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黎斯特-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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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以为又信念!
我终於看穿他了。他即非魔鬼也绝不是什麽天使,只是混沌时代的一个敏感缎制物。那时小小太阳刚刚进入穹苍,那时星星只是小小灯笼,被比拟描述成夜晚出入的男女众神;那时人类乃是这个伟大世界的中心;那时所有问题都又合理的解答;那是女巫在月下跳舞,武士於巨龙搏斗的时代;那就是他身处的时代,一个古老世纪的孩子!
哎,这个可悲的迷失孩子。在一个复杂难解的世纪,在一个伟大辉煌的城市里,他却只躲在地底的墓穴中漫游。也许他年轻的凡人形体,比之我想像更适合贴切呢!
只是,不管他是多麽俊美,为他悲叹追悼已不是时候了。这些奉他之令,幽禁在地下棺木的受苦鬼魂;这些被赶出外头的仓皇妖怪,应该可以唤回来的。
对他的质疑,我必须想出一个他能接受的答复;光是真实绝对不够;我必须构思出浪漫和诗的理论,就像从前的老思想家,能说出别人所不能、不敢言的一套话来。
「我的回答吗?」我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此外,我还察觉到卡布瑞的警告,尼克的恐惧。「我不是玄秘主义的商贩——」我说:「也不是哲学理论的锺爱者。不过,发生在这里的事,其实简单平凡之极。」
他以特别的认真在研判我。
「倘若你对上帝的威力如此恐惧,」我说道:「那麽你对教堂的课程应该不敢陌生。你一定知道,所谓美好善良乃跟着时代有所改变,在天堂底下,不同的时间,各有不同的圣哲存在。」
显然的,他在留心倾听,我使用的词汇让他感到亲切。
「在古老的日子里,殉道者四处去扑灭,反过来要焚烧他们的火焰;神秘主义者在听到上帝的感召後,跃升进入空中;世界改观了,圣哲也随之改观。如今的世上又神秘圣者呢?归依的修女於修士。他们建立医院和孤儿院,却不会向天使呼救,用以击溃军队,驯服野兽。」
我瞧不出他神情有何变化,然而,我坚持下去。
「所以,十分明显的,邪恶也会改变,它们的形体方式都会改变。在如今这个时代,你的徒众那麽害怕的十字架,有几个人相信?认为地上的凡人,彼此会谈论天堂於地狱吗?不,他们谈论的是哲学於科学而已!夜晚时分,白脸幽魂在教堂墓地游荡,他们哪里会在乎呢?荒野的谋杀案多一件少一件,又算得了什麽?不管上帝或是魔鬼或是人类,对如此碎屑小事,何兴趣之有?」
我听到老皇后吸血鬼又捧腹大笑了。
然而阿曼德即不作声,也无动静。
「即使你的游乐场,也很快会化为乌有。」我继续说道:「你所藏匿的这个公墓,即将从巴黎迁走消失;我们祖先的骸骨,在这个世俗的朝代里可丝毫也不神圣呢!」
他的脸容猝然柔弱起来,他再不能掩饰他的震惊了。
「圣婴公墓要毁弃了!」他喃喃低语:「你在撒谎……」
「我从不撒谎——」我信口说:「至少不对我不喜爱的人撒谎。巴黎人不想再闻坟墓的臭气了,死亡的标志对他们而言,绝不像你那麽重要。就在几年之内,市场、街道於房屋,将把这个地方全部覆盖起来。商业第一,实用至上,这就是十八世纪的世界!」
「别说了!」他絮絮轻语:「圣婴公墓的存在跟我一样的地久天长!」他孩子气的脸绷紧,老皇后却不动声色。
「你难道还不了解吗?」我轻柔地说:「这是崭新的纪元,需要崭新的邪恶!而我正是崭新的邪恶!」我停顿一下,端详他:「我正是这个时代的吸血鬼!」
他并未预料到我的主旨论点。说了以上的话,我第一次看到他发出惊骇的彻悟微光,同时也看到他真正的恐惧之色。
我浑不在意地做了个认可的姿势。
「在村庄教堂发生的意外——」我谨慎地用字遣词:「我承认自己太粗野胡闹了,在剧场舞台的举止,更是一大败笔。这都是盲目妄动之错,你也知道这些并非你积怨生隙的根源。姑且不谈我的谬误,请你试着想像我的美好於威力;试着理解我毕竟是邪恶化身;尽管穿着如凡人,在世界上昂首阔步,其实是最邪恶的魔鬼,是吸血的怪物,偏偏它看起来却十足人模人样!」
女吸血鬼大笑有如唱歌。从他身上,我只感觉到痛苦;从她身上,我却感觉到散发着的温情於亲爱。
「你想想看嘛,阿曼德,」我小心翼翼地进一步力劝:「为什麽死神一定要在阴影下偷窥潜伏?为什麽死神要在门外等候?不管卧室或舞厅,无处我不能进去;死神在火炉的光热下探头,死神在走道下踮脚,我就是这个样子。谈到幽冥禀赋,我用其所当用。我是身穿绸缎蕾丝的绅士死神,烛光熄灭之後,我是玫瑰花心的溃疡肿瘤!」
从尼古拉斯那里,传来微弱的痛苦呻吟。
我想我也听到阿曼德唏嘘叹息!
「这些不信上帝,懦弱无能的人们,他们即将摧毁圣婴公墓;对我,他们却无处遁逃,什麽锁也不能把我拦在外面!」
他无言地回瞪我,显得即悲哀又镇静;眼睛深邃了一些,却毫无怨毒或震怒。良久,良久,他缄默不语,然後开口了。
「那倒是了不起的使命。」他说:「身为恶魔,却生活起居於凡人一起,恣意杀戮不存慈悲之心。然而你仍未大彻大悟呀!」「怎麽会?」我忍不住问道。
「在世界上你不可能持久忍受,於凡人共处,你无法侥幸生还。」
「可是,我做到了。」我说得很轻松:「古老的玄秘已被潮流取代了,谁又知道将来会出现什麽更新的花样呢?对你,罗曼史是不存的,对我,罗曼史正是我努力要追求的。」
「你不可能那麽强壮。」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麽?你刚刚踏出第一步,你还少不更事呀!」
「无论如何,这孩子时分强壮,」皇后沈思地说:「他新生的美丽同伴也一样,他们是具有浮夸创意,伟大动机的恶魔,这有趣的一对!」
「你不可能长久於凡人住在一起的。」阿曼德再次强调。
他的脸色绯红了一下,不过他不再是我的敌人了;相反的,他是一个感到诡异的长者,正竭力要告诉我一个重要的事实。在此同时,他似乎又像是个孩子在苦苦哀求,也许反过来说,是父母对孩子在恳求,求我听从他非说不可的道理。
「为什麽不能?我告诉你,我属於人群里,是他们的鲜血,让我变成不死幽灵!」
「哎,是的,不死幽灵,所以你根本就不明白嘛!」他苦口婆心地说着:「那只是一种美妙说词罢了,仔细探讨一下你的缔造者的命运吧,为什麽梅格能要纵身火焰之中?这是我们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事实,而你根本连猜都没去猜过。住在人群当中,随着岁月的过去,你非发狂不可。眼睁睁看着别人生老病死,眼睁睁看着帝国兴盛衰亡,眼睁睁看着你珍爱於了解的逐一失去,有谁能长久忍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白痴似的狂乱也绝望。只有你的同类不死幽灵,是你的保护者,你的救世主!你不明白吗?古老代代相传的法则,从来不会改变呀!」
他住口了,为所用的语汇而吃惊。救世主!声音在室内回响,他的嘴似也再次将「救世主」叁个字撮字成型。
「阿曼德!」老皇后轻柔地吟唱:「不管走老路子,或是抛弃老路子,我们知道年纪大了就可以变成疯癫。」她做了个姿势,好像要用她的白色手爪去攻击他似地,当他冷冷回瞪时,她又吱吱尖笑说:「我不就是依循旧法,跟你一样坚持长久吗?而我是老疯婆,不是吗?大概正因为我太食古不化、因循苟且疯了吧!」
他摇摇头,生气地表示抗议。难道他不是墨守陈规,终而没疯的活生生例证?
老皇后靠近我,抓着我的手,让我的脸转而朝向她。
「难道梅格能什麽都没告诉你吗?孩子。」她问道。
我感到她身上传来巨大的力量。
「当别的妖怪,在这个神圣的地方游荡潜行时——」她说:「我曾经一个人经过雪地,去找梅格能,我的力气是如此巨大,就像又翅膀能飞一般。我爬上他的窗子,发现他在房间里,我们双双在城垛散布,除了远处天空的星星外,谁也看不到我们。」
她更靠近了,手抓得也更紧了。
「梅格能知道许多事情——」她继续说:「只要你真的够强壮,疯狂就不会是你的敌人。吸血鬼离开自己团体,去跟人类生活在一起;在疯狂之前,会面对一种可怕的、地狱似的煎熬,他越来越难抗拒对凡人的爱恋,也就在爱里,他开始了解许许多多的事情。」
「放开我!」我轻轻地说。她的凝眸於她的手爪一样,仅仅抓住我。
「时移岁转,他对凡人的了解,可能远远超过他们自己本身。」她的眉毛扬起,毫不妥协地接着说:「最後,他已不忍杀害他们,也不忍看他们受苦受罪;在那种情况下,除了疯狂或自焚以外,别无良策能解除他的沈痛。这就是老怪物的命运於结局,这是梅格能亲口对我的叙述。老梅格能的下场是痛不欲生,终而生不如死呀!」
她终於放开我,从我身旁退後。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我低语着,只是低语却像是抗议的嘘声。「梅格能?热爱凡人?」
「你当然不相信。」她说着,脸上出现那种凝固的小丑式微笑。
阿曼德也瞅着她,好像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
「此刻我的话显然毫不足道——」她加了这麽一句:「往後,你多的是时间,当能慢慢了解。」
笑,嚎叫苍凉的狂笑,擦过墓穴的天花板,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墙内的哀号又大作,她兀自仰头狂笑不已。
注视着她,阿曼德惊骇欲绝。或许在他看来,她散发的狂笑恐怕不是雷声隆隆,而是电光闪闪吧!
「不,这是慌话,是将问题极度荒谬的简单化!」我说着,头骤然刺痛起来,眼睛也刺痛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所谓因爱而死的观念,只是一种白痴伦理观的掩饰罢了。」
我把手放在双鬓上,内心深处,某种致命的痛苦正在渐渐扩散,剧痛使我的视野模糊了,也使我在梅格能地牢的记忆加深了;在臭味扑鼻的地穴,已被判罪的腐烂体推里,我想起曾经被囚禁、被喂食,却也难逃一死的年轻凡人!
阿曼德悲怆地望着我,刚老皇后的狂笑似在对他拷打,如今换做我在折磨他了。他的狂笑持续不断,声音更似乎越来越大,越传越远。阿曼德伸手向我,好像想碰我一下,却又犹豫不敢。
过去几个月来,我所感受到的狂喜於沈痛,此际全部凝结在我的心底;我骤然滋生不顾一切的冲动,想再次如在瑞诺的舞台上,大声嘶吼,放声尖叫;此种突来的强烈激动,使我惊慑惶惑,我只有喃喃念着一些无意义的话,只是喃念渐渐大声了。
「黎斯特!」卡布瑞在耳边轻唤。
「热爱凡人?」我念念有词,眼睛瞪着老皇后的非人面孔。却惊恐地发现,黑色的睫毛,在她闪光的眼珠上有如一根根铁钉,她的肌肤好像大理石,却自有生命焕发。「热爱凡人?这需要花叁百年的时间吗?」我凝视着卡布瑞。「从第一天晚上,我揽凡人入怀,我就爱上他们了。啜饮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死亡,我非爱不可呀。老天爷,这难道不是幽冥禀赋的精髓吗?」
我说话的音量渐增,如今已像那天在剧场的响彻云霄了:「噢!你们都没有这种感觉吗?你们的智慧何在?你们的能量何在?太可耻啦!」
我离开他们身边,独自眺望这个我也身在其中的巨大坟墓,眺望我们头上的潮湿巨大拱顶。这个地方似已从实质转化成为幻象了。
「老天,幽冥法术让你们尽失理性吗?」我问道:「你们的繁文缛节,你们密闭吸血鬼雏儿在坟墓里,只是一场虚无吗?或是当你们犹活着时就已经是妖怪?我们之中,有谁能够不念兹生兹地爱凡人呢?」
没有回答,除了墙里饥渴的那群啾啾怪叫外;没有回答,除了尼克衰微的心跳声外。
「好吧,不管如何,且听我说!」我又开口了。
我用手指指阿曼德,又指指老皇后。
「我从来没答应出卖灵魂予魔鬼,之所以会制造另外这一位,只不过伸出援手,给她脱离专啃骨的众虫咬噬罢了。倘若爱凡人之行为,乃是你们口中的堕入地狱,那麽我早就下地狱了。我的命运即已注定,你们大可袖手,就让我们结帐互补赊欠吧!」
我的语声支离破碎,我喘息不已,手痛苦地戳入头发里。阿曼德走近我,身上似乎闪闪发着微光,他的脸容似不可思议的纯净,却又带着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死东西,死东西……」我喃喃念念:「请别靠近我。在这种臭气洋溢的地方,却夸夸其谈疯狂於情爱!那个老妖怪梅格能,他把他们锁禁在地牢里,他怎麽爱他们?怎麽爱他的掠夺物?就像男孩子爱蝴蝶,却又把蝴蝶的翅膀扯裂开来!」
「不,孩子,你认为已明白,其实并没有。」吸血女鬼完全不受干扰。「你刚刚开始滋生爱意罢了。」她轻快地笑着:「你对他们感到抱歉遗憾,如此而已。至於你自己,你不可能即是人又是非人呀,是不是呢?」
「又是慌话!」我说道,我走近卡布瑞,伸手揽住她。
「有朝一日,你会是真正恶毒可憎的东西,孩子,这是你不死的天性哩!」老女鬼接着说:「到那时,你真正能从爱里了解许多事物,到那时,深深去爱,去了解吧,孩子!」举高双手,她又嚎叫了。
「该死的家夥!」我愤而诅咒道。接着卡布瑞和尼克,带他们转身走向门边。「你们反正已置身地狱,我决心让你们就留在地狱里啦!」
我从卡布瑞手臂中抱起尼古拉斯,我们穿过墓穴,跑向楼梯。
老皇后在我们身後,抛出狂乱尖锐的爆笑。
我停止脚步,回头一望。她大概像是莎士比亚笔下所写,失心成疯的?菲丽亚吧!
「黎斯特,快走呀!」尼古拉斯在耳边轻促,卡布瑞也以急迫的手势催我快走。
阿曼德动也不动,老女鬼站在他旁边,依然暴笑不已。
「再见啦,勇敢的孩子!」她大声喊:「勇猛地疾驰在魔鬼之路上!在魔鬼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