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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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郭威做主要她这位义女嫁给柴荣,父亲符彦卿才不再强迫她出家了……当时郭威的实力,可谓大势已定,父亲不可能不期待这场联姻,还管什么罪不罪!
再次出嫁到柴荣家里,符氏也微微有点失望,因为柴荣的相貌稍微逊色,不过符氏也接受了。毕竟是联姻,而且她自己嫁过一次了,还能有这种好姻缘便该知足。而且柴荣的名声很好,为人宽厚,有见识能力……这些都比一副皮囊重要。
这回符氏已经做好准备,接受了。却发现柴荣不喜女色,自打出嫁后就没被临幸过。
有时候官家会让她侍寝,却不碰她,倒头就睡。难道他身体有恙?不过符氏知道,柴荣早就娶过妻生过儿女,要不是被汉隐帝杀了,那儿子柴宜怕都要十几岁了;而且后来又生了柴宗训……怎么自己一嫁进来就不近女色?
符氏又觉得自己不像是失宠的情况,官家除了不临幸,别的事几乎千依百顺;连她干预军务,常常替无辜的将士求情,官家也能听从建议。这样的状况,像是失宠?若是真失宠,刚不久前便不会被封为皇后。
也可能有个原因,官家只是觉得自己有气量见识,但并不是男女之情,他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于是,符氏便趁这次官家出征回来,专程出城几十里迎接;打了胜仗气氛很好,官家情绪好,符氏也多般哄他高兴……哼,出征好几个月,在军中连妇人也见不到一个,我看你还挑挑拣拣!
但昨晚仍旧没有发生什么。
符氏已经摸不准官家的脉了,怀疑他遇到了什么不幸,有难言之隐。当然她不敢问,也不敢向宫里的任何人打听。万一这事儿让官家觉得是羞辱,恼羞成怒之下那就非常严重了!
符氏左思右想,就那么点事,偶尔忍忍就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非常聪明,对什么事情都看得比较清楚:自己确实出身高贵,但完全没有达到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步,在皇室面前,符家仍旧不堪一击;除非是唐朝的公主,上面有娘家亲戚宠爱,没人能大过皇帝,那些公主才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为了一丁点私欲,葬送了自己是小,符家那么大一家子那么多人也要受牵连,可谓得不偿失!
何况,符氏觉得自己是皇后,是全天下最尊重的妇人;觉得自己那么冰清玉洁,若要自己学唐朝公主,真是难以屈尊,无法忍受其中恶心的心情。
第二十八章 绿肥红瘦时节
傍晚的东京街头人很多,大路上车水马龙。如果只看东京,不看周朝别的地方,可能人们会觉得正身处盛世,而非乱世。天气炎热,郭绍走了一天的路,又有军中的事烦心,此时已感到有些疲惫,竟然完全没有发觉默默在后面跟了很长一段路的玉莲。
二月间出去的,回来时已是七月,时间过得真快,一年转眼去了一半。当初的百花含苞欲放的景象已不见,代之以葱葱郁郁的树叶,浓绿得像一团团绿墨化都化不开。郭绍倒想起宋朝的一首词里的话:绿肥红瘦。
众将士急着要拿钱回家团聚,跟着郭绍找到了新宅的地点,得到郭绍的准许、便陆续全散了。最后就只剩下董瓦匠父女,董瓦匠牵着马,小姑娘在后面跟着。
皇后恩赏的宅子在内城,从内城中轴大路宣德道进去,却不临大路。北距内城手工业坊比较远,南临大相国寺较近。这边居民人口稀疏,大多为文人富商所居,环境很安静,在外面能听到大相国寺的寺僧念诵经文,隐隐约约的赞诵就像舒缓的音乐一般让人安心。
符家的一座别院,位置也是这般好,果然有军阀世家的品位。不过这恩赏,只有象征性的一把铜钥匙,没有地契,果然是给他住住而已……反正不能当作自己的财产卖掉。
大门上的锁打开,董瓦匠探进去一个脑袋,用带着浓厚河东方言的口音问:“有人吗?”
随行的宦官道:“以前有几个看门的,现在人都撤了。郭虞候住这儿,当然用自己的人比较顺手。”
“你们想得真周到。”郭绍把手伸进钱袋子,摸出一粒敲碎的银子,昨晚左攸分得很细,“你专门跑一趟,拿去买双鞋袜。”
宦官愣了愣接了,忙高兴地拜道:“多谢郭虞候赏。那咱家就告退了。”
看他的态度,郭绍顿时确定,现在的宦官与唐朝或明朝的宦官没得比,肯定地位比较低。此时地位最高的应该是有兵权的武将。
郭绍先走进大门,后面一老一少跟着也进来,他先走了一阵,发现外院里面还有内院,地方比较大,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有。当下还挂念着事儿,就没耐心细看了。倒是董家二人眼睛瞪得老大,十分好奇地四下打量,还小心翼翼地拿手去摸。
郭绍随手又从钱袋里抓了一撮碎银子,递给董瓦匠:“照看一下那两匹军马,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一下,问人找地方买些饲料。然后你们自个去饭馆吃饭,刚才过来的时候我见街头很多铺子。”
董瓦匠双手捧住,点头哈腰地说:“是、是。”
郭绍又教他,帮忙把自己身上的重甲给解下来,径直丢在墙角里。郭绍又寻思,之前随口打听了一下内殿直都虞候加州刺史的双俸禄,感觉比较丰厚,不算运气好得到额外的奖赏,单凭俸禄养个百八十口人都不成问题……这么一想,便不想节省了,当下便牵了一匹马出门。
大道上,可以骑马也可以行车,骑马显然比走路省事。
郭绍先出内城朱雀门,过龙津桥,直奔以前住的外城商业区铁器铺。班师回朝,进城的时候没见着玉莲,可能那时成千上万的人没寻着人,郭绍打算径直去她家看看。想来她也没地方可去。
龙津坊的商业街,前面是店铺,后面是窄巷。郭绍先走街上,到铺子上看看,他的铺子位置好,一走到街头就瞧见了。居然还在开门营业!
这有点出乎郭绍的意料之外,只见铺子外面的摊位都摆出来了。
他牵着马走到铺子跟前,只见黄老头正在里面打铁,旁边放着个钱罐子,看里面的数目似乎今天销量还过得去。“黄铁匠。”郭绍喊了一声。
黄老头面上一阵惊喜,忙放下手里的活上来,接过郭绍的缰绳:“东家,你回来了哩!”
“把马拴在门口,进来说话。”郭绍道。
等黄铁匠进来,郭绍径直问道:“玉莲呢?没到铺子上来了?”
黄铁匠道:“早没来了……坊间说得很难听,还有人悄悄在她家门口泼污秽之物,说是要辟邪!没多久听说她出家了……大伙儿又说她自知罪孽深重,赎罪去了。”
“啊!”郭绍愣在那里,“出家?去哪儿出家?”
黄铁匠摇摇头:“老儿不知道,她没说……东家等等。”说罢就转身就朝里头走。
过了一会儿,正当郭绍正皱眉寻思什么时,黄铁匠出来了,提着一个麻袋,然后解开。只见里面小半麻袋的钱。郭绍瞪眼道:“干甚?”
黄铁匠得意道:“这几个月赚的,就老儿一个人打理这铺子!我的工钱从里面拿了,还交了税前,饭钱也拿了……以前东家包饭的。”
郭绍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几眼黄铁匠,以前真就把他当个帮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今日倒觉得此人很有点操守。虽然说话做事糙,恐怕比很多说得比唱得好听的官员懂道理。
郭绍想了想,身上只有碎的金银,偶尔零花不便。便伸手进麻袋抓了一把出来,只见那些钱大小不一、薄厚不一、新旧不一,却用麻绳串起来整整齐齐的。“剩下的给你了。”
“东家?”黄铁匠诧异道。
郭绍道:“我升官了,以后不靠这点买卖……这铺子的地契还在玉莲那里罢?”
黄铁匠道:“她送回来了。”
“那你就要了?”郭绍皱眉道。黄铁匠脸色茫然道:“她不是给我的,只是留给东家。”
“哎哎!哎!”郭绍心里一阵难受,心道,现在发达了,少了个玉莲分享,欢乐感立刻降低了不少,反而心头一时很郁闷。
一脸骇人风霜沟壑的黄铁匠见状有点不知所措:“老儿做错啥了?”
郭绍道:“罢了。以后这铺子你找人经营,利润算是给你的奖赏。你到新宅去帮忙,打理我的新院子……哦!我上阵立了大功,升官了,内殿直都虞候,以后咱们看不上这一个铺子的利润。”
黄铁匠没有很高兴,看他的神色就能猜到,这五十来岁的老头压根不知道什么内殿直都虞候,没那个概念说什么都没用。
郭绍见状忍不住又道:“还有个官,乾州刺史。一个州最大的官,下面每个县的县官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地,可以管他们……县官知道吧?乡里犯了大事,弄到大堂上打板子问罪,上面坐的官儿就是县官。”
这下黄铁匠懂了,一脸惊讶道:“东家比县令堂尊还大!”
郭绍和他说不清,便点头了事。心道:和内殿直都虞候这种实际军权的职位比起来,地方刺史算个鸟,更别提芝麻大小的县令了……不过要是换作现代,做一县之长,似乎也很厉害了。关键要想抖威风的话,还是要仪仗排场才能唬住一般的人,刚刚升官,还没来得及去领东西。
……
玉莲在街上徘徊,看到郭绍从内城那边返回,进龙津坊去了……他专程赶回来,又让玉莲燃起了一丝希望。不过绍哥儿现在厉害了,走路都看着天,愣是没看见自己。
她低着头站在街口左右乱走,心里紧张,既怕碰到熟人,又十分纠结。要不要见他?
那时看到郭绍在皇后的仪仗旁边,立刻给玉莲泼了一瓢清醒头脑的冷水。这个郭郎,已经不是以前的绍哥儿!
以前在绍哥儿这里帮工,玉莲迫不得已常常用他的钱买酒,就感到很自卑、羞愧了……如今他显然已是平步青云:黄老头不懂,玉莲还是懂的,她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能在皇后、大内贵胄跟前说上话了,还能被赏锦袍,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般的升迁。
进入权势圈子,他的眼界心气也会跟着变。玉莲心想自己这样的人,和他能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他以前就明媒正娶的糟糠之妻,还有话说。
再去纠缠绍哥儿,你叫人家怎么处置?当一个丫鬟……人家似乎做不出来,毕竟是穷时就认识的人。让人家娶你?那简直是异想天开,就算是再回去五六年,她正当少女时候也配不上的。
算了罢!一切都是命,不属于自己的、不应该去奢望的,奢求只是自寻烦恼自取其辱!绍哥儿以前待自己也不薄,现在他发迹了,应该替他高兴,只好在人群里偶尔能听到他的事就好了。
就这样从他的身边消失吧!留在玉贞观,其实也不错;那里才是自己应该把握的机会。这个世道兵荒马乱饥荒遍野,做尼姑做道士都要求很高,没那么容易让你混口饭吃。
人还得认命。玉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艰难地转过身想离开。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妇人像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一样,口气里简直带着惊喜:“哟!这不是陈家媳妇吗?回来看看呐?”
玉莲转过头,不想和她说什么,根本就说不清楚,心里又是羞又是怒。
不料又一个声音道:“陈家那屋,破是破了点……好歹能卖几个钱。听说玉莲在外头还有男人,把陈家的屋卖了,带过去压箱底也不错哩。嫁过一回二回,就有三回,不给自己留点盘缠?”
第二十九章 黄莲
这样的难听的话,玉莲不是第一次听到。黄莲再苦,嚼得太久也会习惯吧。
玉莲埋着头,双手紧紧握着竹篮提手,现在她只想逃走,只想回到属于自己的角落躲起来……天下之下,何处是属于自己的哪怕一个角落?玉贞观,对!玉莲觉得玉贞观很好,至少那里的人都很善意。
突然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玉莲吓了一跳,把心里想的都脱口吐出来了:“玉贞观!你让我回玉贞观!我不来了!”
“这个狐狸精,害人精!”一个粗声粗气的妇人生气的声音说,听得来很吓人,玉莲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什么时候和她产生了比杀父之仇还要深的怨恨。不是杀父之仇,怎会把她气成这样的声音?
粗声粗气的妇人道:“给狐狸精长点记性,不然以后还要对俺家男人抛媚眼!”
玉莲心道我什么时候对人抛过媚眼?鼓起勇气抬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顿时认出来,是街对面开铺子卖猪肉的屠夫家的婆娘,偶尔玉莲还在那里买猪肉,因为平素买猪肉的时候少,刚才听声音一下子还没听出来。
现在这世道,东京的粮食储备也不是那么充足,可是这婆娘胖得真是人间罕见!眼睛已经被肉挤得只剩一条缝儿,两腮的肉鼓起来都快下垂了,皮肤被绷得又红又亮,上嘴唇向上翘着像只鸡屁股。身上更是肥的可以,整个就是一头站着的猪。
玉莲内心里非常鄙视这个妇人,还有她那男人,浑身的油就没干净过,脑袋的形状都是歪的……我会对这种人抛媚眼?为什么不干脆买条胡瓜(黄瓜)!
但是她们这时候人多,陆续过路的熟人已经有三四个聚拢过来,玉莲当然没胆子和她们对着干。而且要吵架的话,玉莲完全不觉得自己是对手,你敢和她们叉着腰站在街当中骂一整天?对,就是会骂一整天,有时候惹急了她们,骂街还会带条凳子!
“老娘把你这张脸撕了!”胖婆娘声色俱厉道,并且装腔作势要扑上来。
玉莲吓得不敢稍微让她觉得有敌意,不然一旦爆发那是没完没了!她又试图想逃走,但被胖婆娘一把就拧了回来,那婆娘怒道:“李婶,你们按着,老娘剥她的衣服!让大伙儿都来瞧瞧这骚货!”
玉莲浑身一颤,心道:以前她们就只是说说坏话,也没见这么嚣张,今天怎么突然得寸进尺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说再也不来了,示弱反而助长了气焰?又或是她觉得现在自己完全没人依靠了,便能为所欲为?可是不还有官铺、王法的吗……应该只是说来吓自己的?
旁边有个尖嘴猴腮的半老徐娘小声道:“铁匠铺那绍哥儿挺凶,咱们还是别太过分了,万一这害人精找绍哥儿来,咱们吃不完兜着走!”
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