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红豆-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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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问。“我以为……以为你走了。”他坦白的说,不知怎的,似乎被她唇边那腼腆的表情所影响,他也觉得有些局促,有些瑟缩起来。“我为什么要走?”她微挑著眉毛,瞪著他,接著,她就嫣然而笑了。这笑容似乎很难得,很珍贵,他竟看得出起神来。“致文,”她柔声叫。“你实在是个好——好哥哥。”她把手插进他的臂弯中。“今天早上,我还和爸爸谈起你。”
他楞了楞。好“哥哥”,这意味著什么?
“谈我什么?”“我告诉爸爸,你像我的哥哥。爸爸问我,哥哥的意思是什么?”问得好!他盯著她,急于想知道答案。
“我说,哥哥会照顾我,体贴我,了解我,宠我……而男朋友呢?男朋友的地位跟你是平等的,有时,甚至要你去迁就他——”她深思的咬住了嘴唇,眼光又黯淡了下去。“致文,”她叹息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很迁就致中,甚至于,我觉得我有点怕他!”哦!他心里一阵紧缩。原来,“哥哥”的意思是摈诸于“男朋友”的界线以外。很明显,他是“哥哥”,致中是“男朋友”!本来嘛,他上山前就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为什么现在仍然会感到失意和心痛?难道自己在潜意识里,依旧想和致中一争长短吗?“喂,致文,”她摇撼著他的手臂。“你在发什么呆?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是的,听到了。”他回过神来,凝视著她,闷闷的回答。一颗红豆16/37
“致中的脾气很坏,”她继续说了下去:“他任性,他霸道,他固执,而且,有时候他很不讲道理。但是,他的可爱也在这些地方,他有个性,他骄傲自负,他很有男儿气概……”她忽然住了口,因为,她发现他那紧盯著她的眼光里,有两簇特殊的光芒在闪烁,他的眼睛深邃如梦,使她的心脏一下子就跳到了喉咙口。这眼光,这令她迷惑的眼光,像黑夜的潮水,正对她淹过来,淹过来,淹过来……她不止是停住了说话,也停住了走路,她不知不觉的站在一棵尤加利树前面。
他也站住了。“初蕾!”他忽然喊,喉咙沙哑而低沉。
“嗯?”她迷惘的应著。
“我有个问题必须要问你。”
她点点头。“你——”他费力的,挣扎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有没有可能弄错?”“弄错什么?”她不解的扬著睫毛。
“你对‘哥哥’和‘男朋友’所下的定义!”他终于冲口而出,屏住了呼吸。她愕然的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完全弄不清楚他的意思。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带著抹茫然的困惑,楞楞的看著他。这目光把他给击倒了,那么坦坦然,那么荡荡然的目光,那么纯洁的、无私的目光,他在做什么?他在诱惑他弟弟的女朋友吗?他的背脊上冒出了凉意;你卑鄙!你下流!你可恶透顶!但是,他每根神经,都紧绷著在期待那答案。
“你说清楚一点,”她终于开了口,迷惘而深思的。“我弄错了定义?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不迁就男朋友?还是说——”“哦!”他透出一口气来,心脏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井中,他嗒然若失而心灰意冷,他的眼光硬生生的从她脸上移开了。“别理我了,我问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他说,咬紧了牙关。
她斜睨著他,脑子里还在萦绕著他的问题。她觉得头昏昏的,像个钻进死巷里的人,怎么绕都绕不出来。她摔摔头又摇摇头,想把他的问题想清楚。
“我弄错了定义?”她喃喃自语:“那就是说,男朋友也可能宠我,了解我……也就是说,致中应该宠我,了解我……”“我说别管它了!”他大声说,打断了她。“喂!”他很快的抓了个话题:“致秀和赵震亚是怎么回事?”
初蕾的思想被拉了回来。
“他们吗?吹了。”“怎么吹的?”“因为小方医生出现了。”
“小方医生是什么?”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小方医生吗?”她停在他面前,侧头看他。“噢!说来话长!”她忽然仆伏在他膝前,半跪在草地上,热烈的望著他。“你很坏!”她急促的说:“你抛弃了我们三个月!而这三个月之间,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说都说不完。我和致中、致秀和小方医生!哦,太多事了!你很坏,你不是个好哥哥,你以后再也不可以了,再也不可以离开我们!因为——我很想念你!”他瞪著她,刚刚平稳下来的思潮,又一下子就被扰乱了,扰乱得一塌糊涂,简直整理不起来了。他用舌尖润著嘴唇,费力的说:“你很——想念我,真的?”
“当然真的!”她心无城府的,坦率的说:“我每天都问你妈,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问得致中都冒火了。”
“致中为什么冒火?”他楞楞的问。
“他以为我爱上你了哦!”她笑著说。
他猛力的一摔头,完全忘了身后是棵大树,脑袋就在树干上撞了一下。初蕾惊呼:
“你怎么了?”“没什么。”他敲敲脑袋。“我今天有点昏头昏脑。你别理我吧!”她站起身来,看看他,又看看手表,忽然惊跳。
“糟糕!”她说。“我这个糊涂虫!”
“什么事?”“我今天要去学校注册呢!”她喊著:“我居然忘了个干干净净!”她从地上抱起了那个纸盒,匆匆的说:“我要走了,不能跟你聊了!改天,我再告诉你小方医生的故事,还有其他很多很多的事……”“好,”他点点头:“你去吧,我还想在这儿坐一会儿!”
她转身欲去,忽然又停住了,俯下头来,她飞快的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就像她常对夏寒山所做的动作一样。然后,她在他耳边低低的,充满了感情的说:
“谢谢你给我的礼物!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喜欢得快发疯了,喜欢得都哭了!”他说不出话来,脑子里又开始混乱,混乱得一塌糊涂!混乱得毫无头绪。她抱著纸盒走了。心里的郁闷已一扫而空,她觉得欢乐,觉得充实,觉得满足………为什么有这种情绪,她却没有去分析,也没有去思考。她几乎是连蹦带跳的走出了那树林,嘴里还不自禁的哼著歌。刚走出树林,她就听到一声深幽的叹息。这叹息声使她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震,就本能的回过头去。致文正靠在一棵松树上,从口袋里不知掏出了一件什么东西,在那儿很稀奇的审视著。他那古怪的表情把她的好奇心全勾了起来,他在研究什么?她蓦然拔起脚来,飞奔回致文身边。
“你在看什么东西?”致文吃了一惊,很快的把那样东西握在掌心中,掩饰的摇摇头,口齿不清的说:“没什么。”“给我看!”她叫著,好奇的去抓他的手。“给我看!什么宝贝?你要藏起来?”他瞪著她。“没什么,”他模糊的说:“我不知道它还在,我以为早就丢掉了。”他摊开了手掌,在他那大大的掌心中,躺著一颗鲜艳欲滴的、骨溜滚圆的红豆。
“一颗红豆!”她惊奇的喊,审视著他,他那古怪的眼神,和他那若有所思的面容,以及“红豆”本身所具有的罗曼蒂克的气氛,把她引入了一个“假想”中。“我知道了。”她自作聪明的说:“是不是那个为你当修女的女孩子送你的?”
“为我当修女?谁?”他愕然的问。
“致秀说,你念大学时,有个女同学为你当了修女!为什么?你能说给我听吗?”“从没有这种事!”他坦然的叫:“那女同学是个宗教狂,自己要当修女,与我毫无关系,你别听致秀胡说八道!她专门会夸张事实!”“那么,”她盯著他。“谁送你的红豆?”
“没有人。”他沉声说:“我捡到的。”
“你捡到的?你捡一颗红豆当宝贝?我告诉你,我们学校就有棵红豆树,红豆在台湾根本不稀奇……”
“是不稀奇,”他闷闷的说,眼光望向遥远的天边。“有时候,你随意捡起一样东西,说不定就永远摆脱不掉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没有要你懂。”她仔细的审视他,点点头。
“我非走不可了,”她转过身子:“改天,你再告诉我这个故事。”“什么故事?”“一颗红豆。”她说,凝视他:“这一定有个故事的,你骗不了我,改天你要告诉我!”
她走了。他愣住了。呆站在那儿,他好一会儿都没有意识,只是下意识的把手握紧,红豆紧贴在他手心中,像一块烧红了的烙铁,给他的感觉是滚烫、火热,和炙痛。一颗红豆17/379
秋天来了。晚上,梁家沐浴在一片和谐里。
梁太太是北方人,最是擅长于做面食,举凡饺子、馒头、馅饼、锅贴……她无一不会。她是个标准的家庭主妇,也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在她这一生,最快乐的事也莫过于做一桌子吃的,然后看著丈夫儿女围桌大嚼。因为这种快乐她几乎天天可以享受到,她就满足极了,终日笑口常开。梁老先生常说,“家有贤妻”是整个家庭的幸福。他和他的妻子是配对了,两人都是豁达的天性,两人都是纯中国式的人,具有中国人传统的美德。这美德以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可能是落伍,对梁氏夫妇而言,却维持了他们大半生平安而和谐的岁月。这传统美德总共起来只有八个字:与世无争,知足常乐。
这天晚上,梁太太又做了一桌子吃的,她烙了葱油饼,又做了芝麻酱饼。蒸了蒸饺,又下了水饺。煮了汤面,又炒了炒面。另外,还有满桌子的菜,酱肘子、红烧肉、炒鸡丁、煨茄子……把整个餐桌都放满了。梁先生看得直发楞,对太太笑呵呵的说:“你有没有老涂糊啊?甜的,咸的,汤的,水的,南方的,北方的……你弄了一桌子大杂烩呀!”
“你不懂!”梁太太笑著说:“咱们家的孩子爱吃北方东西,可是,人家初蕾是南方人,就算初蕾吃惯了咱们家的口味吧,那个小方医生,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呀!”
“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就弄了个不伦不类。”
“不伦不类吗?”梁太太看著桌子,自己也好笑了起来。“怕他不吃这个,又怕他不吃那个,我是想得太周到点儿,反而弄得乱七八糟……不过,”梁太太颇会自我解嘲:“每样东西都满好吃的,不信你试试?”
梁先生早就有意试试,一听之下,立即吃了个蒸的,又吃了个煮的,吃了甜的,又吃了块咸的,吃了汤的,又去喝水的……直到梁太太直著脖子喊:
“你要干嘛?把满桌子的东西都吃光吗?咱们不待客了呀?”“你不要把他们当客,”梁先生含著满口食物,口齿不清的说:“他们将来都是一家人,应该他们伺候你,可不是你伺候他们!”“嘘,快别说,当心他们听见!”梁太太慌忙阻止丈夫。“我宁愿伺候他们,只要他们都快快乐乐的。何况,你不要我伺候他们,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我看呀,你是个劳碌命,有儿有女,你就不会享享福……”梁先生的“议论”还没发完,致秀从客厅跑进了餐厅,对母亲急急的说:“妈,要不要我帮你的忙?”“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梁先生打趣的问:“想表现给人家看吗?”“哎呀,不是。”致秀扭了扭身子。“妈一个人忙,咱们大家等著吃,不好意思。”“是不是都饿了?”梁太太善解人意的问。
“倒不是饿,”致秀脸红了了,悄声说:“我们早点开饭吧,小方晚上八点钟,还要赶到水源路去给一个病人出诊,现在已经七点多了。”“噢,七点多了吗?”梁太太惊呼的。“可是,致中和初蕾回来了没有?”“他们去看四点多钟的电影,应该马上就到家了。”
“好,我马上开饭,致中一回来就吃!”梁太太俐落的说,立即手脚灵活的忙碌了起来。
“我来帮你!”致秀说。
“别别别!”梁太太慌忙把致秀往外面推。“你还是回到客厅里去陪方昊吧,你在这儿,反而弄得我碍手碍脚!去去去!”
致秀笑著退回客厅。小方正和致文谈得投机。她走过去,给致文和小方的茶杯都兑满了热开水,致文微笑的著致秀,点点头说:“难得殷勤!我沾了小方的光。”
“大哥!”致秀笑著对他瞪眼睛。“你别没良心了!说说看,一向谁最偏你?你每次开夜车,谁给你送消夜?你问问小方,我昨天对他说什么来著?”
致文看向小方。“她夸我了吗?”他问:“还是骂我了?”“也没夸你,也没骂你,”小方笑吟吟的。“只是命令我去为你办一件事!”“喂,”致秀嚷:“谁‘命令’你了?我是‘拜托’你!”
“是拜托吗?”小方挑著眉毛,哼哼著。“皇帝‘拜托’臣子去做事的意思是什么?她拜托我,就是这种拜托法。我不能对她说‘不’字的。”致秀笑了,一边笑,一边推了小方一把,眼睛斜睨著他,里面却盛满了温情。“好像你从没有对我说过‘不’字似的!”她叽咕著。
“我说过吗?”小方反问:“你举举例看!”
致秀的眼珠转了转,笑笑走开了。站在窗子前面,她对窗外张望著,显然有些着急,她嘴里在自言自语:
“这个二哥,四点钟的电影怎么看到现在?八成和初蕾跑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如果不回家吃饭,也该打个电话回来呀!”
致文微怔了一下,情绪忽然就萧索了下去。他望著小方,正想问他,到底致秀“命令”他做了件什么事。致秀却忽然打窗前回过身子来,对小方没头没脑的说:
“喂,小方,吃完饭你别去水源路了,咱们到夜总会跳舞去,好不好?”“不行!”小方不经思索的说:“看病的事不能开玩笑,那个病人又是天下最麻烦的!”
小方啊,你中计了!致文想,忍不住就微笑了起来。果然,致秀一下子就跳到小方身边,拊掌大乐:
“你看你看!还说从没有对我说‘不’字呢!大哥,你作证,以后他再强嘴,你帮我证明。”“哎呀!”小方会过意来,就也笑了。转向致文说:“你这个妹妹怎么这样调皮?”“她本来是挺乖的,”致文说:“都是跟初蕾学坏了!”
“好啊,”致秀看著致文:“你说初蕾坏,当心我待会儿告诉初蕾去!人家可把你当亲哥哥一样崇拜著!”
致文呆了呆,脸上不自禁的就有些变了颜色,致秀心中一动,立即后悔了。可是,说出口的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