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枯骨.连城-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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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宫内
范梁半眯着眼,看见怀沙一身白衣,眼神迷离地站在堂下,他也不吭声,只是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易怀沙猛然清醒过来,“世都、世都醒了?”
“没有。”范梁眼底闪过一瞬阴霾,摇了摇头。
怀沙别过脸,掩饰了眼眶的泪水,紧咬下唇。
流箭的箭头有毒,看箭身是万俟清的,想必是要置世都于死地。怀沙哑声道:“万俟清和万俟延这对贼父子畏罪身亡。可怜我竟然连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范梁上前安慰道:“公主稍安勿躁,世都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一定能醒过来。对了,东隐候的军队已经到了南阳城外,现在国主已经殡天,王后下落不明。公主是否……”
易怀沙后退了一步,和范梁拉开距离,恭敬地说道:“范大人客气了,怀沙不过是蟒军中百人队的队长,不是什么公主。如今朝中群龙无首,还请范大人多多费心。怀沙要去看看都督。请!”
说完竟低头擦身而过,看也不看范梁一眼。范梁大袖掩盖的双拳迸出一根根青筋,半晌,才缓缓消退。
轻轻地,又飘雨了,如丝的烟雨,绵绵的,依依的,沾衣不湿,却一点一点渗入眼眸。屋内灯火通明,怀沙靠在世都床头,看着床榻上眉头紧锁的人儿,心里止不住的酸楚。
“怀……沙……”
“我在!”一把握住世都向上抓空的手,怀沙除去了平日里淡漠的伪装,眼里满是伤痛。
“为什么不点灯?我……想看看你……”世都的眼空洞地张着,怀沙环顾了身旁明亮的宫灯,眼泪抑不住地落下。她将世都粗糙的掌心贴向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感受这手掌间结痂的伤口和茧子。
“一样的,这样看,也一样的!”怀沙的声音低低哑哑,内心的恐惧一点一点的攀爬一点一点地将她埋没。
世都勉强一笑,伸出另一只手向着怀沙摸去,怀沙接过,将它贴在自己的胸口。
“怀沙……”感受着怀沙的心跳,世都的笑容越来越深,手掌向下来到怀沙的小腹,那里同样有一个生命在跳动。世都喃喃道:
“玄文处幽兮,矇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所谓‘怀沙’即拥抱江底明净的沙土,寓意不祥,我不愿你为世俗而累,如果可以,我想带你畅游人间……”
怀沙的眼睛朦胧了,不敢出声,怕一出口便带出苦涩。
“怀沙,你说的爱,我不懂,我只知道有你在我会很快乐,见不到你时,我会很失落,如果爱是给予,我愿意给你生死之约,如果爱是付出,我愿意将性命交付。只是如果这样是爱,那么你爱我吗?怀沙?而我……爱着你……也许已经很久很久了……”
怀沙再也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到世都的手背上,惹得他无措起来:
“别哭!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世都惶恐地想为怀沙拭泪,然而胸口一阵闷痛,血气止不住地涌了上来,头脑一晕,意识开始恍惚,世都觉得浑身的痛都撤离了,身体仿佛缀在云端。
“世都!世都!”耳边传来怀沙急切地呼唤,带着哭腔,世都不忍的伸手,他的怀沙,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最坚韧的。
眼前渐渐亮了起来,怀沙站在三月春光下微笑,她的笑容,明朗而阳光。发梢碎碎的,轻轻摆荡着,尤如三月的杨柳。世都伸出的手被她握住,于是两人交握的手掌在眼前慢慢模糊,终于形成一幅温暖的图画。
“世都……”怀沙凄厉的喊声响彻天际……
怀沙,别哭,我不在了,还有墨蛟爱你,范梁那小子也爱着你,也许他们和我不一样,但一定都会好好照顾你。只要你快乐就好。当你难过时,有人陪在你身边安慰你就好。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很好。你想不起我,也没有关系;我想你就好了。让我在远方永远地想你、爱你、等你……
新生
白幡招展,哀乐声声,暮雨萧萧,如怨如泣。易怀沙远远的看着送葬的人群,呆呆的立着,耳边响起墨蛟阿娘的话:
“怀沙,你是我们蛟人重返大海的希望。你的身上有我们几辈子的诅咒,所有爱上你的,和你爱上的都会因为这个诅咒而死亡。因为我们总是被人类所负,负了太多次了。唯有你,可以绝心绝情,带着蛟人找到回家的路,解开封死海眼的咒语。”
我爱世都吗?世都爱我吗?
一切都快得不可思议,又不可思议的消失。
只有腹中的孩子,证明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看不透这烟雨的迷蒙,那笼了愁绪的眼眸如这烟雨一般,缠绵而又无奈。归雁飞过了,却没有听到那一声鸣叫。
“走吧,天黑了。”范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件披风披在她的肩头:“我答应世都,一定要照顾好你……还有孩子!”
怀沙的眼睛朦胧了南阳的烟雨,寻不到雁掠长空的痕迹,眸中的晶莹悄悄的划落,渗入雨帘,碎成一池的青萍,点点逐浪。把深深的叹息掩在雨中,轻轻地说:世都,我也爱你……
“世督!”暮霭中左世督玩世不恭的笑脸若隐若现,怀沙伸手想抓住,却握不住一点真实,周围一片冰冷,仿佛能听见水滴“滴答,滴答”的声音。
“怀沙!”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怀沙感到身体被一副冰冷的身躯包裹着,湿答答地黏在脊背上。
“世督,是你吗?”怀沙不敢回头,耳廓被一双粗糙的唇轻轻摩挲,心酸的想要落下泪来。
“怀沙,不要忘记……不要忘记……”
“什么忘记?”
怀沙回身,身后一片虚空,只留下悲伤绝望的回音:
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
“世督!”怀沙高亢的喊声猛地惊醒歪睡在一旁的范梁。
“怎么,不舒服?”一只温热的手掌探在额头,但很快离开。
不用睁眼,怀沙也知道是范梁,他是个很懂分寸的人。怀沙那一声喊范梁听得很真切,在怀沙睁眼前那一闪而逝的恨意了然地含在眼里。马车还在摇摇晃晃地前进,怀沙因为怀孕而越来越嗜睡,只是这种恶梦对孩子不好。摇摇头,怀沙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梦中的事情,见范梁发问便应道:
“没事,就是有点累。”外面的车马停了下来,想是范府到了,怀沙起身伸手去扶轿门――手掌却被轻轻的握住。怀沙顿了顿,便由他扶着走进府门。
婢女仆从来来往往,室内依然静谧。
怀沙正要坐下,范梁拦住说道:“累了一晚上了,早些休息吧。”见怀沙似乎不以为然,又补充道:“现在总比不得平时。”向下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怀沙突然发现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下颚青青的胡渣,可以看见他眼底隐约的血丝,甚至近到可以闻见那丝微笑里暖洋洋的味道!
如果世都如太阳般灿烂,那范梁就是月亮。一个象月亮的男人……
怀沙想着心事,没有拒绝范梁。倚着床框,看范梁为她盖上薄被,想着今晚他在朝堂间的游刃有余,圆滑世故,怎么也看不出他就是常跟在世督身后的一身纨绔之气的小跟班。
他,究竟是什么人?!
“怀沙……我……”范梁脸上闪过一丝羞意,怀沙心一沉,明白他现在心中所想,成亲多日,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那时怀沙的身孕也不足四月,范梁体贴,知道这段时间同房,或多或少对孩子的安全都有影响,所以一直未有所进步,两人至今仍无夫妻之实,如今看范梁的意思是想履行这夫妻义务了。
怀沙未应,只伸手覆住了范梁放在床框上的手,范梁眼中一亮,缓缓靠近,轻如蝉翼的吻落在怀沙的脸颊上,怀沙慢慢闭上眼,今天这种状况是当初同意嫁给范梁前就已经想过的,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止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范梁轻轻一扯,把怀沙圈入怀中。拥着她时,却是过分的温柔,小心翼翼,像是怕用力一点就会碰坏她。
“范梁!”怀沙的声音埋在他的颈侧,闷闷飘出来。
“嗯?”男人的声音有点喘,想是沉浸在渐渐高{炫}{书}{网}{提}{供}涨的□中。
“把蜡烛灭了!”
怀沙小声抗议着,以前在大帐里和世督,他再迫不及待也总是要先熄了蜡烛,怀沙起先还不明白,但一次借着月光,她看见了他激情中羞涩和宠溺,原来人在黑暗中更能释放真切的自己,放纵自己的情感,隐藏自己的秘密和感受……
范梁拥紧她的身子,忍不住低头吻着她的唇,他尽量克制自己想要怜惜她,但欲望像海浪一样袭来,连他自己都险些无法招架。
“不,我想好好看看你!”
烛光映照在怀沙漂亮的颈子上,肌肤极为雪白柔嫩,肩头、鼻尖、脸颊都落有淡淡的红晕,好像水蜜桃一样诱人。
范梁一阵轻颤,低头开始饥渴地吮吸着怀沙的颈侧。怀沙被他吸得生疼,此时的范梁一反初时的温柔,如野兽般狂躁起来。
“斯拉”布帛的撕裂声惊吓了怀沙,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腹部,上身的衣物被范梁从领口撕裂至胸部,露出左侧大半圆润的乳房。
范梁眯了眯眼,手指有些恍惚地顺着怀沙的颈部线条慢慢滑至胸线,然后用手掌托住怀沙的胸乳,拇指或轻或重地摩挲着那如樱桃般红嫩的乳首。
“范梁……”怀沙欲言又止,虽是夫妻,但范梁像看货物一般看她身躯的眼神还是让怀沙深深反感,范梁听见她的声音抬起了头,而他眼中的狂热完全慑住了怀沙,怀沙与他对视了半晌也只轻声说了句:
“小心孩子!”
范梁顿了顿,低头执起怀沙的手,吻着她柔嫩掌心,然后是手腕、上臂内侧……撑起身子沿着她□细致的肌肤一路吻上去,直到颈侧、下巴,最后是她红润的唇。
“怀沙,我会对你好的,好好爱你和孩子,一辈子都不会变……”
唇瓣相接,立刻密密黏住,范梁吻地很深、很密,怀沙的耳边响着他的誓言,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感动,相反地却泛起一股苦涩。
“男人婆,我就好心收了你了,以后南阳的大老爷们都解放了!”
“易怀沙,在床上你也敢这么凶悍,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怀沙,我就喜欢这样抱着你,感觉什么也不用想,特别的轻松、满足!”
“怀沙、怀沙……”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湿了耳边的秀枕。
“忘了吧,忘了他!”范梁抵着她的唇喃喃说,一面抚握住她纤细腰肢,品味着细致到不可思议的肌肤。
可怀沙的泪还是抑制不住地流着,那曾经的温暖、深情又怎是说忘就能忘的?
范梁略有些粗暴的翻过怀沙的身子,让她跪趴在床榻上,怀沙一手撑着床框,一手护着肚子,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墙壁。她也感受到范梁的微怒,此时此刻任哪个男人也无法忍受身下的人脑中在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可范梁的易变和隐忍也同样敲击着怀沙敏感的心,他是他,绝不会如世督那般单纯、也绝没有世督那样玲珑剔透的心……
肩头一阵刺痛,激情中的范梁一口深深咬住怀沙的香肩,狰狞的齿痕中还夹杂着血丝,范梁半趴在怀沙的脊背上在她耳边沙哑地说着:
“怀沙,你这辈子只是我的……”
桃花追忆临行赠药
“古今往来,任何咒语都有一个破解的法门,而我们蛟族要生存,唯有找到入海的海眼,所以怀沙不能死,她是蛟族唯一的希望,也是……我母亲牺牲的代价……”
墨蛟的眸光倏得暗淡下去,看得连城心中一痛。
“当年我的母亲可以不死,但为了救怀沙将血和元灵都给了她,连城,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不到绝望我不能放弃……”
墨蛟坚定无悔的目光,勾起连城的回忆,南阳街道上那个戎装的女子,深沉的夜色眼眸,她从不知道她的狠厉与算计身后,竟也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使命。
“那你为何要离开她,离开南阳?”
“因为你哥哥……她为了一个死人背弃了整个南阳……”墨蛟说完悄悄将拳头握了起来,连城侧头冥想,开口问道:“是因为哥哥的摄魂术?”
“对!”
“是谁?”
“你还记得左世督吗?”
“凭什么要本王出兵?”
“你不出兵,难道要大王的护城亲卫出征不成?”
“谁……谁说的……不是有勤王的惯例吗?那些分部各地的……”
“燕王,请你在这个时刻别那么天真了,勤王?你认为现在谁还有能力勤王?是西泽还是东隐?”
墨蛟和连城一进屋就听到花厅的争执,燕王被黑将顶的哑口无言,忿忿的瞪他。连城知趣地折了回去,墨蛟看着她的背影幽幽地叹息。
燕王听到声响,一见墨蛟就站了起来,用手指着他说:“还有他,还有南阳,南阳不动,墨骑不动,你们休想让我去送死!”
黑将的眉头锁了起来,那加的脸色变得铁青,墨蛟停顿了片刻上前两步,跪了下来,高声道:“国难当前,恳请大王派我墨骑出征!”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人都傻了,那加有些激动,黑将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静默片刻,那加低低问道:“你那墨骑仅余千人,而鬼王一路征战,收编军众号称十万,如何能敌?”
墨蛟将低下的头颅微微仰起,镇定道:“末将不会孤军奋战,南阳莽军亦可为国捐躯,即使不能完胜,也绝不让十万逆军轻易踏入王城!”
东隐桃花坞
窗外有冷冷的风在吹,天上却没有云絮在飘。风佑倚靠在阳光微醺的窗子前,看着日光寸寸的升起,看带着初冬寒冷的风吹起,看天上的云在风中翻卷,看一两只鸟在高空中奋力的翱翔着。心从那年春季中走来,桃红春笑,花香四溢的季节里,写下了多少快乐?那一季的丁香雨细,丝丝雾朦,还记得,雨夜里,朦朦细雨点点滴乱她的发梢,那惬意的笑,伴着檐下叮叮咚咚的雨声,五月的风中游走遍他们相伴的每一个白日,每一个夜晚,游走在他们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寸眉梢……
“侯爷!”蒙虎的低唤引来风佑的不满,他眉头蹙了起来,不甘愿地站了起来。
“不是叫你们在外面等吗?”蒙虎听到斥责有些紧张,话出口时吞吞吐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