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雷惊蛰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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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冬垂着头,泪水掉在酒杯里。他咬着牙摇着头,哽声道:“我不能,昭阳,我不能,你不要逼我,即使我说了,即使我做了,即使我的心为你而碎了,我们两个还是不可能的,你放弃吧,你走吧,昭阳,箅我求你。”
“我不!你想熬下去,熬下去娶晴雨,熬下去生子,熬下去老死,我做不到你这样!得不到你,我情愿死!”
“昭阳!”醒冬大喊着抬起头,望进昭阳决绝的眼眸里,“不要!不要说这种话,不要,昭阳。”他的心被恐惧撑满,他情不自禁握住昭阳的双肩喊道,“不要这么残忍,不要!”
“残忍的是你,醒冬哥哥,你不要我,你娶别的女人,却还要我好好地活下去,活在这世上陪你煎熬,残忍的人是你!”
醒冬颓然地坐落在椅上,撑住额头。没错,昭阳说得没错,残忍的人是他!若是昭阳死了,他一个人决计熬不下去的,所以他要昭阳好好活着,却没想过这是对昭阳最大的折磨。生不如死,他是如此,昭阳何尝不是?昭阳对他的情,源于比他更早,昭阳所受的苦,比他更多更多。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你一定要娶晴雨?为何你抛不开爹娘抛不开宁家的脸面?我也是女人,你为何不能娶我?就因为我们是兄弟?早知道当年我死都不认你这个兄长,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烦恼。”宁昭阳说到这里时,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眼看着醒冬,她的泪已经流干,她的心已经碎了,“晚了,已经晚了,是不是?你不用为难,我叫你来,不是要你为难,知道你心里有我,我这一世算是没有白来。醒冬哥哥,我只求你亲口告诉我一句你喜欢我,可以吗?”
她那样楚楚可怜地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只要他说出不是的话语,就会立刻崩溃,醒冬再也按捺不住,伸臂紧紧抱住了她。
“我爱你,昭阳,我爱你,岂止是喜欢,我爱你爱得……”他哽咽着不能成语,“昭阳,我们下一世再做夫妻,好不好?若我早死,定在奈何桥上等你,你一日不来,我一日不投胎,你答应我,答应我。”
宁昭阳凄然地笑了。
“我答应你,醒冬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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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阳送醒冬,一直送到红桥。蓦然抬首,发觉满目都是薄薄的嫩绿,沿途杨树、柳树、李树都被淡淡的绿烟朦胧着,刚刚露出芽苞的嫩叶,饱饱地涨着仿佛吵着闹着要冒出来。更有桃花海棠,芽孢饱满,芽头粉红微露,蓄势待发,到时一起开出来,必然是满庭嫣红,落英缤纷。原来,春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准备好,只等时机一到,雷声一响,春风一吹,便要飞满人间。
“就到这里吧。”
醒冬回首,只见她素白衣裳映在一片嫩绿烟红间,淡得似乎一阵风来,便会消失一般。他忍不住心惊,一把攥住她的衣袖。她扬起笑脸,笑得如此美丽惊人。
“你走吧,答应我,不要回头。”她轻轻一扬手,倚在桥上目送醒冬离去,像目送丈夫远行的妻子。
她轻轻地唱起歌来:“昨是掌中珍,今似天边月。霜冷红桥梦不成.回首清笳彻。可羡两鸳鸯,更惜双蝴蝶。拼把经年怨共痴,挽作同心结。”歌声悠悠地散落在漫天的彩霞里。
醒冬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只见红桥上,宁昭阳倚在栏杆上、红栏白衣,又缥缈又脆弱。
她最终还是骗了醒冬。她来人间,就这一世,这一世做不成夫妻,和醒冬便再也无缘了。但是她怎能告诉醒冬?她和醒冬的宿命,从相逢那天起便已经决定好了的,
醒冬要娶别的女人,而她,也快要死了。
第十章
醒冬大礼当晚,一道天雷从天而降,地动山遥
惊蛰日,春雷初响,大地回苏,来年风调雨顺好收成。
宁昭阳死在惊蛰日、醒冬大礼的当晚。尸身隔日被发现在宁府梅园里,身穿红色女子衣裳,面目安祥。
醒冬闻讯,悲痛过度,吐血身亡。
一日之内遭逢喜丧,宁府上下一片悲恸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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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冬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处一处空地,空地里散落巨石若干,看起来有些眼熟,竟然是在梅园。
他怎会跑到这里来了?记得他看见昭阳的尸体,眼前一黑,喉口一甜,血柱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昭阳——昭阳——”是谁的哭声如野兽般嘶嚎,竟然是他!他死死抱住昭阳的尸体,血从他的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身体逐渐冰凉,他倒了下去,倒在昭阳身上,双手死死地纠缠住昭阳。
昭阳,等我,我来了。
睁开眼睛,竟然不是在奈何桥畔,却在梅园。
一个红衣女子远远地走过来,她披散着长发,步履蹒跚,醒冬心头突然狂震,他用力揉眼睛,以为自己视幻,结果不是。
“昭阳——”他张口狂呼,却发觉呼不出声。他向她迎去,却发觉她根本看不见他。她穿着那件血红色长袍,披头散发独自行走,就这么径直走过去,连看也不看醒冬一眼。他伸手去捉,手从她的身体透过去。
风越发大,云越发黑,空气里酝酿着某种压抑的危险,沉沉唁唁。
昭阳在一块巨石上坐下,她低低地哼着曲儿,悠然自得,脸上带着迷梦般的笑容,曲儿随风飘入醒冬耳朵里,竟是昭阳在红桥上所唱的曲儿。听着这曲儿,醒冬心里头酸酸涩涩,有说不出的悲伤。
疾风狂卷,浓云骤聚,隐隐地天边滚来闷响,突然间,雷轰隆隆而至,醒冬浑身一抖,忽然听见昭阳幽幽地在说:“你来啦?”
她在跟谁说话?醒冬望过去,却见原本对他视而不见的昭阳直勾勾地望着他,狂风卷乱长发,她的眼睛好像钻进他的骨肉里一样紧紧地盯着他,脸上还带着笑容。醒冬大喜,她终于看得见他了。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朝她走过去,声音颤抖。
“你为什么要来?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跑来这里做什么?你走吧,晴雨还在等你。”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是死了吗?我不是死了吗?为何你我现在却会在这里说话?”
昭阳叹息了,叹得幽幽长长,她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他,眼睛里突然垂下泪来。“你好傻,你为何要为我死?我特意不告诉你的,就是不要你来救我,虽然你发过誓要救我,但我怎忍心让你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你走吧,快走吧,求求你。”
醒冬还未说话,突然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你认错人了。”他这才发觉还有一个小孩在场,他的眼里只有昭阳,竟然没有发觉。他朝那小孩看去,顿时惊呆了。
那小孩分明是他,是十岁那年的他。
那小孩正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退。
回忆渐渐苏醒,醒冬想起眼前这一幕,原来曾在千年前发生过,那个时候他以为是一场噩梦的一幕,竟然在十年后重新上演。
“你赶快回去吧!这么晚不要呆在外头,况且开始打雷闪电,很危险,有什么事你明天找到那个人再说好不好?你回去好不好?”他听着十岁的自己好声相劝昭阳。昭阳却不理睬,自顾自地看向天空,嘴里唱起曲儿来。
刚说打雷闪电,雷电就来了。哗啦啦啦,巨大的闪电划破夜空,随后,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醒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从未见过的巨大的闪电朝昭阳劈去,仿佛巨蛇吞噬,他眼不能动脚不能移,只见巨石被劈中,碎成千万片,碎石飞溅,弹到了脸上,他想喊想让昭阳快逃跑,喉咙里却像被堵住般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耳中只听昭阳清越的声音唱着曲儿,那曲儿听得他落泪,闪电接踵而至,一个比一个巨大,雷声一轮接一轮,一轮比一轮震耳,那曲儿却越发清晰,隔着电闪雷鸣烟尘飞扬,昭阳的眼神凄艳绝决,一眨不眨专注于他的脸上,千万种情绪混合其中,散发出绝世的美,仿佛昙花临终前奋力一现的美丽。
所有闪电纠结成穹庐状兜头罩了下来,地面的闪电腾空而起,剧烈的碰撞瞬间发生,巨大的圆柱冲天射去,土地隆起,天际下沉,暗夜如昼,在圆柱电环的中心,一束白光利剑般向着,昭阳的头顶射了下来,昭阳始终看着他,一眨不眨。
这个人原本应该是死掉的,他之所以会复活,是专程要来害我的。今日煞气冲犯,原本我就是想避开他的,没想到还是避不开,而且还见了血光,看来我是命中注定逃不过那一劫了。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只要他起毒誓在我有难时救我……
我宁醒冬发誓,宁昭阳若是有难,我定会相救,若是食言,五雷轰顶粉身碎骨。
“不——”醒冬凄厉地大吼着起身朝那雷电中心扑去,“不——昭阳——”
醒冬,你乖,很快就没事了,知不知道?那雷电再不会伤害你了知不知道?
醒冬哥哥,你这心病,还是再被雷电打一次才能治愈呢!
昭阳,我们下世再做夫妻,好不好?若我早死,定在奈何桥上等你,你一日不来,我一日不投胎,你答应我,答应我。
我答应你,醒冬哥哥。
醒冬哥哥。
嗯?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傻瓜,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在耳边不断地回响,雷声逝去,闪电逝去,醒冬抱住了昭阳,抱住了实实在在的昭阳,闭上眼睛,他的唇角溢出安心幸福的笑容,在飞向高高的天空时,他紧紧地抱住昭阳,这一次。他再也不放手。
一股红光从他胸口激射而出,迎上利剑般刺扎而下的白光,轰——红光直冲而上,再在空中化作烟花点点散落人间。缓缓地,缓缓地,醒冬和昭阳的身体缓缓落地,轻轻柔柔落在染上淡淡浅绿的泥地上,好温暖啊!
醒冬缓缓睁开眼睛,昭阳也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住他,眼中泪光闪闪。
“你……你没事吧?”醒冬颤着声问,不敢相信他们二人居然死里逃生。
昭阳摇摇头,泪水摇了出来,“又是这样,你每次都只想着我有没有事,却不去想着你有事没事?你不是最怕雷电了吗?为何要冲进来救我?我不是说不要你救了吗?你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怎能不救你,昭阳,我怎可能不救你?我已经失去你一次,这是上苍给我机会重新得回你,我怎能不救你?若是不救你,我独自活着还有何意义?”
“你现在说这种话,当初为何听娘一说我喜欢你,就吓得逃走了?当初为何我求你娶我,你却不允?”
“我哪是吓得逃走?我走,是因为发觉自己爱上了你,又自知我们两个不可能有结果,趁着你我陷入未深,我忍痛离开,谁知竟是自欺欺人,我一路凄苦抑郁,发了疯—样地满脑子全是你,直至再也无法忍耐而病倒。昭阳,昭阳,你是否对我下了什么法术,为何连我自己都未发觉,对你用情竟已深至如此地步?就像你所说的,我原以为自己能够熬下去,熬下去娶晴雨,熬下去生子,熬下去老死,但是最终发觉我做不到。我丢下晴雨,丢下满堂宾客,我什么都不管了,只想见到你,但是我却找不到你,心执院里人去楼空,我发疯了似的找你,最终却找到你的尸身……”豆大的泪水落在昭阳的脸上,他哽咽着,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得回你,管你在世人眼中是男是女,我都不管了,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任何人反对我都不听……”
宁昭阳听厂这番话,心结彻底解开,唇上绽出欢喜的笑容,“醒冬哥哥,有你这些话,我纵然再遭一亿次劫难,也值了。”
“不许说这种傻话!”
“醒冬哥哥,我们私奔吧,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生很多很多小孩,一辈子幸福快乐地生活好不好?”
“不。”醒冬摇头,“不,昭阳,”醒冬深情地凝视着她,“我决不带着你躲起来,我和你不是见不得光的,我说过了,不管你在世人眼中是男是女,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还是要堂堂正正地娶你为妻,堂堂正正地一起生活,一起白头偕老,我已经打定主意,我只问你,昭阳你是否愿意,你是否有勇气陪在我的身边?”
昭阳扑上来,将醒冬扑得朝后仰倒在地,她又哭又笑,“你还问我愿不愿意?你还问我?我怎可能不愿意?听你这样说,我欢喜得都快疯了,你居然还问我愿不愿意?醒冬哥哥!醒冬哥哥……”后面的话消失在吻上来的红唇里,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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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样好吗?”
云端上停着一只金麒麟,麒麟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持缰绳,一个却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打着哈欠。
“哈——”好大好大一个懒腰,好长好长一个哈欠,好浓好浓的埋怨,“每次都在睡得正好的时候有事,我真是苦命啊!”只见那人明明又年轻又俊美,却穿了件浴不可耐的金光灿灿的衣裳,一边说话一边哈欠如雷,“什么好不好?那家伙的人情我算是还清了,过了这一世,就跟她再不相干了。说起来那家伙的运气真是有点儿背呢,我答应用她的一世美满还她那个人情,谁知居然给我接连九世都遇人不淑死得极为凄惨,最后还要本大人我亲自出马给她排命,那个傻乎乎的家伙是本大人翻遍阎王老爷的生死簿给她找出来的,绝对不会亏待她,还有什么不好的?我还给了那家伙百年修行护体,她没事拿出来扮大仙显拔,我都没吭一声,我对她这么仁至义尽,还有什么不好的?”
“我意思是,既然是要给她一世幸福,又为何让她以男儿身与他相遇?在世人眼里,她是个男人吧?两个男人在一起,怎么生活?您那障眼术也使得太缺德了点儿吧?”
“要你鸡婆?那傻子都说了不管她是男是女都要娶她了,不是吗?况且只要那傻子知道她是女的就够了,再说了,那家伙长得过分美丽,再是女人,不是要惹祸吗?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斜着眼珠算什么意思?算你的眼睛比我长得漂亮吗?啊?啊?啊?”
被吼的人一点儿都不受他怒气影响,神色平静,吐出来的话却气得人吐血。“大人您那什么金童转世的谎话,什么因触犯天条,被贬下凡尘,需受一世轮回之苦再返天庭,什么性情顽劣任性,是非黑白模糊,亦正亦邪,恐怕下界后顽性不改误入歧途,在人间成为祸害,所以需要找一家福泽深厚的人家投胎,以保证他这世平平安安莫要走上邪道,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好像说的就是……”
“你敢说?”金大人满脸通红,“你还敢说?不要以为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