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十五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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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来着?不会没看清单复数吧?
这天自习课,三门课代表各自被找了出去,然后每个人表情严肃地捧着一摞卷子回来,全班比班主任亲自看自习还安静,等着卷子一张一张地发下来。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柳蓉最早回来,所以英语卷子发得是最快的,发完了以后,就回到座位上,等着另外两门的成绩——外语是满分,她稍微松了口气,脑子里终于停止纠结了。
她记忆力好,发卷子的时候一眼扫过,基本上谁得多少分,心里也就有数了,除了她自己之外,班里上九十的都寥寥无几,柳蓉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总共就三门课的成绩,英语这一门她就已经和其他同学拉开距离了,其他的应该问题也不大。
从小第一天上学开始,她从没有计较过分数问题,然后在这一天,第一回体会到了这揪心的加减法——她入学考试的时候是第一名,即使自己觉得没什么,可老师们一个个明里暗里地找她谈话,柳蓉也不是完全没压力的。
后来她想,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明白竞争是什么意思,竞争,就是知道了自己的结果以后,情不自禁地会去关心别人的,比别人好,就悄悄地躲到一边去得意,比别人差,就要装成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自己心里默默地呕着。
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卷子正在于晓丽那里,于晓丽尴尬地对她笑了一下:“我对对答案。”
鉴于柳蓉知道自己的分数不错,便当即大度地点点头,表示毫不在意,于晓丽眼神闪了闪,过了一会,把她的卷子还回来,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学过英语?”
见柳蓉点头,她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脸色轻松了一些:“怪不得呢,早知道我也应该提前学点,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以后学得多了,就一样了,是吧?”
柳蓉就笑了笑,然后就听见前边高星低低地叫了一声:“你怎么考的呀?”提起了常露韵的卷子,回头指着她说,“她考了九十多分!”
于晓丽面不改色地轻轻地把自己的卷子写着分数的那个角折起来,看了常露韵一眼,就笑着说:“那有啥的,我同桌得了一百。”
高星看柳蓉的眼神立刻像是看外星人了,莫名地满足了小姑娘的虚荣心。
接着,语文试卷,数学试卷陆续下来,教室里慢慢地充斥起了“嗡嗡嗡”的交谈声。柳蓉长了个心眼,卷子发下来的时候她自己先伸手去接,省的让于晓丽先检阅一番,于晓丽窥视未果,便在一边默默地加减起自己的分数。
赵洪走进来,身后跟着眼圈红红蔫头巴脑的胡蝶。
于晓丽看见赵洪手里的八开纸的单子,脊背挺了一下,又低下头去。
五中竞争气氛向来浓重,并且那时候不大懂得什么叫尊重学生隐私,赵洪一进来,所有人就都安静了,胡蝶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就听见赵洪开始说:“月考成绩出来了,我刚才把排名也排出来了,你们自己考成什么样,也看见卷子了,心里清楚。”
“我念念成绩。”
这句话就像是块千斤重的时候,立刻把所有小苗支着的脑袋都给压下去了。
“咱们班最高分二百九十二,柳蓉。”他停顿了一下,看了柳蓉一眼,后者正用自动铅笔戳着笔记本玩,“希望继续努力,期中考试的时候还能把这成绩保持住。”
于晓丽飞快地扫了柳蓉一眼,还没等人看清她的表情,就又低下头去。
赵洪按着名次挨个把排名念了一遍——第二名郭帅,第三名常露韵……胡蝶被叫出去的原因也很明显了,全班四十二个人,她考了三十九,倒数第四,是光荣的后五名里唯一一位女英雄。
还是班长的女英雄。
第五章 孤立
胡蝶被暂时撤销班长一职,老师的意思是让她好好反省,把精力多集中在学习上——为了怕胡蝶一个小姑娘抹不开面子,赵洪并没有直接说撤职,而是宣布班委会改选。
很多年以后,那时候的孩子长大了,回想起来,才觉得赵洪那个弥勒佛和加菲猫的综合体里,真的是有一颗hello kitty一样温柔的心。
特意抽出了一整节班会课的时间,赵洪让郭帅在黑板上写了“男女班长各一,生活委员一个,学习委员一个,纪律委员一个,文艺体育委员各一个”的字样,然后规则是每个人拿出一张纸,写下七个人的名字,匿名上交,当场唱票,选出票数最多的七个人为班委会成员以后,具体职务由班主任指定。
先前那个临时班委会的存在感还蛮高,就连柳蓉这个闲职,都在坚持着每期后黑板的板报,大选结果很快统计出来,同学们基本上有些思维惯性,选出来的也还差不多都是原班人马,换汤不换药。
关键就落在了“指定”上。
所以说赵洪一方面是个好人,一方面也挺奸诈的。
他于是指定胡蝶当了学习委员——每门课都有各自的课代表,所以所谓“学习委员”是个比文艺委员还要空荡荡的闲职,同时又有点激励因素在里面——姑娘,你自己都是学习委员了,后五名总说不过去吧?
至于女班长一职,赵洪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柳蓉身上,一眼看见她又不知道想什么的呆呆的样子,就把她跳过去了,原纪律委员乔安同学官升一级,据说她小时候因为生病,晚上学一年,比其他人都大一岁,于是也就显得稳重了好多,说话的声音也低低沉沉的,像是大人一样。
老师们警告,月考以后一个月又是期中考试,这回可是重要多了,所有的科目都要考,而且有全年级十六个班的大排名。
年级前一百名的成绩学校会用大榜贴出来,还起了个非常有王八之气的名儿,叫“百强”,其知名度之高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连门口卖糖葫芦的大妈偶尔见了等孩子的家长,都会多嘴问一句:“孩子成绩好吧,能进百强吧?”
班里那种刚开学的散漫气氛在月考被月考蹂躏一番之后,又在期中考试的紧迫预警里,一扫而空。甚至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哪个倒霉孩子,先起了幺蛾子,早晨提前一个小时来学校,自发地大声背书,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效仿起来,等到期中考试的时候,已经俨然变成了各班私下制定的新时间表的硬性要求。
柳蓉作业写得比别人都快些,自习课没事情做,仍然延续着她以往的“臭毛病”,抽出桌子里的一本闲书慢慢看,或者拿出图画本,慢慢地里临摹《漫友》上的画。
那时候《漫友》杂志才开始在大小书报亭贩卖,花花绿绿的封皮时刻考验着零花钱还不算多的柳蓉的承受能力,买回来总不舍得太快看完,计算看过了两三遍,也要挑自己喜欢的画临摹下来才行。
于晓丽的态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有小话要说的时候不在和柳蓉说了,倒和前桌的高星感情交流越来越密切。
那天柳蓉瞄着老师不在,大大方方地把漫友拿到课桌上来开始——
班里其实是每个人一张桌子,但是同桌两个人的桌子会并在一起,有些感情好的,东西乱放,看起来也就像是两个人共享一张桌子似的,于晓丽上着上着自习,无意中往柳蓉那边瞟了一眼,发现她图画本上的美少女已经勾勒出了一个轮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爆发了,猛地把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半尺。
桌子腿蹭在地上发出“嘎——”一声尖叫,前后左右都被她吓了一跳,于晓丽面沉似水,头也不抬,脸像是要埋在作业本里一样。
然后部分目光又落到柳蓉身上,弄得她有些尴尬,以为是自己打扰于晓丽自习了,就小心翼翼地把漫画书重新收起来,放在腿上,也往旁边挪了挪,占了一个小小的桌角,继续在图画本上涂涂抹抹。
可又过了一会,于晓丽的胳膊肘忽然重重地抬起来,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侧过身去,把胳膊圈到前边,几乎摆出了一个背对着柳蓉的姿势。
后桌叫汪洋的男生本来正趴在桌上睡觉,被这动静吵醒了,柳蓉听见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小声骂了一句:“这娘们儿干什么呢,吓我一跳。”
一节自习下课,有人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常露韵回过头来借数学作业对数,一眼瞥见柳蓉的图画本,就要来看,然后顺口说:“你作业都写完啦?”
柳蓉点点头,还没说话,于晓丽就在旁边冷笑一声,斜着眼睛拿腔拿调地说:“那是,人家是谁啊,跟咱们普通人能一样么?”
然后抓起自己的书包走了,桌子仍然停在和柳蓉距离半尺的地方。
常露韵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看了一眼桌子,又看了一眼柳蓉:“你们怎么这么坐?”
柳蓉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桌子上书罗得太高,挡着她那边的光了,作业放你那吧,明天给我交了,我先走了。”
有的时候,有些人存在,对另一些人来说,就是非常可恨的事——柳蓉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那种奇异的敏感和领悟力,隐约就明白了于晓丽为什么这样针对自己。表面上装得很无所谓,心里却埋下一丝丝不愉的种子。
常露韵应了一声,就匆匆忙忙地把东西往包里塞,一边塞一边说:“你等等,我带回家看,跟你一起走。”
她站起来的时候太猛,把柳蓉的桌子给撞得掀起一个角,已经是中秋了,天气凉了下来,孩子们身上的衣服见多,也显得她愈加臃肿,高星就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说话带刺还是开玩笑地来了那么一句:“哎哟喂,你看你把人家东西都给撞掉了,跟个大猪似的。”
一边的柳蓉都被她的话音表情刺得一皱眉,常露韵却只是轻描淡写地停顿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好像没听见似的,平静地跟柳蓉说:“走吧。”
她们两个到了门口,柳蓉还能听见高星和一边的女孩大声说着:“……那可不,我可受气了,每天就给我挤得剩不大一点儿地方……那能怎么办,忍呗!谁让我赶上……了呢。”
然后几个女孩子一边捂着嘴,一边“日日日”地骂人一样地笑起来,柳蓉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里莫名地想起汪洋的话——这帮小娘们儿,跟他娘的母鸡似的。
她偏头看了一眼常露韵,这能把她两个人装进去的姑娘头低低的,看着地面,嘴唇微微抿起来,微长的头发从她的鬓角落下一缕,就晃荡在她的脸颊附近。
于是柳蓉也沉默了,跟着常露韵往外走去,像是背离了一个世界一样,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
而这只是个开始。
又一天语文课的时候,老师让大家和同桌讨论一篇阅读题目的文章主旨,给了五分钟的时间,柳蓉偏头看了一眼于晓丽,后者余光瞥见,于是非常自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捅了捅前桌的正跟常露韵说话的高星,笑盈盈地问:“讨论呗。”
高星说:“跟你同桌讨论。”
于晓丽古怪地笑了一下:“拉倒吧,人家跟咱是一个层次上的人么。”
柳蓉旁若无人地自己坐正了,充耳不闻她们说话的声音似的,自己用笔尖戳着那本语文练习册的书页。
感觉每时每分都像是被拉长了一样,拉得……就像是于晓丽和她书桌之间的那半尺宽的长度,那一刻,她像是整个人飘在空气里,无从着落,度日如年。
常露韵半个身子侧过来,占的空间更大了,把她的桌子微微翘起了一个小角度。她们那样说她,她竟然好像全不在意一样。
柳蓉颇为不理解地兀自撇撇嘴,然后心想,于晓丽去死吧。
而表面上,于晓丽和柳蓉依然在人前保持着友好的同桌关系,对于柳蓉那句“我的书太高,挡了她的光”这个烂理由,于晓丽毫无原则地默认了——她们没有吵架,没有矛盾,一点都没有。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我看你不顺眼罢了。
而这样微妙的关系,保持到那天课间,不知谁引起了一个十分无聊的话题——这世界上究竟是聋子多还是哑巴多。
柳蓉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据说是聋子多吧,十聋九哑么。”
于晓丽就阴阳怪气地说:“懂不懂啊,净胡说,你们家才聋子多呢,明明就是哑巴多好不好。”
柳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赋奇才,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竟然没有僵住,还十分自然地接着话题说:“我怎么不知道,我一个阿姨就是特教中心的老师——哎你们这期的当代歌坛有人买么?我早晨来的时候看见有买了。”
再把话题带开。
可那句“你们家才聋子多呢”,就像是跟鱼刺,尖锐地卡在她心里,柳蓉忽然有点明白那天梁雪会拿着墩布棒子,不要命地反击的心情了。那是一种怨恨……不,是怨毒的心情。
于晓丽——文明的优等生乖乖女柳蓉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翻查着汪洋同学的骂人语录,终于搜肠刮肚出那么一句在她看来十分粗鲁的话——你将来生孩子没屁/眼!
第六章 预言
秋凉不识风月,一夜之间,枯黄的树叶落满了整个校园,天空笼罩了一层仿似带着肃杀气息的阴霾,阴沉沉的,要掉到人头上一般。
柳蓉终于见识到了五中“百强”的强悍之处。
每个班门口贴了一份打印出来的八开纸表格,学校还生怕打印出来的表格别人看不清,弄了一张跟旧社会科举考试张的榜似的那么个大红纸,高高地悬挂在各个年级教学楼的宣传栏里,而赵洪这位不厚道的老同志,为了照顾部分同学的近视眼,怕他们连那大红纸也看不清,还特意自掏腰包,跑到打印店复印了四十来份,发下来务必保证人手一份。
简直让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连装聋作哑都求而不得——所有悲愤的孩子心里怨愤着,这是个什么世界啊!
柳蓉对此的评价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当然,她本人是没什么压力的,因为她的名字在红榜的顶端。
三班沸腾了。
这回考了七门,分数多了,于是距离也就拉开了,柳蓉的分数在三班比全班第二名郭帅高出了整整五十分,成功跻身到了传说中“牲口”那一类的人群里。
她入学时候虽然算是班里第一,不过在年级里也就能排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