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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天誓-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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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凡奔到府门外,千辛万苦地从人群里取出一块竖立在台阶前的告示牌,回身交给霍去病。
  “悬赏一百两银子寻找我的下落?”霍去病瞟过告示牌,问道:“谁想的馊主意?”
  “当然是厉大小姐咯。”鲁鹏回答:“在一个时辰前绘有你相貌的悬赏告示已经布满全城,连城外都放了十几块。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霍去病微觉诧异地看了厉虹如一眼。厉虹如的脸更红了,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有钱人吗?”
  霍去病摇头说:“只是有点好奇,你凭什么确定我还活着?”
  “这是本小姐的直觉!”厉虹如有些得意,“如果带走你的那人要害你,根本不必多此一举。现在你该知道谁是定襄城最聪明的人了吧?”
  “反正不是大小姐你。”鲁鹏检举说:“不知是谁在今天早上还说过“死马当作活马医”来着?我和小高可都有听……”
  话没说完,厉虹如已飞腿踹向鲁鹏。鲁鹏吃疼大叫,忽然“咦”了声问道:“小霍,你背后这柄刀哪儿来的,能不能拔出来给我瞅瞅?”
  “不能。”霍去病看向门外,转移了话题:“厉大小姐,你打算怎么打发他们?”
  “看来一百两银子是不够用了。”鲁鹏说:“没想到会产生这么巨大的轰动效果。”
  “要不抓阄吧,既公平又简单。”高凡建议说。
  “用不着。”厉虹如转头向一名侯官低声耳语了几句。侯官面露惊诧,犹疑地问道:“可是这样行吗?”
  “孙二叔,就按我说的办吧。”厉虹如点点头,眼睛里泛起一抹不舍。
  “她是把厉将军留下的祖宅卖了,才凑足了三千多两银子,全部分发给了外面那些百姓。每人十两,连看热闹的都没拉下。”当天晚上,高凡从那位孙侯官的口中探听到真相,悄悄告诉了霍去病和鲁鹏。
  “本小姐总不能对定襄城的百姓食言吧?况且……很多人都因为战乱一贫如洗,连房子都被匈奴骑兵烧了。就当我用父亲留下的遗产为定襄做点善事吧。”
  几年后,当霍去病问起厉虹如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时,她浅浅笑着回答说。
  但厉虹如并未告诉霍去病,其实在将三千多两银子分发一空后,她很快就开始后悔:当时也许应该偷偷藏起几两银子,那样就不至于为了一日三餐而沦落到被迫替人做保镖的地步……
  “全怨你,昨晚点了一大桌酒菜,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太奢侈了!”
  “是,我没吃几口。可那些酒菜到哪去了?喂猪喂狗还是喂笨熊了?”
  “好啊,你骂我!看来孔夫子的话一点不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比我好养?不见得吧,一天下来消耗的饲料比八头牛还多!”
  吵架的是鲁鹏和厉虹如,有幸旁听的是霍去病和高凡。
  只是霍去病始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而高凡平日挂在嘴边的诗词歌赋此刻也全然派不上用场,连插嘴的机会都找不到,只好呆呆瞧着这两人如斗鸡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两人争吵的原因很简单,从定襄到长安的旅途刚过一多半,盘缠就快见底了。
  在定襄城休整了几天后,确认匈奴大军的确已经退出汉境,四个身世来历各不相同的年轻男女一致决定前往长安,连鲁鹏也放弃了前往成都与父母团聚的计划。
  他们此行的目的各不相同,但一根无形的丝线却已将四个人的命运连接在一起。
  “我看,还是卖马吧。”高凡无可奈何地提议,“咱们总不能饿着肚子爬到长安。”
  “不成!”鲁鹏断然否决,“卖你也不能卖了老子的青云骢。”
  “开什么玩笑,这儿离长安还有好远,没有马你要我们走着去吗?”
  刚才还和鲁鹏吵得不可开交的厉虹如也帮腔道。
  “那怎么办?”高凡两手一摊问鲁鹏,“要不你卖艺,我卖唱,只要不卖身就成。”
  “五音不全的家伙,你一开口还不把所有的听众都吓跑了?”鲁鹏一拍巴掌,说道:“小高,干脆你重操旧业,解决咱们存亡大计。”
  “太卑鄙了,太无耻了!”高凡的手指愤怒所向正是鲁鹏的鼻尖,“我曾对亡母发誓终生不再偷盗。为了填抱阁下的肚子,就要高某破誓,你这是在逼良为娼!”
  “原来你以前干这行的啊?”厉虹如睁大杏目:“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是过去,那是过去,而且是被先父棍棒逼迫,不得已而为之。”
  高凡面红耳赤,急忙表白说:“敝人早已痛改前非。”
  “你们想吵架,不妨等吃过午饭有了力气以后再吵。”霍去病问道:“还剩多少钱?”
  厉虹如将她负责看管的荷包摊开,没好气地说:“都在这儿了,我可没贪污。”
  “酸枣你个熊,足够今天中午吃顿好的!”鲁鹏松了口气,瞧见街边的一家酒楼。
  “鼠目寸光!”留下正准备反击的鲁鹏,霍去病转身向那家酒楼走去。
  “王八蛋,你骂谁呢?别以为救了定襄城,老子就得对你低三下四。”
  鲁鹏甩膀子追上去,那模样摆足了想跟霍去病干上一架。
  高凡回过神来,扭头对厉虹如苦笑:“好像又是我们两个落在后面。”
  目光落处他不禁一怔,原来厉虹如一声不吭早就冲到了酒楼门口。
  “天啊,人心不古!”高凡痛苦地抱头反省:“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同流合污了!”
  四个人将坐骑交给伙计照管,登登登登上了二楼,找了张临窗的桌子落座。
  点菜的照例还是厉虹如。她千方百计地想节省一点儿,犹豫了半晌才点完酒菜。
  “我已经很节俭了。”当一大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山珍海味上齐,面对高凡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神,厉虹如很委屈地说:“你刚才也没说不要点嘛。”
  她在自我检讨的时候,鲁鹏已经敞开胃口,开始享受最后的午餐。
  “喂,朋友!别嚼得那么响。”隔壁桌边,一名侍立在主人身后的中年男子说。
  “咦,奇怪了。”鲁鹏用油腻腻的大手抹拭嘴角,回敬道:“是不是你没得吃,瞧着老子觉得眼红?没关系,过来坐,我请你!”
  中年男子浓眉的眉毛微微一挑,看了眼正在静静享用午饭的主人,忍着没吭声。
  “老鲁,注意点儿吃相。都快到长安了,可不像咱们定襄是个小地方。”厉虹如也看不惯鲁鹏恶形恶状的模样,提醒他说。
  “原来四位是从定襄来的。”坐在隔壁桌上的人忽然回过头问道。他是位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浓眉虎目,方形脸庞,虽然微微含笑却让人觉得不怒自威。
  “听说定襄之战打得十分惨烈,连厉都尉都壮烈殉国,血染城楼。”
  “那是!”高凡偷偷瞥了眼厉虹如,吹嘘说:“其实“惨烈”二字远不足形容当日定襄大战的景象。若非有三位……嗯,是四位少年豪杰横空出世力挽狂澜,只怕十几万定襄城军民就要被匈奴蛮子屠杀得一乾二净。”
  “这个我也有听闻。好像有位姓霍的少年勇士力擒拓寒世子,逼迫右贤王颜海签订城下之盟,才侥幸保全定襄城。”青年人微笑道:“不知几位是否见过他本人?”
  “是否见过?嘿嘿……”鲁鹏得意道:“我告诉你,此人远在……”
  “此人远在定襄,我们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霍去病打断鲁鹏。
  “哦。”青年人略感遗憾地点点头,回转过身不再继续攀谈。
  “你干嘛不让我说?”鲁鹏尽力压低嗓门,终于把话音成功控制在二楼范围之内。
  “出门在外,小心为上。”厉虹如瞟过青年人,反问鲁鹏:“你清楚他是什么人?”
  “不清楚,那又怎么样?咱们干的又不是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丑事,为什么不让说?”鲁鹏嗓门又大起来,指了指背后斜插的一对裂魂鬼斧说:“就算碰见有不长眼的小贼,老子这玩意儿也不是吃素的!”
  “是啊,今晚你想吃素都没门。”霍去病的话噎得鲁鹏半天说不出话,满嘴塞着驼峰肉喀吧喀吧一通猛嚼,把郁闷发泄到了食物上。
  “今朝有酒今早醉,休管明天街上睡。”高凡很有点彻底看开的味道,高举酒杯说:“大不了咱们风餐露宿,向老天爷要温饱。”
  “长安啊长安,如果通向你的官道都是用五芳斋的桂花糕铺筑,那该多好?”厉虹如感慨万千地东望汉都,又补充说:“当然,前提是能让我们免费享用。”
  “最好路边的柳树上都挂满猪头肉,河塘里也装满了好酒。”鲁鹏接着憧憬说。
  “四位是去长安?正巧我家主公也要到长安公干。”那名中年男子似乎得到青年人的指示,忽然问道:“不如我们一起上路,你们的食宿全由我家主公承担。”
  “咦?无事献殷勤非……”在将后半句说出前,鲁鹏的油嘴已被高凡一巴掌堵住。
  “萍水相逢,这么做不太好意思吧?”高凡像是在推辞,但谁都能听出他已动心。
  “这个嘛……”中年男子笑着道:“其实是我家主公想聘请四位作一回临时保镖,和在下一起护送他安全抵达长安。”
  “我说嘛,天上哪会白掉馅饼?”鲁鹏突然有了牧场主的精明,“雇主管吃管住天经地义,不另给酬金,傻瓜才会答应当你们的保镖。”
  青年人不假思索地说:“每人一百两黄金,做不做?”
  “什么?”高凡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急忙掰着手指开算四个人该得多少。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厉虹如反应奇快,好像害怕对方会反悔。
  “就这么定了。公孙,结账!”青年人站起身,又道:“连他们那桌也算我的。”
  “你凭什么肯定咱们能胜任保镖?”总算高凡在钜金面前没有完全丧失警觉。
  “四位身佩刀剑,又是从定襄城远道而来。”青年人笑道:“敢和匈奴蛮子拼命的人,又岂会怕了打劫的小毛贼?我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
  他大笑下楼,公孙侍从在桌上放了块金锭,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人身后离开。
  “我有预感,这事有点邪门。小霍,你怎么说?”高凡这才想起徵询同伴意见。
  “那个姓公孙的中年人,高手中的高手。”霍去病站起身,眼眸里又有了一丝戏谑,“也许比你们三个人加起来还要强上许多。”
  “也就是说,事实上那位青年公子根本不需要请我们四个人当他的保镖?”有了从天上掉下来的四百两黄金,厉虹如似乎也恢复了定襄城第一智者的本色。
  “放屁!”鲁鹏怒道:“为什么不算上你自己?老子倒很想试试他到底有多高?”
  他大步流星追到公孙侍从身后,假装刹不住脚步合身往对方背上撞去。
  “砰!”公孙侍从像是丝毫没有察觉鲁鹏的用意,被撞得一晃,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追上青年人。
  “怎么样,他有多高?”高凡瞧着龇牙咧嘴的鲁鹏,答案不言自明。
  “酸枣你个熊!”鲁鹏盯着下到一楼的公孙,揉着肩膀大骂,“高得都没谱了!”
  然后他便看到霍去病若无其事地从一旁擦身而过往楼下走去。可鲁鹏怎么瞧都觉得,这家伙朝向自己的背影全是在幸灾乐祸,但想到自己刚刚大失颜面的表现,只好颓然低声咕哝了两句作罢。
  “看来,从今晚开始,咱们几个睡觉时都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厉虹如说。
  “我们到底是在替他们防贼呢,还是已经把他们防成了贼?”霍去病悠悠地问。
  听到这话的三个人,却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异口同声道:“防贼之心不可无!”
  当夜,六个人借宿在一家大客栈中,除了青年男子和厉虹如住了单间外,其他四人合宿两间客房,鲁鹏被安排与公孙一间。
  也许是觉得天太热,鲁鹏索性抱着铺盖睡到了屋外的过道上,却惊讶地看见厉虹如正独自坐在石阶上,双手支颐仰望着夜空明月怔怔出神。
  “喂,在想什么呐,还不睡?”鲁鹏把铺盖摊到地上。
  “老鲁啊,吓了我一跳。”厉虹如略微慌张地擦了擦面颊,回过头来指着公孙住的厢屋,问道:“你干嘛不睡屋里?”
  “天太热,外面凉快。”鲁鹏拿着客房里的蒲扇,呼哧呼哧用力猛扇。
  原来她刚哭过。瞥见厉虹如眼角未曾拭干的泪痕,鲁鹏心里一动。
  这些天来,厉虹如和大家谈笑风生,好像渐渐忘却了丧父之痛。直到现在鲁鹏才醒悟到,她只是用开朗活泼的伪装将悲伤埋得更深。
  其实,自己和小霍、高凡,以及每一个(炫)经(书)历(网)战乱失去了亲人的幸存者,又有谁能真的忘却了心中的创伤和痛楚?这一切,都需要用时间来沉淀,用友情来温暖。
  厉虹如凑到跟前,享受着鲁鹏的风扇,“你是怕被人家半夜里黑吃黑吧?”
  “熊!”鲁鹏好像完全没把厉虹如当作少女,习惯性地口吐脏字,“老子会怕他?”
  厉虹如笑笑,问道:“听说定襄大战前,你和小霍还闹过不愉快,差点当街决斗?”
  “小高说的吧,小霍是不可能多嘴的。”鲁鹏怅然一笑道:“其实我已经不恨小霍了。这家伙总让人琢磨不透,有时像个十足的混蛋,有时又让你佩服得不行。”
  “你恨过小霍?”厉虹如惊讶地睁大眼睛:“为什么,是他干了对不起你的事?”
  “原来小高没告诉你我找小霍决斗的原因?”鲁鹏一愣,摇头说:“都是过去的事,再提也没啥意思。”
  两人陷入沉默,片刻后厉虹如又问:“老鲁,你和小霍怎么认识的?”
  鲁鹏回答说:“那是两年多前,有一回我和几个牧场上的朋友到得意居喝酒。正巧小霍送完柴禾从后堂出来,跟我一个喝醉的朋友撞了个满怀。”
  “小霍修为很高,应该能躲过去才对。”厉虹如打断鲁鹏,异议道。
  “他能深藏不露啊。不是匈奴蛮子打过来,有谁晓得小霍的刀法那么厉害?”鲁鹏继续说道:“我那朋友一身挺值钱的新袍子被酒打湿了,他抓着小霍要赔。”
  “你这朋友要倒霉了。”厉虹如同情道:“惹上这个家伙的人,很难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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