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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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九狸脸色不是很好,她朝她点点头,对着对讲机下令:“八点钟方向五十米外有声响,小心接近。大王,试着和齐先生联系一下,看他们离我们有多远,尽量汇合一下,小姐累了,送她先回去。”
说完,她看看九狸,“你先别动,靠在这歇一会儿,我最多五分钟后回来。”
九狸的内衣已经湿透了,完全地贴在身上,她也实在撑不住,半闭上眼点头,“好,我们保持联络。”
沙沙的声音远去,小冯和她的队友将枪全部上膛,眼神凌厉,果断地一步步向发出声响的地方接近。
九狸实在是忍不住浑身的热气,什么虫子不虫子的也不怕了,解开领口,想要透透气。
脑后一凉,她以为是惊扰到了什么小动物,没有太害怕。经过了狗骨岛上的磨砺,那里的热带植物和动物不仅色彩斑斓,样子更是奇形怪状,九狸多少也受到了免疫。
她不动,知道某些动物会因为人类的妄动而采取主动的袭击,只想保持原有姿势不动,静观变化。
那东西动了一下,隐约觉得是个圆形,硬,而且冰冷,在她的后脑风池穴上转了一圈。
有些不对劲了,她想回身查看,手,轻轻划向腰间的佩枪。
刚触上枪托,右手虎口处一麻,她忍不住手一松,垂了下来,手枪无声地落入密实的草丛之中。
一个声音快她一步,压抑着嗓音开口:“不要出声,乖乖地慢慢后退。”
116
你在我生命之河的对面,冷冷地看着我自作多情的狠狠投入,隔世经年,我的悲欢离苦无人相和。
在手枪掉落的一瞬间,顾九狸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从不自诩有一颗玻璃般剔透的心,没想到这一刻它碎裂的声音竟也这般清脆动人。
“为什么……”
狠狠吸入一口带着草木味道的湿润空气,所有伤心担忧与怀疑,最后都只落了一句,为什么。
我们迷惑不解,悲伤难过的时候,总要问问别人,问问自己,为什么。
可是到头来,一句为什么,又有什么用。
身后的人却是什么也没说,片刻犹豫之后,她后脑一痛,尖锐的钝痛感使她眼前似有金星迸溅,下意识地去抓着那人,却是不能。
迫人的痛感,还有那一刹那的了悟,夹杂着袭来。
原来,原来被欺骗的感觉,即使过了那么多年,她依旧会像个孩子一般无助,痛苦。
顾卿禾,我对你不薄,你何必如此待我。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不知多久,顾九狸慢慢睁开眼,她依靠在一个树桩边上,半坐半躺着。
这一次,不堪的记忆却没有任何流失或者缺损,她一睁开眼,便立即想起晕倒前发生的所有。
“醒了?”
没有再像刚才那样刻意压低声音,也许,这是个令他感觉绝对安全的地方吧。
卿禾靠在距离她几步远的一棵树上,嘴边叼着半支烟,说话间烟头一点一点。她竟然不知道他是抽烟的。
这个刚长成的男人,身上有多少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呢?
没理会他,九狸抬手去揉揉脑后,他应该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她记得影片里,哪怕是枪托,用力砸下去也是会死人的,而她不过是晕倒了一会儿,肿起一个筋包而已。
苦笑,还真要感谢他。
环顾四周,这应该是距离演习基地几公里外的一处山坡,地势很险,最起码,她透过那森森的树木和草丛往下望,陡坡上均是茂密的植物,隐隐地可以望见山下的浅湖。
已经是中午了,阳光照射在湖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眼睛立感刺痛。
“嗯,醒了。”
她诚实地点头,与他说着谜语一般的对话。
农夫救了一条蛇,春天里,蛇咬死了农夫。
九狸不会用这个故事自比,她不是善良的农夫,一开始她看不起他,因为他身上有他母亲的下贱血液;此后她心疼他,因为他是这世间男女情爱失败的产物。
卿禾亦不是狠心的蛇,他不够狠绝,他也等不了一个漫长的冬天。
“我是不是应该很自豪,只不过是一天的失踪,就把你给引过来了。”
卿禾压了压低低的鸭舌帽沿,清秀的脸上挂着痞痞的笑容,丝毫不在意地将牛仔裤的裤脚高高挽起,光着的脚上还穿着她送的那双限量版的Ecco。
如若不是再见面是这样的情形,这样的心境,九狸真想由衷地夸一声:“谁说S市没有潮男,我家卿禾便是。”
然后做出狂放的样子扑向他,狞笑着狠狠亲一口,“叫姐姐香一个!”
她只道自己是十足十的好演员。
没想到,他比她更适合这行,况且,人家是入戏不入情,收放自如。
九狸点点头,“是,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深藏不露,我真是白比你早生了几年。”
她没有丝毫讥讽,自己都讶异,怎么还如此镇定淡然,她不是应该扑上去,扯住他的衣领,如疯婆子般质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故意欺骗,假装恩爱吗?!
哪知,许是这淡漠地语气,竟是出其不意地惹怒了一直安静的顾卿禾!
他将几乎燃到尽头的过滤嘴吐出来,狠狠按在树干上,大步走过来,蹲下,与她平视。
将口中最后一口烟吐在她脸上,香烟的味道呛得她想咳嗽,然而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他略显下流放荡的目光。
挑起她的下颌,抬高整张脸,往左偏,往右偏,看了又看。
“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他点头,扯出一个邪佞的笑容,“怪不得我费了这么多心思,算是值了。”':。。'
九狸扭过头,挣开他轻佻的手指,震惊道:“你都是故意的,一步一步接近我,然后做下各种陷阱,包括你说爱我,是不是?”
他手上一缓,被她挣开,而她突如其来的质问,他竟没法立即回答。
是不是,是不是一直在伪装爱她?
他很想说,是,顾九狸你他妈就是个婊*子,老子压根没看上你!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说不出口,哪怕他在这片林子里晃悠了一整夜,练习了所有能刺痛她,叫她痛不欲生,后悔一世的句子。
见他不说话,九狸瞪着他的眼睛酸涩得好似剥过洋葱,只一眨,就再也忍不住心酸。
“你说啊,是不是,你只要说出来,然后就一枪毙了我!我要是喊一句疼,流一滴泪,我就是活该被你耍,下辈子还被你玩!”
话虽如此,随着这撕心裂肺的喊叫,她的泪却再也忍不住,狂涌而出。
幸亏是坐着,否则,她不知道这一席话喊完,自己是否还站得住,撑得住。
这一刻才终于知道,心痛的感觉不是矫情,比描写出来的痛苦,尤甚。
卿禾看着她的眼,她颤抖的唇,她煞白的脸,那里都有着他亲吻过的痕迹,白天,夜里,他曾拥过她入眠,如今却好似一梦千年。
“是,我当然都是骗你。”
他站起身,咬咬牙,话已出口,却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烦躁地想要疯掉。
掏着浑身上下的兜,才发现刚才洗掉的是最后一支烟,他无处可放的双手,只好发泄一般地紧紧握着枪。
“我自认不是个好姐姐,但也不算顶尖的坏蛋,你干什么这么恨我,恨到不惜用一个这么俗套的圈套来设计我?”
圣经有云,太阳底下无新事。
弟弟设计,让姐姐爱上他,然后再狠狠报复。这,真的是很狗血,天雷滚滚。
然而人活于世,哪个就能拍着胸脯,坦坦荡荡地说,我便是一生都免了俗?!
九狸不自责,甚至连恨意都来得不如晕倒之前那么强烈,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
卿禾的尾指勾着枪的扳机,原本白皙的脸色泛了铁青,这个女人,总有本领掀起他的怒火!
“顾九狸,我真恨你这张淡漠的脸,对我妈是,对我也是。”
九狸的眼前似乎浮现了一张女人的脸,卿禾的五官和他妈妈很像,精致,像是造物主完美的作品。
每每看见他,九狸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女人,在她亲生母亲过世后不久,便抱着卿禾上门的女人。那个亲戚朋友,邻居街坊口中的小贱人。
人的情感很奇怪,我们既会爱屋及乌,也会殃及池鱼。小卿禾在小九狸的眼中,俨然是女巫的儿子。
她不喜他,整个青春期,毫无掩饰地不喜。
“原来是因为你妈妈,我懂了……”
手背抹抹脸,九狸收住泪,有些愤慨自己的眼窝太浅,最近哭得太多,流泪都成了一种恶习。
“你不懂!”
卿禾吼了一嗓子,硬生生将她的话打断,眼底熊熊之火燃得炽热,像是一只要吃人的兽,不可抑制的,他将手枪对准面前的九狸。
“你不懂……不懂……懂”
树林里,是一遍遍的,他减弱的回音。
他不怕,这里距离演习基地有实际里远,来的路上他背着她趟过了一条小溪,就算警犬也嗅不到任何气味,至于她身上的手机和其他定位系统,都已经被他扔在了出事的地方。
卿禾上前一步,握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眼中亦有泪光闪过,却被他强忍住。
“我知道,你们都恨她,连带着恨我!可是,可你不能害死她……”
九狸大惊,似乎难以置信,心一颤,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踉跄着起身,她扶住身旁的树干,艰难地按住嗡嗡作响的脑袋,不解地问:“你说什么?我害死她,你发什么混?”
卿禾却似魔怔了一般,不回答她,继续说道:“你和周谨元私奔没成功,只因我妈当年是第一个反对你们来往的,你住院时,就跟老爷子说,是我妈从中捣鬼。老爷子偏疼你,才迁怒我妈!她死的时候才四十岁,我才不信什么自杀,她怎么可能舍得下我……”
九狸听着,慢慢垂下脸,她不是羞愧,也不是心痛,只是想找一个令自己感到安全的姿势。
多么浑的一滩水,多么错综的两代关系。
都说顾成功戎马一生,军界奇才,哪想到两任妻子,都是自杀而亡。
深吸一口气,她真的可怜他。
“直到今天,我也可以当着你的面说,我讨厌你妈妈,因为她介入了我父母。但我不会因此就希望她去死。因为我爸爸并不爱我妈妈,其实,他也不爱你妈妈。”
卿禾听得似懂非懂,却是定定地看着她,脸上俱是不相信的表情。
“不可能,你胡说!他不爱她,为什么会娶她,明媒正娶……”
九狸冷笑,“因为你!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单身女人,没结婚没老公,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怎么过?如果我爸爸不管你们娘俩,整个军区大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卿禾浑身颤抖,不停地晃着头,偏执地拒绝,“不可能……不可能……”
她无比悲哀地看着他,如果前一刻,她还为自己的被骗而心痛万分,那么现在,她就是真的可怜这个一心想要为母亲报仇的孩子。
多么可悲,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却不满足,非要自己寻一个臆想杜撰的答案,捅破这层看似薄,实是厚重的窗户纸!
忍住后脑不断传来的隐隐痛意,九狸缓缓走向卿禾,走近,近了,一直到他举着的枪,抵到自己心口。
“别过来!往后退……你别以为我不舍得杀你……”
卿禾攥着枪的手指已经冰冷成冰,他的绝望也彷佛成了千尺寒冰,声音抖得像是飘落的枯叶。
两只手指掐住枪口,九狸咬咬牙,狠下心决定给他最后一击。
这样的男人,不就是要个死心么?
“你妈妈,是自杀,如果你很想知道她为什么决定放弃生命,我可以告诉你……”
顿了顿,她瞬间心软,如果此刻卿禾喊一句“不”,她就决定缄默一辈子,用尽全力保守这个秘密。
他可以为了爱而欺骗,她,为什么不能做同样的事情。
是,爱这个小骗子!
“说!”
卿禾的眼睛已经红得如血,那神情恨不得咬下一块她的血肉,被她捏住的枪口动了动,顶在她心脏的部位。
闭眼,卿禾,卿禾,我真的要做这样残忍的事吗?为何要逼我,我本想装作不知,同你一样不知。
他已等不及,内心的噬咬强迫着他,朝着黑暗的深渊越行越远。
“说!”
她听见自己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淡漠,仍掩饰不住颤意的声音。
“你妈妈很爱我爸爸,可是他已经结婚了,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我妈妈不在家,正好你妈妈去看我爸,他们就……”
九狸擦擦眼角,不忍心再说下去。
卿禾似乎眼睛一亮,插嘴道:“我妈妈怀孕了,就是我,对不对?!”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爸爸酒醒之后……他觉得很懊悔,叫你妈妈赶快离开,那时已经很晚了,她从我家回家的时候……遇上了一个……”
九狸再说不下去,乳白色的指甲扣着脸颊,似乎这样就能止住心底的疼痛。闪烁间,只看见那玫瑰紫的甲油在阳光下逐渐失色。
少女的绮丽的梦,在盛开后骤然萎靡,就好像是一朵花刚刚全放,就忽而遭受了一夜狂风暴雨,清晨只余一地心碎凋零。
黑色的巷子,酒气冲天的酒鬼恶徒,凄厉的喊叫,涂黑了一个女人的命运。
卿禾的眼前,仿若活生生地上演了这样残忍不堪的噩梦。
“你胡说……我就是顾成功的儿子……我是……我们去做DNA,走,现在就去……”
他突地收回枪,大力地冲过来,掰住九狸的肩膀,推搡着她往来时的路走。
她的胸口发痛,可又似乎卸下了前所未有的重担,她不过也是才知道真相没多久,甚至在知道后暗自窃喜,庆幸她没有背上勾引亲生弟弟的恶名,庆幸他和她也许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卿禾卿禾,为何如此执拗如此固执。
“没用的!”九狸甩脱他的手,索性和盘托出,“我爸爸在我出生后,做了结扎,他不想再有任何孩子,因为他给不了它完整的家庭的爱!结扎,你懂不懂,他不可能再有你……”
话未完,泪先落。
上一代的纠葛,为什么要延伸到他们!
脸色霎时如死灰般,卿禾的嘴唇发出诡异的紫色,不停哆嗦着。
九狸害怕,探出手去摸他的脸,急急道:“卿禾,说话,说话啊卿禾!”
终于回过魂来,卿禾慢慢转过头,目光一点一点,刀刮般扫过她的脸。
忽然,他狠狠拽过她,吻住她的唇,两个人脸上的眼泪,终于流到一处。
并不温柔的吻,撕咬一般,绝望的一如末世来临。
九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