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与海水-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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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下了汽车，到了绿岭镇，准确来说我是被推下了车，因为我的两只脚还没同时着地，汽车就已扬尘而去，我的背部也感受到切切实实的一推。我朝远去的车吐了口痰，但这口痰不偏不倚的落在一位大爷的脚上，我立马把头抬得很高，当什么都没发生，几秒钟之后我觉得大爷应该没发现，所以再次看了那位大爷一眼，然后我看见我生平所见的最大的一对眼睛，真的是大。
他抬着脚说，你吐的？
我说，嗯。
他说，咋办？
我一时想不出答案，我快速地思索答案，擦，太脏了；舔，太恶心了；换双鞋，太贵了，便说，大爷，其实这是个误会，你说咋办吧？
他说，让我吐一口。
我当场就佩服得死去活来，这是我想不出的最合理最经济的方法。好吧，吐吧。
我以为这位大爷是跟我开玩笑，说着玩儿的，于是我也玩笑似的回答了他。当我说完那个吧字之后，就听到一口痰吧的一声落到我脚上。
真吐啊。我惊讶地看着那位大爷，然后那位大爷满意的离去了，我只能看见一条背心一条短裤和一双拖鞋渐行渐远。我本来想再对那位大爷的背影吐一口痰，但我怕再落到谁脸上就糟糕了。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阿俊的号，当我准备说话的时候，手机吡的一声关机了，没电了。我找到附近一家便利店，便利店有公用电话，拿起电话准备拨号，突然愣住了，我不知道号码。我闭上双眼，尝试了一回大海捞针的感觉，几分钟之后，我明白了我的记忆力不是我预想的那么惊人。
我说，老板，你知道阿俊的号吗？就这个镇的，我没来过这里，但他就住在这里。
老板看我一眼，然后朝屋里喊，阿俊，阿俊，有人找你。接着阿俊就出来了。
阿俊看见我说，怎么不打个电话？你也真有本事，还真能找到这里。
我说，其实这也是个误会。在我下车之后几分钟内，我一下制造了两个误会。如果是在*，凭这误会的发生频率，我想我是活不过一天的。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2
阿俊说，走，带你兜几圈。
阿俊推出他那辆又老又旧的摩托，电子打火已经*了，阿俊在那里踩了半天，只见哼的一声，摩托发出沉闷的响声，冒出大量有毒气体。我上了车，双手紧紧抓着后座，我真的害怕这车开着开着就分家了。阿俊似乎很得意自己有这辆完全配得上进历史博物馆的摩托，捏着离合，使劲加油门，在我上去之后，阿俊潇洒的放开离合，想象电影中的一样绝尘而去。事实上，确实绝尘了那么几秒，我记得这辆车飞驰了几秒之后，便停了下来，阿俊头也不回的说，忘了加油，我们得推回去。
阿俊推着摩托车往家的方向走，头也不抬，我完全有理由猜测阿俊不抬头是因为不想让人看见他如此狼狈。到家了，阿俊进屋拿出一大桶汽油，拧开油箱，往里倒汽油。
加完油后，阿俊再次费了很大工夫把车弄响，载着我再次绝尘而去。
这个镇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绿岭镇，阿俊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除了这里有很多山山上有很多树，阿俊还赋予它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解释，因为这里当年出了很多绿岭好汉，是英雄的故乡，这里的人都是英雄的后代。对于这个解释，我实在不敢苟同，虽说我书读得不多，但我清楚的记得绿岭好汉不应该产生在这里，出于不屑和嫉妒，我把阿俊的传奇述说当作耳旁呼呼作响的山风。
这里确实有很多山，山并不高，属于丘陵，山上没有我想象中的参天大树，都是些矮小的瘦弱杉木，我看到有些地方是木材加工场，粗一点的木头都陈列在那里等待着被大卸八块。但我竟一见如故的觉得这个地方不错，起码有山有水，虽然民风已不淳朴，这在我下车的第一时间就领教到了。阿俊耀武扬威的骑在前面，说出的话被风吹散在空气中，连字符都听不见，我也只好不停的嗯，幸亏阿俊没有问我你是*吗这样的问题。我很好奇阿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辆摩托，但我不想问，因为有些事情一问就显得你太没有水平，你不问过一段时间你也自然就知道了，我憋着不问。但我发现这等于闭着眼睛走路一样让人难受，哪怕你知道前面是平路不是悬崖，你的眼睛也老是急着睁开，睁开后发现，哦，真的是平路。我在阿俊绕着这个镇兜了一圈之后，终于问了他，他的答案也真的如我所料，他即将告诉我。
我说，阿俊，你怎么有这么一辆摩托？
阿俊说，我操，正想告诉你这个，这辆车是我最早的也是唯一的一辆摩托，现在已经服役了快十年了，只有我的哥们过来我才会开着这辆车带他兜风，告诉你，我就喜欢兜风，不管后面是男还是女，只要我坐在前面我就特爽，真是爽，再告诉你，绿岭镇别的东西没有，风有的是，随便兜。
我说，十年？十年前你十岁刚出头就会骑这个。
阿俊说，我爸骑了五年。
我说，那你只骑了五年。
阿俊说，不，我哥又骑了三年。
我说，那你到底骑了多长时间？
阿俊竖起食指，表情尴尬，但又有几分自得。
我说，才一年啊。
阿俊说，不，是一次，上次是杨小勇来，你是第二次。
我当场感动得眼泪想出来，我其实是在犹豫，眼泪出来表示我重哥们情意，但掉泪又太不爷们了，就在我犹豫的片刻，我感觉涌向眼眶的湿润的东西瞬间就落潮了，等我再想努力憋它出来，已根本无法奏效，只落得个满脸通红，像是被人偷看洗澡或者办事的时候被逮个正着。
阿俊说，要是杨小勇也在就好了。
我的脑中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想法，我想象阿俊说完这句话到时候，杨小勇突然出现，像大多数电影上说的说曹操曹操到。但我没有发现杨小勇的影子，我和阿俊一起失落的掏出烟来。
我说，杨小勇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点着一根烟，过程中我一直都在看着阿俊，脑中也在回忆杨小勇的残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正在用火机烧过滤嘴。
阿俊说，拿反了，抽我的。
阿俊递过来一根中南海，我接着点着了。
阿俊说，快了，下个月就能出来了。到时候叫上哥们都去接。我骑着车带你们去。
阿俊说这话的时候满是激动和兴奋，但我却是满腹疑惑，我在想这玩意儿怎么带着我们为数众多的哥们去接杨小勇。 txt小说上传分享
3
在我们心目中，杨小勇有着很重要的地位，这会触及到我的记忆深处，我觉得回忆和*不一样，*越往深处越爽，回忆越往深处越痛苦，一样的是都难以自拔。阿俊和我下来，停好车，坐在路边一截断木头上，抽着烟回忆起以前的光辉岁月。我们必须认为我们经历过的是光辉岁月，哪怕实际上一点也不光辉甚至是蹉跎了岁月。
杨小勇和我们一样都是崇拜英雄的人，不同的是他真的做了英雄，而我们只是在往英雄的路上赶，阿俊说他出生在英雄之乡但是也没有杨小勇那么英雄，所以，阿俊时常会觉得羞愧，也发自内心的崇拜杨小勇。
一年前，我和众多的哥们一起轰动了一回，杨小勇就是在那次轰动事件中成为了英雄的。我们和另一拨人打架，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太过平常了，但那次之所以不平常就是因为真的打起来了。以前我们数次聚集在一起，真的可以说剑拔弩张，但是到最后就是没有动手，我想到《阳光灿烂的日子》上面的情节，双方在桥底化干戈为玉帛，然后以兄弟相称，我的为数众多的兄弟就是这么一次次增多的，多到后来我叫不出他们名字，见面就只叫哥们，我估计他们应该也是这样的。所以，我认为打架就只能在实力不对称或者双方数量都可以数出来的时候才会发生。如果一方是数以百计的，另一方也是数以百计的，就一定打不起来。那次我们真的是数以百计的，我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我完全相信这样可以让我增加露脸的机会，并且可以提高我在队伍的地位，我等着最后双方一起狂欢的时刻的到来。我记得在我旁边的是阿俊和杨小勇，我们同样都没有丝毫的戒备。
突然，在我身后的人海中，有人扔过来一条香蕉皮，落在了对方的队伍中，我丝毫没有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我就看见一块橘子皮飞过了我的头顶落到了我这边的队伍中，但都没有落到我的头上。到后来，我就看见无数的果皮飞过来飞过去，两兵交接的地方都按兵不动，这是最奇怪的一场群殴，使用的都是非接触型的武器，很先进。本来这样扔来扔去也没什么，我甚至还看见一束花飞过我的头顶，我甚至以为这是双方在示好，但当我看见一块不明物体飞过我的头顶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妙了。
我说，我操，阿俊，都送起玩具啦。
阿俊说，什么玩具，那是一块板砖。
更加不妙的是这块板砖落到了对方老大的头上，血流满面的倒在人堆中，急着出头的小弟立马踩着老大的身体充当起老大。杨小勇最见不得不讲兄弟情意的人了，就给了那人一巴掌，这中间和平地带终于骚动起来，而这场骚动完全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的蓄意煽动。
那人被打了一巴掌之后，我紧接着一脚踹过去，我原以为会哗啦倒一大片，谁知把鞋踢掉了，那人被打了一巴掌和踹了一脚之后，发动了一场罕见的街头群殴，声势浩大。我乘乱把那位倒在街上被许多人踩过的老大的鞋脱下穿在了自己脚上，还真合适。因为大家都没有心理准备会真打起来，所以，武器完全就是手，除此之外就是果皮和板砖。相比之下，板砖绝对算得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我捡起一块地上仅有的几块板砖，轻而易举的拍倒了几个。那些手持果皮和鲜花的都抱头鼠窜。我、阿俊和杨小勇一人一块板砖，见谁都拍，后来我自己琢磨可能也拍了几个以前和我哥们相称的，但那时刻太乱了，我根本想不到这些。不得不说，群架是很丑陋的，我拍得手疼的时候，听到了警笛的声音，我很疑问这么乱的时刻居然还可以清晰的听到警笛的声音，关键是未见警车先闻警笛。我们都停止了打斗，屏住呼吸，听着警笛的声音由远及近。一开始，我以为是自己幻听，后来发现大家都在听，才知道不是。但奇怪的是大家都没有跑，可能是觉得警车可能是路过，跑刚好就碰上了，所以，原地不动最安全。
我说，是警车么？
杨小勇说，像是。
然后我们都感觉这声音已经到了前面街角转弯了，我们不但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没有了，我们等着一辆警车一个漂移出现在大家的视线中，但是我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把玩具枪，正在呜呜的发出警笛声。我看见一人向那孩子扔过去一香蕉皮，但射程不够远，没到孩子脸上就落在了地上，孩子看见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有点害怕，然后又见一块香蕉皮向自己飞过来，就哭了，我听见他说，我告诉老师去。
我听到无数同样的感叹，我操，虚惊一场。然后斗殴继续，我很怀疑常年打架的人的听觉好于常人，因为他们一边打架还一边要听有没有警笛的声音。当警笛再次响起的时候，我们没有一个人重视，都不加理会。
一人说，那孩子真他妈烦，吓唬谁呢？然后就看见一辆警车漂移过弯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说，真的啊。
我看见几个警察下来，拿着喇叭喊，你们聚众闹事，无视法纪，赶紧扔掉手中的武器，双手举过头顶&；#8226；&；#8226；&；#8226；
就在这喊话的过程中，人数一下子少了一半，警察人数有限，只能看着他们跑掉。
我看见一警察说，抓那几个拿板砖的。
听到这话，我们仨低头看了一下，手里都攥着块板砖，我和阿俊手一抖，板砖掉地，杨小勇手没抖，牢牢攥着板砖。然后我看见警察过来逮住了他，被带上了警车，我和阿俊回过神来，瞬间跑出了几百米。等到我们再回来的时候，地上一片狼藉，几处还有血迹，和电影上的油漆不太一样。我听到街道两侧楼里的人站在二楼或者三楼说，我以为是拍电影呢，谁见过这么难看的打架啊。
我捡起一块板砖朝上面扔过去，玻璃碎了，哗啦一地，带着许多妇女尖叫的声音。我赔，我说。我和阿俊都知道杨小勇被条子带走了，也知道其实他是有机会逃跑的，但是英雄都是不屑逃跑的，被条子摁住头押进警车的刹那也将被定格成最潇洒的时刻。
我说，杨小勇是个英雄。
阿俊说，这孙子真是个英雄。
我们后来得知，杨小勇在警局很讲义气的说，地上躺着的都是我拍的，都算我的。但是他不知道地上躺着数十个。如果这样那他这辈子也不用出来了。好在警察没有真信他的话，你当你李小龙啊，一个人撂倒这么多，少他妈臭美了。说，还有谁？
杨小勇说，就我一个，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卖赵&；#8226；&；#8226；&；#8226；
条子问，赵什么？说。
杨小勇说，赵本山。
条子火了，一巴掌打在杨小勇脸上，赵本山？还潘长江呢？
杨小勇说，我操，警察怎么能打人？
条子说，你听说哪个警察不打人啊？
杨小勇一想，对啊。忙说，不好意思，你他妈真是个警察。
杨小勇最后被判了一年，我和阿俊都没有收到影响，其实从他被带走到被判刑那段时间里我都感觉说不定哪天条子就带我走了，但一直到最后条子也没有来我家。我和阿俊都知道那完全是因为杨小勇。
在把杨小勇送去监狱之后，阿俊显露出无比的冷酷，对我说，一年后，来绿岭镇找我。然后转身离去，风和夕阳把阿俊的背影衬托的无比潇洒辉煌。而我疑问的是，绿岭镇在哪里？坐几路车？我提前了一个月来到了绿岭镇，因为那年闰月，而我毫不知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