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要活下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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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3月初,大家觉得,可能会改组政府,可能红色高棉会把郎诺撵出去,但是我们以为,这样一来就能有条不紊地建立新政权了。我还设想,不论政治解决怎么个解决法,终究都离不开西哈努克。
确实,很多人都没有收拾行李走人,只有高官显宦才会害怕,他们的官位可都是郎诺政权给的。但是,4月1日,郎诺听从劝告,离职卸任了,从而排出了最后障碍,可以谈判解决国事了,可以在名义上放手让隆波烈执政了(译注:隆波烈,柬埔寨名是LongBoret,1933…1975,柬埔寨政治家,1973年…1975年任柬埔寨总理,曾与红色高棉和谈未果,红色高棉攻占金边后,被立刻逮捕处死)。旧政权名存实亡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只是一个工程师而已,没有必要出国避难。我盼战争尽快结束,盼能在新柬埔寨施展我的才能。
在这人山人海当中,几公里的路竟然走了两个小时,真烦死人了,最后终于到了河滨那边的住宅区萨西莱(PsarSilep)。这里是市中心,金边的黄金地带,街道宽阔,绿树成荫,法国殖民时代风格的一座座别墅,错落有致。这是一个开放的城市,宽敞得很。单调的玻璃混凝土建筑物之间地方很大,有很多树、花园穿插其间。我堂弟欧安(Oan)就住在这儿,住在一所漂亮的二层小楼里,四周有一人多高的围墙,还有一个大铁门,挺安全。大家都到这里来真不错,这个大宅子里只有欧安一个人在家,他妻子和儿子几周前跟着她父母一块儿出国去了。
我岳父岳母和艾尼甬去附近大姨家避难去了,很近,离这里不远。我把我那辆菲亚特车开到欧安住的胡同里。屋里来了一大群亲戚,我吃了一惊:欧安,他两个姐姐,姐姐的家人,我两个妹妹,两个弟弟,弟弟妹妹的家人,还有我父母,一共有三十来口人,大家挤在一起,围着我们,看到我们,显然松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来了一个多小时了,正在为我们担心呢。
孩子们跑出去,和堂表兄弟姐妹们到花园里玩去了。女宾开始做饭,大家都动手,忙这忙那,唯独我妹妹莴齐(Vuoch)没参与。她呆在这里和男宾聊天。莴齐二十一岁,是家里的大文人,最有学问。她在上大学,大三了,工程学专业。柬埔寨女孩一般都不选这个专业,偏偏她选了。她渐渐地练就一脸严肃的表情,衣服穿戴很简朴,似乎打定主意要逃离我国传统女性的角色,在男人世界里干出一番名堂来。她和我母亲、艾尼、孩子们说话,像她姐姐肯娥(Keng)一样,总是问寒问暖,但也最容易精神溜号:只要有人稍微一提,说要讨论政治上的事,她就马上放下手上的活去凑趣,笑一笑,说一会儿回来接着再做。不让她插嘴,那可办不到。
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有一台收音机开着,不过没有新闻,全是军乐,哇啦哇啦响个不停。我弟弟特恒(Theng)朝收音机挥了挥手,叫关掉,问我,依我看城里出了什么事。特恒才比我小两岁,结婚了,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还是个婴儿。但是政治上的事,他听我的,不仅仅是我比他大,而且还因为我在部里任职。他是小学教员,还和我父母住在一起,最感兴趣的是打篮球,对政治不怎么关心。他身材高大,有什么体力活要做,就派上用场了。我故意说,哦,两边的官员可能正在谈判,要拿出个解决办法来,并且
我妹妹莴齐插嘴说:“那为什么他们不在收音机上宣布呢?”
我故意说:“是啊,有点奇怪。”我避开她的目光,不想直截了当和她说实话。“不管怎么说,没事的,不用担心。很快就会有新政府了,西哈努克亲王又会回来当政了。你就看吧。”
“嗯,他最好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啦。”
一时间,大家都没吱声。为了破破这个气氛,有人问道:“你怎么看,萨仑(Sarun)?”
我们大家互相对看了一眼。可怜的萨仑。过去,他一直做教师,两年前坐摩托车出了车祸,头负重伤,从此就不当老师了。出事以后,他好像变了一个人,过去很外向,总好开玩笑,张嘴就来,从那以后总是闷闷不乐,喜怒无常了。他常常像小孩儿似地那么胆小,头脑倒还清楚,只是有时怒气冲天,或者说着说着,突然话题一转,转到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上去了。当然,学校也就没继续聘用他,他自己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有一件事没变:他还是那么爱自己五岁的女儿斯瑞(Srey),爱自己的妻子肯娥。
萨仑还像平常那样,淡淡一笑,回答说:“我怎么看?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西哈努克回来掌权,说不定我还能把工作找回来。你说呢,特海(Thay)?”
他相信,一定是有人合谋陷害自己,究竟怎么合谋陷害的,现在还说不得。我笑了笑,耸一耸肩。
第5节。
“你笑什么啊,特海?”厨房传来肯娥的声音,稍微有点责怪的意思。“事情解决之后,萨仑肯定能把工作找回来。萨仑,帮帮忙好么,帮我把斯瑞抱来。饭菜都好了。”
我们都钦佩肯娥。她对萨仑又忠贞,又呵护,萨仑真有福气。
恰好这时传来一阵急刹车的声音,自行车倒了碰到墙上的声音,把我们的谈话打断了,门口站着我年轻魁梧的堂弟西姆(Sim)。他环视一周,张着嘴笑,好像刚从城里兜风回来。
欧安惊叫道:“是西姆啊!你来干什么,没带你爸妈来啊?”
“啊,他们没来么?我还以为”他没往下说,皱起大眉头。
我爸从小就认识这孩子,说:“没事,没事,别着急。”西姆十八岁,还在上中学,但学习不好,总爱和朋友们逛街,搞恶作剧,亲友们都有点烦了。可是他总能逃过惩罚。他总微笑着,辩解说自己清白无辜,到头来谁都会放过他。●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叔叔,我还以为他们会在这儿呢。有个房子着火了,我去看热闹,然后就找不着他们了,所以就到这儿来了。我还是去找找他们吧。”
“不用找,不用找,傻孩子。他们没事儿的。你就在这呆着,再出去太危险了。”
这事说定了,我们就找地方坐下,艾尼和别人从厨房端来饭,肉,水果,我们就吃起来。胡同口挤满了难民,人声嘈杂,收音机里又传来刺耳的音乐声,我们提高嗓门,又谈起来,猜测局势会怎样发展。我把我的想法又说了一遍,认为会有个政治解决方案。十有八九大家都同意我的意见,不同意的就不吱声。特恒不好说话,我二弟特侯恩(Thoeun)更是寡言少语。他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在外边,现在和岳丈一家住在一起,回到家中觉得自己成了客人。我妹妹莴齐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艾尼人一多就不说话了,大眼睛东张西望的,谁说话,她就看谁。虽然这是在欧安自己家中,但是欧安话也不多。他家有钱,倒不是因为他伶牙俐齿才有钱的,而是他命好,娶了富家小姐为妻。他岳父有好几家剧院,可是谈起政治来,就不行了,不懂。
但是我父亲很健谈,他很悲观,总是叫大家小心红色高棉,说红色高棉是柬共。父亲身材高大,体格很结实,性格也坚强,还有耐性,说话不多,很有头脑,所以他说什么,大家都很尊重他的意见。但是他把将来说得很吓人,我听了很生气。以前全听他说过,我就一遍一遍对他说,不要杞人忧天。
“爸,那都是谣言,都是宣传,骗人的,”我不耐烦了,但尽量不表现出来。“看看他们的纲领,没有写共产不共产的。那些人里,有的是我朋友。他们不会说假话骗人的。为什么要说谎骗人呢,我们国家是富国。他们不用实行什么苛政就能让人民吃饱饭。”
父亲不说话了。这时,我母亲开口了。她像一阵风就能刮倒似地,比女儿们矮十来厘米呢。母亲一生都在村里度过,把孩子一个个拉扯大。只要母亲一开口讲话,就能听出来,莴齐好斗的劲头是从哪里来的了。
“特海,不可以顶撞你爸爸。”母亲的语调很平静,但很坚定。“我们和逃难的人搭过话,他们家人都被杀害了,房子都被烧了。红色高棉是柬共,要是他们上了台,咱们的宗教就完蛋了,幸福就别指望了。“
我说:“啊呀,妈呀。柬共怎么了?他们有人可能很厉害,但是他们也知道,柬埔寨人民信教得很,太热爱生活了,不会接受他们柬共那套的。他们首先是爱国者,然后才是柬共啊。他们会遵重民意的。”我自以为说得对。我地位优越,联系那么广,信息那么多,别人是接触不到我那些信息的。再说,我还出过国,留过洋,视野比别人宽。我父亲不过是村里做小买卖的,他们夫妇俩能知道什么真情实况?“
我们谈了一个来小时,其间不时有孩子叫喊,远处沉闷的钟声传来,我们才打住话头。突然间,十点钟左右,收音机里的军乐停了,有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开始讲话。这声音是新来的,以前全国广播从来没听见过:“请注意!准备收听重要公告!”大家都发出嘘声,叫别人别做声,注意听,并把亲戚家人从厨房里、花园里叫进屋里来。我招手叫艾尼过来,艾尼看了一眼纳娃,见他正在花园里和堂兄弟姐妹们玩呢,就急忙进屋里来。
鸦雀无声。
收音机里传来佛教长老胡塔特(HuotTat)那微弱的声音。我们大家都面面相观,放心地笑了。胡塔特不仅是全国最高宗教权威,也是稳定的象征。他也是我们的亲属,是我父亲的舅舅。
我对他很有感情。他非常关心我上学。我敢肯定,正是由于这一层关系,我上学的时候才能从佛教信仰中汲取力量。佛教似乎很适合我的抱负,适合我的性格。佛教教导说,拯救在于自身。上天无能为力,除非你自己主动自救。所有美德,所有恶行,都会影响今生来世的。但是人永远可以祈求佛祖领路,祈求佛祖赐给明亮视野,通过行善,用所获得的优良技能尽量办好事,这样就能自我完善,就能“行善”,就能培养出道义感。由于胡塔特对我的深远影响,我肯定是尽我所能了。
这位令人高山仰止的长者,其地位是毋庸置疑的,他的指导,他的保佑,新政权也一定是求之不得的。我渴望在他的话语里找到慰藉,我的渴望可能比别人更加强烈。
他说:“不要惊慌,不要打仗了,和平现在就要降临。困难时期,我国已经熬过去了。我们必须要重建。”他就说这几句话,这几句话就够了。
然后,另一个人开始发表广播讲话,是共和军参谋长梅斯臣(MeySichen)将军。他说:“我们正在和兄弟们进行谈判,全体军人都要放下武器,避免流血牺牲。”
我当时想,一切都结束了。我拥抱了一下艾尼,对她小声说:“太好了!”我们俩都笑了,这下放心了。
但是,不一会儿,不知谁在说什么,把将军的话压下去了。这时,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声调很横,好像有人把麦克风抢了过去:“战争是靠枪杆子打赢的,不是谈判谈赢的!政府军已经投降了!地下部队已经胜利了!现在,战争结束了!”
然后突然就没声了,令人惊恐不安。没有音乐,只有静电干扰的声音。我们的笑容消失了。有人把收音机关掉,然后又打开,看看是怎么回事。什么节目也没有。我们睁大眼睛,你看我,我看你。
第6节。
大家一言不发,我忽然听到街上叽叽喳喳有人说话,但听不清楚说什么,还听到街上马达轰鸣。我们和邻居都被牢牢地锁在了屋内,但是外面成千上万的人正在涌进金边市中心来。他们要去哪里?可能他们是想进佛塔,进大学,进公共建筑物,到那里去安营扎寨,等打完仗再撤出去吧?
一个小时过去了。孩子们还在玩耍,成年人彼此之间在低声谈论着。这是,忽听远方传来欢呼声。西姆跳到外面,看是怎么回事。顷刻间又急忙跑回来,喊道:“是红色高棉!”
原来真地结束了。大家赶快跑到外面,打开大门看。
街上家家户户,房子上,窗户上,都装点上白色的东西。人们把衬衫,床单,毛巾,反正凡是白色的东西全都挂了出去。这时,人潮滚滚,顺着大街,往远处涌去了。显然,人群是去看什么队伍行进去了。队伍要在柏莫尼翁(PreahMonivong)这条主要大街上经过。这条大马路是从南边延伸过来的,离我们有三十多米远,与我们住的这个小胡同相交。我招手叫艾尼和孩子呆在一起,我和几个人挤过人群,挤到前面去看。此时此地,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红色高棉的军队。︴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路面已经让出来了,人群都挤到两边人行道上去了。路中央,红色高棉士兵排成一列纵队,分成小分队,每队五十来个人,鱼贯而进。这样的兵,我可是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场景通过电影、照片,很快就将传遍全世界。可是,他们这种形象,事先谁都没给我们讲过。红色高棉军都穿黑衣服,军装很简单,像睡衣的模样,什么肩章帽徽都没有,但是纽扣都扣得很整齐。这些兵头戴中式黑帽,脚穿胡志明凉鞋。鞋是汽车轮胎作鞋底,用内胎条条系到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