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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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凄惨有多凄惨。”
我心酸地发现,郑滢被她的“爱情”逼到了一个何等尴尬的境地。这里是美国,誓言不仅珍贵,而且昂贵,连做情妇都格外艰难。
七月份,我突然接到杜政平的电话,他来旧金山培训,想约我见面,我犹豫半天,还是去了。
杜政平穿了件斜条纹的T恤,一见面就热情地跟我握手。他没怎么变,想想也是,才一年多,能变到哪里去?
我们坐在一家Starbucks橘黄色的灯光下看街上的风景。我说:“你们公司不错嘛,舍得送你到旧金山来培训,简直像度假。”
他笑笑,“我还是第一次来加州呢,”顿了一下,又说:“旧金山很漂亮。”
我们交流一番近况,终于无话可说了。我喝我的薄荷摩卡,他喝他的卡普基诺。
他问我:“程明浩好吗?”
我点点头,“好。”也问他:“你女朋友呢?”
他喝一口咖啡,“我们分开了。”
“怎么会?”我随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并不太适合由我来问。
“她说跟我在一起看不到将来,”杜政平摇摇头,“你们女人真的很稀奇,她说我没有诚心跟她结婚。可是,问题是,她从来没跟我提过她想结婚,我怎么会知道?”
“女孩子当然不会跟男人说‘我想结婚’。她是觉得你爱她,就应该知道。”
杜政平苦涩地摊摊手,“不好意思,我爱她,但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想过跟她结婚吗?”
“没怎么仔细想过。不过,她要早点告诉我,我也会去想的啊。”
我想了想,说:“可能她爱你更多吧。”
杜政平转过头来看看我。我望着远处高速公路上的车来车往,“有时候,最痛苦的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那个人明明爱你,可就是没有你爱得多。老是付出付出付出,很累的,而且觉得特别不公平,因为连骂他的理由都没有,离开他的借口都找不到。”
杜政平还是一脸惘然。我对他微笑一下,“我瞎猜的。”我想,男人不会理解,女人的爱情,很多时候就是玉石俱焚的。
两杯咖啡喝完,杜政平说:“你好像不大开心。”
我说:“最近工作太忙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说句你大概不会爱听的话,当时去追那个女生,有点也是为了和你赌气。”
我又笑笑,“谈恋爱是不能赌气的。”
他也笑了,“你不如说谈恋爱赌气也没用。”
然后问我:“说实话,今天出来见我这个老情人,是不是先跟程明浩请示过,得到了他的批准?”
我摇摇头,“他这方面很民主,从来不约束我。”我想,就算真的告诉了程明浩,他也未必会吃醋吧。
我们在街口分手,我们交换名片,说“保持联络”。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那是一句空话。老情人,不过就是偶然相聚,几杯咖啡满与空之间的交情。
郑滢过二十五周岁生日,在旧金山的朋友凑在一起吃了顿饭。杨远韬没来,但人不到礼到,他送给郑滢一条白金手链,细细的链子上缀着几朵精致的小花,手工很细。为这条链子,我猜他大概又存了很久私房钱。
郑滢把链子戴在手上,晃几下,问我:“像不像手铐?”
我说:“比手铐好看一百倍,肯定很贵。”
她笑起来,“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强多了?那次,为了他吃饭放我们鸽子,还喝醉过酒呢,真夸张。”然后自言自语似地说:“男人的礼物,除了戒指,没一件值钱的。”
我不喜欢郑滢的玩世不恭,但这句话确有道理。首饰中,女人最宝贝的大概就是戒指。部门里有个女孩最近订婚,每天都把硕大的钻戒骄傲地戴在手上,逢到开会,在会议室暖融融的灯光下宝光四射,搞得大家都分散注意力。她还发给每个未婚女同事一本那家珠宝店的目录,我把它带回家随手翻开来看看,不得不承认,戒指,就是特别迷人。
饭吃到一半,林少阳的手机响了,他出去听电话。张其馨脸色有点黯然,轻轻地跟我们说:“我看大概又是他哪个女网友。”现在林少阳在生活中收敛了许多,却把拈花惹草的劲头用到了因特网上,并且加倍卖力。
“他的网名是什么?”我好奇起来。
“‘春风十里’。”
郑滢“噢哟”一声,“这么土的网名能泡到女孩子?”
我问:“林少阳是扬州人?”
“不是,他喜欢小杜的诗。”
“小杜?杜政平?我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写诗。”郑滢一头雾水。也怨不得,念书时她交过很多科目的男朋友,就是没有喜欢古文的;大学语文课上老师慷慨激昂地讲解“将进酒”和“行路难”时,她正在教室最后一排埋头钻研《鹿鼎记》里苏北奇男子韦小宝无与伦比的骂人技巧。
张其馨虽然心情不好,也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是杜牧。比杜政平老了上千年呢。”
郑滢恍然大悟,“我说呢,难怪那么土。”
“网上有个女人看见他叫‘春风十里’,就也起个名字叫‘卷上珠帘’。够露骨吧?”
郑滢说:“嘿嘿,挺性感。他们勾搭上了?”
我问她:“你怎么不跟他讲?”
“跟他讲,他抵赖得比谁都快,还会反过来说我小心眼,因为他们除了敲敲键盘调调情,的确什么都没干,”张其馨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看得见、摸不着总比看得见、摸得着要好吧。无论如何,网络总还是虚幻的。”
这个时候,林少阳回来了,一脸阳光灿烂,让我想到他那个“春风十里”。他笑眯眯地问:“说什么呢?”
张其馨刹那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和温婉,“我们在说关璐做手术的事情。”看得我和郑滢目瞪口呆。我想她过上几年,涵养绝对和杨远韬太太有得一拼。
林少阳立刻又体贴入微地为她布菜拿纸巾,完全标准好男朋友的样子。我觉得他是爱其馨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去打野食呢?“窝边草”被拔光了还要上网去找?难道男人天生就不会专心地爱一个女人?
那一年,从九月份开始公司将不再补贴员工的近视矫正手术,好几个同事都在夏天去做了手术。我也下定决心去做,因为戴隐形眼镜以来,我的近视已经加深了好多,很怕会再深下去。
手术定在七月底。我跟程明浩说好到时候他回来陪我一起去,可是,手术前一个多星期,他突然告诉我,可能赶不回来,因为他的一个项目快要结束,时间很紧。
我问医生手术能否改期,他说那样的话就要排到十一月以后。于是我告诉程明浩,“算了,我叫郑滢陪我去。”
他说:“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手术在下午,结束以后,郑滢把戴着眼罩的我送回家,一路骂骂咧咧程明浩“什么东西”。她扶我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去厨房做晚饭。这时,程明浩突然来了。
郑滢一看见程明浩,立刻开溜。
我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说:“前几天把工作赶了一赶,不过还是晚了。”
程明浩一路凑过来研究我的眼睛,“你感觉怎么样?”
“比从前不戴眼镜的时候看得稍微清楚一点点,医生说慢慢地会越来越清楚。”
他伸出两个手指,“这是几?”
“三。”
他又伸出三个手指,“这个呢?”
“四。”
他着急了,又伸出四个手指,“那这个呢?”
我笑起来,“第一次是二,第二次是三,这一次是四。刚才跟你玩的,谁叫你这么晚来。”
他舒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他淘好米,把饭锅放上电炉,打开冰箱搜索,“好像没什么东西了。你晚饭想吃什么?”
“我想吃炖蛋,上面撒一层葱花。”
“有番茄,番茄炒鸡蛋吧。”
“我喜欢吃炖蛋。”
“炖蛋对伤口不好。”
“那也叫伤口?”
“番茄炒鸡蛋,上面撒一层葱花。”他开始打鸡蛋。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他做好饭菜,端到茶几上,叫我吃饭。
我说:“把勺子给我。”
他说:“我来喂你。”
于是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分一盘番茄炒鸡蛋,吃了几口,我问他:“你放了几个鸡蛋?”
“四个。”
“那怎么轮到我全是番茄?”
他不好意思地说:“鸡蛋有点炒焦,水放少了。”
“笨哪,做番茄炒鸡蛋根本不用放水,只要早点加盐,把番茄里的水分吊出来就行了。”我笑起来。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中好像看见艾米敲敲我办公室的门告诉我,我的项目设计方案有很多问题,她不能批准,我请她给我一点时间修改,她微笑一下说:“不用了,我已经叫Chris改好,以后你不要管了。”
我“哇”的大叫一声坐起来,一身的汗,才意识到那个设计方案下个月才交,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程明浩打开灯,伸过手来替我擦额头上的汗,问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问他:“我刚才说梦话了吗?”
他点点头,“不过,你说的是英语,还特别快,像在跟谁吵架,我没听清楚,好像是有关什么东西通过不通过的。”
我苦笑一下,“那是我在梦里上班呢。公司用我,是不是很合算?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一刻。”程明浩给我倒了杯牛奶。
我把牛奶喝完,想起刚才的梦,心里很难过。我问程明浩:“你能不能让我开心一点?”
“我给你讲个笑话。”
“我不想听。”
“我给你做脑筋急转弯。”
“做来做去还不是那几道题目,没意思。”
程明浩想了一会,“那我唱歌给你听,包你开心。”
“你会唱歌啊?”我好奇起来,因为我从没听过他唱歌。每次要他和我一起唱歌,他都抵死不肯。
“你听着。”他清清嗓子,开始唱《爱如潮水》。两句之后我就明白他为什么从不愿开口:他唱歌严重走调,碰到张信哲的歌高音不断就更厉害,三两句后离题十万八千里,到天涯海角转了一圈居然还能摸回原来的调门,非常好玩。
我听得笑起来。他唱完一首,一本正经地问:“怎么样?”
我吹个口哨,拍拍巴掌,“再来一个!”
“你点吧。”
那天,他一共为我唱了七首张信哲的歌,直到我笑不动为止。
我说:“程明浩,不是气你,你唱歌有点像猫叫春。”朦胧之间,我看到他凝视着我,丝毫没有生气,相反,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我的心里流过一股小小的、温暖的电流,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里。
我说:“我希望一直这样开心。”
“你压力太大了,连做梦都想着工作。”
我叹了口气,“自己笨,只好勤能补拙。”
“你不笨。”
“笨的。我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专业上半路出家,又不大会搞花样,我自己知道。”
他轻轻抚摩我手掌上的纹路,过了很久,说:“璐璐,其实你有很多好处,自己不知道。”
“比如?”
“比如——比如,你懂得做番茄炒鸡蛋不需要加水,应该早点放盐,把番茄里的水吊出来。” “那算什么。”
“我就不懂。”
“你真会哄人高兴,”我不由微笑起来,躺回枕头上,“有时候我真想有钱,有很多很多钱,那样的话,就不用害怕丢工作,让他们统统见鬼去。”
我把他的手拉过来,把脸颊枕在他的手背上,正好可以搁住眼罩,“我睡觉了。”
我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来,“有件事告诉你。”
我隐约看见他正在翻一本东西,想起是上次拿回来的珠宝店戒指目录。我脸红了,立刻解释,“是一个同事送的。她订婚了,手上的钻戒大得像麻将牌,一开会就摊在桌上展览,有几个女同事因为戒指上的钻石比她的小,都不好意思坐她旁边。”说着说着,一个念头划过我的脑海,假如程明浩现在向我求婚,就算拿一个两块九毛九的“情绪戒指”,我大概也会马上答应。
他合上那本目录放回去,问我:“你要告诉我什么?”
“上次我见到杜政平了,他来旧金山培训。你不会生气吧?”
他摇摇头,“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不管怎么说,银行总比我们这种高科技公司稳定一点。幸亏你当时没转学计算机,这个行业卖青春,还动不动裁员,不累死也吓死。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程明浩在一家科研机构找到了工作,工资不算高,不过比较稳定,而且在旧金山,有这两点,我已经很满意了。
他说:“还没定。”
我说:“等你回来后,陪我去看浪管风琴,我要听它唱歌。”
“好,”他用另外一只手摸摸我的头发,“不早了,睡吧。”
我闭上眼睛,脸颊贴着他的手背,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他的脉搏。我睡得很好,没有再做梦。
第二天,等我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时候,程明浩拿出一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送给你。”
我的心跳猛然加速,“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望望他,他看着我微笑。我揭开盒盖,里面是一条项链,细细的白金链条,一个圆圆的挂件,挂件上刻着精致的玫瑰花纹。我把项链拿出来,发现那个挂件其实是一个薄薄的小盒子,打开,里面刻着同样的玫瑰花纹。
他帮我把项链戴在脖子上,我照照镜子,问他:“怎么想到送我项链?”
他说:“有一次走过一家商店橱窗,正好看见,觉得你大概会喜欢,就买了下来。说起来,我还没送过你像样的礼物呢。你喜欢吗?”
我说:“喜欢。你看,这个盒子里还可以放一张小照片。”却有点失望:为什么不是戒指呢?
我剪了一张和程明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