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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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郭绍道,“我还要进罗家喝口水。”
一行人便一边谈论着,一边去堂屋。郭绍转头和老妇人说话时,时不时发现罗夫人在悄悄看自己,他把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她又面有惊慌地看向别处,但是下次又在悄悄看郭绍。
这细微的动作,别人都没注意,大伙儿也不敢盯着郭绍看。唯有京娘皱着眉头,在后面一言不发。
及至堂屋内,郭绍一进门就看见正上方的桌子上摆着罗猛子的灵牌,他的神情也为之肃穆。他和杨彪一起走上去,在桌子边取了香,在蜡烛上点燃,对着灵牌拜了三拜。郭绍道:“罗将军安心,活着的兄弟会帮你照看老小。”
二人便把香插在一块湿泥上。
然后老妇人请郭绍等在椅子上坐下,罗夫人亲手端茶送水上来。
郭绍心里还琢磨着说点什么,他心里对罗家的人还是诚心的,但其实没什么话可说,今天来就是表达一下态度。
他一时无话,便四下看这堂屋的摆设,确实很旧的房屋,窗户都是破的。罗猛子生前已位居厢都指挥使,职务算很高了,大周朝廷近年财政宽裕,也没拖欠俸禄,不过罗猛子似乎没有顾得上置业。
罗夫人把郭绍的目光看在眼里,当下便不好意思地说道:“在这样的屋子里迎驾,官家勿怪。”
这话说的……罗猛子是替郭绍卖命,而且是结义兄弟,他太穷的话,没面子的是郭绍。
郭绍当下便叹息了一声:“让罗将军这样忠心为国的大将住在这里,实在是朕之过。”
罗夫人一听终于品出味儿来,一脸难堪道:“都怪妾身不会说话,真是该死……”
郭绍沉吟片刻,好言道:“皇后今日没来看望罗夫人,不过她说过两天给罗夫人送一万贯铜钱和丝绸过来。待罗府新宅邸建成,你们也要置办一些家当,就当是皇后送给你们的礼物。”
郭绍不得不借皇后的名头,因为他是皇帝,没有私下里馈赠一说,他的大笔赏赐都是国家行为。哪怕罗猛子是他的兄弟,他也不能太厚待了。但以皇后的名义,就勉强说得过去;皇后和大将的夫人关系好,她愿意赏谁就赏谁。
罗夫人听罢吃了一惊:“一万贯,妾身不敢收……”
郭绍道:“那是皇后的心意,夫人不必推辞,一万贯也不多。”
罗夫人口舌有点不利索道:“很多很多了,平素除了先夫,谁会平白送一文钱给咱们家呀……”
郭绍听到这里没吭声,心道,汤饼西施还是个能拿得出手的妇人,场面上大多话都还算得体,不过时不时还是要说出小家子气的话来,毕竟富贵的时间还不长。
他当然不会提起这茬,当下说了几句别的事,把话题岔开了事。
罗家老娘说着说着唠叨起来,“大郎(罗猛子)生前,在家里说得最多的就是官家,官家还没做皇帝的时候他就一门心思效忠您,那会儿他大哥就比他老子还亲。”
罗夫人点头道:“真是哩,天天说的都是官家。”
郭绍唏嘘感叹了一气,心道罗猛子确实没啥才能,但忠心却是难得的,而且是他落魄时就追随麾下的兄弟。
罗家老娘继续唠叨着:“老罗家遇到贵人,大郎跟着官家才能求得富贵,上阵杀敌是提着脑袋干的活,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命……”
郭绍很耐心地听着,他花大量时间在这里听老妇人说话,只因为她是罗猛子的娘。他不必说太多话,一个态度就能表明诚心了。
说了半天,老妇人终于意识到郭绍是皇帝,当下捶着腿道:“哎哟哟,看老身这嘴,皇帝要管整个天下的事儿,老身怎么说那么多话哩……”
郭绍道:“我很愿意听罗猛子生前的事。”
罗夫人目光闪烁地看郭绍,脱口道:“先前听到皇帝要登门,咱们觉得脸上有光,着实还很怕……不想官家是如此……”
郭绍转头看着她,等她说完,不料她却没词儿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道:“朕便不多留了。”
罗夫人忙道:“官家有空闲,再到家里来坐坐……”
郭绍听罢说道:“过年过节,宫里若有宴席,定会邀请老夫人、罗夫人赴宴,也更热闹一些。”
他说罢向老夫人拱手,忙又说道:“老夫人留步,外面下着雨,年纪高了保重身体。”
一行人还是送郭绍等人出府门。
郭绍与杨彪上了马车,在骑兵护卫下离开门前。他挑开车帘,见那汤饼西施还站在门外望着,便不动声色地拉下了竹帘。
他看了杨彪一眼,沉吟片刻道:“对了,我还没见过杨将军的夫人,以前记得你已经成家了?”
杨彪道:“十几岁就成过家,结发妻已经死了。”
“还是要续弦一个,生个儿子。”郭绍道,“我要你见着有贤惠的大家闺秀,叫皇后给你做媒。”
杨彪忙道:“一点私事,不敢劳陛下操心。”
郭绍就当是客气话。雨还在下,车帘上的水滴在摇晃中溅到了车厢里。
第六百四十二章 名声
郭绍回到皇城,径直进了金祥殿东殿的档案屋。京娘跟了进来,脸色不虞。
郭绍皱眉道:“谁惹到京娘了?”
京娘欲言又止,终于道:“那个汤饼西施……”
郭绍不等她说完,忙打断她,正色道:“罗猛子是我的结义兄弟,替我卖命战死了,朕待他的妻子如弟媳,咱们怎能叫她‘汤饼西施’这等名号?如此无礼,前面的武将在拼命时会怎么想?”
京娘的口气也很不高兴:“我没说陛下怎样,也没说罗将军。罗夫人又没上阵拼命,她就只是坐享富贵。我看她年纪轻轻,也不是个淡泊之人,恐怕不一定守得住。”
郭绍说道:“罗家现在富贵,儿子又是她亲生的,她应该不舍得改嫁。其它事别管,反正罗猛子死了,又不是她的错,随便她怎么想。”
京娘叹了一声。
郭绍看了她一眼,大概能明白她为何叹气。他也不理会,翻开桌案上的卷宗,大臣进献的兵制变革、组建乡勇的具体建议。
他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墙上贴的人名纸条,先看到了向拱的名字,瞧了一会儿,又转头寻到了另一个名字:曹彬。
……
万福宫内,整个皇城没有比这里更无聊的地方。长住的都是前朝留下的嫔妃宫妇,她们只是在这里等老死,不负责管理任何宫中事务;平时为宫里纺线织布,也没规定要纺织多少布匹……只有这么点事干。
不过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权力。张太贵妃去了三清殿后,现在李太妃在万福宫已经说一不二,她几乎把万福宫所有的人制服了,以前和张太贵妃亲近的人要么改投门面,要么被弄去干脏累的活。
但是张太贵妃的阴影还留在这里,李太妃还记得上次被迫低声下气“和解”的憋屈。
今天听说从三清殿被送回来了一个宫女,本是服侍张氏的人。李太妃立刻有了兴趣,叫人把那宫女带进来,要亲自过问。
宫女一脸泪痕,进来时还在哭。被人推进来后,她看到李太妃冷笑,又吓得一个哆嗦。
李太妃不动声色地问:“她不是跟着到三清殿做道士去了,怎么又被送回来?”
跟着进来的宫妇立刻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小蹄子偷东西!被三清殿的王尚宫抓了个正着,然后就赶到万福宫来了。”
宫女忙道:“奴婢没偷,我没偷……”
站在旁边的一个妇人阴阴地说道:“手脚不干净的人,就朝咱们万福宫塞?咱们这里可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宫女一个劲说:“奴婢在收拾房间时,不过是看那个镯子漂亮,就摸了一下,没想拿……王尚宫就非说奴婢偷东西,奴婢冤枉啊!”
李太妃听罢,打量了一番下面的宫女,那宫女眼睛红的,但身上似乎一点伤没有,应该没被打。李太妃心道:这种事,那姓张的妇人还不严惩,居然就只是赶走了事,下面的人能有怕惧之心?
也难怪,张氏其实没什么立威和御下的本事,要不然,以前张氏还在万福宫时地位是最高了,怎么实际掌握的权力势力还没李太妃大……那张氏前朝能做到贵妃,全靠讨男人欢心!
“冤枉不冤枉,不能凭你一面之词。”李太妃语气冷淡道。
宫女道:“奴婢真是冤枉的啊。”
这时旁边一个宫妇道:“娘娘,这人到了咱们这里,还真难办。要是就这么算了,那规矩就坏了;可要是打个皮开肉绽,那不是替张太贵妃做了恶人?”
李太妃道:“规矩不能坏了。”
宫女一听,之前又有人说打个皮开肉绽,吓得扑通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讨饶。但周围的人都只是围观看好戏,因为这里的人都把她当作张氏那边的人……李太妃和张氏的斗争不是一天两天,俩人本来就是水火不容。
过得一会儿,那宫女似乎明白了怎么回事,急忙说道:“奴婢请太妃娘娘收留,奴婢从今以后忠于您。”
李太妃不动声色道:“本宫拿一个手脚不干不净的人有什么用?”
宫女听罢又气又伤心:“奴婢真的没有……奴婢一辈子都洗不清名声,今后在宫里还怎么活啊……”
她忽然想到:“奴婢有一个秘密,张娘娘的……”
几个妇人马上好奇地看了过来。不料宫女却又犹豫着支支吾吾,不愿意说了。
李太妃见状更加好奇,心道难道这小小宫女手里有张氏的把柄?
她想吓吓这小宫女,但转念一想,有时候光用硬的、没有好处的事儿,不容易让人就范。李太妃当下便道:“你要是真心投我,总得让我相信你究竟站在哪边。只要是我的人,我还能坐视她平白无故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唾骂?”
小宫女顿时动心道:“娘娘真愿意为奴婢洗清名声?”
李太妃道:“就看你什么心了。你要是真对我忠心,我一句张氏那边的人冤枉好人不就结了?”
小宫女沉默了片刻,小声说道:“张娘娘曾经用美色引诱官家。”
“哦?”李太妃看着她,心道上次就听说今上去三清殿见过张氏,但她是不是色诱今上,却没有人说。她当下又道,“这话可不能随便乱猜。”
小宫女道:“奴婢不是猜,是亲眼所见!”
李氏沉声道:“你亲眼见到了什么?”
小宫女咬了咬牙,低声道:“有一回,官家去三清殿见张娘娘。张娘娘就早早把所有人都支走了,虽然那殿门虚掩着,可里面就只有官家和张娘娘两个人……”
李氏听到这里,心道果然那贱人是那种货色,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什么礼仪伦理都不顾了!
小宫女的声音越说越低,“奴婢从门前过,忽然听到里面‘哐’地一声!”
几个宫妇听得入神,这时也是一颤,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宫女道:“奴婢也是惊了一下,本来是不敢看的,听到响声,没忍住就朝门缝里瞄了一眼……可不得了,一罐香油倒张娘娘身上了,她上身全被打湿。那会儿天气还热,大伙儿都穿得薄,衣服被香油打湿了什么模样……”
“哦……”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唾弃的表情,更多的还有兴致勃勃。
小宫女小声道:“官家还在面前哩。”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香油好好的怎么会倒她身上?一定是她故意把自己弄湿,好叫人看她风骚的身子!”“说得对,在皇帝面前,谁不是小心翼翼,哪能那么大意不小心弄翻?”“不小心弄翻香油罐,还不小心恰恰弄到她身上,哈哈!”
这事儿不轻巧!李氏立刻意识到了确实是有价值的消息,而且还有人证在面前。
若是一个嫔妃去引诱皇帝也还罢了,最多被人说不要脸;但张氏是太祖的妃子,辈分都差了,这事儿就不止是不要脸那么简单。
李氏当下便不动声色道:“你们最好别乱说出去,管好自己的嘴,祸从口出。”
众人唾骂一阵,也只能说道:“谨遵娘娘的意思。”
第六百四十三章 香油
三清殿清修之地,房屋颜色素净,道士们穿的衣服也以灰色为主,没有什么颜色。西垂的阳光光灿灿的,给基调很素的陈设笼罩上了一片鲜艳。
太贵妃张氏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一丝愉悦轻松浮上心头……因为很快要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今天这一天终于又熬到了尽头。
或许,世上还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还得辛苦为生计奔波,自然也很难熬;但他们多少能有些盼头,也有亲近的人体谅她们的艰辛。
而另一些人吃穿不愁,却照样很难熬。因为吃饱穿暖后没有乐趣、没有希望、没有意思,不能去别的地方,不能做想做的事,日复一日的无趣……这时候,时间几乎是停滞的;唯一变化的只有年纪的逐渐衰老。
张氏幽幽叹了一口气,提起毛笔在砚台里慢慢地蘸了蘸。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缓慢、煞有其事,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所以每一个细节都很认真……毕竟一整天时间那么长,能做的事儿就那些。习惯如果慢下来,时间就好像能快一点。
张氏把左边陈抟著作《胎息诀》翻了一页,心道:再抄一页,应该就能用晚膳了。
她不信道教,不过正在尝试抄一些道教著作,以便什么时候真的信了。
就在这时,王尚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动作那么快真是少见,张氏诧异地看着她。
王尚宫走到跟前:“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张氏皱眉道,“你倒是先把事儿说说。”
王尚宫俯首低声道:“我在三清殿外面一个转角处听到两个妇人在嚼舌头,她们说……太贵妃娘娘曾……曾拿身子引诱今上……”
张氏猛然听到这个话,脸“唰”一红,又变白,心里又羞又怒。就好像在大街上被人脱光了衣服一样难受。王尚宫愣了愣,她或许觉得张氏反应太大……人只有关系到自己时,才能切身在意。
王尚宫也一副生气的样子:“那些长舌妇,嘴里吐不出一句干净的话!奴婢记得那次,娘娘的衣衫被香油弄脏,是因去取架子上的茶叶,不慎把香油罐彭下来的;可到了别人嘴里,竟说得如此不堪!”
张氏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