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的另一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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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顿时睁大了眼睛,连忙用手捂住嘴巴,遏制住差点失声发出的惊呼——姐姐!姐姐竟然也要放弃钢琴?!!
而欧羡采显然和她一样惊诧:“什么?”
“我说,如果你放弃篮球的话,我也不弹钢琴了。我说到做到。”
房间里再次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沉默里,某个答案浮出水面,变得逐渐清晰——那天,欧羡采拉着姐姐的手,将她从众女生的包围圈里领了出来;那天,姐姐趴在阳台上凝望着月光,眼眸幽幽;那天后,姐姐对欧羡采的事情就上了心,虽然表现得很不明显,但是于此刻联想起来,分明有迹可循。
原来……原来……
姐姐喜欢的人是……
这个答案盘旋着、扭曲着、变幻着、疑虑着,迟迟不肯拼凑出最终的形态。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欧羡采终于做出了回应:“随便你。”
三个字,冰冷的拒绝,十足的疏离,宛如最最锋利的一把剑,足够将所有旖旎全部撕裂。
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姐姐跌跌撞撞的冲出来,捂着脸离开。
再一次的,将撞破隐私逮个正着的尴尬,留给了站在门外偷听的她。
“我……”她张着嘴巴,无比窘迫,刚想解释,欧羡采就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将她拉进房间,然后,房门自然而然的合上了。
宛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这样的认知,伴随着之前复杂难言的那个吻,一起袭上心头。手脚都无措起来,不知该往哪里摆。
然而,始作俑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如既往地用那种高深莫测、似乎不含感情、却又莫名压抑的目光,凝视着她。
“我、我……我要走了!”承受不了那种压力,她仓促转身,手指刚触及门柄,腰上一紧,温热的身躯自背上贴了过来,随之一起来到的,还有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想做什么……
她害怕的快要哭出来。但是,欧羡采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抱着她,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搂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右颈处。
房间里还是那么那么的安静。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由紊乱不堪的急促,慢慢的平静下去。
她觉得背脊僵痛,忍不住动了一下,挽在腰间的手顿时一沉,然后传来少年异常沙哑的声线:“别动。”
“我……”
“别动。一会儿就好了。只要一会儿。请……别动。”
他第一次对她说话。
用异常虚软的声音。
然后她就发现,这个样子的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方法拒绝。
苏暖看着房门,灯光将他的影子笼罩在她的影子上,她和他变成了一个整体,陌生,却又莫名和谐。
于是她的心就悠悠荡荡地飘了下去,凝视着那个影子,缓缓张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我也喜欢钢琴呢……”
欧羡采颤了一下,微微抬起了头。
苏暖笑笑,比风更轻柔:“孤儿院里有一架别人捐赠的旧钢琴,用脚踩踏板的那种,音也不是很准,但是,每当院长一边弹琴一边领着我们唱歌时,我就会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所以,我也好想弹琴哦……”
欧羡采握住她的肩膀,慢慢地将她的身体扳过去,两人目光相对,她对他笑,清秀的脸庞浸淫在灯光下,没有阴影:“可是,虽然同样喜欢钢琴,但我从没想过要拿什么奖,要得到什么崇拜与追捧。只要有人需要,想听我弹琴,那么,哪怕我弹得很差,音调不准,只要我弹了,而对方也听到了,就已经足够好了,不是吗?”
欧羡采的眼瞳里交叠出她的影子,深深一道。
“理想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知道呢。是不是不伟大就不足以证明它的存在呢?我不知道呢。我只知道,我喜欢钢琴,纯粹是对美好的事物的一种喜爱。一如你喜欢篮球一样,你喜欢的是比赛所能带给你的荣誉和成就呢,还是仅仅是打篮球时的那种快乐呢?”苏暖红着脸,羞涩腼腆的笑,“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和安慰人的话。但是,我觉得,有时候做一样事情时并不意味着就要放弃另一样事情,所以,念国际贸易的话,也不代表就不能打篮球了啊……我是那么想的。你……觉得呢?”
欧羡采没有说话。
只是望着她,望定她,须臾不离。
最后,慢慢地俯下头。
意识到他又想做什么,苏暖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如受惊的麋鹿般颤悸地看着他,于是,那个即将到来的吻便硬生生地停下了,黑色的瞳仁里漩涡重重,分不清是失落还是悲哀,又或者还有点快要溢出来的温柔。最后,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像一个兄长对妹妹那样。
像欧慕玉对她那样。
苏暖松了口气。
七 麦田的那一端
若干年后,苏暖穿着朴素的裙子,弹着简陋的电子琴,教孩子们唱歌时,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依旧无法确定,自己当时的紧张,是源自对异性本身的排斥,还是对不确定感情的茫然。
她只知道,她当时做出了拒绝的姿态,而欧羡采,再一次的,没有勉强她。
瞧,其实他对她从来有求必应,从不强逼。只是当时实在是太年轻了,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喜欢,不懂回应,更无所适从。因此,只能先是逃跑,然后佯作不知。
也许只是太聪明了。聪明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有些种子,不会开花。
一如十八岁时,见到义父的第三次,当欧裴用一种异常深沉的目光久久打量着她时,有些话不需要多说,便已猜出了端倪。
欧裴说:“你成年了。”
而她立刻接口:“是的,谢谢您这四年来的照顾。明天我就会搬出去的,我也要学会独立了呢。”
欧裴的眼瞳由深转浅:“当年问你想要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答案至今未变么?”
她微微的笑,礼貌而矜持:“是的。我是个很普通的人,所以,只要平安健康的度过这一生,就足够了呢。”
第二天,她拎着皮箱走出欧宅,那时,苏意正在维也纳的舞台上大放光彩,被誉为本世纪最耀眼的钢琴新秀,而欧羡采,则在成为国贸系高材生的那个暑假随同校篮球队去了美国受训。
没有人知道她离开了。
等她们发现她不见了时,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从S城起飞的飞机上,她身旁坐着的律师,是四年前带她去欧宅的那一位。四年时光荏苒,很多事物都变了,但独有她和他,竟然没有改变。
律师看着她,礼节性的笑:“没想到,当初接你来的是我,现在送你走的,还是我。”
“我们真是有缘,不是吗?”
律师看着她,目光里难掩唏嘘:“真没想到,会是你……我本来以为,会出事的,是另一个……”
因为欧羡采喜欢她,而这样的喜爱注定不会为欧裴所允许,因此让她离开。
一如律师没有预料被天之子眷顾的会是两个女孩中看起来比较平凡的她一样,她自己又何尝预料的到?
换个角度,如果被自己的儿子喜欢上的是姐姐,那样一个优秀出色的女孩子时,是不是欧裴就不会反对了呢?
五年后,苏暖知道了答案——当欧氏与另一个享誉全球的华人大财阀周氏决定联姻的第二天,苏意在她最引以为傲的钢琴上,用自杀宣告了对命运的反抗。
只不过,苏暖没有想到,她是为欧慕玉死的。
当年,姐姐喜欢的,明明是……欧羡采啊……
人生像万花筒,每一秒都在变化,无律可循。有些人的人生正绚烂,有些人的人生正平凡。绚烂也好,平凡也罢,只要健康,只要平安,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苏暖弹着琴,将目光移到前方的墙上。除了张贴着孩子们的习作以外,还有一些零碎海报。
第一张,欧氏长子与周氏千金的世纪性婚礼;第二张,钢琴女王苏意生前的最后一张专辑海报;第三张,欧氏总裁出席某国际晚宴时不幸心脏病发逝世;第四张,穿着公牛队服的红衣男子正当红,眉梢眼角,无限锋芒……
一张张海报,离她那么近,又那么远。
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孩子们蹦跳起来,雀跃回家。
“老师再见!老师再见——”
“再见。”苏暖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被家长们一个个的接走,明艳的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生机勃勃,那般美好。
她忍不住微笑。
一抹人影毫无预兆的闯进眼帘。触目,依旧是鲜红。
苏暖呆了一下,眨眨眼睛,再朝对方看过去,街对面,穿着红毛衣的男子正斜倚着电线杆,右臂上还打着石膏,见她的目光看过去了,就举起缠着绷带的手臂,对她打招呼。
长街上车来人往,在这一瞬,化为虚无。
她只看得见对方的红衣,宛如初见时一般,在周遭一片的绿意里,是那般分明。
然后,慢慢地靠近。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可能?昨天还在电视上参加直播比赛的人,怎么可能今天就来到了眼前?这个人,这个人不是应该在底特律参加联赛的吗?
“负伤退赛,被迫静养,听说Y城山明水秀,最宜养伤,所以来了。”欧羡采回答的一派轻松,然而布满血丝的眼底,却有遮掩不了的阴影。他多久没有休息?又是找了多久,才得知的这里?
苏暖望着他,六年不见,这个人,怎么可以,和她脑海里的形象,完全重叠,分毫不曾改变?明明又长高了不少,明明由少年蜕化成了青年,然而,她看着他,每一处,都那般熟悉,清清楚楚烙在心底,不曾淡忘。
而这一回,她又该如何做?
十四岁时只知道要小心翼翼的不要招惹;十五岁时知道了可以怯生生的去讨好;十六岁时慌乱的躲着绕着避开去;十八岁时,最终选择了彻底离开。
这一次、这一次又应该用怎样的姿态去回应?
学校里再次响起了铃声,她慌乱地说:“啊,开晚饭了,我要去打饭了。”一边转身,一边却又忍不住自责——如此没出息,竟然还是只会逃。
一阵风起,风里传来那人很平静的一句话,平静地仿若已吟诵千万回——“苏暖,我找你很多年。”
苏暖停步,视线里,枯黄的梧桐叶子四下飘落,伴随着那么简单的八个字,吹撩起,思绪无限——
狐狸说,啊,我会哭的。
狐狸说,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狐狸说,正因为你为你的玫瑰花费了时间,这才使你的玫瑰变得如此重要。
狐狸说,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可是,你不应该忘记它。你现在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她仿佛看见了金黄色的麦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