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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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软弱的妇人
“这书法,啧啧……”政事堂里,王溥拿着一张太后亲笔的手令在那里看得一脸陶醉。
这房间和外面的大厅只隔了一道木骨架纸裱的墙。外面一派繁忙的景象,有的在拿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只响,有得在伏案书写,有的在说话,还有一些书吏在案牍之间快步穿梭递送文书。整个政事堂的大堂里,办公的官、吏没有一百,少说也有八十。嘈杂的声音、繁忙的场面,就好像是一台大机器的心脏在跳动,全自动的停都停不下来,大伙儿各有各的职责。
李谷、范质刚刚从外面推门进来,便听见了王溥的声音。
“我看看。”李谷伸出手来,从王溥手里得到了纸。
李谷的眼睛顿时一亮,说道:“不料太后写得一手好字,现在才发现……好字!好字!”一连赞了几句。
王溥道:“光是看字,就只觉有春风拂面啊,哈哈!难得。”
“是了,想练也练不出来,一个须眉能练出这字里的气韵?”李谷一面说话,一面把纸条往袖子里一塞。
王溥顿时瞪眼道:“李相公你这是何意?那宦官送过来,纸条是给我的!”说罢便拽住了李谷的袖子,要伸手去摸,完全不顾礼仪。
李谷捂住袖子,指着案上的奏章:“太后批复的字,还有!”
范质“哼”道:“太后能亲笔批复的奏章,肯定都很重要。为了收藏书法,就把政事耽误了,尔等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李谷笑而不语。王溥拿起一份奏章展开瞧了一眼:“范相公瞧瞧。”
范质拿过来看朱批,顿时一愣,沉吟道:“我们重新抄写一遍奏章,然后以政事堂的名义批复存档,可以留下这东西……”
“不好罢?”王溥正色道,“国家大事岂能儿戏?”
……
殿前司衙署内,张永德、史彦超以及厢都指挥使级别的袁彦、赵晁等人正在瞧枢密院发下来的公文……之前要奖赏将士钱财的详细账目。
可能下层将士比较关心钱财,小兵小卒相比武将很穷,家眷生老病死各种生计都需要钱。但张永德等一干武将不是很关心这铜物,他们不怎么缺;武将们只关心太后的态度。
特别是张永德,最近小心翼翼的,连说话都没以前那么大声了。
史彦超却冷冷道:“先帝去了,太后掌政最好,这些年来太后什么为人大伙儿还不知道?我觉得根本啥事都没有。咱们这么干坐着也挺无趣,干脆散了罢!”
张永德不动声色道:“殿前司最安心的,真得是你史副都。当年在东汉(北汉)战场,那郭将军几度陷阵救你,好不容易活了你的命,哪舍得动你?”
“张点检扯那些东西何意?”史彦超一脸不悦,横眉道。
“操!”赵晁听罢骂了一句,“不扯那关系,你上个书,让太后把咱们殿前司衙署跟前屯集的虎捷军大军撤了,放在那地方叫咱们心里挺不是滋味。”
史彦超听罢暴怒,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指着赵晁道:“你他娘的,操谁?老子现在废了你!”
赵晁脸上一白,愣是没敢针锋相对。当年高平之战前夕,他敢忤逆劝阻先帝结果被关在行军半路;攻淮南,一夜之间杀降兵三千余众。赵晁也是个暴戾的人,但在史彦超面前还真有点虚。
史彦超这家伙时不时在先帝面前马屁拍得很恶心,但确实脾气暴躁,个子又大,一张白长脸、灯笼眼,很能给人压力。
在天下各国都响当当的名声,大周朝禁军第一猛将!作战十分凶猛,又是个不怕死的主,单打独斗没几个不虚他的。赵晁完全相信惹急了这厮,最轻真会被暴打一顿。
就在这时,张永德冷冷道:“史彦超!在同僚面前,你废谁?张某人也不敢对一个厢都指挥使想废就废,要不你来做这点检!”
“还是张点检做好。”史彦超冷冷道,总算还是听张永德的劝。
张永德回顾左右,无奈道:“算了,散!”
赵晁离开殿前司衙署,和铁骑军的军都指挥使杨光义一道。杨光义策马上来,小声问道:“殿前司的人怎么说?”
“各怀鬼胎,根本说不到一块儿。”赵晁冷冷地低声道,“赵都使(赵匡胤)走了之后,一盘散沙,没一个中用的!罢了,大伙儿得过且过,等着去外镇算了!”
“朝廷要把咱们外放?”杨光义问道。
赵晁冷哼道:“太后一个妇人,不被那么多禁军大汉吓得战战兢兢的,她还敢怎样?她要是不怕,不用放条恶犬堵在殿前司旁边给她看门。”
“太后在禁军里还是很受爱戴的。”杨光义提醒道。
赵晁道:“妇人之仁、心慈手软的人罢了,一脸可怜在先帝跟前替人求个情还行。”他笑道,“我观之,太后肯定下不起手杀人,她要敢杀人,夜里不怕恶鬼找她索命!”
杨光义听罢心下稍安,嘿嘿笑了几声:“太后确实比先帝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或许咱们确实太多虑了……一个妇人,怎能忽然变得心黑手辣?”
“她只会拿钱到军中来收买人心。”赵晁又道,“想当年老子一句话杀三千降卒,血流成河,眼皮都不带眨!”
杨光义又叹道:“可惜咱们的前程……太后应该不会叫咱们再掌禁兵。”
赵晁回头看了一眼,偏着头道:“现在说这个为时稍早,这些年来改了多少朝,我看周朝也不远了。咱们到地方上混个节度使,做符彦卿、王璋那般人物也不一定是坏事。”
杨光义想了想,小声道:“这话可不敢说。”
赵晁道:“你我认识那么多年的人,怕个甚?你看看禁军这分崩离析的样子,谁来统领;张永德?太后不怕他带兵出去直接称帝!
你想想,啥时候只要有几万精兵打到中原来,谁去战?难道靠虎捷军左厢两万步兵能国战?他们还得留在东京防着家贼哩。那妇人只好每天烧香,求周围的国家别动兵。
求人更没有用,先帝这些年从北汉、蜀国、南唐、契丹都打了个遍,人都得罪完了。别国能搭理大周的哀求情面?到时候真是要颜面丧尽啊!那一天不会太远了,纵观今古,没有软弱的人能在乱世占住中原这四战之地!”
……史彦超从殿前司出来了,正好碰见从虎捷军驻地那边骑马而来的郭绍。
史彦超想起殿前司张永德提到自己活命全靠这小子,只觉得没什么颜面。他虽然心里对郭绍没恶意,但就是放不下面子:难道要我大周第一猛将,天下排行老一武力最高的人,对一个一个年纪轻轻的后辈表现得感恩戴德?
于是他一脸冷意,直挺挺地坐在马上昂着头,这么直视着郭绍。
郭绍却先下马,才抱拳执军礼道:“不想在此遇到史大帅!”
史彦超碍于情面才随手抱拳,坐在马背上算是回应了一下:“原来是郭将军。”说罢拍马径直而走,十分无礼。
郭绍身边的一个大脑袋武将一脸恼怒,踢了一下马腹,忽然郭绍拽住他道:“三弟,史将军威名四海,爱惜名声是难免的。也就是我与他有点交情,要是别的大将,人家理都不理,刚才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史彦超听罢心里觉得十分舒坦。心道郭绍倒是知趣的人,史某人就这脾气,不是那个人老子理都懒得理,那赵晁号称很能杀俘,在老子面前还不是个孙子!
他还没走远,又听得郭绍在身后用诚恳的口气赞道:“好汉,壮士!如山之巍,这才是大丈夫的仪表。大周朝有这样的猛将壮士,才能保持尊严!”
史彦超听得暗爽,心道早知道多和他说两句话了。
……郭绍走进东华门内,进了守备军的衙署,罗猛子十分不满道:“最近遇到的人都对大哥点头哈腰的,那姓史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他本来就是个人物。”郭绍道,“况且这样的人反而不那么危险,咱们和他计较个什么?我在他面前说的也是实话,周朝确实需要史彦超这等猛人。”
罗猛子抱着头盔,摸了摸脑袋:“俺还是想见所有人都对大哥一副敬意的莫样儿。”
郭绍拍了拍罗猛子的肩膀:“三弟……”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说,便作罢了。反正郭绍不相信,几天时间整个东京的人就真的对自己那么尊敬,多半只是畏惧一时间的权势而已。
他改口笑道:“刚才我不拽住你,你更下不了台。你还敢上去和史彦超较量较量?”
罗猛子一语顿塞。
郭绍笑道:“史彦超打遍南北,单挑各国武将没遇到过敌手,以前号称北汉第一猛将的张元徽也惧他三分。他是很厉害的,三弟不是他对手。”
“张元徽不是被大哥一箭阵斩了?”罗猛子不服道。
郭绍道:“我是趁其不备,用暗箭击杀,要是硬碰,估摸着在马上接不了两招。别计较这玩意了,打不过就打不过没甚要紧,咱们打仗靠的是手里的兵。”
俩人闲话了一通,这时一个亲兵进来拜道:“主公,开封府左厅判官来问您在何处。”
第二百六十二章 处心积虑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在庄严的宫城之下,一个面目端正的三十来岁的文官一身布袍,背着手翘首迎风看着宫城的威武气势,下巴的胡须被风吹得乱飘。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唉”地叹了一声。他四平八稳的脸上,眼睛却露出了很隐忍的悲伤,间杂些许迷茫。
就在这时,有个武将请他进宫门。在一间房门前,郭绍正等在这里,他见面没有多话,只道:“黄推官里面请。”
……二人一起走进去,郭绍只看了一眼黄炳廉的脸,便说道:“黄推官的结果一定不是那么明朗。”
黄炳廉忽颓然道:“我有点想辞官不干了。”
郭绍忙道:“一切都让黄推官自愿,我绝无威逼之意。你若不想说假话,还好好干你的推官;黄推官有正气、威武不能屈,为官对周朝有益无害。我作为周朝的大将,难道不想这个国家好吗?”
刚才郭绍一见黄炳廉那脸色就立刻明白了:至少没法完全佐证“奸杀案”。
黄炳廉的祖上几代为官,这等子弟对官场何其熟悉。他一定猜得出来:查赵三郎,目标在赵匡胤一党。奸杀案成立,这才是郭绍想要的结果……黄炳廉既然烦恼,那就是没有得到郭绍想要的结果,所以他才会感受到压力。
郭绍与黄炳廉交情不深,只有几面之缘,但从仅有的一两次谈论中,郭绍已经感到有把握说服这个官……黄推官会让步的。
“黄推官看起来很迷茫。”郭绍温和地开口道。
黄炳廉诧异地看着郭绍炯炯有神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郭绍又道:“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黄炳廉拱手道:“请郭大帅赐教。”
郭绍淡然道:“大周、甚至天下诸国,有多少州、多少县,若要这天下万里都公正清明,需要多少个既有才能才学,又胸有正气,不服威、不怕死、不贪利……集诸多美德与能耐于一身的推官和判官?”
黄炳廉沉吟片刻,干脆地答道:“很多。”
郭绍又道:“第二个问题,这样的人天下究竟有多少、够不够,又如何能分辨选拔他们出来为官?”黄炳廉无法回答,若有所思。郭绍道:“圣人治天下,四海之内皆为赤子。不仅靠选贤任能,更要定规矩。”
黄炳廉道:“郭大帅言下之意,分明黑白善恶,不靠刑律之术?”
“也可以靠严密的术,但条件所限,这世道是不可能完成的事。”郭绍道,“还得延续先贤的思路,以王道辅以法术……可究竟应该怎么办才好?人活一世、怎么活也是活,难道黄推官不想尝试一下吗?”
黄炳廉问:“如何尝试?”
郭绍道:“参与到定规矩的权力圈,左右人间的规则。你这样对世人心怀怜悯的人不要权力,权力还是会有人把持。”
黄炳廉脸上微微变色。
郭绍正色盯着他道:“黄推官的祖上一定没有严令子孙只能干刑律。其实有更有效的方式……我记得上次我们谈话的时候,黄推官提过你的曾祖父,查案查到一定程度,断案之术就不能用了。令曾祖是有大智之人。”
他顿了顿又道:“要想把自己的胸怀抱负在世上实现,首先就要执掌重权,如何掌权呢?太过束手束脚,能掌权吗?”
黄炳廉沉默了片刻,说道:“下官与郭大帅何不先谈案情?”
“好。”郭绍点头道,“那些闲话,待有空闲了,你我把酒畅谈。”
黄炳廉一开始说得十分顺畅:“死者右腿有骨折、摔伤,我敢肯定是去世前后才受伤;如果是早先摔伤,就算只有十天也会长合一部分。那么就与认证口供中‘悄悄从枯井打捞上来’的案情稳合,丢下太深的枯井会摔骨折……颈部、椎骨……”黄炳廉突然有点吞吞吐吐,“椎骨等数处有钝器伤,可以断定此案为谋杀命案……”
这案情简直是真真假假、推断却又丝丝入扣。郭绍感觉到有伪证,少量的伪证足以左右结论,其它的照实情反而更有可信度。
不过郭绍从黄炳廉的口气中推断,骨折这等验伤应该是实情。那么他就可以大胆地猜测,贺夫人极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只因事情过去实在太久了,若是刚刚病逝的时候官府有权力查这案子,一定可以叫真相大白。而今,真相却只能永远埋葬在黄土之中。
郭绍听罢说道:“这案子应该、也完全可以做成铁案,黄推官以为如何?”
黄炳廉道:“据赵普的口供,他也是听人悄悄议论;若是能找到当时议论此事的目击者,从各个角度来回佐证咱们的推论,做成铁案也不难。”
郭绍沉吟道:“赵家有人心思缜密,这事儿做得比较干净,从前年到现在,离开赵府的奴婢,连一个都找不到,完全不知去向。”
“也许是被灭口了。”黄炳廉沉吟道,“据下官多年的经验,涉案消失的人多半都被灭口。”
郭绍道:“谁灭的?现在赵府是可以随便审讯和查抄的。黄推官何不全面主持这个案子……其实也许还有一两个活口恰好被咱们找到了,不是么?”
“想找到还是能找到的。”黄炳廉皱眉道。
郭绍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