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何以成妻-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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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意外有了好处,不必低头寻,她的眼睛,近近的。
“静儿……”迫不及待的心这一刻便停跳了,屏气凝神……
分别这么久,每每想她想得狠了那梦里便看不清她的模样,只剩水朦朦的双眸真切,目光温暖酥人、情意绵绵,让他恨不能溺死在其中……可此刻,一切竟似又在梦中,有的真切,有的不真切。他努力辨着,睁大眼睛辨着,刚才心酸难忍的泪都已经落去,却怎么依然分辨不清眼中所见?
那双眼睛,毫不遮拦、直直地看着他,眸中不见恨,不见伤,甚而……一丝常人的情绪都不见。平淡无光的表面仿佛结了冰,硬梆梆地映出他的模样。这半天,他仔细看,她也不躲,眼睫一眨不眨,雕刻一般。承泽的心渐渐被一股寒意侵蚀,这冰冷的陌生不是刻意的冷漠,是根本……什么都没有。空空黑漆的瞳只若一个望不到底的枯井,他越往里看心越慌,这空洞究竟何处是个头?恍惚中,他竟生了个可怕的念头:她究竟……能不能看见他?
“静儿,你看看他,他是承泽,承泽没死,他只是受伤了,静儿,你看看。”刚刚燃起的希望曾经那么接近,此刻那死水一般的静紧紧扼住慕峻延的心,恐惧远大过了失望。
这语声这么急,这么响,入在耳中甚是不适,静香微微蹙了蹙眉,眼前的一切似让她倦了,面上颜色越显寡落,低头将怀中有些松散的包裹重理了理,抱好,矮身想坐下。
“静儿!”这一举动彻底应证了心里的恐慌,慕峻延再不及顾、双手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静儿,再看看,再看看他!他是承泽!是你心心念念、一刻也离不开的承泽!”
从未见沉稳的慕大哥如此失态,再看静香那刹时惊恐的眼睛如见了魔鬼的小儿,承泽心慌不已,“这,这是怎么了?”
“七哥,静香她……得着那信儿便失了神智,再,再也没好……”
“什么?!”
雷劈一般,承泽脑子轰地一声,眼前一片空白……
“静儿,抬头,抬头再看看他!他是承泽啊!”
绝望的声音让那掐在两臂的手没了把握,痛得她更为恐惧,紧紧抱着怀,努力想往后退,往后躲。
“放开这个死物!你看看人,人就在你眼前!”
慕峻延一掌拍下,那怀中的包裹应声落地,毯子登时松散开,铛啷啷,头盔就着那力道翻滚了出去。
她整个人一僵,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头盔,随着它慢慢滚远、滚进角落里……
“啊!”这一声叫那么凄楚,人们皆是一怔,突然,那柔弱的身子挣出好大的力气扑了过去,双膝扑通跪地砸出碎骨的声响,捧起那头盔紧紧拥在心口,“承泽,承泽……”
泪顺着苍白的脸颊一颗颗滴落……
她哭了……看着她的泪,慕峻延那激动焦躁的心似忽地被打湿、冷去。听娘说,小妹得知那噩耗后还没来得及掉泪就疯了,从此,她再不会哭。可那悲伤去了哪里?除了一天天、一夜夜淤积在心里,她可还有别的诉处?
她从小就哭不大声,总是抽抽泣泣,泪水涟涟,此刻的她也似小时候那看不见、黑暗中的惊吓、无助,努力抑制着自己的声音,蜷缩着身子抱着怀中冰冷的头盔,护着它,依靠着它,直看得人肝肠寸断……
总以为见了承泽,一切的噩梦便都会醒来,可谁知,这世间毕竟没有灵丹妙药。最后一丝希望终于灭去,慕峻延此刻才感到心如刀搅,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妹搂在怀中,哽咽道,“静儿,静儿,是哥的不是,是哥伤了你……”
这般的亲近让她又害怕,推不开,只将自己缩得更小。
“别怕,来,起来,跟哥回家。”
慕峻延拢着她慢慢起了身,想抬手帮她擦擦脸上的泪,她更低了头。慕峻延不敢再多强一下,只轻轻揽着,“走,咱们走。”
“慕大哥!”承泽在丹彤的搀扶下用力撑着杖走过来。
“你歇着吧,打扰了。”
“慕大哥留步!让我再跟她说句话!”
慕峻延将静香护在怀中,回道,“她不认得你了,也听不懂,不必再费心了。”
“慕大哥,求你!”
“慕大哥,你就让七哥再试试,刚才,刚才是他不知道。”
慕峻延又犹豫了一刻,这才低头看静香,“静儿,你……”
“慕大哥,我来。”
承泽努力撑过来,在兄妹俩面前站定,距离不远也不近。静香依然紧紧护着怀中,戒备着,不肯抬头。承泽没有叫她,只平常着语声道,“静香,你捂这么严实,承泽他透不过气了。”
那人没应,也没动。承泽略等了等,小心着伸手过去,两指点在头盔顶上那湿凉的泪水,“你看,他满头的汗。”
她依旧没抬头,目光怔怔地看着怀中,呼吸忽然有了声音,喘喘的,松开一只手急急去抹那泪。
承泽趁势轻轻拨了拨那略有松动的头盔,“哟,承泽的脸这么脏,这要是回去,让人看见可怎么好?”
她住了手,看着承泽指的那一小块血渍,屈了手指去蹭。她蹭得那么仔细,那么小心,不敢用大力。承泽不催,在一旁安静看着。好一会儿,她抬起手指,那块小渍还在。
“洗不净?”承泽的声音也随着有些急,“回去若是人问,可怎么交代?”
她眼睫忽闪闪的,有些慌,又用手指去搓。
“怕是你没带帕子?我有,给。”承泽掏出帕子递给她。静香撇了一眼,怯怯地接了过去。
“这么着吃不上劲儿,来,我帮你扶着他。”
承泽的手握了头盔,不敢立刻使劲,慢慢地从她怀中往外抽。静香看着,犹豫着,手越来越松。
头盔完全离了怀,承泽拽着一点点往高抬,静香的眼中显示疑惑,也有些乱,却似也不知该怎么好,只目光一眨不眨地紧紧随着。
头盔抬过了肩,抬过了颈,端端戴在了头上,他脸上绽出一个好温暖的笑,“静儿,”
她呆呆地看着,看着,疑惑和慌乱不停地在眼中恍着。
“这一路跑,真累。”
她握着帕子的手犹豫着慢慢抬起,到了空中又僵住,仿佛不知该往哪里去。
承泽轻轻握住她,将那冰凉柔软的小手抚在额边。
她的眼睛痴痴,人却没有倔着,手握着帕子一点点、一点点开始给他擦,“看把你急的。”
她的声音特别轻,轻得几乎只喃喃在唇上,可承泽听到了,这一刻心里满泛了酸楚……“路远,一夜往返怕来不及。”
“别总惦记着。”
“静儿,我……我想你。”
她的手一顿,气又有些短,收了手低头,反反复复地折那帕子。
他小心地将她拉近,“静儿,让我抱抱你,行不行?”
她没有应,却也没有躲。看她乖乖地等着,承泽的心痛得死去一般,张开双臂想像从前一样紧紧把她裹进怀里。铛啷!双拐骤然落地,不防备,他几乎是扑向了她!慕峻延和丹彤惊得赶紧去扶,可他们却将将慢了一步,承泽的身子已然沉沉地压在了那瘦弱的肩头,她猛一晃几乎就要摔倒,却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一刻就站挺,抱住他,支撑着他,单薄的身子那么坚强……
“承泽,承泽……”
这怀抱,这软软的人儿,时光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一次又一次悄悄甜蜜的私会……软在她的肩头,堂堂男子汉,他站不起,靠着她,指望她支撑着他们两个从此再不分离……
“好了,她受不得了。”
慕峻延托着承泽的手臂将他扶起,丹彤赶紧撑好了拐杖。
“慕大哥,我想这两日就跟静儿成亲。”
“你说什么?”依然百感交集的慕峻延一时没听明白。
“我要娶她。”
“不行。”稍稍平稳了心绪,慕峻延回答得干脆、冷静。
“慕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可……”
慕峻延摇摇头,“她认的还是这个头盔。你初见她如此,心自是痛极,恨不能即刻都弥补给她,可往后的路长,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况她这样一个失了神智、什么都不懂的人?早晚要拖成你的累赘。”
“这辈子她拿我当头盔也好,拿我当木头桩子也罢,我再不离开她一步。”
“再不离开一步?”慕峻延苦笑,“你今儿看她还懂得说句话,还能随你带着做些事,你就当是如此简单么?你可知道她白天常发呆,一动不动,一眨不眨,时候一日比一日长;你又怎知道她夜里常惊悸,噩梦惊吓醒来不认人,大汗淋漓,之后便再不入睡……你若是真心望她好,就让她随我回家,由我守着她。横竖她有这头盔就当你是在她身边,心也不苦。”
“慕大哥,那你打算怎么守她?可能与她时刻相随、朝夕相伴?她夜里惊悸,你怎样?是守在床边还是多派两个丫头?她找承泽、叫承泽,你又怎样?用这头盔哄她一辈子?”
“你说的是。我不是你,很多事怕是难做到。可有一点我却是笃定,我敢用命护着她,再也不用担心日子久了会有人嫌她疯、嫌她老,为了自己的不得已赔上她!”
“慕大哥!我……”
“我已经错了一次,赔上了小妹的命,绝不会再错第二次!”慕峻延说着伸手拉住静香的手腕,“静儿,跟哥走。”
这半天她的目光一刻也没离开那头盔、那人,此刻被拉,她有些不明白,却也不肯随着走,小心地往承泽身边靠。
“静儿!”承泽接过静香单手拢进怀中,“我已经丢了她一次,绝不会再丢第二次!”
一旁丹彤哭得泪人儿一般,“慕大哥,慕大哥,你别拦着他们了……”
“不行!”
“慕峻延!!”帐中忽地一声乍喝,“你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惊得回头,只见六将军赛罕不知何时已然来到。
“六哥!”承泽立刻转向他,“我要成亲!”
“先把你的眼泪擦干净,大男人,成何体统!”
“六将军,这是慕某家事,你……”
赛罕看也不看慕峻延,“老七,六哥就要你应下一句,今生娶了静香,不管她是疯是傻、是病是灾,你都绝不会再有二心!”
“六哥放心,今生今世,生死相随!”
“好!六哥成全你,明日就让你们成亲。”
“不行!”
赛罕很是不屑地斜了慕峻延一眼,“这是我瓦剌的帅营,这是我们家老七的婚事,你算老几?”
“赛罕!!”慕峻延一时急得狠,满面通红。
“来人。”赛罕轻描淡写地吩咐着,“把他给我牵得远远的。明日代娘家行完礼,赶紧给我滚。”
☆、第三十六章 苦不堪言
雪下了两日;足足没膝厚。太阳出来;草原上茫茫一片银白;粉装玉砌,灿然晶莹。
六将军帅营中到处挂满了大红的喜绸、贴了喜字;远远看去;红白相间甚是惹眼。营地里人来来往往;搭蓬架、布置彩礼喜车;抬酒的、煮肉的,冰天雪地中,人们通红着脸颊围在热气腾腾的炉灶边高声笑闹,红红火火;欢腾的白节一般。
虽说今夜就是吉时,却与承泽想即刻成亲的盼已是相去两日,这心思便又熬得辛苦。其实堂堂帅营当下张罗几席喜宴根本不值什么,即便是一应按着汉人的规矩也不费事,可身为主事人的赛罕却是要讲究全礼,遂当天夜里就正正经经下了贴子派人往各兄弟处去请。
此处距离瓦剌可汗大营有相当的路程,且其他兄弟驻扎在各守卫营也都不近,一来一去便是耽搁。汗权初掌,暗中仍有势力觊觎,遂六兄弟一向避免齐聚以免生事,可此番是承泽的亲事,既应了老七的名就是自家兄弟,各处都甚是重视。大哥要做家长受礼自是二话不说便启程赶来,三哥乌恩卜脱身为可汗不便亲自前来只能遣了亲信之人送来了亲笔信和厚礼,其他兄弟相互通气后,留下二哥镇守,老四和老五都在第二天便快马赶到。
兄弟们相聚也是难得,帅帐中赛罕陪着喝酒,酣畅爽朗的笑声不时传入相连的内帐。承泽一边被服侍着穿喜服,一边听着、辨着各人的声音。
这六位哥哥一个个或膘悍、或干练,风采各具、性格迥异,模样也都相去甚远,若非血脉相连,谁能想得到他们是一母所生?据说他们的亲娘曾是草原上有名的弘吉剌美女,小妹丹彤便生得十分美貌,可儿子当中像了他们额吉的却只有老六赛罕。一张脸棱角刚毅、俊美异常,身型高大英挺,逼人的气势中有种让人说不出的阴寒之意,与马背族人的粗犷豪爽略不相称。听说当年兄弟们征战草原皆有绰号,都是雄鹰、猛虎之类的英雄,唯独这位六哥端端得了“悍狼”之名,可见那俊美与笑容之下的狠绝更是无情、让人血寒生畏。
穿戴齐整,承泽看着镜子里一身大红的自己,除了这双拐碍眼外,倒真是显得精神。异族他乡,一切都是情不自禁之下的仓促,多亏六哥把自己当年的喜服送给了他,此刻穿在身上虽是略旧了些,却是比当初与庞亦馨定亲时那金丝银线的华贵养眼舒心太多。
转念承泽又是诧异,按说六哥成亲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那个时候他早已是名震草原的大将军,怎的能行汉人的礼、穿汉人的喜服
?想那六嫂虽是比静儿的性子略开朗些,可也是个柔静如水的江南女子,六哥在她跟前儿虽说可称得是百依百顺,可面子上是断不会折的,难不成真像丹彤悄悄告诉他的,六嫂是抢来的?可抢来的新娘子有自己的喜服倒罢了,哪来新郎的?难不成连新郎一块儿抢了?承泽扑哧笑了……
“哎哟,试个衣裳就喜成这样?那洞房花烛还不得乐晕过去!”
不必回头,镜子里便看到丹彤红着脸颊、嘟着嘴,一句玩话也说得气汹汹。于这丫头,承泽从来不避讳,一脸的笑容也不遮掩,转过身,“你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不是陪着你七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