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狼口-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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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我啥?”我盯着准考证,感觉心脏在跳动。
“问你来没来,问你啥时来。”
“你咋说的?”
“我说知不道。”
“说知不道奏对了,”我把准考证仔细叠起,看了田建英一眼:“现在最重要的是高考,所有女生都是个屁。”
半个小时后,当我亲眼看见臧茜茜,我才知道即使高考当前,女生也绝对不是个屁。臧茜茜和罗马里奥进了宾馆,每人抱了两个大西瓜。看到我和田建英在过道溜达,臧茜茜迈着八字步冲我走过来,一歪身子,朝自己怀里努努嘴:“快,抱一个走。”
我当时不知所措,说:“我,我不要。”
“快点,”她继续歪着身子:“快抱走,这不是我买的,是老师;也不是给你买的,是给你们男生。”
在田建英的帮助下,我小心翼翼地抱走了一个西瓜,抱得干净利落,既没碰到臧茜茜的手,也没碰到她的衣服。西瓜挺甜,我混在男生中间吃了一块,吃完我才知道,那西瓜就是臧茜茜买的。
大和尚举着一块啃得露出青皮的西瓜,走近我,嘴角淌着汁液,眼睛色迷迷地说:“谭马德,还别说,你媳妇儿挺会挑西瓜。”其他男生都笑了,我也笑,对他说:“你也不赖呀,你媳妇儿的脑袋就是个西瓜。”刘伟走过来,捋捋大和尚的长发:“再加上咱和尚的脑袋,俩西瓜!”所有男生都大笑起来,大和尚笑得最夸张,呼呼哈哈的,仰天长笑。
关于臧茜茜是我媳妇,罗马里奥是大和尚的媳妇,这在男生当中根本不是秘密。但这消息臧茜茜不知道,罗马里奥也不知道。我们班男生每人都有一个媳妇,对象就是我们班的女生。
一对一,一个男生配一个女生,不许第三者插足,不许随便转换;除非人数不足,不得觊觎外班女生,倘若男生少,女生多,只允许女生嫁不出去,不准男生三妻四妾——这规则,是高一入学不久,在男生宿舍里定下的。
可是一年过后,高二分班,很多夫妻文理永隔,劳燕分飞。为安抚自己的情绪,我们文班男生聚在一起,对女生重新品头论足,编排座次,本着 “宁教所有男生不满,不让一个好汉耍单”的原则,给每位男生派了一个媳妇。
我们班的女生确实有好看的,诸如程春水,杨荔枝等同学,或身材苗条,或脸蛋漂亮,早早被刘伟、于德龙等同学霸占去了,其他略有姿色的女生,也被众人瓜分。在这种时候,臧茜茜和罗马里奥是不受待见的,最后不知会摊在谁的名下。趁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强抢民女,我清清嗓子,喊了一声:“藏茜茜你们别争了,我要了!”他们说:“我们正好不要,给你了。”大和尚也喊了一声:“臧茜茜的同桌你们也别争了,我要了!”他们说:“我们正好也不要,给你了。”
就这样,臧茜茜成了我的媳妇;她的同桌,叫吴国萍还是吴国芳的,成了大和尚的媳妇。后来,吴国萍还是吴国芳得到“罗马里奥”的外号,大和尚连连感叹:“一不小心娶了个球星,妈的,赚了,赚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
一群男生哄笑着,吃完我媳妇儿臧茜茜买的西瓜,大家三五成群,分别去看考点。
我和臧茜茜分在同一个考点,县一中。县城里的人管一中叫一中,我们乡下不这么叫,我们管一中叫“大楼”。我们那里穷乡僻壤,民居校舍都是平房,没人盖得起楼,也没什么人见过楼;而县一中早早就建起了大楼,上课在大楼里,住宿也在大楼里,这在全县鹤立鸡群。所以,我们住在平房里的乡下人十分仰慕,把那里尊称为“大楼”。在我们乡下,每次中考结束,总有家长制造这样的对话:考上哪儿了?考上大楼了!考上哪儿了?差点考上大楼!
乍听起来,“考上大楼”这句话是有语病的,只听说过爬上大楼,跳下大楼,大楼哪有考的?但在我们乡下的教育系统中,这句话曾经至高无上。根据经验,一个学生考上大楼,基本意味着他的半只脚已经迈进大学校门。
我中考那年,我们村有好几个学生都考上了大楼。我没有考上。每个周日返校,他们都结伴奔赴县城,而我独自走上羊肠小道。
现在,我来到了他们的大楼。我拿着准考证,挨门挨户寻找我的考场。我停下来,臧茜茜继续走,显然和我不在同一个考场。我趴在门玻璃上,根据编号寻找我的座位,找到了,在靠窗一排的第一个。我立刻觉得心里一凉:准考证上不是一号啊,这是谁给我排的座位,这么狠毒?
没多久,同学们都找到了各自的考场和座位。大家聚在一起,报了一下座位情况,只有我被排在了第一个。我十分沮丧,同学们都过来安慰我,大家说:不就是在监考老师眼皮底下,不容易抄吗?那咱就长志气,不抄还不行!我还是很沮丧:说得轻巧,不抄哪能考得上?
最后还是臧茜茜的话让我振奋起来,臧茜茜说:“我的座儿是倒数第一,但我也不打算抄,兴许别人还不如我呢。我觉着吧,谭马德你成绩不错,你作文写得多好啊,你要是发挥好了没准能考上,要是抄了个笨蛋的,你肯定后悔。”
听了臧茜茜的话,我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很高大,沮丧之情一扫而空。回到宾馆,我和刘伟牵头,组织几个男生到路边餐馆去,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本来不打算喝酒的,但是想想现在与高考还有一夜之遥,我们又要了啤酒,豪门的。
那天夜里,有人很早睡下了,比如我;有人一直没有睡,比如田建英。第二天一早,读了一晚上作文选的田建英眼圈黑着,到处找兴奋剂吃。去医院来不及了,药店还没有开门,同学们带的药都是些防感冒,治腹泻的,谁也没有疗效明显的兴奋剂。
田建英正在手忙脚乱,大和尚私下给他出了个主意:不用兴奋剂,只要在考场上犯困,就用手指探入鼻孔,深挖几下,再把手指伸入嘴里,吮吸几口,自然就会清醒了。老实巴交的田建英立刻恼了,大声斥道:“去你大爷的,你还不如说让我抠屁眼儿!”
大和尚摆摆手,正色道:“不行,抠屁眼绝对不行。抠屁眼你得把手伸到裤子里吧,那样动作太大,老师肯定认为你在掏纸条,有抄的嫌疑,不行不行,千万别抠。”
一番打闹嬉戏之后,我们带着轻松的心态进了考场。第一场考的是语文,这是我和田建英的强项。我写完作文,看看表,离交卷还有50分钟,扫了一遍卷子,没什么可改的了,就交了卷,离开考场。
刚走出大楼,就看见一个胖子在校门口向我招手。我跑过去,班主任沉着脸问我:“你抄啦?”
“没有啊!”我茫然。
“那你咋出来了?”胖子追问。
“我答完了,交卷了。”
“啊?”胖子抬腕看看表,又看看我:“这么快就答完了?都答了吗?检查了吗?”
我站在那里连连点头,看看胖子,又看看周围:一些貌似老师的男女三三两两散落在校门口,他们一边说笑,一边向我们这边张望。胖子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抄了,让人给轰出来了。”
我和胖子正聊着,田建英也出来了。班主任问:“你也答完了?交卷了?”
田建英直勾勾地看着胖子,单眼皮变成双眼皮:“答完了,交卷了。”然后拉起我的胳膊,两人勾肩搭背走出校门,我问他:“上哪儿,干啥去?”
田建英闭着眼,把头放在我的肩上,一边走一边回答:“上旅馆,睡觉去。”
十一
田建英的拉拉扯扯让我受宠若惊。一个和所有人都不亲近的家伙,一旦亲近起来居然如此热烈。
午觉醒来,田建英恢复了单眼皮。当天晚上,他再也没有念书,吃过晚饭就强迫自己睡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是田建英的过人之处。我就不行了,我妈说我从小就有个毛病,贪玩,而且无节制,只要玩得兴起,就能抛开一切不顾。这个毛病被我妈形象地总结为“记吃不记打”。
在高考这么重要的日子,犯这个毛病的后果是严重的。好在第一天顺利度过,使我信心大增;可是第二天上午,我被数学打垮了。
数学试卷上题型很多,我利用直觉,很快答完了选择题。到了填空我有些慌张,因为起初不知如何下手。我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发现了一点窍门,那就是把出现在题目中的数字做一下组合,填在空白处就很像答案了。但是用这个窍门做问答题很不容易。一句话摆在那里,下面是很大一片空白,如果不记住一些公式,很难把空白处填满。好在我的记性不差,数学几何物理化学公式背下来不少,我充分利用四则混合运算,把公式们掺杂其中,终于把问答题答得满满当当。其中最后一道大题最伤脑筋,逼得我把化学中的银镜反应方程式都写上了,这才完事。
尽管所有题目都答了,但我并没有把握。交卷之后听同学们对答案,感觉和我的都不一样,我着实有些发慌;到午饭之前,我终于垮掉了。
午饭照例在馆子里吃。刘伟,于德龙,田建英,还有我。我闷闷不乐进了馆子,刘伟挺高兴,说他数学考得不错,题都会;于德龙是曾经的语文课代表,这表明他语文还可以,数学就未必行——果然,他也有些闷闷不乐;田建英还是老样子,走路半低着头,看上去老实巴交,问他考得怎么样,他抿抿嘴,咽一口唾沫,答道:“嗯,凑合,还行,差不多。”
几个人坐下来,点菜,吃饭,因为下午还要考英语。吃了几口,于德龙说:“我郁闷,我要喝酒。”刘伟看了我和田建英一眼,说:“还有考试呢,喝屁!”我看了刘伟和田建英一眼,说:“我也想喝酒。”
那顿酒喝得很痛快。我和于德龙每人干了两瓶豪门,走出饭馆时,感觉心情十分舒畅。重新走进考场时,我把数学考得不好这件事差不多给忘了。
现在是7月8日下午2时许。考场里异常闷热,头上有微风吹来,说明两只吊扇在转;一老一少两位女监考老师发完卷子,往水泥地面上泼了几盆凉水,就开始坐到讲台后面说起了悄悄话。
考生们都在认真答题,屋里十分安静,所能听到的只有翻卷子的响动和2B铅笔涂抹答题卡的声音。大家答题的速度几乎同步,因为大家总是同时翻卷子。翻着翻着,一个考生喊了声“报告”,我闻声抬头,只见两名监考同时站起来,从讲台两侧快速奔出,站到了我身后。
考生问:“老师,听力是啥意思啊?”
监考答:“这些听力是给城市里的学生用的,没你们的事儿。”也许是怕这位考生不懂,也许是怕其他考生再问,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第一题听力是给市里的学生做的,你们不用做!你们老老实实做别的!”
我没有老老实实做别的,我看了看“听力”,没看明白;当我重新“做别的” 时,啤酒在我体内起了反应。我感到一阵紧张,脑子一片空白,然后,我就听到身后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似乎凳子倒了,桌子倒了,还有一块石头砸到了地上。这动静再次惊动了两位监考,她们更快地跑下讲台,路过我身边时,我甚至听到了风声。
我扭回头去,看到两位监考正在搀扶一个坐在地上的女胖子。女胖子闭着眼,脸色潮红,手脚耷拉着,浅色裤子上粘了很多泥水。小监考扶着女胖子的头,老监考用力掐女胖子的人中,反复说:“别紧张,别紧张。”
我回过头,发现自己的紧张已经升级。胸口“通通”作响,两手很夸张地抖动,我攥紧两个拳头,放在课桌和胸口中间,深呼吸,深呼吸,然而无济于事。朝周围望去,这时女胖子已经转危为安,监考老师回到原位,其他考生都在埋头答题。
没有人注意到我体内的巨大变化。我发现,是位于右臂弯处的一根筋引起了我的发抖,那根筋筋紧绷着,我用左手去按摩,是个硬块,坚不可摧。与此同时,心脏在喉咙下面疯狂跳动,丹田处一阵阵电击似的酥麻——
发抖,狂跳,酥麻,大约持续了20分钟。20分钟后,我重新拿起笔,用带着“余震”的手仓促答题;还没有答完,监考就站起来,严厉地催促考生交卷了。
十二
语文,数学,外语,政治,历史,这是我们文班学生的高考3+2。7月的7、8、9号,我们把它们搞完了。
走出考场,同学们聚在一起,不再谈论答案,而是谈起了考试中的趣事。关于我们班的趣事有两个。一是于德龙同学成了醉鬼。这家伙自从那天跟我喝了两瓶啤酒之后,每顿饭都要喝两瓶,8号晚上睡不着觉,他又补了两瓶当作安眠药。二是杨荔枝同学成了泪人。历史考试结束后,大家出来对答案,这位酷爱历史的漂亮女生对出了麻烦。那是道填空题:画家( )的( )反映了当时汴河两岸的繁华景象。同学们争先恐后地说,是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杨荔枝没说话,躲在旁边悄悄掉眼泪,有人发现了,问她哭什么,她立刻哭喊起来:“我答的是顾炎武的吴道子!”
大楼的考点也发生了不少事。有的考场出现了作弊现象,一个男生当场被抓,被老师揪住脖领拎了出去;有的考场监考老师之间出现矛盾,在发卷子时互相骂街;趣事当中,自然少不了女胖子的意外晕倒事件,在我的添油加醋之下,这件小事惹得大家连连发笑。
唯一没有笑的人是我。我嘴里描述着女胖子,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发抖。想着想着,我逐渐觉得心灰意冷,百无聊赖,就退出了圈子。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去,田建英和刘伟打台球去了,喊我,我说要去亲戚家,不打;于德龙拉着几个人喝酒去了,喊我,我说肚子不舒服,不喝……最后,在大楼的校门口,只剩下我们班两个同学了。
我在那里徘徊着,不远处一个女生静静站着。我看到她,决定不再想发抖的事,朝她走了过去。走近了,正不知说句什么,臧茜茜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