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的守望-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19
虽说已经到了秋天，正午的阳光依旧毒辣，便让人期盼冬天，四季之中，徐若风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就像他在日记中所写的，‘春的花香，夏的荫凉，秋的徜徉，都只为冬的湖面，那个心静如水的面庞’，川端康成在《雪城》里对雪的描写，也让徐若风思绪陡升。徐若风生在北国，深知北国的雪下起来是‘不舍昼夜’的，柳宗元一首《江雪》，虽是写湖南之雪，却似乎更适合当做北国雪的参照。徐若风在畅想着南国的雪是什么样子，毕竟不如北国的烈，应该像江南的女子，带有一种柔美之感。不过很快徐若风就领略到了江南的雪的秉性，全因席晓璐作的一幅画。
出游最后一天，徐若风遇见了席晓璐，席晓璐在一阴凉处支开画架，铺上画纸，调好颜料，便开始作画，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那一刻，徐若风才知道，席晓璐不仅懂作文，还是一个画家。旁边一人说其实这已经不算稀奇，席晓璐曾经画过一副《天堂》，以浩荡的新疆天山为背景，波澜壮阔，气势浩然，那幅作品在全国都是拿过奖的，徐若风对此一无所知，那一刻徐若风的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苍凉，只因为他不了解席晓璐。
微风拂过，衣袖轻摆，席晓璐所画的，是一位女子，手握一卷诗书，一身素白之色，衬着身后淡淡秋菊，那秋菊飘出噬骨的清香，爱恨沉浮间，形销骨立，素笺成灰。徐若风已经猜出，那女子，就是‘轻吟漱玉词，唱断千年愁肠’的李清照。经过席晓璐的精细描画，那画中的李清照俨然清水出芙蓉的美人，跃然纸上，席晓璐便写上美人图三个字。然后在旁边写了一段优美的文字：再见了芳菲如故的笑容，一场惬意的微风，是花的影，在暗香浮动，我遗忘了一个季节去等待，你却没有把我读懂。
那幅画让徐若风动容，那段文字更让徐若风动容，那种动容，是两个游荡在虚无中的灵魂发生了追尾事故所引发出的动容。席晓璐画完后，便对徐若风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李清照，我也很喜欢，我把这幅画送给你，希望你开心一点”，似乎席晓璐早就觉察到徐若风那孤僻的性格，所以送他一幅画，鼓励他乐观面对生活，席晓璐说完后还给了徐若风一个向日葵般灿烂的笑容。那一刻，徐若风蓦然懂了，江南的雪，就应该像席晓璐的笑容一样温柔美丽。
当徐若风将那副画轻轻卷起来的时候，手是颤抖的，心里的紧张远远要比喜悦多，那种紧张是难以言说的，莫名的紧张。不过当他摊开手指，素面朝天的时候，他觉着他看到了幸福，然而有时候，幸福只是一种难以企及的忧伤。
“怎么感谢我？”席晓璐眨着眼睛，‘要不要为画作一首诗？’
徐若风自然很爽快地答应了，作了一首《江南雪》。
你过目不忘的笑脸，
沾湿了素彩墨颜的笔尖，
是笔惆怅的舞线，
画就了你的清颜，
还是你的清颜，
让笔变得如此洒脱流转；
我飞龙舞动的笔尖，
触动了宣纸上你的笑脸，
是宣纸无语的默然，
增添了你神秘的烂漫，
还是你神秘的烂漫，
让宣纸铭记了沧海桑田；
你梨花秋雨的容颜，
我缠绵不已的眷恋，
一如那江南随风飘落的雪。
这首诗是完全的婉约风格，当然，因为这是为婉约宗师李清照所作的，自然是要符合人物特点的。若是为李逵的画配诗，自然不能用这样的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0
学校的这次和驴耳山亲密交流的活动结束后，徐若风迫不及待地跑回家，把那幅李清照的画找装裱店裱了起来，挂在自己的房间里。恰巧那幅画被徐若雨看到了，徐若雨便三天两头往哥哥房间里跑，看着画嘴里念念有词，说‘真是优物’。那时徐若雨手里总是捧着一本杂志，那本杂志就叫《优物》。
徐若风偶尔看过几眼，那杂志说得挺深奥，说‘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优物’，对于徐若风那个年龄的男孩，这句话理解起来自然是晦涩难懂的，至少在他看来，妹妹徐若雨就不是个优物，而是个幽灵。不过杂志上的两句古语，徐若风是懂得的，上面还标有出处。一句是《左传。昭公八年》里的话，曰‘夫有优物，足以移人’，另一句语出《包公案》，曰：“投甘言而引优物，贵丽色而作生涯”，反正都是说*好，要把获得*当事业去做。徐若风觉着，这应分类而言，有些优物自然是人间*，就像席晓璐，但是有些优物不如宠物，一旁的球球晃着尾巴对主人的想法表示支持。
徐若雨看那《优物》看得可谓是走火入魔，看到李清照的画更是羡慕不已，对马大兰和徐若风信誓旦旦地声称她要做一个*，要把头发留到‘飞流直下三千尺’，要把皮肤养成‘葡萄美酒夜光杯’，要把容貌炼到‘豆蔻梢头二月初’，已达到别的男生看到她就‘两岸猿声啼不住’。
徐若风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他坚持认为，徐若雨具有天生的主观能动性，一种发自肺腑的特别能动，更直白地说就是‘多动症’，这种主观能动性，若是想改变，那得需要很强大的客观推动力。徐家曾经举行过一次整风运动，徐子明召开那样的家庭会议，无非是想活跃家庭气氛，并没有政治目的，所以会议氛围颇为自由。徐若风便毫不忌讳地用狼奔豕突形容徐若雨的行事风格，徐若雨听后，不仅不反驳，反而迎面而上，对狼奔豕突这个词大加赞赏了一番，说这个词是字字珠玑，蕴含着运动美和野性美。
“此二美如何体现？”徐子明颇为好奇地问。
徐若雨款款解释说：“一个奔一个突，运动的美感跃然纸上，狼是野狗，豕是野猪，这野性美也自然说得通”。
徐若风听后哑口无言。打那以后，马大兰便认定狼奔豕突真是一个好词，常常用那词形容丈夫徐子明勤快，徐子明听后叫苦连连，背地里常常劝诫徐若风，长大了娶一个有文化的媳妇。
那日马大兰听了女儿的豪言壮语，脑袋转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词，叫做风情万种，她深感兴奋，因为徐若雨做了半辈子假小子，今天终于有了想做回女人的念头，她把这看过女儿向成熟迈进的一步。
为了女儿那个‘两岸猿声啼不住’的念头，马大兰决定去趟县城，为徐若雨置办几件像样的衣服，以此结束徐若雨女扮男装的生涯。大兰有个妹妹，名叫二兰，在县城居住，大兰便去投奔，两个兰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二兰丈夫叫吕生，听起来像驴生，那男子颇有驴的拼劲，出差在外，把家里的二兰养得白白胖胖。吕生不在家，两个兰促膝长谈，若把那长谈比作‘嘴耕’，便是从‘锄禾日当午’耕到了‘带月荷锄归’。二兰有一女儿，名叫吕娇，四岁，叫声独特，很有活性，和表姐徐若雨性格颇为相似。还好一个住在乡镇，一个住在县城，相距甚远，否则两个姐妹妖怪一定能联袂演一出《新白娘子传奇》。那丫头疾呼肚子饿，两兰方停止嘴耕。
21
第二天，大兰便和二兰在公交站点等公车，去服装市场。公交车体现的绝对是一种尊老重孝的人文主义关怀，乘客就是儿女，公车就是亲娘的怀抱，公车老娘一来，所有的乘客儿女都争相和老娘拥抱。站在大兰旁边的是一个果实累累的大婶，左手牵着一个男娃，右手牵着三个女娃，嘴里一直在嘟囔着：这么多人，做个车都这么麻烦。公车一来，那个大婶就左一蹭右一蹭，肥硕的身躯比那段誉的凌波微步还轻巧，她像是一只肥鲶鱼灌进了罐头一般拥进了公车，然后她把自己那累累果实拉上公车。大兰和二兰好歹也上了公车，不过那些座位都在别人的屁股底下安享晚年。公车内特别拥挤，大兰叹息说自己命途多舛，引得周围人纷纷投来同情目光。
下了公车，大兰便和二兰朝闹市的人群走去，卖宠物的贩子在鼓吹养鸟送笼子，大兰心想，不知道养猪的话，他们能不能送猪圈。想过之后，觉着不可能，便和二兰直奔服装市场而去，那些卖衣服的老板娘衣着艳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兰看后心里好生羡慕了一番，经二兰一鼓动，便先为自己张罗了一套色彩明丽的衣服。大兰对着服装店的穿衣镜照了三照，顿觉镜中自己返老还童，很是一番妩媚。二兰忙夸大兰‘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大兰心中喜不自胜。
大兰行事雷厉风行，很快便购好衣服，便要回家去，二兰百般挽留，企图继续嘴耕，大兰便说‘来日方长 ’，两兰便‘后会有期’，不过临别前，二兰塞给大兰两瓶东阿驴胶，说是有调节气血的神效，大兰欣然接受，满载而归。
一到家，大兰便换上新买的衣服，静待丈夫徐子明归巢。不过有时候女为己悦的男人容，男人往往会无动于衷，徐子明回家后便是无动于衷，没有对大兰这半老徐娘称赞一番，就进屋去批改作业备课之类的事去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22
大兰深感不满，待到若风、若雨回到家，大兰悄悄把儿子和女儿拉到角落里，便开始询问关于描写衣服的句子，若风若雨一看大兰穿的新衣服已经猜出他们老娘此举的目的何在了。这自然难不倒若风和若雨，两个人便帮大兰想了不少句子，大兰在很是用功地记。吃饭的时候到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大兰便开始发作，盯着徐子明，两眼含情脉脉，开口便是《山鬼》中的一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徐子明尚在惊讶之时，大兰又来了一句，《孔雀东南飞》里的‘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然后是《长恨歌》中的‘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此刻，徐子明干脆饭都不吃了，听大兰卖弄文采，大兰依旧不停，继续念念有词‘桃叶浅声双唱，杏红深色轻衣’，是张先《画堂春》里的句子，然后是元朝张可九的《水仙子。别杯》‘细柳垂烟掩画楼，啼痕带酒淹罗袖’。听得徐子明是一愣一愣的。徐子明对大兰头一次刮目相看，佩服得五体投地。
若风和若雨在一旁窃喜，不过他们还是有些纳闷，这平时大兰背个诗词颇为费力，没想到今天背的如此顺溜，而且时间顺序也颇为符合，从楚辞到汉乐府，从唐诗到宋词，再到元曲，大半部中华民族的服装变迁史也蕴含在其中了。
徐子明此刻也注意到了大兰的新衣服，便称赞大兰穿着新衣服就像‘山鬼’，大兰只知道背诵，却根本不知道句子出处以及深刻含义，一听徐子明骂她是鬼，而且还是山里的鬼，那就是骂她是孤魂野鬼，心里特别愤怒，张口便要骂徐子明没有良心，幸亏若雨及时解释，说“山鬼就是屈原笔下的女神的意思，那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真是描写得太妙了，”大兰才明白，心里才释然。
通过这事，大兰颇有些心得，深知这学问也可造假，现学现卖的学问，未必不能显示修养，想到这里，大兰不禁细想，那些所谓的大师之中，不知有多少是学问造假的人，把别人的观点整合一下，便成了自己独到的观点，也不失为一条捷径，不过终究还是有露出马脚的一天，闹出像不识山鬼那样的笑话。 txt小说上传分享
23
大兰穿着新衣服，在丈夫面前既显露了才情，又显露了风情，自然心里无限风光，不过她自知要做一个贤妻良母，自己哪怕再苍老，子女打扮的朝气蓬勃的，她心里也是欢喜的。饭后，马大兰便把新买的衣服丢给若风和若雨，让他们换上，徐若风一套暗灰色衣服，徐若雨两套衣服。
徐若风换上后倒没有多大区别，徐若雨换上新衣服后，那差别就显而易见了，仿佛尼姑还了俗一样，原来掩盖的女人味全都显现出来了，当然，若雨还是个少女，用女人味这个词形容她颇为不当。大兰还专为若雨买了一个红色发卡，发卡上还有一只蜻蜓，戴在若雨头上颇为传神，大兰当初是听了二兰说的，这叫‘小荷才楼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穿上新衣服的徐若雨，发誓要从外在到内在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她还给自己起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别号，叫‘人间迟到的*’，那名字听起来，跟‘落入猪圈里的天使’很是相似。徐若雨以新面貌在学校面世的时候，在班里确实引起不小轰动，她昔日的猪朋狗友王三宝、李明洋等人更是用脱胎换骨形容见到眼前徐若雨的那种*之情。王龙海也晃着秃头表达了他的惊奇。
徐若雨那新衣服类似旗袍，想要再架起风火轮满世界周游也不是一件易事，索性就抄起一本《莎士比亚诗选》，开始培养一种儒雅的气质，因为《莎士比亚诗选》里有一首《十四行诗》，写着‘对天生的优物我们要求藩盛，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但开透的花朵既要及时凋零，就应把记忆交给娇嫩的后嗣’。王三宝便伏在徐若雨桌前，面露爱慕之情。徐若雨便用手中的书敲打王三宝的脑袋，然后捏王三宝的腮帮子，王三宝倒是很乐意徐若雨那软乎乎的小手徘徊在他的腮帮子上。
回到家后，徐若风在院子里写英语作业，徐若雨便坐在徐若风旁边，嘴里念念有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念得徐若风很不自在，徐若风脚下的球球也很不自在，面对着徐若雨这个窈窕淑女，徐若风这个君子更好“球球’。马大兰却是好生欢喜，在一旁跟着徐若雨学文化，徐若雨念一句她便紧跟着重复一句，就像是一部复读机。
王三宝去徐家敲门，大兰去开门，三宝那小子虽长相憨厚，其实特贼，他明明是前来寻找徐若雨，他却问了句‘阿姨，徐若风在家没？我想和他一起写作业’。大兰对三宝印象很好，长得白白胖胖看着特憨厚老实，便说‘那臭小子在家’，把三宝请进家门，并为三宝搬来一个长椅，三宝对着马大兰就是三鞠躬，特别庄重，那模样颇像结婚的时候，女婿给丈母娘的拜高堂。大兰颇感荣幸，因为长这么大年纪，还没有人给她鞠过躬，自然心里百般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