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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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从我记事起父母就开始吵架了，然后越吵越凶就动起手来，我害怕的打开门，坐在楼道里，眼泪默默的流。我总是趁他们不注意把门打开，希望有人经过能进去劝劝，可是周围的人都习惯了他们的吵闹，只是摇摇头就走了。

　　黑夜降临，邻居家的门都关的紧紧的，只有几丝光线从缝隙中透露出来，带着丝温暖，我的心却在恐惧中变的冰冷一片，我悄悄推开门，家里狼藉一片，我走进我的小屋，不敢开灯，窗外的光亮照了进来，在寂静中，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任何声音都足以使它破碎。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个这样的黑夜，有一天早上我被他们的争吵声再次吵醒，我趴在门后看着妈妈收拾完东西，然后出了门，她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像是想起了我，她转身推开我的房门，我来不及隐藏我的窥视，怔怔的望着她，她看着我皱着眉，“雯雯，妈妈要走了，以后你就和爸爸过吧。”我承认我很笨，当时的我无法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还有她眼中的那种疲惫，迫切的想离开这个家，摆脱爸爸还有我。

　　我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哭着拉着她，她却厌烦的甩开我，“你也想我死在这里吗？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自私到骨子里！”

　　我跑进屋，爸爸坐在哪里，我哭着拉他，“爸爸，妈妈走了，你们怎么了。”

　　“爸爸妈妈离婚了。。”他抬起头，眼中和妈妈一样的表情，烦躁的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恐惧，大声的哭出来。

　　“闭嘴！让她走！”爸爸朝我吼。

　　我依旧哭个不停。

　　“哭什么哭，丧门星。”爸爸站起来，狠狠的推了我一把。我没站稳，脸重重的摔在地上，满脸的鼻血。

　　那一刻的世界是静止的，深深地扎进了心里，无论我走了多远，它都像影子一样跟着我。

　　那天以后我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先是拒绝，终究是敌不过爸爸的哀求，答应看着我，奶奶总是在我面前病怏怏的，指挥我干这干那，然后精神抖擞的出去打牌，爷爷那时已经不在了，我唯一的朋友就是我的一个表哥，他只比我大一个月，他总是很得意的对我说。

　　“雯雯，叫我声哥。”

　　“凭什么啊。”我傻乎乎的问。

　　“谁叫我比你大一个月呢，哈哈，不服气咋啦，这就叫命。”

　　“啥叫命啊。”

　　“恩，比如我是你哥，而不是别人。懂了？”

　　我摇摇头。

　　“你长大了就懂了，说了你现在也明白不了。”

　　我很认真的在想这句话。

　　“别想了，我们去地里，我给你摘苞米吧。”

　　“你说我爸和我妈离婚也是命对吗？”

　　“我不知道。”他走过来，忽然抱住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们去三姥姥家吧，村里人说她会算命，可准了。”

　　“会让我爸妈再在一起吗。”我心里燃起了希望。

　　“她办法可多了，肯定能的。”

　　那天没有去成，路上我掉到了水田里，晚上有些冷，我开始抽搐，表哥死命的把我给背回家，奶奶埋怨着烧了炕，在温暖的炕上我的抽搐的不再那么厉害，我很清醒，可是无法动弹，奶奶的骂声传了过来，我听到表哥生气的说。“没看见雯雯病了吗，你就不能少说点。”奶奶停了话头，随后又不甘心的说。“我说错了吗，和她妈一样，是个没福气克人的灾星。你也少和她混在一起。”“她不是您孙女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转过头，眼泪顺着眼角留了下来。

　　我在奶奶家从夏天住到了冬天，很快第二年的春天来到了，我没见过爸爸和妈妈，也许他们已经把我给遗忘了，我坐在山坡上，青草的味道，混合着阳光的温度，四溢开来。　

　　“在想什么呢？”表哥坐了过来。

　　“听说你昨天被大黄咬了。有事情没。”我拉过他的手，仔细的看着。

　　他抽过手，咧开嘴开始笑。“没事情的，谁叫那只老狗老欺负你，是该教训下了。”

　　“真的没事，”他看着我担心的表情，用手撸起袖子，两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不信你看。”

　　看到没事，我才放心了。

　　“后天水库放水，我们去玩吧，运气好的能抓到不少大鱼。”

　　我点点头。

　　那天的事情我记不得了，也许是我不愿意再记起，从水库回来后我一直发烧，就好像把那段记忆烧成了灰烬，当我能起床的时候，我得知表哥死了，是被水库的水淹死的，我的心就像是被撕裂了。我想起了那天的夕阳，把天空染的红红的，他的眼睛在光影中注视着我，然后对我说“我会保护你。”

　　这是上次分别后我第一次见到爸爸，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穿着西装，看到我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雯雯，和爸爸回家吧。”我没有一丝温暖，就好像是面对一个陌生的人，只是这个人我叫他爸爸。　

　　临上车的时候，我听到奶奶说，“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不想再见到你，真希望死的是你。”

　　车子在小路上行驶着，扬起的尘土模糊了那个小村庄，我打开车窗，天空又被夕阳染成红色，我闭上了眼睛，让泪水流到了心里。

二
家还是那个家，只是里面抹去了一切妈妈的痕迹，桌子上和妈妈的合影也不见了，我打开抽屉，里面也没有，妈妈就这样消失了。我沉默着，爸爸也沉默着，那天晚上爸爸做了很多菜，我低着头，用筷子胡乱搅着碗里的饭，许久我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

　　我不期待有任何答案。突然间泪如雨下，滴落在碗里。

　　第二天，爸爸把我送进了学校的预备班，我的同桌是一个男生，当我坐下的时候，我听见他在笑，我看到凳子上全是墨水，我站起来，拿过一瓶墨水，倒在了他的头上，他愣住，突然大哭了起来。

　　我站在走廊上，爸爸来了，看了我一眼走进了办公室。

　　我低着头，靠在墙上，裤子上全是墨汁。几个女生路过，对我指指点点。

　　过了会儿，爸爸走了出来，对我说“告诉爸爸，是他先欺负的你？”

　　我点点头。

　　“没事了，咱们回家吧。”爸爸接过了我的书包。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我打开车窗，雨丝飘了进来，带着些冷意。

　　“雯雯，现在我们好好生活好吗？爸爸会努力的。”

　　“恩。”我注视路边的一朵小花，孤单的伫立着，白色的花瓣，在黄昏中散发着静谧的光彩。

　　“你会听话吗？”

　　“恩。”那朵小花消失在视野里，带走了一抹白色。

　　班里没有人再敢惹我，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依旧独来独往，我习惯了孤独，不再在乎别人的表情，我喜欢夕阳，喜欢在夕阳下独自走回家，我相信他依旧在这个世界上，只是变成了一朵红色的云彩，在天空中注视着我，我抬起头，那朵云红的炫目。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大家一下安静下来。

　　“艾雯雯，苏凡说喜欢你。”突然有个声音喊出来，大家开始起哄，我看向苏凡，他已经涨红了脸，头低的不能再低，我坐回了位子。

　　“苏凡，艾雯雯可凶了。”李论故意针对我。

　　“艾雯雯就是一只母老虎。苏凡，你也真不要脸。”见我没反应，李论更大声。

　　我站起来，走到李论桌前。

　　李论自从被我泼过墨水，心里还是有点怕我。

　　“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凶吗，我就凶给你看。”我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李论捂着脸，眼圈开始发红。

　　“刚才你说谁不要脸？”

　　“我说苏凡。”李论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小心翼翼的说。

　　我拽开他的手，又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李论大哭起来。

　　教室里安静的异常，我看了看苏凡，他慌忙低下头，我扬了扬嘴角，坐回到位子。

　　第二天我被请到了办公室，李论的妈妈当着班主任打了我一耳光，班主任忙去拉她，她嘴里骂个不停，我扑上去用牙齿狠狠的咬她，直到咬出了血印。

　　班主任惊呆了，她皱着眉看着我。

　　“艾雯雯，我没想到你这么野蛮。”

　　爸爸没有来，他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在走廊罚站到很晚，我看着窗外的夕阳一直隐没在黑暗中。

　　“你先回家吧，以后再找你爸爸。”老师叹了口气。

　　我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艾雯雯。”

　　我转身是苏凡，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路灯下近乎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柔弱。

　　“对不起，我只对孙耀说的，没想到他告诉了别人。”他的声音很低。

　　“我知道了。”

　　“你讨厌我了，是吗？”

　　“不讨厌？”

　　“真的？我以为你讨厌我喜欢你，才去打李论。”

　　我想笑，他的脸又涨红。

　　“我要回家了。”我朝他挥挥手。

　　“我，我真的喜欢你！”

　　回家的路上，星星出现在天空，我觉的他们就像是苏凡的眼睛，纯洁而明亮。

　　家里没有亮灯，我打开开关，灯光有些刺眼，爸爸躺在沙发上一身的酒气。

　　听见声音，他睁开眼睛：“回来了。”随后又翻身。

　　我把他扶到床上，他很快就睡着了。

　　我把灯关上，路过客厅的时候，电话响起来。

　　“喂？”

　　“艾经理在吗？”

　　“他睡着了。”

　　“你是雯雯吧。”

　　“有事吗？”

　　“没事，我是你爸的朋友，想问问他回没回家”

　　“他已经回来了。”

　　“那好，我。。。。”

　　“有事明天再说吧！”

　　我把电话挂上。

　　我躺在床上，用毛巾包着冰块敷在脸上，我望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困意袭来，闭上眼晴。

　　新学期分座位，我坐到了苏凡的旁边，他害羞的朝我笑，拿出手绢把我的桌子和凳子擦的亮亮的。

　　李论鄙夷的哼了一声。我没再理他。

　　上课的时候，我把书枕在头底下。在这个教室只要不说话，就没人会理我，包括老师。

　　有时候我会侧过脸看着苏凡，他很认真，他的侧脸很精致，有些像女生，他有时候会感觉到我的注视，脸依旧会涨的通红，我们之间的话很少，我很喜欢这种宁静。

　　小学毕业的时候，李论拦住了我，他递给我一个盒子。

　　我没有接。

　　他把盒子硬塞给我。然后拽拽的说。

　　“艾雯雯，这是送你的。”

　　“我不要。”

　　“你一定要收下，我买给你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一句话，我看着他，把东西摔给他。

　　李论一把拽住我。

　　我想扇他耳光。

　　“我不会再被你打了。”李论突然抱住我，吻过来。

　　我用劲挣脱，狠狠的推开他，拼命往家跑。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难道你真的喜欢苏凡那个娘娘腔。”

　　我没有回头，第一次我感觉到害怕，回到家里，没有人，我把自己锁进屋子里，趴在桌子上，我听到自己的心跳。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
初中我被爸爸送进了住宿学校，一个屋子八个人，四个是四班的，另外三个是五班的，还有一个空着。

　　我选了上铺，我把东西全堆在床上，开始整理起来。

　　一个黑瘦的女生走过来，看着我。递过来一个苹果。

　　“你是几班的。”

　　“五班的。”

　　“那咱俩是一班的，你叫什么？”

　　“艾雯雯”

　　“哪个艾？”

　　“艾草的艾？”

　　“第一次听说，我叫林亚男，刚才那个是你爸爸？”

　　“恩。”

　　“长的真帅，你妈呢？”

　　“死了。”

　　我跳下床，“去教室吗？”

　　她点点头。

　　晚上回来的时候，屋子里人已经到齐了。

　　我收拾了下，躺在床上，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起。

　　“喂？”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全身都在变冷。

　　“我爸在家吗？”

　　“哦，是雯雯啊，你等等。”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大声吼出来。

　　我听到爸爸急急走过来的声音。

　　“喂，雯雯吗？”我把电话按死，用被蒙住头，眼泪不争气的流出来。

　　电话又响了几次，我擦干泪，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空空的。

　　新学期开始了。

　　在校园里我看到了苏凡，他在七班。

　　他看到我很惊喜，跑过来。

　　“艾雯雯，你也在这里。”

　　我朝他笑笑，“我在五班。”

　　亚男看着苏凡，又看看我。

　　苏凡走后，亚男对我说。

　　“他一定喜欢你。”

　　我没回答。

　　苏凡依旧穿着白色的T恤，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一个星期后，爸爸来看我，我不说话。

　　爸爸看着我，眼神有些落寞。

　　“雯雯，你妈走后。”

　　“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生气起来，“有个妈妈照顾你。”

　　“她不是我妈。”

　　“你见见她，她人很好，也喜欢你。”爸爸乞求的看着我。

　　“连想都不用想。”我大声吼。

　　爸爸看着我，冷冷的，“你真和你妈一样，骨子里自私。”

　　爸爸转身走出校门。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爸爸拉住她上了车，她回过头。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讨厌她。

　　下午我逃了课。我翻后墙来到海边。

　　九月的海风已经开始凉了，我沿着海边一直走，晚上的时候我开始觉的冷，我走到桥下，靠着柱子。看着大海。

　　“我不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对自己说，眼泪就开始流。

　　半夜的时候，手机开始响，是爸爸的。

　　我没有接，手机一直响，直到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