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伊人跳舞-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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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说,等会儿回去要到他们摊子上买些海鲜。接着,渔船“突突突突”地开走了。
他们又向外海游去,不知水深多少,海水越来越蓝。约莫游了半个小时,雅克笑说,想不到依桥的耐力和速度这么棒,又说,海水到底还是不够暖,怕时间长了,手脚会抽筋,建议往回游。依桥过足了瘾,又在水里手舞足蹈、左右翻转了一阵,才跟着雅克往回游。
游出来的时候顾不得四下张望,回程时依桥看到,其实那海滩两边不远处就是百丈的悬崖。悬崖顶上有些红顶白房子,隐隐看着像是玩具。悬崖的岩壁笔直如刀切,在不同日光下,岩壁色彩多变,最美的是涛声里成群的白色海鸟顺着黛青脂红土黄的岩壁飞,像是在重温宫崎骏的童话。近海有不少大岩石,蜿蜒伸进海里。岩石边上的海水里似乎支着些整齐的架子,因海水起伏看不真切。雅克说那是渔人放在海里养生蚝用的,说得依桥顿时馋起来,好像尝到了鲜美滑嫩的生蚝滋味。雅克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笑说:“我们一会儿去挖生蚝吃吧!”依桥一听,乐坏了。
他们游到岩石边上,爬上去,只见灰白壳的生蚝、紫色的牡蛎和肥美的深色圆壳海贝都紧紧地附在凹凸不平的岩石表面上。他们身上没有刀具,雅克便趁手找来两块石头,教依桥顺着岩石切角,小心地砸下生蚝,再拂去微微蠕动着的蚝肉表面上细碎的白壳,然后托在手里,一口而尽。依桥连声赞叹其新鲜滑美,只觉得那种滋味就叫“幸福”,它逗留在嘴里,久久不散。
两个人接着又敲下几只牡蛎和圆贝,把肉挖出来吃。那牡蛎单是一个“鲜”字,倒还罢了,只是那贝肉,既有质地又入口细嫩,让人吃不足厌。依桥说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雅克说当地好些人经常带着小刀小桶过来挖生蚝,拿回去做晚饭,又好吃又壮阳。依桥笑说:“你们法国人呀,什么都是壮阳的!”雅克笑笑不驳她。两个人尝了个鲜,便又下水,游回岸边,用大浴巾擦干了,怕着凉。
雅克到保罗老爹的鱼铺子买了刚打回来的两只白皮大海蟹和一箩筐牡蛎,又到旁边的菜摊上买了些小圆葱、土豆和两瓶当地人做好的半成品的蔬菜浓汤,回家的路上经过面包店,再买了两根长棍面包。
他们回到家里,匆匆淋浴。雅克看时间还早,便煮了两杯红茶,放在阳台上,然后带着依桥上下参观房子。这是所建在山坡上的三层房子,底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三楼都是卧房。屋子前面的院子也是一块坡地,种着苹果树、石榴、柠檬和玫瑰。坡地地势稍平坦的地方支起了一张白色大理石的长餐桌,边上放着几把靠背椅子。
雅克又带着依桥走到屋子后面,穿过一个种满杂花的院子,走进另一间独立于主屋的红色建筑。雅克解释,说这是他母亲的画室。依桥进去四下一看,发现是个三面都是落地窗的宽大房间,采光极好,另一面墙是整整一墙的书和画册。主人的书桌和画架都放在窗前,架子上是一幅未完成的水果静物。
依桥问:“这么说来,你的母亲是位画家?”雅克笑说:“我母亲爱画画是跟我外婆学的,纯粹是兴趣。我父母都是牙医。”依桥又问:“那挂在客厅里的四季工笔花卉都是你母亲的手笔了?”雅克笑说:“那都是她年轻时画的。现在她的风格变了,表现越来越自由了,对那些工笔画渐渐看不上眼了,还是我父亲硬要留着的,说是岁月的纪念。”说着雅克拉起依桥的手,到正屋三楼的阳台上去喝茶。
雅克家的房子本来就地势高,如今又上三楼,坐在阳台上像是坐在剧院的小包厢里,村里的屋子、院子、小广场、电影院、教堂、钟楼和远处的海景组成了一个话剧舞台,在“舞台”的街上,一个推着童车的少妇正在和咖啡店老板娘闲聊。海风阵阵吹来,依桥抬头看蓝天,见天空中一团团如絮的白云迅速飞流过去,其速度之快,像是电影特技。黄嘴白翅的大海鸟从低空掠过,发出“————”的叫声。雅克温柔地摩挲着依桥的手背,问她在想什么。依桥转过头来,笑着说:“也没想什么特别具体的东西,只是觉得好。难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你还要我想技术管理的论文?”雅克也笑起来,说:“让技术管理见鬼去吧!”
喝完浓甜的红茶,依桥随着雅克到底楼厨房。晚饭准备起来相当方便。雅克把圆葱、牡蛎和海蟹放进大锅里煮,水沸之后,又加白葡萄酒用小火煨着。与此同时,他又热了热蔬菜浓汤,用小锅子煮熟土豆,去皮、切开,放在色拉盘中,再撒上盐、欧芹、百里香,淋上一点葡萄果醋和橄榄油,最后打开一盒鱼子酱罐头,把鱼子酱放在土豆色拉边上。依桥想打下手,却实在没什么可帮忙的,只好帮着在客厅的桌上摆放餐具。雅克手脚相当利索,半个小时后,一切就弄停当了。
红日西下,海天一色,淡淡的玫瑰灰。客厅窗子开着,空气丝丝凉下来,雅克三下两下点起了壁炉里的火,把收音机调到Nostalgia台,又陆续端上菜来,打开一瓶当地的白葡萄酒,将两个人的酒杯斟满。杯中的酒透出迷人的琥珀色,因酒是冰镇过的,酒杯外壁上立时泛起极细的雾珠。锅盖一开,顿时一股带着浓郁酒香的海鲜味飘出来。鲜香味一直飘到街上,两人听到有路过的行人说:“是谁家在做白酒煮牡蛎,真香啊!”雅克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
被依桥虚腹以待的海蟹和牡蛎一点也没让她失望,那种新鲜滋味,简直说不出,和海边岩石上的生牡蛎相比,又是另一番天地。屋内炉火“噼噼啪啪”作响,烛光摇曳,窗外沉沉地黑下来。两个人拿面包蘸着鱼子酱色拉,又把海鲜吃得干干净净,还喝光了蔬菜浓汤。酒足饭饱之际,依桥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接下来的事该是多么自然的啊!就像两个孩子在野地里疯跑了一天,终于要在芦花飘飘的河畔睡下,相互拉着小手,让星月照着他们的梦。
他们喝着酒闲聊着。依桥看到雅克眼里的欲望之光一星一星跳动着,她对于两个人正在瞎聊的话题一点也不上心,脑子里暗自想着法国人对壮阳食品的迷恋,不觉眼波中溢出笑意。
她没有为自己不爱雅克而感到抱歉,因为这不是一件她可以控制的事情——想去爱一个什么人,就能身心相随地爱上!
她反省着自己到底有没有爱的能力,她相信她是可以不顾一切去爱的。但丘比特是瞎子,爱情是盲目的,她的脑袋受着最理性的教育,心里却疯狂地崇拜非理性的事。
她心里清楚,如果她和一个她还没有爱上的人上床,那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他了。
多么遗憾啊!可是火烧眉毛,只顾眼下:没有爱可以做,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图一时的感官享受了。她饶有兴味地猜想着,接下来雅克会怎么样呢?
窗外传来阵阵涛声,院子里果树间浮光霭霭,月亮早已升起来,光华四射,气韵高洁,让人不能逼视。雅克静静看着依桥,好一会儿,他欠身吹灭了蜡烛,过来把她横抱起,一步一步走上二楼,把她放在一张维多利亚式的大铜床上。床顶垂下红纱帐,锦垫高高的,枕被皆红。雅克帮依桥把鞋子、裙子、内衣褪去,在她脚背上吻了一下。依桥闻到他身上雄性的海洋的森林的篝火的味道,心里一颤,闭上了眼睛……她感到雅克把她翻过身来,用手轻轻地在她柔软的头发上、光滑的背上和小腿上按摩起来。
无意识中,她发出破碎的呻吟,仿佛浮在白天遨游过的海里,阳光直下,浑身的骨头都快化掉。她希望雅克的手会抚过她的乳和她私密的花园,但他故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依桥忽然之间懂了,原来性感是那一股在风中的细微骚动……烟火明灭,软玉温香,人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或是永远及不到的撩人,那一刻竟然比真实还动人。
完全在想像中,她想像着身后的他慢慢进入她里面……于是野火温温腾腾地烧起来,她哑着嗓子说:“喂,傻瓜,过来吧!”只听雅克温柔地说:“你太娇小了,怕你疼……”
如此欢洽的诺曼底周末,自然会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巴黎的小雨
她摊平报纸,翻到求职栏,人求事或事求人:代表了这世界最强烈的冷暖和无法自主,但是最能反映人生真实性,她积极参与。
苏伟贞《陌路》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东西使得巴黎如此令人不可思议呢?”
“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一个永恒的秘密。那与法国人的性格有关系,我猜想。 这儿是自由和宽容的范例,对生活的乐天主义……”
欧文·斯通《渴望生活》
依桥有一次坐地铁到巴黎市中心看电影,看到隔座靠窗坐着个女孩子,半垂着头,头路干净,黑发柔顺而下,袖口外露出的手像是半透明的玉,样子非常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让人心疼。依桥心里一阵急跳,以为是胡小雨,再一看,竟然真的是胡小雨!
依桥顾不得巴黎人小声说话的习惯,扯着嗓子大叫一声“胡小雨”。小雨抬头一看,见竟是殷依桥,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衬衣的领子翻起来,领口下松松系着天蓝色纱巾,一头微卷的栗色长发松松披在肩上,神采飞扬,面带桃花,简直帅极了。小雨乍惊乍喜,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她起身,让过两个裹得花花绿绿的肥胖的中年黑人女子,走到依桥面前。两个人兴奋地抱住,入乡随俗,行了个法式的左右贴脸礼。刚刚相互问了几句“你几时来的,住在哪里,电话是多少”,便到了蓬皮杜中心,依桥要去看电影,于是两个人约好下次一起去游车河,然后依依不舍道了别。
说巴黎地铁里的胡小雨看着让人心疼,倒不如说她穿得破旧,模样穷酸。小雨当年也是师大花旦之一,可在巴黎的上下班大军里便成了个一点也不起眼的亚裔女孩,湮没在人海里。说她看着让人心疼,是因为她黑乌乌的直发夹在耳后,耳垂圆圆的,露出白生生清秀的脸庞,眼睛要么看着窗外,要么垂下视线,安安静静。人们几乎马上可以断定,她不是这个城市的游客,她没有那种浮在面上的兴奋躁动和新鲜好奇,她生活在这里,在这样一个让全世界唏嘘不已的城市里,她没有故事,或者说,让人觉得她也许有故事,但那些故事埋在她心底,只属于她一个人。
巴黎的房子永远是难租的,仿佛是想给在这个世界之都寻找浪漫和艺术的人们当头一棒——现实而又沉重的一棒。还好小雨到巴黎既不是来寻找艺术,也没有想到什么浪漫,小雨是来上班的。或许小雨心里面多多少少还藏着些亲近艺术的意思,但她知道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自己只可以在这个世界里向那边望一望。
四月的一个早晨,小雨坐电梯到地下一层去扔掉生活垃圾,又坐电梯到地面一层,走出公寓大门,直奔街口的地铁站。地铁站就在塞纳河边,是露天的那种,要坐好几站才会钻入地下,而在这之前一路都可以看到河景。天阴阴的,看来要下雨的样子,河水的颜色也因此绿得不太明白。小雨习惯性地在免费报栏里取了一份地铁日报,在等车的时候、上班的路上闲看看。有时候小雨抬起眼睛,看看四周的人们,同一个街区,同一个地铁站,每天等同一班地铁,应该就是同一拨人,可小雨发现自己一个眼熟的也看不到。可能是自己对西方人的脸还不敏感,可能是自己在地铁里总有些心不在焉,小雨自己也不明白,也不想去穷究为什么。她有些微微的头痛,她知道是因为昨夜的心悸。
小雨的房间在巴黎的留学生中算得上是令人羡慕的。高尚安静的十五区,临着河,宽敞现代的公寓大楼,大厨房、大阳台、大客厅,小雨的几个同学来吃过饭后,无不羡慕她的好运气。小雨在法国南部读书的时候听到不少凄惨的找房子的故事,所以到了巴黎后自然把要求降到最低,只要可以栖身就行了。想不到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太太看中了小雨公司开出的住房补贴证明,在一百多个来看房子的年轻人中,把房子租给了小雨。但老太太说,她自己晚上睡在附近的另一间小公寓里,白天要和小雨合用这里的客厅和厨房。小雨想想自己白天上班,也碰不上老太太,加上没有其他的选择,马上就答应了。
后来小雨发现老太太也不是真要合用客厅和厨房,只是每天要过来检查两遍房子的状况,看有没有弄脏或是损坏她的家具和地毯,把她发现的蛛丝马迹都工工整整地一条一条写下来,贴在冰箱上。有时候兴致好了,也把小雨的“斑斑劣迹”写成一封短信,寄给小雨的公司。小雨公司里的同事一看信就明白了她的房东老太是个闲着没事、喜欢无理取闹的偏执狂,吃饭时取笑一阵后,不免也有些同情小雨,甚至有人说,会替小雨留心一下,有没有独立的单人间。但也只是说说,渐渐就没了下文。
从郊区开来的地铁进了站,小雨习惯性地登上第二层,可以坐下来,更清楚地看到塞纳河和河边停着的漂亮游艇。可是她实在困倦得很,索性闭上双眼,也不敢真睡着,坐几站到铁塔下面,还要换另一个方向的地铁呢。她想起昨夜睡梦中听到的屋里的响动就有些后怕,大门明明是随手锁好的,可能是心理作用,知道别人也有房门钥匙而产生的不安全感,也许晚上用一把椅子抵住门,心里就会踏实些。
地铁开过塞纳河上的大铁桥,停在河对岸的Radio France站,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艾菲尔铁塔。太阳不知在什么时候冲破了云层,薄薄的金光洒在河两岸办公楼的玻璃墙上,河面上安安静静,河水绿得有了些活泼生气,有一艘运货船正缓缓驶向河的上游。小雨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过了这一站,地铁就要钻入地下了。小雨还是看窗外,窗外黑乎乎的,窗玻璃上可以看到自己虚幻的面影,淡淡的,飞逝的,过往的梦境在那一刻纷纷再现,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