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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部分

将夜-第4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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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行为看上去有些荒谬,近乎儿戏,实际上却是在绝对困境之下的无奈选择,潇洒都是假潇洒,底子里是无比寒冷的绝望,天下再大也没有容身之处,逃亡没有方向没有终点,那也就没有意义。

重病将死的桑桑不想再逃了,于是宁缺也不再逃了,于是他们挟着一身寒气,向南方那片战场而去,而正是在决定不再逃亡的那一瞬间,他和她在人间世仅存的这些时间,才重新获得了某种叫做自由的意义。

这些天的逃亡是被迫的,离开也是被迫的,在光明与黑暗的战争之间,他们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被迫的,只有此时平静赴死,才是他们主动做出的选择,因为唯有真正代表永恒的死亡,才高于光明与黑暗。

桑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知道无法摆脱,所以她很平静,宁缺想明白了这些事情,看透了其中道理,或者说对于桑桑的病,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不再恐惧悲伤,也开始平静下来。

大黑马无法平静,蹄踏青草,鼻嗅花香,它的臀上垫了厚厚几块兽皮垫,也无法阻止车厢里的寒气侵袭,双腿间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它很是惶恐不安。

黑色马车离开荒人部落,天空里那片厚厚的乌云渐渐移动起来,笼罩着深春的荒原,让原野上的青草都变得暗淡起来。

十余只黑色乌鸦随马车南飞,不知道是不是桑桑体内的阴寒气息外溢得越来越严重,以至于空气的温度降低了很多,它们也变得安静了很多。

第48章 从天而降的尸与剑,来到荒原的巨辇

黑车行荒原,暗草飞寒鸦。

前方遥远的荒原空中偶有剑光掠过,又有乱云渐碎成絮。

宁缺感知着隐隐传来的气息波动,把手里的果子递到桑桑唇前,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不知有多少强者在那处战斗。”

在月轮国朝阳城白塔寺中,他曾经见过大师兄和悬空寺讲经首座的战斗。

那场战斗大师兄以子曰对讲经首座的佛言,双方展现出高妙近乎神迹的境界,并不比此时远方荒原上传来的天地气息波动稍弱。

只是当日无论大师兄还是讲经首座,都不曾往生死里搏杀,此时宁缺感知到的远处风暴一般的天地气息变化要显得更加恐怖、更加令人震撼。

“我见过。”

桑桑接过果子咬了口,唇齿所触之处,果肉颜色微变,瞬间冻凝,咀嚼时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同是在嚼冰。

宁缺好奇问道:“你在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桑桑说道:“老师和颜瑟大师在长安城北山上战斗时,天地气息的变化也很可怕,不过当时被他们自己罩住了。”

宁缺接过被冰冻的果子,啃了一口,牙齿没有被崩掉,却是被冻得打了个寒颤,笑着说道:“如果还是在长安城,夏天时临四十七巷里的街坊肯定再不会去买冰泼井水,天天都赖在老笔斋里不走。”

桑桑笑了笑,然后咳了两声。

自从离开荒人部落后,她咳嗽的次数少了很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年咳得太多,如今咳出来的只是纯净的阴寒气息,没有痰也没有黑色的血。

如今的桑桑很干净,没有污血汗水,也没有唾液,身体从里到外,都是极纯净的存在,就如同透明的琉璃,换句话说,她越来越不像人。

宁缺把她抱进怀里,亲了亲,又把手伸进她的黑色裘衣里,抚摸揉弄着,虽然很凉,但依然很软,心里的感觉还很暖。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娶个神仙当老婆。”他说道。

桑桑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睫毛上的冰霜弹掉,认真地纠正道:“我不是神仙,我是妖怪。”

宁缺说道:“神仙?妖怪?你是桑桑。”

一路南行,二人说着闲话情话无所谓的话,偶尔会回忆岷山渭城与长安,不说生死与未来,也没有什么遗言交待——桑桑所有的遗言在瓦山禅院里已经说完,宁缺也没打算再活着,就算有遗言,也没有听遗言的人。

乌黑的云层里忽然落下一个重物,呼啸破空而至,重重地砸到黑色马车前方数十丈外的原野上,击起一蓬泥土。

马车行至那处,宁缺望去,只见原野浅坑里,是半具人类的尸身,看肤色和肌肉强度,应该是名强大的荒人战士,不由神情微凛。

他很清楚荒人的身体强度,越强大的荒人战士抵御刀剑的能力越强,而这名强大的荒人战士,竟是被人用剑切断了身体,半具尸身被震到了此处,可以想见那把剑有多快,那把剑的主人有多强。

“是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西陵神殿的强者看来真的不少。”

宁缺对桑桑说道。

不过片刻,荒原空中再次响起破空之声,只是这一次破空声不像先前那次是呼啸作响,而是凄厉鸣啸,显得要锋锐很多。

宁缺警惕抬头望去,只见一道明亮的剑光,贴着黑云下缘高速掠来,没有刺向马车,而是斜斜刺入右前方一道微微隆起的草甸。

那道飞剑威力极大,直接穿透整座草甸,从草甸另一面破土而出,带着一道黑土与草屑,然后落地,明亮的剑身骤然黯淡,显得极为颓败。

这道飞剑威力如此强大,只有晋入知命境的强者,才能施展出来。

宁缺看着草甸后方那道飞剑,发现剑后有柄,顿时想明白,这把剑的主人是南晋剑阁的强者,而且极有可能便是先前腰斩那名荒人战士的强者。

一名知命境的剑阁强者,就这样败了。

宁缺抬头望向南方的战场,看着那处越来越强烈的天地元气变化,看着那些越来越盛的剑光符意,脸上的神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黑色马车距离战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便已经看到两名强者的离开,那么此时在这片荒原上,每时每刻都有多少人在死去?

宁缺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道极细的亮线,然后紧接着是无数道。

他正看着南方的战场,黑色眼眸里反映的光线,自然是那处的风景。

远方的荒原战场上,开始电闪雷鸣,那些闪电并不如真实自然里的闪电威力大,但却与地面极近,不停闪烁着瞬移着,似在追着某人。

何等样境界的强者,才能召雷引电?

宁缺自忖如果那些闪电追的是自己,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应对,只能被劈死,而像那种境界的强者,此时在荒原上并不是一个两个,自己带着桑桑去那边,究竟能改变什么?平静赴死还是说真的如自己所料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数十万人还有无数战马、车辆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无论是长安城还是西陵神殿,都没有办法完成阅兵,但在广漠无垠的荒原上,不要说排成队列展示,即便是像现在这样混战的战斗,依然有足够的空间。

荒原上刚刚生出来的新草,被热血浇淋、马蹄践踏,不得不提前结束了生命,草根犹在,绿意尽销,原野表面覆着的泥土变成浮灰,四处扬起。

荒人与西陵神殿联军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

虽然被称作天生的战士,虽然有很多强者,荒人部落依然没有办法抵抗整个人间,交战之始便落在下风,连战连败,然后连退,只不过凭着千年来在极北寒域打磨的精神气魄在苦苦支撑,但所有人都清楚,荒人已经撑不了太长时间。

大唐天启十八年、西陵大治三千四百四十九年的这场战争,与过往无数年间的无数场战争,都有很大的区别。

在过往的战争中,修行者始终扮演着辅助的角色,无论阵师还是符师,又或是那些甘于执行刺杀任务的剑师,都不能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而在这场战争里,修行者则显得非常重要。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场战争是西陵神殿发动的圣战,中原诸国几乎所有修行者都来到了荒原,数量级的差异导致了战争模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来自西陵神殿的神官,来自诸国道观的道门修行强者,来自南晋剑阁、大河墨池苑这些地方的道门客卿,珍稀的符师,各方倚重的阵师,纷纷参战,荒原战场之上,天地元气被无数道念力操控着,被无数张符纸扰动着,被无数个阵法撼动着,急剧地变化不安,甚至让自然环境都发生了剧烈的改变。

深春之时的荒原,暴雨大雪晨露暮风不时出现,然后消失,战场上混乱不堪,危险无处不在,如果不是荒人先天身体强横,强大的战士首领暗中学会了魔宗的功法,只怕在中原修行者和骑兵的第一次攻击下便会崩溃。

虽然荒人苦苦支撑了下来,但在这些场战斗中,不知有多少战士死去或者重伤,当然,有更多的中原骑兵死在他们的斧下,又不知有多少修行强者,被普通的荒人士兵杀死。

总之,如今的荒原战场,就像是一架水车,不停地从人类形成的溪流里汲水浇到原野间,只不过那些水是人类的血与肉。

荒原战场上无形的血肉水车缓缓停止,交战双方暂时收兵。西陵神殿联军和修行者们疲惫地回到营中,荒人部落里的战士,则是支撑着更加疲惫的身体,行走在原野间,寻找着属于自己部落的同伴尸身,确认他们的名字。

西陵神殿联军的中央,有一座巨辇。

这座巨辇有三层楼高,一整块青铜铸刻为底座,辇上的栏杆是纯金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的光浑,仿佛要夺去世间一切光华。辇上有座楼台,帘纱万重深锁,看不见楼中画面,只能隐隐看到一尊极为高大的身影。

整片荒原上,就是这座辇上的楼台最高,比远处绵延的草甸更高,甚至给人一种感觉,辇上的楼台仿佛比在天上飞翔的苍鹰还要高。

最高的辇上,自然是最高的人。

辇上那道高大的身影,便是西陵神殿掌教大人。

修行界里最神秘的人物,一直是魔宗宗主二十三年蝉,但事实上还有一种说法,真正最神秘的人,是这位西陵神殿掌教。

只不过没有谁,敢用神秘这个词来形容他。

哪怕关于掌教大人的神秘传说,一直带着某种令人敬畏仰慕的神性。

西陵神殿掌教,统驭昊天道门,拥有立废俗世诸国皇帝之权,以无上权威享世间信徒之崇拜,单以权力而论,他甚至要超过大唐天子。

这样一个站在人间顶峰的大人物,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掌教大人也从来没有下过桃山,直到现在他出现在荒原上。

第49章 苍鹰

西陵神殿掌教所在的巨辇东西两方,约十里之外,还有两座神辇。东向的那座神辇色作黑红,肃杀之意十足,是裁决大神官叶红鱼的神辇。西向那座神辇里坐着位皱纹深若山川的老者,正是天谕大神官。

就在那辆黑色马车驶出荒人部落南下之时,从开战到现在,始终沉默不语、低头默读教典的天谕大神官,忽然抬起头来,望向荒原北方,看着天边那道乌云形成的云线,轻声说道:“真黑。”

片刻后,巨辇楼阁里那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震,抬头望向北方那抹乌云,沉声说道:“黑夜马上就要到来,尔等还在踌躇何事何时?”

掌教大人的语气并不如何沉重,声音却是宏大至极,就像是雷声一般,在巨大的神辇四周响起,辇畔的神官和强者们脸色骤白,当他们听到掌教大人话语的内容以及隐藏着的警惕意味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荒原战场之上,能够像天谕大神官和掌教大人这般,看到远方那辆黑色马车的人极少,但随着黑色马车的移动,北方那片黑沉的乌云随之南移,却是极为醒目,没有用多长时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边那抹云。

绝对的安静降临在战场双方的营地间,然后荒人方响起一阵巨大的欢呼声,西陵神殿联军方的气氛则是变得有些压抑,有些人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情。

因为这场大战的缘故,西陵神殿神卫统领罗克敌离开了叶红鱼的身边,回到了掌教大人身前,他在朝阳城里被宁缺重伤将死,然而如今没有过多长时间,伤势便似乎已经痊愈,应该是掌教大人用神术替他治疗的缘故。

听着掌教大人如雷般的谕令,罗克敌沉声应下,然后挥动手中的旗帜,向绵延二十余里的神殿联军诸营,发出攻击的命令。

刚刚停歇不到一刻的战斗,再次重新开始。疲惫的神殿联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在红衣神官的神术祝福下,仿佛瞬间获得了力量与勇气,呼喝着向着荒人的战线冲了过去,无数马蹄踩踏地面,烟尘狂舞,大地震动不安。

荒人战士也已经非常疲惫,但无论是头发微白的中年人,还是犹自带着青稚神情的少年,都站起准备迎敌,他们没有像中原联军那般呼喊,脸上也没有什么兴奋的神情,平静而沉默地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双方终于在荒原上相遇,斧与刀相遇,拳头与马首相遇,剑与身体相遇,符文与飞斧相遇,鲜血与鲜血相遇,无数声沉重的撞击声,在荒原上响起,无数战马惨嘶着倒下,无数骑士倒下,而当荒人倒下时,则有无数利器斩了上去。

侍奉在巨辇旁的罗克敌,用余光看着楼台里那道高大的身影,知道掌教大人非常不满意联军的进展,把牙一咬,厉喝着,带领着直属的神卫,和一千名无比强大的西陵神殿护教骑兵,向着北方冲去。

停留在荒人部落后方的两千名荒人战士,一直没有参与先前的数场战斗,始终沉默注视着那座巨辇方向的动静,此时看着西陵神殿终于动用了传说中的护教骑兵,那些荒人战士也开始动了,唐冲在最前方。

就在此时,荒原西方响起密集的蹄声,那些蹄声很沉重,可以想见骑兵与战马的重量非同寻常,蹄声又很整齐,如此密集竟没有丝毫混乱,不似暴雨,更像是数千人在同时击鼓,可以想像这些骑兵的纪律性和优秀程度。

一万余名大唐精锐骑兵,再次出击,在极短的时间内,荒人战线的右侧方,便开始承受不住压力,有了崩溃的迹像。

唐以及荒人部落的战士首领们,猜到了神殿联军为何会忽然发疯一般再次攻击自己——那辆黑色马车是个变数,有可能没有任何意义,也有可能会直接改变战场上的局势,所以他们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没有后撤。

他们有信心在神殿联军的攻击下,一直支撑到那辆黑色马车到来,虽然肯定会死很多人,然而当他们发现万余唐骑开始冲锋时,他们感觉到了危险。

但此时的荒原战场上一片混乱,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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