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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37部分

小说: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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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写出来的东西贴到网上,第二天清醒过来,读了一遍,自我感觉良好,于是接着往下写,写着写着,编出一个故事来。那是一个有关恋爱的故事,并无新意,无非是A爱上B, B不爱A,偏偏去爱C, C呢又爱上了D,可惜那个D君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E暗恋,要命的是E干什么不好,一定要跑到A和B之间插上一脚……三两个回合之后就把人物关系搅成了一锅八宝粥。其实,我挺想写个出息一点的题材,只可惜回想一下成长历程,很多时间的的确确都是花在谈恋爱上。 
  记得郑滢说过,我们的恋爱是虚度青春。好像是这么回事,但是,再想一想,那些青春,如果不虚度,岂不是连回忆都没有? 
  酒不能天天都喝,兼之要上班,每天只能写一小篇,写到十几篇,居然真有人看,发来电子邮件鼓励我接着往下写。我身体里某种叫做“人来疯”的物质起了作用,乐颠颠地接着往下编,并忍不住告诉郑滢。 
  郑滢第一个反应是“好,这样你说不定也能找到个男人”。她已经对我现实中的表现绝望,开始寄希望于网络。她现在不用上班,婆婆又来帮着看孩子,所以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比如——看我涂的鸦,不过,她比较关心的是“怎么还不上床,再拖下去当心人家觉得那个男的性无能”,还毛遂自荐“你要是不会写,说一声,我帮你捉刀”。 
  郑滢和所有的媳妇一样,和婆婆之间有些不大不小的摩擦。那天她在房间里对我抱怨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因为她无意中听见婆婆和邻家另外一个来探亲的老头聊天,口气里好像觉得家里媳妇掌管经济有点“乾纲不振”。 
  “哼,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有点什么毛病都不知道?郑广和除了会给女人接生没什么别的本事,尤其不会管钱,我哪次洗衣服不从他口袋里翻出几张钞票来?还好意思说,他管钱,我跟他一起去喝西北风。” 
  我说:“算了,她是自己没管着,心理不平衡,只要老公肯让你管,关她什么事?” 
  郑滢笑笑,叹了口气,“我想将来孩子稍微大一点,还是要出去工作,省得莫名其妙吃这种废话。其实男人也挺不容易,一个人养家,太辛苦了,我能工作,总是减少他一点压力。退一步讲,男人也不是百分之一百可靠,万一他将来出出花样,或者碰到个什么车祸意外,我不能独立,岂不是措手不及。”我算是彻底领教了郑滢的百无禁忌。从前她说过,假如世界末日来临,她会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去死,事实上,假如世界末日真的来临,她根本不会死,大家都绝望了,她一定还能找出办法活下去,并且把夫君和儿子也从废墟里拉出来,开创下一个人类新纪元。 
  写到四十几篇,我有点累了。我的文采本来就不算好,编故事又要考虑前因后果,很麻烦,好几次都想停下算了。可是,每次决定要停下,总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从内心某个角落涌出来,逼着我写下去。好在爱情大概是人类活动中最最没有逻辑可言的东西,怎么千奇百怪的情节,山穷水尽了,来一句“不知怎么搞的”,总又能硬着头皮往下编:心情好的时候多编一点,差的时候少一点;被老板表扬了情节欢快一点,挨了客户的骂,情节就比较凄惨。写到六十几篇,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故事里那个女人的个性仿佛很像我,而那个男人,他,他也似曾相识…… 
  逐渐,看的人越来越多,评论也越来越多,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有夸的,有骂的,而且越骂越起劲。 
  郑滢说:“太过分了,我帮你骂回去。” 
  “算了,人家要骂就骂,”我淡淡地说:“有人骂总比没人理好。” 
  “你是不是挨客户的骂,上瘾了?”她皱起眉头看着我。 
  “我是无所谓。” 
  郑滢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百思不解的样子。我笑一笑,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其实,我并不是挨骂上瘾,只是不在乎。人家再骂,伤不着我。不要说他们,客户点着我鼻子一口气骂上半小时,伤不着我;和同事在会议上恶吵一架还是被占去便宜,伤不着我;老板把我叫去话里藏刀地训一顿,固然令人难过,也伤不着我。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伤着我的,只有一个人,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让我伤心,因为,我自己愿意被他伤害。 
  从郑滢家出来,我又去买了两瓶雪宝莉酒。我的故事快编不下去了,需要它来刺激一下头脑。           我把酒当果汁那样一杯一杯喝下去,又打开电脑。我的手指在键盘上跳动,懵懵懂懂间,像有人在我面前开了一扇门,我突然明白了“天路”究竟在干什么。不是玩头脑游戏,不是炫耀思想,不是自虐虐人,而是,而是,一个不知究竟是坚强还是逞强的女人,想抓住命运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天天制造些无中生有的文字堆到网上,是希望——有一天,或许,他会看见,也觉得似曾相识,然后看着看着,猛然发现,那个“天路”其实就是他的“璐璐”——as always。       
  然后他也许会仔细去看。只要他仔细地去看,就会发现我很不开心。他曾经说过见不得我不开心,或许他还在乎我,或许他就会来和我打个招呼,或许,我就会有机会把很多话告诉他——曾经说过的,和没有说过的。 
  或许。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也不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这是一则寻人启事。 
  那天晚上,我把“我们这样长大”改名为“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十三个字的题目,既不高明也不吉利,却再贴切也没有了。真的,再贴切也没有了。 
  某人自己说过的话,不会记不得了吧。 
  从那一天起,我开始用功,每一章都多多少少翻点花样,单恋完了暗恋、暗恋完了明恋、明恋完了三角恋,还有苦恋、网恋、婚外恋,慢慢的,我的故事变成一篇“恋爱大全”,除了同性恋和老少恋,其他无所不包。隔几天,看看读者反应,如果他们不大起劲了,我就搞搞笑,吊吊胃口,甚至开开黄腔。 
  现在我在乎人家的反应了,很在乎。每次有人夸我,我都很高兴,并且希望他们夸完了能替我把文章转到别的网站去。有人骂我,也不错,骂得好,喝口水,消消气,明天记得接着骂,要知道,“骂”,也是能把人给“骂”出名的呀。 
  我希望人人都来看我编的故事,希望“天路”能够出名——骂名也行,希望“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这个令人费解的题目能够遍布网络的四面八方,像夜色里散在机场地面上的无穷无尽的引航灯,每一盏,都是一声小小的召唤。 
  故事越来越长,我的酒量也越来越好,两瓶雪宝莉已经不在话下,开始慢慢向贝莉、伏特加、杜松子酒发展。酒总是让我心情愉快,思如泉涌。好东西。 
  郑滢和张其馨一有节日假期就叫我去吃饭,“感受一点家庭的温暖”。她们大概认为自己在做善事,我却觉得好像在受罪,因为我和她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已经越来越少了。农历新年,我们五个人在郑滢家里吃饭,都是他们说话,先轮流抱怨一番:郑广和抱怨现在做医生要买越来越高的保险,否则一旦被病人告就死定;林少阳抱怨下属不听话干活不认真还跟他耍花样摆龙门阵;郑滢抱怨儿子每天早上三点钟开始哭,简直比闹钟还准时;张其馨抱怨体重增加了好多,而且手臂抱孩子抱得有点痛。 
  终于抱怨完了,下来是一阵叽里喳啦:公司股票叽里喳啦叽里喳啦;旧金山的房子叽里喳啦叽里喳啦;共同基金叽里喳啦叽里喳啦;夫妻税表是分开填还是一起填叽里喳啦叽里喳啦;人寿保险叽里喳啦叽里喳啦……基本上,把他们的话摘录下来,再稍微编辑一下,就是一期《财富》杂志。 
  我没什么好抱怨,也没什么好叽喳,刚巧坐在酒瓶旁边,就一杯杯倒来喝。那天开的都是加州的红酒,好酸。突然,周围没声音了,我抬头一看,八只眼睛正注视着我用做化学实验的标准手势把白糖倒进酒杯。 
  我对他们傻笑一下,“这样,酒就不酸了。” 
  那四个人停止叽喳,把杯子挪开,开始教育我,人生了孩子以后大概就会不由自主地倚老卖老。郑滢说“你就不能积极一点”,张其馨说“你应该适当扩大社交面”,郑广和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林少阳说“我手下有个人不错,要不什么时候见一下”,没一个讲到点子上。他们大概觉得我在借酒浇愁,其实,我真的只是想把酒变甜一点罢了。少见多怪,啰什么嗦。 
  我酒没喝过瘾,回家以后,又跑出去买了一瓶雪宝莉,对着瓶子喝。喝到飘飘然,做起白日梦来:假如我和程明浩生个孩子,会长得像谁?如果生个女孩,应该比较像他,那很好,不过,个子不要太高,太高了将来选择结婚对象余地就小,当然也不能太矮,像我这样,一天到晚看人家的鼻孔,会产生自卑感;如果生个男孩,更加应该像他,否则,将来打架怎么打得过人家? 
  早知道,当初去吃什么避孕药,怀孕就怀孕好了,总会有办法的。那样的话,现在我说不定也跟着他们一起叽里喳啦,倚老卖老。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有点羡慕他们的。 
  我拿出电脑,上了我们从前的大学网站,把生物系的班级一个个找过来——还是第一次发现我们学校的生物系居然有那么多班,终于在某一个班的名册上发现了程明浩,立刻翻他们的留言簿,找到他一条留言,时间是今年一月份,说换了工作,在新泽西一家公司上班,那个地方叫新布朗斯维克。搞了半天,我弄明白了密西西比河起源于明尼苏达,他却已经不在那里了。他还说,欢迎在东部的同学去找他玩——会有女同学吗?              
  我趴在桌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看见还剩下小半瓶雪宝莉,立刻把它喝完。 
  我继续写“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很多人不太喜欢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怪他们,我也不太喜欢她。她就像我一样的不争气,犯了那么多可气、可笑、可恨的错误。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有时候我有点担心,怕哪天程明浩真的看见了,也不喜欢,便又想悬崖勒马把她挽救回来,又不知该怎么挽救,绝望之际,却突然意识到,还挽救什么,我的所有缺点、毛病、错误,其实,他都是知道的呀!他又不是因为我有多好才爱我的,他爱我,是因为我把他“当回事”,是因为我和别人不一样,是因为我,是我。那,我还怕什么呢? 
  我又高兴了。不改,打死不改,我要让他一眼就能认出我来。 
  我每天观察网站上的点击数。那个数字让我很受鼓舞,它代表一个面目模糊的人群,越来越大。我期望着,某一天,人山人海里会变戏法一样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朝我微笑,然后,穿过人群向我走来,问我:“你等我很久了吗?” 
  我想,真要到了那天,我大概会高兴得掉下眼泪来,然后说:“才不是等你。” 
  我负责的客户服务项目在二〇〇四年一季度结束时告一段落,出差又出差、挨骂无数次的成果是我们部门的客户投诉率降到比去年同期还低百分之二十,远远领先其他部门;锦上添花的是那位长得像贝多芬、连“请坐”都没来得及说就骂我半个小时、每隔三句话来上一句“我们要起诉你们公司”的客户不知是不是有点于心不安,专门写了一封长长的电子邮件来把我狠狠夸了一顿。艾米在上级面前很露了一下脸。在项目开始的时候,我满心希望借此再往上爬一级,可是,到了收尾的时候,却发现爬不爬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公司打算把我们这一片的大部分项目转移到海外子公司。 
  谣言从去年下半年就开始飞了,印度的子公司开始派员工来培训,来了一拨又一拨,学的就是我们做的工作。管理层开始不承认,后来终于不得不承认,用个模模糊糊的“发展海外业务”来掩人耳目,但是大家心里越来越清楚,这一波迟早会来,到时候,比任何一轮裁员都要可怕。我们兢兢业业,像一群小鸟,辛辛苦苦地在大树上筑巢,天天数着窝里有几个蛋了,然而天气一变,都被雨打风吹去。 
  终于有一天,大家都着急了,因为马屁精周末来加班,“无意中”在公共打印间里看见了艾米打印的一份文件,忍不住把消息广播给所有人听:我们的老板在卖房子。以艾米宝贝她房子的劲头,绝对大有文章。 
  大家表面上不动声色,背地里,老员工忙着打听现在被公司解散的行情,看看是不是趁机退休算了,少壮派都开始张罗后路。 
  “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已经写过一百集,我的脑汁被榨得差不多了,心也越来越沉。故事眼看就要收场了。故事总会收场的,如果,如果到了收场那一天,还是我在唱独角戏,怎么办? 
  我对骂和夸都已经习惯,心情有点像看一部自己导演的电影,是午后场,坐在最后一排,回放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聪明和愚蠢,那些错失的缘分,看着观众或感动、或欣喜、或悲伤。他们的感动、欣喜和悲伤,其实都不是给我的,是给他们心中的那个人;他们的感动、欣喜和悲伤,是他们自己的往事在借尸还魂。 
  电影总会散场,下午场完了还有夜间场,这一部放完了还有下一部。等那个大大的“完”字打出,灯光亮起,不得不走,或许有人会对我说“真不错”,“谢谢”,但是,没有人会来温柔地拍拍我的肩膀,接过我手里的可乐和爆米花,说“璐璐,我们回家”。没有。 
  我害怕那种曲终人散的凄凉:此刻再感动,时过境迁,可还有人记得我?我要一个记得我的人。 
  强将手下无弱兵。美国国庆节前,当艾米最后一次在她家后院的游泳池边请我们吃烤鸡腿和热狗,并暗示大家另觅出路时,大部分的人已经有了着落:有打算退休的,有转行搞地产经济的,有誓与硅谷共存亡、准备等经济进一步复苏再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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