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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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校场上丢下的尸体和血迹。左攸策马上来,沉声道:“除掉了那么多武将,位置空出来了,铁骑军上下暗地里高兴也说不定。”
郭绍道:“幸好现在外部形势很好,不然咱们哪有机会整顿内部?天助大周。”
赵匡胤还有一个兄弟李继勋在外镇做节度使,不过早已离开禁军,已不再是燃眉之急,以后找机会架空其实力后贬职便可以。加上李重进等不稳定势力,都不是大患;等禁军重新整顿完毕,抽出手来,一切外镇节度使的战力都不在话下。
“是可以松一口气了。”郭绍长吁道。
他上了马行街,便派传令兵去东西两个大营,传来虎捷军左厢解除戒备,然后解散了随行马兵回应,只带亲兵向南而行。
沿途看见赵普已经坐上了囚车,因不是禁军武将,他正被押往东市问斩。这厮最后还是没能逃脱死罪。
“去赵普家。”郭绍道。
一行人策马南行,行至赵普府上,只见门前坐着十几个军士,看到郭绍等一行人,忙站了起来。“主公……”“郭大帅……”众人纷纷抱拳见面。
郭绍翻身下马,指着大门道:“开门。”
有人进去禀报,等郭绍进门后,便看见一众老弱妇孺迎到外院。被告知是郭大帅,一个妇人率众跪伏在地,说话的语气十分哀伤,战战兢兢带着祈求,自称是赵普的夫人。
后面的一些年轻妇人可能是赵普的小妾,这时候说道:“奴家等只求替郭将军为奴为婢,只求郭大帅网开一面。”
“太后本是仁慈的人,天下皆知。只是赵匡胤一党做的事太过分了……”郭绍一面说,一面观察那些妇人。
后面的一个小娘大胆地抬起头来,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红着脸看郭绍。郭绍顿时上下打量她,她见状更是暗送秋波。
郭绍发现,这些年轻娘们穿金戴银,穿得很好,赵普家一定有钱……至于她们的姿色,郭绍确实不太感兴趣。和符金盏和符二妹比起来,世上绝大多数女子都只是庸脂俗粉,本来有些女子还颇有姿色,但他的眼光已经被符家姐妹拔高了。
所以那小娘们以为郭绍看上了她的姿色,郭绍只是对她一个小妾穿那么好有兴趣。
他沉吟片刻,只见赵普家都是些妇孺,而且姿态明显已经屈服了,当下就道:“我会在太后面前进言,对罪人的家眷宽宏大量,不过……”
那夫人忙问:“不过怎样?”
郭绍道:“赵普出卖的人太多了,夫人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夫人顿时变色:“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郭绍语气故意带着恐吓的语气:“得悄悄离开东京,许州是我的地盘,你们找个时间、得尽快走……不要带财物,怕有人见财起意落井下石。到许州后,在那里很安全。到了地方后各自回娘家便好。”
他确实只是说来吓她们。什么仇人报复的可能性比较小,赵匡胤那帮人被连根拔起,主人都死了,家里定然是树倒猢狲散……不计代价不顾自家身家性命的死士不是谁家都有,除非是位高权重的朱门大户才有可能养,普通人没那么大能耐。
不计代价、不怕死、又有胆识的并不多;能活下来更不容易。但郭绍脚下的人们好像不懂,被郭绍几句话便忽悠得感恩戴德。
郭绍心里毫无压力,自己贪他们家一点钱,没有赶尽杀绝已经算轻巧了……郭绍如果落到赵普手里,下场可能远远不如。
第二百六十八章 匹夫之怒
禁军清理门户的阵仗做得很大,其实没杀多少人,一共七十来个。大将的名单主要是“义社十兄弟”、赵匡胤家世交赵晁;中下层武将名单是赵匡胤以前的亲兵,安插到铁骑军里,占铁骑军武将三分之一的指挥使、副指挥使、都头(骑兵都是军使)。这两类人都是赵匡胤在禁军里的核心力量,而且郭绍事前进行了充分细致的摸底,基本没有冤枉的、自然也没有漏网,是为定点清除。
比如禁军大将韩令坤,和赵匡胤从小玩到大,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除了杀掉很难叫人放心。这场杀戮没有黑白,只有成败。
至于那些只是和赵匡胤有点交情的人,并没有被牵连。有点交情的,面对这等状况,肯定会立马与赵匡胤划清界限,所谓交情就没有了。
郭绍认为赵匡胤的核心力量留着仍有威胁、有必要铲除,这才处心积虑干(否则,万一在战阵上忽然成建制的人马反水、背后捅刀悔之晚矣);不然他不会连赵普的家眷都私自放了,因为他觉得妇孺没有威胁,所以不想加以迫害。
……两天后一大早,他便带着人来到赵普家,指使亲兵从里面搬出了几马车值钱的东西,不动声色离开了这座已经空了院子。
“径直去陈夫人府。”郭绍在马车上吩咐上前禀报的卢成勇,“最后面那辆都是些细软、方便分,一会儿兄弟们拿去分了,记住见者都有份。”
卢成勇忙道:“兄弟们谢主公赏。”
郭绍道:“剩下的,一会儿都交给陈夫人家的人。”
“喏。”卢成勇抱拳道。
郭绍不想把这东西往自己家里搬,不然吃相太难看了。他现在贪钱一点压力都没有,没有人会在乎他弄点钱;不过毕竟抄没罪犯家的东西,理应归国库,他的干法完全不合法……较起真,他一个武将连抄没别人家的权力都没有,所以还是低调点好。
陈夫人住在城西,郭绍正好经过开封府,忽然想起一个人。当下下令队伍停下来,派人上去送帖子。
开封府首官出门迎郭绍入内,这官员应该挂的是“权知开封府事”,名义上开封府尹才是最大的、但一般是储君亲王级别的人担任,现在暂缺。
郭绍到了退思堂内,客客气气地与诸官见礼,并不拿架子。但无论他装还是不装,权势到了一定地步别人都会很给面子,开封府众官无不恭敬。郭绍专程招呼后面的黄炳廉,众官也对黄炳廉额外客气。
“我一个武将,前来叨扰官府,不会影响诸公的正事罢?”郭绍道。
府事忙摇头道:“不会不会,郭大帅巡视官府,实乃我等之荣幸!”
郭绍点头沉吟道:“今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实在冤枉的,在开封府的天字号死牢里吃了很久牢饭了。”
“冤案?”府事脸色一变。
郭绍忙摆手道:“不是冤案,案子没问题;是人被关得挺冤枉……嘶,对了好像叫董二。”
“杀赵三郎的凶手。”黄炳廉小声提醒道。这时众官才恍然。
郭绍不动声色道:“当众杀人,证据确凿,自是没错。但被害者赵三郎不久前被查获曾奸杀其兄嫂,其罪十分恶劣,道德沦丧伦理崩坏!赵匡胤今日也被定罪为谋逆造反十恶不赦。董二杀这等恶徒,应该不用抵命罢?”
有人说道:“话虽如此,但总得提审,再次推判……”
不料知事根本不理会,直接拍板道:“来人,放人!”
连郭绍都没料到他这么痛快。顿时这古朴庄严闻名天下的开封府府衙,其威严在郭绍心里顿时变得好像纸裱,脆弱得不堪一提……但它在普通人甚至官宦眼里,是神圣不可亵渎的、一进去就是九死一生的权威之地!
朝廷律法原来只是这样的。
郭绍在签押房等着,终于看见一身狼狈头发衣服破烂脏乱的一个人拖着手链脚链被押了进来,已经不成人样,没人能认出他是谁。
“董二?”郭绍走上前问道,顿时闻到一股恶臭。
那人伸出双手掀开头上爬着虫子的乱发,愣愣地看着郭绍,过得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道:“郭将军?”
“哈!你还记得我。”郭绍笑道。
旁边的官员喝道:“快给董二打开脚链手链!”
董二茫然站在那里,一会儿工夫就被解开了锁链。郭绍道:“跟我走吧,没事了。”
“这……我还能被放?”董二愣愣道。
郭绍淡然道:“我没有败,还记得你……所以你就没事了。早就告诉过你,投官不一定会死,还不用东躲西藏。我没说错罢?”
“郭将军!”董二一软跪倒在地,抱住他的腿奥啕大哭,“我在牢里……在牢里就只能念着您,不是还有一丁点盼头,早就死了。他们给我吃生蛆的烂菜糠饭,牢里的屎尿一个月都没人弄……”
“诶!董二……”开封府的官听不下去了,感到十分尴尬。知事急忙弯腰道:“郭将军,这等事下官并不知情,立刻派人查实究竟是谁干的!”
郭绍摆摆手道:“命能留着就成了,干了那么大的事,吃点苦头是正常情况。”
“谢郭将军救命之恩,董二这条命都是您的!”
郭绍忙道:“别抱着了,走罢。你这副样子,好像真是我指使你杀的赵三郎一般,我真是躺着中枪的人。”
“赵三郎杀我爹,我为父报仇。这句话我说了几百遍了。”董二哭道。
郭绍转身慢行,让董二跟出来,他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脸脖、手脚的皮肤已经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等一行人上了马车,郭绍立刻解下自己的斗篷裹在董二身上。董二受宠若惊,一张脏黑的脸只剩一对眼睛瞪着郭绍:“郭将军……”
“在人前我不便对你太好。”郭绍道,他完全不嫌弃董二又臭又脏,亲切地抚其背道,“但郭某人心里敬你是条汉子。”
董二眼睛里满是感激,道:“我只是小人,不敢……”
“英雄不问出身,是大人还是小人,得看你跟什么样的人。”郭绍道,“你是不知道自己干了怎样的事。”
“我杀了赵三郎。”董二道。
郭绍心道,那赵三就是以后的宋太宗,你个连名字都只能用排行的人,说杀就把人杀了,确实挺有种。郭绍道:“杀父之仇,虽匹夫不能忍。匹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匹夫也是有血性的匹夫,是条汉子;那些色厉内荏耀武扬威的人,不一定有你这份胆识。以后你跟我。”
“郭将军……”董二不太明白郭绍的话,但他显然知道郭绍是真心对他好,不然根本没必要理会一个匹夫。
郭绍道:“叫大哥就行了。”
“大……大哥?”董二愣愣地看着郭绍。
郭绍拍了拍车厢木板,“走,按原来的路线去陈夫人家。”
一行车马到得陈家,郭绍报上名,很快就被孙大娘迎进了厅堂,郭绍见董二饿得骨瘦如柴,也没多想,便叫他和自己一起进去,一般招待上茶会有一些茶点。
果不出其然,郭绍便拿起糕点递给董二:“吃,先垫着,回去叫你妹子给你做顿好的。”
陈夫人这厅堂上一尘不染,旁边站着孙大娘和几个白衣女子也是穿得十分干净。她们见董二那副样子,无不皱眉,有的人已经忍不住在干呕了。
但郭绍照样神情自若,亲手给脏得不成样子得董二倒茶,与他对饮。京娘站在一旁,只是冷冷看着郭绍。
孙大娘问道:“这位客人是……”
郭绍道:“去年杀赵匡胤弟弟赵三郎的人,便是他,叫董二。今天赵匡胤已经彻底倒台了,我路过开封府,便顺带把他捞了出来……牢里的伙食好像不是很好,你看他的吃相。”
“原来如此,妾身刚才还想哩,当今能与郭大帅对饮的人,一定是有些来头的。”孙大娘客气道。
郭绍道:“吃了点苦头就是这般样子,还望陈夫人勿怪。当年从幽州回来的女子,估计比董二更惨。”
孙大娘忙道:“是,人在世上,运气不好总要遇到些磨难。稍等我叫人准备一桌酒菜,替董壮士接风洗尘。”
“不必了。”郭绍道,“我坐一会儿就走。那几车东西,似乎值点钱。实不相瞒,刚从赵普家运来的,你们既然有销路,拿去卖了罢……不过,我过阵子可能要一份聘礼,还望陈夫人做主帮我准备一下。”
孙大娘不动声色道:“妾身刚刚随意看了一下,有金银器、绸缎便不值一提,那些字画古玩,很多是真迹。要是全部抵用准备聘礼,这礼不轻啊。”
“字画是真迹?”郭绍愣了愣,“没想到赵普家这么多油水!这厮就是个小官,这几年一定是借赵匡胤的权势以公谋私。”
孙大娘道:“是,一副字画就不止一整车财物,这还是因天下纷乱,这等东西不如太平世道值钱,否则其价值不可估量……不过南方各国的大家族还是很有兴趣出大价钱收藏的。”
郭绍道:“聘礼不能实在太重,超过正妻就不对了。你们看着办,剩下的权当感谢陈夫人上次帮了忙。”
“这谢得真是真金白银,不轻啊。”孙大娘微笑道,“妾身不能做主,等问了夫人再说。”
郭绍又沉吟道:“刚才我刚进来,似乎听到里面有男子的声音?”
孙大娘忙道:“陈夫人的一个客人而已。”
第二百六十九章 哀愁(一)
陈夫人厅堂后面说话的男子是李煜。不久前南唐国发生政变,他逃亡到周朝来寻求天子庇护。
李煜夫妇一开始就在厅堂里被款待,郭绍来时,他刚刚退避没走远,因此说话声被听到了。不多久,陈夫人见过郭绍之后,李煜又被请到了厅堂入座;其夫人沐浴更衣去了。
陈夫人头戴帷帽遮着脸,出来款款施礼道:“妾身方才有贵客,怠慢了六皇子,请恕罪。”
“不敢不敢。”李煜面有忧伤感叹道,“不敢再称皇子,尤其在东京,被人听到了怎生是好?”只见他仪表风雅,举止颇有儒礼,不过面相乍看倒是比较一般……李煜是重瞳子,一个眼珠子两个瞳孔,两腮略大,据说他这样的面目有返祖之相,是个稀罕人。
看到李煜的忧郁,陈夫人是理解他的。因为南唐国刚发生了政变,李煜已从一个皇子变得犹如丧家之犬。(不然以陈夫人的身份不能以现在这等姿态拜见高贵的皇子;不过现在李煜落魄,陈夫人只需以周宪表姐的亲戚身份见面便可。)
……南唐国太子、李煜的哥哥李弘骥在淮南之战时,推荐柴克宏出任大将、并与柴克宏分兵击败了吴越国军队,因此被立为太子。李弘骥坐上太子位后权力心膨胀,权势越来越大。不料柴克宏在濠州大败、直接导致整个淮南地区的南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