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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部分

将夜-第6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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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抬头望向空中,然后再次伸出自己的右手。

她觉得朱雀的啸声太难听,所以伸手捉住它的颈,让啸声夏然而止,她也觉得这头驴嘎嘎的叫声很难听,所以准备像先前那样办理。

黑驴在沼泽荒原上养尊处优多年,自然有些圆润,脖子很是结实粗壮,按道理来说,不可能被一只手便抓住,而且它自高空而下,狂暴来袭,恐怖的前蹄蓄势待发亦在颈前,她怎么能先捉住它的脖子?

对桑桑来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不需要解释,她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能做到,她能在天空里摘下一朵白云,抓住一把狂风,那她一定能抓住一头黑驴。

她抓住了黑驴的脖子,把它举在身前的空中,嘎嘎的叫声再如何愤怒,也没有办法再发出来,它只能瞪着她,不停地踢着四蹄,模样显得有些滑稽。

“打不过她,算了吧。”

宁缺看着黑驴劝解道,他知道嘎嘎为什么会如此暴怒,身为小师叔的黑驴,对昊天又怎么可能有任何好印象?

黑驴跟着轲浩然行走世间,养成了一身孤耿暴躁骄傲的脾气,哪里是跟宁缺学会了无耻劲的大黑马能够比拟的,自然不肯听他的白解,依然拼命地蹬着蹄子,心想拼了这条驴命,今儿也要在这个小浪蹄子脸上印一蹄子。

它并不知道小浪蹄子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是句脏话。

再如何骄傲,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最终也只能放弃,嘎嘎身为沼泽的君王,在昊天面前依然无可奈何,而且它虽然继承了小师叔的傲骨,但也没有忘记书院最根本的风格。打不赢的时候,那就暂时不打,等能打赢的时候再说。

无数野马把沼泽地面占据,它们从来没有在沼泽里看过太阳和蓝天,所以都好奇地仰着首,一动不动看着上方,显得格外有趣。

只有黑驴知道,这是野马们不敢看它现在的可怜模样,所以它有些满意,等宁缺把筐子里震成粉状的果汁喂它喝了后,它更觉得满意,想着今天才发现原来这果子还有如此妙的吃法,前些年真是白活了。

宁缺在旁边把破了的旧辇勉强修补好,然后走到它身前,从怀里掏出药膏,涂抹在它已经有些斑秃的毛皮上。做完这些事情后,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嘎嘎爱理不理的点了点头,于是他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

回到车旁,与桑桑的眼光相触,从她清澈而明亮的眼睛里,他便知道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计划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她必然会知道,而那些安排本就是后续的事情,所有一切都必须建立在自己战胜她的前提上。

嘎嘎坐着破辇,带着无数野马向沼泽另一头的大雾里走去,它没有办法替自己的主人报仇,但它已经尽了力,应无遗憾。

只是辇上那头老黑驴为何会让人觉得如此悲伤?

看着野马群留下的烟尘,和烟坐里那只令人动容的驴,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小师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师叔轲浩然是书院后山的传奇,也是人间的传奇,宁缺继承了他的衣钵,却并不是很了解他,虽然听了很多故事,依然如此。

他为什么会决然地拔剑向天?他是怎么离开人间的?在那一刻他是怎么想的?当时这片荒原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这是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就连夫子都不知道,只有死去的小师叔和昊天知道,而现在昊天就在身旁,所以宁缺想要知道。

桑桑沉默片刻后说道:“他是一个疯子。”

轲浩然被世人称为轲疯子,就连昊天都认为他是个疯子,如果仔细琢磨,大概便能明白,这是一个人类最大的荣耀与骄傲。

离开沼泽,便进入西荒,宁缺和桑桑一路向西,只是行路,并未赶路,所以当黑色马车来到西荒深处时,秋意已至。

荒原的秋天并不像中原那般清旷,拥有某种萧瑟的美感,只是一味寒冷肃杀,晨风刚刚停下不久,便落下一场雪来。

荒芜的原野上有些起伏的丘陵,某座丘陵旁有株早已死去的枯树,被雪霜包裹的树枝仿佛是妙手工匠雕成的玉雕,在风雪里轻轻颤抖,仿佛是在缓缓点头,对前来探望自己的故人表示感谢。

宁缺和桑桑走下马车,来到枯树前,树枝的颤抖骤然变疾,上面的雪霜簌簌落下,紧接着,树前被低温冻的极为结实的土地裂出,露出一个洞。

他低头把洞里的东西拾起,然后走回车厢,桑桑也走了回去,枯树前裂开的土地骤然合拢,雪霜重新裹住树枝,一切回到先前的模样。

第106章 菩提树下踏山行

黑色马车继续向西行走,车厢里,宁缺很仔细地把那些黑布拉直铺平,然后看着那张棋盘问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桑桑说道:“我要确认一件事情。”

那棋盘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看着似铁,透着股冰冷坚硬的味道,但当宁缺用手指去敲时,却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佛祖留给人间的棋盘,自然不凡。

宁缺看着棋盘,沉默片刻后问道:“什么事情?和佛祖有关?”

桑桑说道:“不错,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宁缺震惊无语,他有想过桑桑是想通过悬空寺里的佛宗秘传寻找回到神国的方法,甚至猜测她可能是要去灭掉悬空寺,却怎么也想不到,她要做的事情居然是确认佛祖的死活!这意味着佛祖难道还活着?

“我不明白,佛祖不是早就涅盘了吗?”

“在烂柯寺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他已经死去,但还活着。”

宁缺想起来了,那日在瓦山峰顶,她看着春雨里已经不存在的佛祖石像,忽有所感,说佛祖便是那只姓薛的描。

当时他觉得很莫名,所以没有深思,却没有想到她竟是真的认为佛祖还有可能活着,还为了这个原因来到了西荒之上。

宁缺非常不解,佛祖明明已经涅盘,怎么可能还活着?

“什么是涅盘?”桑桑问道。

宁缺微怔,说道:“涅盘是佛宗的最高境界……”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如果涅盘就是死,为什么不干脆叫死?”

这个问题很简单,甚至带着一种不讲理的味道,但宁缺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很清楚,她的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说明了问题。

桑桑望向窗外飘着雪的荒原说道:“如你老师那般,佛陀亦曾思考如何能够胜我,他想用智慧来洞悉我,却不能成事,于是他想勘破因果,再跳出因果熬过时间,便能熬过我,然而谁能真的跳出因果,超越时间?”

宁缺说道:“所以?”

桑桑说道:“佛陀把自己藏了起来让我找不到他,然后机缘到时,自会苏醒。”

所谓机缘,难以定述,或者是她回归神国之时,或者是她难离人间,日渐虚弱之时似佛祖这样的大能,必然自有妙算。

宁缺明白了一些,却有更多的不解,昊天无所不能,无所不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佛祖的生死?就连夫子当年,也不可能完全避开昊天的眼光只不过他与人间合为一体,昊天没有办法确认他的本体罢了。

“我确实无所不知。”桑桑说道:“所以我不解,所以我要来看看,如果佛陀还活着,我便把他杀死,这样我便知晓他的生死。”

不知佛祖生死,那么便找到你,如果你已死便罢了如果你还活着,那么我便杀死你,于是你的生死便能确定,这是何等样霸气的宣言。

只有她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宁缺忽然觉得在这样的妻子面前,自己确实只能做一个居家男人所以他很自觉地拿起那些黑布,开始缝补大黑伞。

如那年秋宁缺和桑桑又从烂柯寺来到西荒。只不过当时他们通过佛祖的棋盘来的,现在佛祖的棋盘在他们的手里。

荒凉的原野上,有一棵孤伶伶的树。

树干灰白,叶若蒲团,于微雪间青青团团,正是菩提树。

菩提树下有几处微陷的痕迹,里面光滑如镜,十分洁净,没有落叶,没有积灰,也没有雪花,里面什么都没有。

佛祖于菩提树下侧卧闭目涅盘,这些便是他留在人间最后的痕迹。

黑色马车停在菩提树前,宁缺和桑桑走了下来。

菩提树下有名老僧。

这位老僧头戴笠帽,手持锡枝,身体仿佛与荒凉无垠的大地紧紧相连,其重如山,其实如原,便是罡风也不能撼动微毫。

老僧不是佛祖,而是当今人间之佛:悬空寺讲经首座。

朝阳城一别,已是匆匆数个秋。首座是宁缺此生所见的最强者之一,夫子之下便是观主与他,此时看他坐在菩提树下,难免有些紧张。

讲经首座没有看宁块,而是看着他身边的桑桑,眼里的情绪非常复杂,有怜惜有悲悯有同情,最多的则是坚定。

桑桑要去菩提树下,看佛祖涅盘留下的痕迹。

首座坐在菩提树下,他若不让,怎么看的到?

全盛时期的大师兄和二师兄联手,都不见得是讲经首座的对手,宁缺根本没有想过凭自己,便能越过这道山脉。

是的,讲经首座便是大地间一道无形却极为雄峻的山脉,他的双脚仿佛生在原野之间,手中的锡枝便是山脉里的巨树。

“请前辈让路。”宁缺说道。

首座静静看着他,说道:“为何要让路?”

宁缺说道:“我们想看一眼菩提树。”

首座轻叹一声,说道:“菩提本非树。”

宁缺说道:“我们不是出家人,不打机锋。”

首座说道:“即便菩提是树,也是我悬空寺的树。”

桑桑忽然说道:“这树上刻了悬空寺的名字?”

这句话好不讲理,好像顽皮的小孩子抢夺玩具时讲的道理,讲经首座哪里想到昊天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怔住。

悬空寺讲经首座,乃是修行界最巅峰的人物,但在桑桑的眼里,不过是个凡人,就算他与原野连为一体,也就是块有些笨重的石头。

桑桑向菩提树下走去。

宁缺的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柳白纵剑入桃山后,这便是昊天与人类最强者的对话。

首座缓缓闭上眼睛,不看向树下走来的她。

他坐在树下,便是一道山脉,其根深植于地壳之间,其峰高耸入云,已至青天,即便昊天来到人间又如何逾越?

桑桑走到菩提树下,向首座身上走去。

她的脚落到首座的膝头上。

首座的身躯并不如何高大,甚至有些瘦削。

她却如此高大,如此丰满。

她向首座的身上走去,就像是一只白象要登上园林里秀气的假山。

这画面看着有些怪异,有些令人无法理解。

她的脚落在首座身上后假山便变成真的山脉。

这道山脉无比雄峻。

她毫不在意,继续向上,左脚落在首座的肩膀上。

山脉再如何高,她只需要走三步便能登顶。

青色绣花鞋,与笠帽相触,大地震动不安,天上乱云横飞。

她站在首座的头顶,负手静静看着身前的菩提树,看着远方的悬空寺。

仿佛站在峰巅看风景。

这真是一幕异常神奇的画面。

对桑桑来说,人间没有她不能逾越的山脉。

哪怕这道山脉如此雄峻其峰快要接天,但与天之间依然有丝距离。

哪怕这道山脉导原野相接,其下便是无尽厚土,但她依然可以压制。

她用天穹的力量,来压制大地。

大地的震动仍然在持续而且变得越来越剧烈。

青青的菩提树没有倒下,蒲团般的叶子却落了满地。

首座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震动起来身上的袈裟碎成无数蝴蝶,向四野逃散,苍白的身躯泛着淡淡的白色光泽,如同雕像一般。

宁缺看着树下的画面,震撼无语,想起当年在朝阳城里,无论是元十三箭还是铁刀,都无法在首座的身躯上留下一点痕迹。

首座已经修至肉身成佛无论身心皆金刚不坏,此时看来,即便是天穹压顶,居然也能继续却撑!

桑桑背着手站在首座头顶,神情漠然不动。

她不在乎被自己踩在脚下的老僧能支撑多长时间她只是要看那棵树。

大地继续剧烈地震动,荒芜的原野上出现了无数深不可见的黑色裂缝,远处甚至有红色的岩浆溢出!

桑桑的繁花青衣在风中轻微,薄雪轻扬中,缓缓向下。

她踩在脚下的讲经首座,缓缓向大地里陷落,挤出无数黑色的泥土,发出令人牙酸的磨擦声和岩石断裂声!

没有过多长时间,讲经首座便完全陷进了地面,只刺下头露在地上,两缕白眉在烟尘里飘着,看着异常惨淡。

不离大地,便金刚不坏,这是讲经首座修行的无上佛法,即便是观主重新恢复境界,想必拿他都没有什么办法。

桑桑的方法很简单,她直接让他与大地真正融为三体。

讲经首座的头在地面上,闭着眼睛。

桑桑从他的头顶走了下来,只是一级很矮的石阶。

她没有回头看这名佛宗至强者,背着手走到菩提树前。

她先前对首座说过,菩提树上没有刻悬空寺的名字,所以这树不是悬空寺的,事实上,这棵菩提树上刻着她的名字,所以是她的。

那年秋天,她和宁缺从烂柯寺逃难来到此间,其时被这个世界追杀,正自黯然神伤,宁缺带着她来看佛祖的遗存,然后在菩提树下刻了一行字。

“天启十六年秋,书院宁缺携妻冥王之女桑桑,到此一游。”

看完菩提树下佛祖涅盘时留下的痕迹,她背着双手,离开菩提树,向远方那座与地面平齐的高峰走去,峰间便是悬空寺。

宁缺看着菩提树上那行字迹笑了笑,看着地面上讲经首座的脑袋叹了口气,驾着马车向原野间她的高大身影追去。

第107章 坐井观天

来到悬崖前,看着眼前的天坑巨峰和峰间的寺庙,宁缺沉默不语。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悬空寺的真容,但依然觉得很是震撼。

崖壁十分陡峭,从荒原地表忽然下陷,看着颇为惊人心动魄,宁缺把大黑马和车厢留在了地面,跟着桑桑向下走去。他和桑桑以前来过这里,远远看了眼便转身离开,根本不敢下去,现在的情形和当年自然有所不同。

脚落处尽是碎石,桑桑神情平静,背着双手缓步而行,仿佛迎风飘落的一朵雪莲花,只是身后的宁缺不免显得有些狼狈。

正是午时,初秋的阳光足够明亮,把光滑的崖壁和碎石堆成的羊肠小道照的非常清楚,只是崖深数千丈,越往下去,光线越是昏暗,温度也渐渐降低,很是幽冷,崖石间竟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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