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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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话我简直一个字都听不懂。这番话应该是由我来说给她听,再好好赏她和庄恒几耳光才对吧?可她居然还咬牙切齿的说了。我们互相瞪视着,很久很久,她抛下一句,“你给我记着。”然后走了。
我愣愣的滑落,彻彻底底的懵了。天是真的黑了。几盏荧荧的点灯亮了起来。偌大的一块孤地,就剩我和我的母亲。
许久,我感觉到电话在震,我拿出来看,留言信箱已经全满了。我按下听,先是穆怡,“宝贝儿,你在哪里?福庆打电话给我,她都快急死了。你妹妹打电话到你家说你发疯了让他们去丽晶接你。但我们没在丽晶看见你啊。你别吓我,快回我电话。”
“蕴茹,你在哪里?出了什么事了?我已经回来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是庄恒。我的心五味杂陈,酸水苦水一起泛着。
“蕴茹,我是杨林。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快给我电话。”
“妈咪,妈咪,我是宇儿。你不要吓我和爸爸。我们都快急疯了。爸爸要找警方借助找人了。”
“蕴茹,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能解决。乖,接我的电话好不好?”庄恒嘶哑的声音,震动着我心底的那根块崩溃的弦。我把电话狠狠地砸了出去。
“蕴茹!”远远的似有很多人奔过来。我脑子糊糊涂涂的,只知道,好冷。蜷靠着母亲,舒服一点。下一秒,我被死死的抱进了一个怀抱。是庄恒来了。我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挣脱,都被他按住了。他用大衣将我包裹起来,用额头紧紧地贴着我的。“庄先生。”七八个声音同时唤道。
“马上回去。叫崔炯领着医生候着。”庄恒急促的道。
“是。”
他抱了我上车,低头对我道,“蕴茹,没事了,没事了。”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我病倒了。这一病是把多少年积累下来的全都一次性爆发了出来。庄园有齐全的医疗设备,崔炯杨林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法子。点滴,退烧药,冰袋都无法降低我的高烧。我裹着棉被冷得发抖,但昏昏沉沉中,意识还是存在的。有人始终都握着我的手,不曾松开。宇儿拿着酒精棉球一点点润着我干裂的嘴唇;穆怡试图将药汁一勺勺喂入我的口中,但我喝不下去,全都吐了出来。朦胧中,我听见崔炯和几个赶来会诊的医生焦急地说,烧再退不下来,就麻烦了。我糊糊涂涂得想,退不下来,烧成傻子,再没有知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反正儿女已大,由庄恒看着,不会出什么问题了。我倦了,只想就这样睡去了。
“你们全都下去。”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庄恒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爸爸。”宇儿唤道。
“下去。”我从不曾听见过庄恒如此厉声说话。其他人都退了出去,门轻轻的关上了。庄恒坐上床来,揽我靠在他怀里,他搂得我那样紧,也不知是我在颤抖还是他在颤抖。我只听见他在我的耳边喃喃的道,“宝宝,”多少年了,他不曾如此唤过我。“我知道你累了,你不想让自己好起来是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们的孩子还没有成家立室,还没有长大到足够接下我们的家业。你忍心让他们这么早就无父无母吗?”我心头大震,流下泪来。他轻柔的替我拭去。
“宝宝,我知道,我逼了你太多年。前几天夜里你总是说着梦话,你说,‘庄恒也不是我的,我什么都没有了’。傻丫头,我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我不放手,绝对不会放手。宝宝,你醒来好不好。我不管别人给你看了什么,跟你说了什么,你要相信我。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清珏已经答应离开了,从此之后,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人。这些年你受的苦,就在咱们余下这半辈子你一样一样还给我好不好?”我的耳中再听不进其他的话语,庄恒的哽咽让我的心全都揪在了一起。
是真的吗?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我还可以相信他吗?苍天可见,我也受不起更多的失去,受不起更多的意外。
“蕴茹,我很怕。我求你睁开眼睛,好起来,好不好?”这个在商场上足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男人,在我耳边无助的像个孩子。
我心疼了,心软了。我费力的一点点睁开眼睛,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眸子。我发不了声,只能尽全力扯了扯嘴角。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悲喜交杂,似痴似狂。许久,他颤抖着手,端起床边刚刚没有喂下去的药,尝了尝,然后喂到我唇边。我乖乖的把温热的药汤喝了下去,不知是不是药里加了甘草的原因,我这个向来最怕喝中药的人居然第一次发现其实这药也没我想象的那么苦。
庄恒替我理了理鬓发,吻着我的额头,低低的道,“乖,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着你。”
药效发作的好快,我沉沉的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好香,好稳,梦里,母亲慈爱的笑着冲我挥手;梦里,我与庄恒相依相伴再无猜忌;梦里,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幸福快乐。梦里,一道霁后彩虹七彩流溢横跨天际。
第26章
我醒过来的时候,庄恒闭目倚在床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揽我在怀中。我轻轻的动了动,他立刻惊醒。我望着他,他望着我,良久,他微微颤抖着低下头来试着我的温度,嘶哑着道,“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崔炯过来。你先别动,好好躺着。”说着,起身下床。许是僵了太旧,他的身子晃了晃,又稳住了,急步往外走。很快,我们的房门被推开了,谁知进来的却不是崔炯。
“妈咪!”
“妈咪,你醒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居然看见庄宇庄楠都在。
“楠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吃惊不已,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儿子见状,赶紧跑上来扶起我,靠在软垫上。“我昨天接到庄宇的电话,说您都高烧两天了还退不下来,我立刻就订了票回来了。早上刚刚到,庄宇去接我,一路上哭哭啼啼的,差点没把我吓死。”楠儿长长的吐了口气,半蹲在床边。女儿早就红了眼眶,挤过来,“妈咪,你可把我吓坏了。妈咪,你快点跟我说,你绝对绝对不会像婆婆那样,丢下我们不管了。妈咪…………”这个傻孩子,我抚着她卷卷的长发,发自内心的对着我的一双儿女微笑,泪已在眼眶中。
“蕴茹”庄恒带着崔炯和几个医生走了进来。孩子们退到一边,让崔炯他们诊视。忙活了半晌,崔炯和那几个人方才满意的相视点头,对庄恒说,“庄先生,庄太太应该没有大碍了。但她的身体还很虚,需要好好的休息。我们会开一些药物,请她按时服用。过两天,我们会给她安排全面的检查。”
庄恒久久没有反映,我皱眉看他。只见他握着床前贵妃椅的扶手,挺挺的立着,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还是楠儿咳了咳,走上来对崔炯说,“崔叔,麻烦您了。各位辛苦,请跟我来吧。”宇儿随即道,“我去告诉董姨她们一声。”然后转身出去,把门关上了。
庄恒此时方才如梦初醒一般,一步步走到我身边,坐下,握住了我的手,放在唇边,一遍遍的吻着。他喃喃的道,“天可怜见,终于把你还给我了。”
我凝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我一直都在,不在的人,是你。”
下一秒,他僵僵的看着我,沉似铁,重如刚。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逼。良久,他居然笑了。将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轻轻道,“乖,再休息休息,等你好起来,慢慢找我算这笔账。”他磁石般的嗓音,透着浓浓的疲倦。我不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我渐渐好起来。楠儿也可以放心的离港了。走之前他跟我说,“妈咪,乔沁的爸爸妈妈可能过段时间要回国一趟,到时候他们会陪乔沁的爷爷奶奶到香港来。我想……………”
我挑了挑眉,看着眼前难得支支吾吾的儿子,“你想让我们见见他们?”
楠儿挠挠头笑了,“妈咪你不知道,他们家是他爷爷最大。乔沁的爸妈等闲都不敢跟他说个不字。”我简直想狠狠地翻个白眼。这是什么破儿子啊?谈个小恋爱,居然把父母都动用上了。我瞪他一眼,“行了,到时候看吧。”他咧着嘴笑了,“对了,我的学分这一年也就能修满了,导师说我可以提前拿到学位。开始MBA的课程了。这次回来,爸爸跟我说要我开始跟着继刚叔接触庄氏美国那边的业务。”闻言,我拍了拍他。想起病中庄恒说,孩子们还担不下这样一份家业。现在看来,他已经在安排楠儿接位的事了。我不知道这样一份既定的责任对楠儿来说算幸运还是不幸,不过好在楠儿有兴趣去做这件事。
一周之后的一个晚上,庄恒伴着我在花园散步。走得一会儿,他看我,“累了不?”我点了点头,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的很。“进去了好不好?”他问。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廊前的摇椅。他皱眉道,“那里风大。”我不理他,自往前走,在摇椅上坐下。他无奈,招手叫人,“去拿条毯子过来。”直把我细细的裹在毯子里,他才在我身边坐下。我微微一笑,依向他。他一怔,缓缓将我揽住。
“那年,她救了我。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过的很不好。我有责任照顾她,也必须照顾她。这是我欠她的。”伴着夜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庄恒低低的道。我知道,那个她是谁。我静静的听着。
“我想给她一笔钱,安排她到国外去生活。她不要。我问她,我可以怎么做。她说,要么替她报当年的仇,为她这么些年的流离讨一个公道;要么就名正言顺的让那孩子进庄家的门。否则,她不会离开,不会接受我任何的安排。蕴茹,当年的仇我封起太久了,那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而那孩子………………”他低头看我,灯光太暗了,我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在里面。我忆及当年我的话,庄家的孩子只能是庄宇庄楠。这是我当年半步不让的条件。
我默然,感觉他的手臂紧了紧,声音里透着无比的苍凉“她要的我给不了,我能给的她不要。”
我苦笑,“那为什么到了现在她又肯走了?”庄恒轻轻的道,“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和她商量,希望她能想得通。直到她看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她说,她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她要了钱和一些物业。她会开始新的生活。”
“包括马尔代夫的那个小岛?”我睨着他。
“蕴茹,你……………”他讪讪的道,不知道用什么来解释那趟莫须有的“日本”之行。我冷下脸来不理他。他急急地道,“蕴茹,别生气。别生我的气好吗?我错待了你太多,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都是应该的。我…………………”
我捂上了他的嘴,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抓下我的手,“真的,蕴茹。你高烧退不下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让我抵命我心甘情愿。”我急了,鼻子发酸,发了恨的捶他“你还说,你还说。”
他也不躲,只是任我发泄,替我擦眼泪。很久很久,我才安静下来,依在他的怀中。又过了很久很久,他起身,抱我回房。
“然后呢?然后呢?”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没有然后了,就这样。”我头痛的看着面前的三个女人,第一次发现,我都交了什么样的八卦朋友啊。这半个月我一直都被庄恒勒令在家休养,不得出去和她们“花天酒地”。今天在接受完崔炯全面的检查,证实我已经完全没事了这后,才被还以自由之身。谁知道跑到KING ROOM来,这些人就只顾着八我和庄恒的事。
佳冉大发感慨,“老板还有这样铁汉柔情的时候,要是在庄氏也这样该多好啊。”我拚了命才忍住抽她的冲动。
“那个女人真的走了?”杨林问。我点点头。照在亿生陵骆清珏的那番话来看,她是真的答应庄恒离开了。我虽然不知道庄恒到底给了她多少钱物,可单就一个小岛,她下半生都已经衣食无忧了。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觉得毛毛的。也许是她那恨我入骨的神情至今还留在我心里吧。
“换个话题吧,”我甩了甩头,问杨林,“医院忙不?我过两天就返工了。”
“忙得很。何英今天看见我还说她都几天没回过家了。”杨林笑道,“你假放完了?”
“嗯,再不回去,估计曾sir就要把我炒了。”我可怜兮兮的道,“混口饭吃,容易吗我。”一句话换来三个女人的白眼。
一顿饭自自然然的拖到10点多,司机在外面等我。穆怡送我上车。她挽住我的手臂,轻轻的道:“亲爱的,过去了的,就让她过去吧。你快快乐乐的就够了。”我看得见她眼中的诚挚,担心和矛盾。我捏捏她的手,点头道:“我明白的。你也一样,别为难自己,好不好?”
路灯下,她的脸越发的苍白。只见她惘然一笑,“我需要点时间,好好想想。”我只是个俗气的女人,我只希望我的朋友能够快乐。至于黎劳长安的喜怒哀乐我无法做到设身处地,无法做到将心比心。
“太太,是回庄园吗?”司机恭恭敬敬的问。
“嗯。回去吧。”我坐在车内,看着穆怡独自走向自己那辆纯白的Toyota。那背影孤寂而苍凉。
窗外的夜景五色斑斓,霓虹闪耀。我望着车水马龙,望着匆匆行人,默然。“每个人都想要找个家。人活于世,谁又比谁容易的去了。”这是母亲生前拉着我的手说的话。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一世,对我而言,拥有这样的父母、儿女、朋友,甚至是丈夫,可以说已经是被上天眷顾的太深太深了。平日里见惯了生老病死,早已明白,太完美的事,求不来的。
回到庄园,刚下车,便被人揽住了腰去。我一惊,本能的挣开,却见庄恒笑着立在身前。“怎么了,吓着你了?”他一怔,伸手抚上我的脸。“怎么脸色煞白煞白的?哪里不舒服?”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一众下人们早已远远的退开了。他的眉头越拧越深,深深的眸光里满是忡忡忧心。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无论他曾经做过什么,爱亦好,恨亦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生此世,他仍愿将我呵护在怀中,我亦愿由着他去挡风遮雨,那便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