走吧,张小砚 张小砚-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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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萨客栈认识一个大叔,高反严重倒在客栈里,我帮他灌氧气袋,他说起自己的故事。大叔年轻的时候做红卫兵串联到拉萨来过,和一个藏族姑娘相爱。后来在串联的人潮中失散了。大叔一辈子念念不忘。终于于四十多年后重返拉萨,寻找当年的人。但是岁月流逝,注定这是一场幻灭的行旅。
还认识一个日喀则的流浪汉,汗,我好像认识好多流浪汉,主要是我后来混落魄了,只好和流浪汉混在一起了。那个流浪汉是大昭寺前乞讨组织的扛把子。他和我以为的丐帮头子不一样,他说这是一个大家庭,他是父亲,一个人在社会上难以生存,必须互助。他们之间相互依存互助的关系很像共产国际。
还有路上一面之缘的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他在电信上班,生活安定且机械。突然觉得自己每天都在重复惯性地生活,十年前如此,十年后还是如此,生活中看谁都不顺眼,连带也相当讨厌自己。有一天他上班路上,突然掉转自行车头,往城外骑,骑啊骑啊,骑到了西藏。我在七十二道拐那里碰到他,一支烟的功夫,小聊片刻。这人给我印象深刻。
还认识一个骑三轮车进西藏的人,车上带着轮椅,他腿脚不方便,腰部以下无知觉。一顿酒饭之聚,他让我知道,借口是唯一的阻碍。而意志真的比肉体强大的多。
在墨脱还认识一个门巴族的赌徒,这个中年汉子很会挣钱,每年能挣几十万,一到冬天大雪封路,他就开始吃喝嫖赌,等不及地把钱花光,春天又重新开始挣钱。年过40,无家无当。有人叫他娶个老婆不要嫖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人每天都得吃饭,但也不能每天把锅碗瓢盆背在身上啊。总不能为了那个就整个女人扛身上吧?这人生观简直太彪悍了,但是他那么快乐,让人不禁要想想也许他是对的。对他来说,过去业已过去,未来尚未来到,当下只在裆下。所谓未来对他来说简直是个P,而大部分人都在为一个还没有到的未来,透支自己的当下。还透支的相当纠结郁闷。
……等等一路遇到的人太多了,有当官的,有混黑社会的,有普通牧民,走近他们都有不一样的故事。
经历,这一路都很难忘,跟一部没有事先预演的公路电影一样,仓促上路,一路有惊有喜,有灾难有快乐,骑摩托车进墨脱差点死在路上,但也感受了一路波澜壮阔的美景。在邦达和藏民赌球,一时意气,赌大了,差点输了终身,后来竟然峰回路转,赢了一匹马。一路人事交织,有兄弟情义,也有陌生人的善意,还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当然,也有落魄潦倒时,乞讨、赌球,混磕长头人的帐篷住,也有独自行路,踟蹰荒野。
别问我值得不值得,我只觉得相当痛快。
七、这个过程你接触了许多藏民,和他们打交道。能否谈谈你对他们的认识、感受(可以举一些事例、细节),对“后来者”们想学你一样去旅行,你会给他们些什么建议?
小砚:我对藏汉满回之类民族问题没概念,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好人和坏人。俗话说杀手还有小学同学呢,多悍的人也还是有情分的,人的善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看你是否能激起人善的一面了。待人有善意,识得进退,路就好走多了。再说,藏民并非一昧蛮干的,好歹人家还有信仰呢。不轻易与人为恶,那违背他们的原则。从交往上来说,藏人纯朴简单,更容易相处相爱,直接简单的方式就可,对他好他百倍报答,对他不好他分分钟想杀了你。且别以为可以欺骗,本质的爱憎他们更容易感受得到。我就是这样跟他们相处的。其实我觉得少数民族活得更像人,爱憎分明,爱了抱抱怒了拔刀子。回到城市反而有点儿不知所措,搞球不清楚这些人虚头八脑的到底想什么,很不适应了一阵。
有句话说人各有其道,每个人应对处事的方法都不一样,喜欢的也不一样。按自己能承受的方式去旅行,喜欢自己所走的路,所做的事情就好,甘苦自当表埋怨。也不一定非得和我那样去旅行吧,好像号召大家都去流浪一样,多不靠谱,给沿途增加多少负担啊。和而不同么,大家都一样了就整不成和谐社会了。
八、“从正经旅游人落魄成沿途和藏民赌球混饭的流浪汉”是否曾经有过很大的心里落差或者说不适应期,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持你走完的?
小砚:坦白说,我没信念。就是走路而已需要信念么?我又不炸碉堡。相反我觉得挺好玩的。感觉不到落差和不适应。已然习惯了行走,一时间停下来也不习惯,于是走呵走就到成都了。
九、你说你花了83元走了2000多公里,这个费用具体是怎么计算出来的。一般人看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多少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呢?
小砚:这个帐很好算,虽然我数学不好。我后来身无分文,在大昭寺讨钱,讨了114块钱就上路了,从拉萨回到成都口袋里还剩31块钱。一减不就是83么。
但是我觉得吧,还是应该坦诚一点,沿途不止花了83块。我台球打得比较好,馋的厉害了,偶尔也和藏民赌球赢点钱,吃顿肉。
十、你对四川、对成都有着怎么样的感情?在四川生活了多久?
小砚:我是去年512来成都的,待到今年十一月底。一年半左右吧。很喜欢成都的生活,安逸的很,川菜口味也相当巴实。在川藏混我都冒充四川人,主要是好多藏民整球不清楚,以为四川话是汉语的普通话。我就操着不纯熟的四川话和他们沟通。混着混着,我渐渐怀疑我就是四川人了。
十一、大多数网友夸你是个有胆识的奇女子,但也有很少数的网友不相信你的经历,他们或是不屑,甚至认为你在夸大在炒作。为什么想着把这次经历贴出来?你怎样看待自己的这次西游记?
小砚:为了分享。这次旅行是件好玩的事情,写出来娱人也娱己。很多偶然可能注定了人生的必然。有时候想想人生并不是生产流水线,需反复调试设计好动作步骤才开工,如果那样,所有人的人生仿佛流水线下来的产品,一致性高得省优部优或欧盟标准了。做自己想做的,心至而行至,过程或许有艰辛,也是最快乐最惬意的事了。
小砚本身与所有人并没有不同。摔疼了也会哭,急了也骂他娘,看到帅哥眼也要发直,孤单时也憧憬爱情。写完游记爱谁谁,一样打工挣钱买胭脂水粉花衣服过好小日子。
至于怀疑或者不屑嘛,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一部分人不懂另一部分人的生活和快乐。这个问题就不讨论了,复杂的相当。实在想不通,就当小说看吧。
日喀则的扎西
路上认识的扎西太多,以地名区分之。
这个扎西是工布江达一家小朗玛厅的歌手兼保安。是阿亮从人群中搭讪找来的。我躺在椅子上喝酒,阿亮要我跳舞去,我兴趣不大,假装张望一把,说木有帅哥,跳给谁看啊?算球,我还是自己喝酒跟自己玩吧。啊亮说等着,找个帅哥来陪你喝酒。正好扎西上台唱歌。阿亮过去献哈达,把他给叫来喝酒聊天。藏族人很热情随性,听说是有远方的朋友,立即过来敬酒。
几杯酒后,我请扎西唱歌听,他很大方,说唱自己的歌给我听,自己作词作曲的。我赶紧欣喜地倒酒敬他。他为我清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母亲》,属于非传统藏歌吧,加入了太多美声唱法的东西,咏叹调太多,听不懂,也不好听,不像藏歌也不像汉歌,怪怪的。他告诉我,下个月他师傅就要帮他出唱碟了。旁边一个年长的藏族男子,扎西隆重介绍给我,这是教他唱歌的师傅。扎西介绍完毕,还郑重跟我说:“这是我最感激的人。”
他的师傅,比较江湖,属于见过世面的藏人。说话很场面化,总觉得说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有说。他得意地说自己上海、广州都去过,经常去,飞机也坐过。和我讨论坐飞机的事情,又问我坐飞机害怕不害怕。我笑说:“骑马更让人害怕。我摔过。”
他得意地笑,说:“骑马有啥子害怕的,我们扎西骑马很好,是去年日喀则打马节的冠军”。我顿时对扎西敬佩起来,夸他很厉害。问他冠军奖励什么,他说头奖奖励一辆拖拉机,二奖是摩托车。我说还是摩托车好。他认真地说:“我们农村里,还是拖拉机有用的很。帮助爸爸妈妈拉青稞都很好。”很淳朴的样子。他对这个师傅很恭敬。一边和我聊天,一边随时看着师傅的酒杯,空了,就赶紧起身倒酒。这种感觉倒是很好,很有敬意的年轻人。
阿亮在另一桌和一群藏族姑娘喝酒嬉闹,跟她们学藏语。有个姑娘递给阿亮一个杯子,教他敬酒手势和敬酒的藏语。那女孩一边用手在杯底摸一下,再在自己额头摸一下,又在左右脸颊各抹一下,阿亮依次照做,嘴里还吃力地学着藏语:“Pumu de xiu da pumu de lu da~~~”
我隔着两桌看着阿亮和她们在闹,觉得这样敬酒的仪式有点怪,一路没见过。回头问扎西,这是哪里的敬酒仪式,扎西摇摇头,老实地说:“哦,这不是敬酒,是开玩笑。”我正疑惑,那桌已经爆发出哄堂大笑,那群藏族姑娘笑得东倒西歪。阿亮茫然转头之间,我看到他脸上全是黑黑的印子,好像从煤窑里爬出来的。
我忍不住笑倒。阿亮一路泡妞,对大家来说是洗具,对他自己而言真是个杯具。哈哈。
(啊亮,本来这段朗玛厅的故事我没想写的,以免影响你光辉形象,你今早突然上帖子里回复提起工布江达的朗玛厅,我就想起来了,哈哈)
阿亮洗把脸沮丧回来,乖乖坐我旁边喝酒听音乐。我不忍心嘲笑这个孩子,只和扎西聊天。要求看扎西的佩刀,解下给我看,用红绳紧紧缠住刀把,尾部一面各镶嵌一颗绿松石。刀鞘是银制,上面花纹繁琐精美。我拔刀,他急忙阻止,按住刀身。说:“刀不能拔。”解释给我听说:“刀不能拔出来,不吉利,只能在打架的时候拔出来,刀拔出来就要见血。”我赶紧把刀还他。看来每个地方的规矩不一样。新都桥的扎西就无顾忌地给我展示他的刀子,我还用干牛粪试过刀锋。新都桥的扎西,很可爱。每天都固定收到他的短信,内容永远都一样:“小砚你好,走到哪里了?平安回来哦。”我有时回短信问候他,他也不再回复我。有天我打电话给他,问他收到我的短信没有,怎么从不回短信?他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他没有读过书,不会写短信,这个短信是请别人帮他写好,存在手机里,每天给我发一遍。我每次回短信,他虽然看不懂但知道我平安就行了。非常感动。后来我每次都记得回他短信,让他知道我平安。
夜越深,朗玛厅越热闹,酒越喝越多,每桌都堆满空酒罐,藏族人喝酒真不是盖的,凶猛的很。和索郎扎西熟识起来,怂恿索郎扎西去台上跳舞看,他问我要看什么舞,我站起来学给他看,扬手、抬腿、旋转,动作夸张,这是男人跳的舞,我在康巴那边看到一种的舞蹈,节奏明快,奔放洒脱。索郎扎西点头说好,牵牵衣服就去跳舞了。
这么安静朴实的男孩子,乍然跳起舞来却热情飞扬,在舞台上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整个人都神采飞扬,太帅气了,与台下的扎西判若两人,举手投足,在旋律中如鱼得水,奔放洒脱。舞蹈和音乐是藏族人血液中的可卡因。酒、藏歌、舞蹈,生命因此鲜活无比。
我看的眼都直了,这哥们贼帅气啊,连我这么淡定的人都要忍不住想和他湿吻一把。
阿亮用手在我眼前虚虚晃了两下,我直直不眨眼,无视,并穿越他。
阿亮嘲笑我“砚台,你只要一看到藏族帅哥唱歌跳舞,顿时花痴。智商直线下降。”
我瞪他,说:“嗳,喜欢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动用高智商的吧?那是全人类本能。靠本能驱动就能分辨了,整复杂了逗把自己整晕球了。”阿亮怂恿我艳遇一把,我摇摇头,虚伪地说:“我逗是个文艺爱好者。欣赏为主,欣赏为主。”艳遇这种事情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滴,遇则遇尔,艳则未必,搞不好就是一场人生惊吓。我这么明智的人从不轻易以身试险。一路都想等阿亮试过先,可惜他总失败。
“这一路你都喜欢多少帅哥了啊?你能不能专一地喜欢一个啊?红原那个小伙子就不错。不知道将来遇到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将你收服。”阿亮感叹地说。
我叹了口气,深沉地说:“哥们,我是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一个感情很复杂的人如果只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变得感情有缺陷,一个感情有缺陷的人,就算永远地拥有她,也是没用的。”
话说回来,这一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喜欢喜欢就好,从不下手。大概,对于人类中的帅哥,我天性比较仁慈的缘故。
决战米拉山之巅
2009年8月22日 墨竹工卡
川藏线沿途要翻越21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米拉山是其中最后一座,海拔5020。翻过米拉山,拉萨就快到了。在路上走了一个月了,渐渐走的疲惫起来,沿途风景也已看麻木。每天无穷无尽的翻山越岭。拉萨越近,我们越松弛,路上也走的越来越慢。每天都睡懒觉,基本下午都要找路边草坝子睡一觉。身上越来越脏,毫不在意。钱已经不多了,住宿条件越来越差。有时候几天都洗不上澡,我们的旅行生活越来越随意,越来越潦草。
上午开始爬米拉山,车子喘的厉害,这是沿途第二座海拔过5000的山。我们人没高反,车子倒高反了,这车没磨合好,发动机转速不稳。海拔越来越高,车吭吭哧哧跑不快。中午抵达米拉山顶,日色惨白,风声呼啸。空气稀薄寒冷。幸而鲁朗的时候拥抱借了件外套给我,巨大的灰色绒外套,发出相当复杂的味道,我怀疑拥抱从福建出来就没洗过。套在身上活像个灰老鼠一样。我哀叹这样整球不成艳遇。阿亮说已经混成个流浪汉了,就表讲究了,能抵御寒冷,总比穿雨衣好。脸上皮肤干冷刺痛。用手一摸窸窣作响,像砂纸一样粗糙。这一路风雨折腾,把俺不多的青春余光直接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