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社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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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前后，正是中国餐饮业发展的黄金时期。虽然电视、报纸上天天在宣传严禁公款吃喝，但那全是瞎掰，糊弄老百姓的。许多机关单位，特别是那些没什么权力的清水衙门，办公经费的70％都用到了吃喝上，那个时候开饭店的人都发了。明珠重新开业后，改营粤菜，虽然不是沈阳第一家粤菜馆，却是规模和档次最高的一家，生意也异常火爆，每天的流水都在壹万块以上。
从开业起，陈青眉和白东方就忙生意，一直忙到五一前后，因机关单位都放假，这才得了几天空，白东方就让陈青眉买了东西，又叫上赵小赵，去了大北窑看魏巍。
魏巍那天中弹后，被狱方送到了武警960医院。经过抢救，魏巍挺了过来，没死。医生给他开了胸，摘除了一片肺叶。狱方之所以把魏巍送到960医院，是出于保密的考虑，整个事件的消息也被严密封锁了，外界没透出半点风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追究领导责任，这些天来大北窑的监狱长葛守富一直都在考虑怎么遮掩魏巍的事情。魏巍来大北窑服刑因是走的后门，葛守富也是收了赵小赵送的钱的，他听底下人说白东方和赵小赵来后，心里就更烦了。但这是没法回避的事，早晚都要有个交待。他紧锁眉头吭哧半天，终于下了决心，让把白东方和赵小赵直接领到他办公室来。
“呵呵，葛大队，又来麻烦您了。”一进门赵小赵就热情的和葛守富握了手，又介绍了白东方。
葛守富勉强寒暄两句，然后就把魏巍的事照直说了。“这个事儿要是捅出去，不光魏巍要加刑，无期他是肯定没跑了。就连我这个监狱长也他妈八成要撸！娘的，你们可是给我整了个凶神来啊！”葛守富最后忍不住发了两句牢骚。
听了葛守富的话，白东方和赵小赵也都倒吸一口凉气，半天没缓过劲来。“葛大队，那您打了个啥谱呢？”半晌后赵小赵试探着问。
“打啥谱？他娘的我能有啥办法啊？那是六条人命呐！一捅出去铁定要上报给公安部的！唉，捂一天算一天吧，大不了我和魏巍一块玩完呗。”
“葛大队！”赵小赵斟酌着说，“嗯，我知道您是个讲义气的人，可我和东方也不是孬种。这次给你添了这么大麻烦，当然不能让您坐蜡，这个事还是我们来解决，您就甭发愁了。何况小魏是东方的亲兄弟，我们也不能看着他蹲一辈子巴黎子不是！”
葛守富“嗯”了一声，不置可否，紧锁的眉头舒展一下后又复拧成了疙瘩。葛守富了解赵小赵的底细，知道他不过是机床二厂一个供销员，虽说在社会上路子野，但说什么也不相信他能把这样一个惊天大案给捂了。
看了葛守富的样子，赵小赵知道他不相信，但也不点破，只笑着说，“听说葛大队现在还是代理监狱长吧？”
“是啊，本来还想着今年扶正的，可这下连代理怕是也坐不住了。啊对了，你问这干啥？”
“呵呵，多了我也不说，主要是怕您不信，我只告您一句话：等我把小魏的事情抹平喽，立马您就能扶正！”
听了这话葛守富精神一振，但他还是不太相信赵小赵，“这话是咋说的？我可就真不明白了。”
赵小赵一脸诚恳，“葛队，咱都是朋友，我也不瞒您，我的办法无非就是拿钱砸出一条路。不过您可要配合我，关键时候必须要听我的，这样，不但能把事捂住，我还包您能升官。”
“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个啥主意，我也好心里有个底。”葛守富这会儿有点相信赵小赵了。
“抱歉啊葛队，来不及了，我要赶紧去安排。”赵小赵说完一拉白东方，两个人告辞了。葛守富满心疑惑，却也不好再问，只得把他俩送了出去。
往回走的路上白东方问赵小赵到底咋回事，赵小赵笑了，说这个事咱都不用管，一分钱都不破费，魏巍也照样没事儿。白东方更糊涂了，接着追问。赵小赵就把他的想法说了。原来白东方当时为了魏巍杀毛天哲的事情，花了几十万，凡是能走到的门路都走了。好多要害部门的实权人物都收过白东方送的钱，换句话说就是这些人都有了把柄在白东方手里。先不说受贿，单是白东方还是个通缉犯这一条就够那些人受的。如果魏巍再次受审，谁都不知道他会说些个什么。也就是说一旦魏巍这次的事捂不住，那些收过白东方钱的人，都有可能受牵连。赵小赵的办法就是把魏巍这次的事给捅出去，这样不用说，那些人自己就会坐不住，就会千方百计把魏巍的事给弥缝了。
白东方瞪大眼睛，觉得赵小赵这招棋太冒险，“你他妈这么整能行吗？魏巍可是我亲兄弟，你可别害了他，闹不好可就是无期啊！”
赵小赵哈哈大笑，“我说东方啊，论起武艺来通沈阳没人能和你比。就是前几年的王宗伟哥俩我看也比不上你，他们光会来硬的，不会偷。但论起人情世故，论起走白道，哈哈，你是两眼一摸黑啊！你就不想想，反正小魏也判不了死刑，那就随他姓葛的去吧。就算我这招不好使，就算判个无期又能咋样？咱再给小魏整保外不行？”
“肏！还说啥白道，我看这他妈比黑道还黑。”
“你放心吧，听我的没错。”
“可你咋让姓葛的升官啊？”
“这要看他造化了，他听我的，没准还真能给他扶了正。再说了，跟他不用讲信誉，烤他一回薯也没啥。”
“妈的！我咋感觉这脑子不跟你的趟了。”
“嘿嘿·；·；·；·；·；·；”赵小赵得意的笑了。
当天晚上，赵小赵在沈阳那时最高档次的饭店——盛京大饭店，摆了酒，邀请了三教九流的人物。席间赵小赵有意无意把魏巍连杀六人的事情给添油加醋透露了出来，最后还一再嘱咐，千万别外传。但事实是第二天沈阳就炸开了锅，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大北窑出了个叫魏巍的杀人狂。
五一的三天假期一过，葛守富办公室的电话就响成了一串，不用说都是问魏巍的事情。葛守富有些气急败坏，本来魏巍杀人的事情是被严密封锁了的，但这下好了，葛守富感到自己这个监狱长的位子大概是坐到头了。
赵小赵估计火候差不多时，也给葛守富打了个电话，让他把魏巍的事情写成报告，实事求是往上汇报。葛守富一听就跳了起来，问赵小赵这是怎么个意思。赵小赵嘿嘿一笑，说想升官你就按我说的做，语气中透着种让人摸不透深浅的自信。葛守富还要再问，赵小赵已经把电话挂了。
葛守富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他在考虑要不要听赵小赵的话。最终，葛守富按照赵小赵说的，正式向上级汇报了魏巍的事情。
葛守富的报告递上去后隔了一天，某些要害部门的头头开始往大北窑跑。这些人去了后直接找葛守富，也不明说有啥事，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葛守富放魏巍一马，把事情遮掩过去算完。葛守富不是笨人，但也搞不明白这是咋回事，于是也来个模棱两可，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这时赵小赵的电话又来了，告诉葛守富说，等某某人亲自去找你的时候，你就可以答应放魏巍一马，到时候保你能升官。
果然，几天后沈阳市里一个头面人物亲自出马，找到了葛守富。头面人物话说的很明白也很堂皇，“葛大队，为了咱们沈阳市能评上今年的治安先进模范城市，你看能否把魏巍的事情按照生产事故上报呢？”
葛守富想起赵小赵的话，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头面人物很高兴，说葛大队识大体、顾大局，是个好同志啊。说着头面人物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了葛守富递上去的那份报告，又交还给了葛守富。葛守富说请领导放心，我明天就把新的报告交上去。头面人物拍拍葛守富肩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好好干，党和人民不会亏待你的，然后就走了。
头面人物走后，葛守富有些晕，心想这个赵小赵的能量可真他妈大啊。
第二天，葛守富又向上级递交了一份生产事故报告。一个星期后，处理意见下来了，建议给几个那天当班的管教干部口头警告，扣发一个月奖金。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又过了半个多月，已经是六月份，葛守富忽然被上级组织部门叫去谈话，紧接着他就接到了调令，他被任命为沈阳市公安局政委。说起来这是平级调动，其实谁都明白，不论是发展前途还是实际权力，当市局的政委都比在监狱里干强的多。拿着调令，葛守富百感交集，他拼死拼活苦干了二十年，才是个代理监狱长，没想到这次因为魏巍的事情因祸得福，平白捞了个肥差，而且不是代理是实职。
葛守富除了高兴，还有些吃惊，他觉得自己小看了赵小赵，他没想到赵小赵真的能说到做到。可是他那里知道，这些都是赵小赵给他演的一出戏而已。赵小赵这次没花一分钱，没托一个人，只是因势利导动了动脑子，就赚了他个天大的人情。
赵小赵知道事情的结果后，得意了没几天，就开始发愁了，这次是为他自己的事情。两年前，赵小赵攀上了工行的一个信贷科长，他就挪用厂里的销售款自己搞了个皮包公司，主要业务是做转贷。那时节国家对乡镇企业和个体私营的放贷额度控制的很严，这些经济实体要想获得足够的贷款，只能托关系走后门。但是狼多肉少啊，门路不是人人都有的，于是有些路子野根子硬的人利用这个市场搞起了转贷。也就是利用关系贷出款来，然后转手贷给第三方，从中捞取高额手续费。
一般情况，手续费是一次性收取贷款总额的5％—10％，这是无本万利的买卖，中国许多后来所谓白手创业的富豪，都是靠这个发的家。赵小赵本来做的不错，已经捞了几百万，可是年前他被一个同事给骗了，不但他自己的钱都没了，还把三百多万公款也搭了进去。他那个同事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人影。
赵小赵没敢报案，他怕把挪用公款的事情抖出来。好在他和厂长的关系好，一时半会到也没什么问题。但是88年下半年的时候，国家已经意识到了在金融管理上存在的漏洞，开始严厉打击转贷，赵小赵的财路被断了，这才是真正让他发愁的事情。他开始琢磨着寻找新的生财之道。
这天中午他去了白东方那里，想把魏巍的事情给白东方说一下。去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饭店里没什么人，白东方和陈青眉正吵着架。赵小赵问为了个啥事吵？陈青眉抢着把把事情说了。原来是白东方以前的几个兄弟劳教刚放出来，没啥事干，白东方就收留了那几个人，让他们在饭店里帮手。但那几个人除了会当大爷能打打杀杀外，什么也干不来，更别说伺候人了。结果没几天，他们就把顾客给打了。当时白东方不在，陈青眉就自作主张把那几个人撵了。为这事，俩人已经连着吵了好几天。
赵小赵听完哈哈笑了，说“这事是东方办的不地道！青眉你该骂他。”
“我咋不地道？”
“那些人你不了解？过去都是道上威风八面的好汉，你让人家来端盘子洗碗伺候人？亏你能想的出来。”
“都老大不小了，我是想让他们学好。”
“学好？咋的，你还真的要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
白东方叹口气没直接回答，他让陈青眉去整俩菜，说要和赵小赵喝两盅好好唠唠。俩人捡一张靠窗边的桌子坐下，赵小赵把魏巍事情的结果说了。
“这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等抽个空，你再陪我去趟大北窑，上次去也没见上。”
“这好说。你啥时候有空啥时候叫我。”
赵小赵掏出盒中华来，递给白东方一支，白东方遥遥头，“我戒烟了。青眉不让我抽，要不不让我上床。”
赵小赵笑了，自己点上一支，“你人现在变了。这哪儿是白东方啊，跟个老娘们似的。烟都不敢抽了，这要传出去还不成了大笑话。”
白东方也笑了，正要说话，窗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往外看时，是一辆浅绿色的五十铃双排停在了饭店门口，车门打开，跳下了五六个人，快步冲进饭店。白东方久走江湖，看人过眼不忘，认出其中一个是盘饭店那天，和于海泉对峙的那伙人中为首的一个。
那人进了饭店后瞄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白东方身上，他回身对一个戴墨镜光膀子的光头耳语几句，光头把墨镜摘了，目光也落在白东方身上，他脸上带了种蔑视一切的微笑，大步朝白东方走过去。剩下的人跟在光头后面。
光头走到距白东方两三米距离时，突然从后腰里抽出一杆雷明顿，对准了白东方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