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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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道:“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而是我并不关心。我要的只是眼前。”
只是眼前,复了她的仇,偿了她的情,找回属于自己应有的尊严,而后……而后……正如秋林所说,她一无所有,连心,都是空的了。
她把绣鞋缓缓地放入袖中,缓声道:“我所说,必不食言。你好好休息吧。”她又望她一会,补充道,“希望我那碗药,没有伤你想象中的深。”
背影迤逦消失于帐外,柳欢宴再也忍不住,又是一口血扑的喷出,痛苦地五指抓出底下那条厚厚的毡子,抓得五指关节泛白,双颊惨白得一丝血色也无。眼前发黑,喉咙在痛,心口在痛,千绞万裂,一刀刀割。
——那碗药对她的伤害,可比想象中深得多。
她不是什么健康的人,稍微喝坏了一点无所谓,她是天天在喝药,对于药物的敏感,已经到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地步。
“浣纱……浣纱……”
“师兄……师兄!”
她并不清楚,神智昏迷中,她叫出的最后一个名字是:“穆澈……”
同一个月夜下,有个人,也在轻声唤着。
“欢颜。”
那个人身形高大,屹立如山,抓着马缰的手稳定而有力。月色微波,泛在铜面之上,凛然生光。面具底下,流出一双坚毅的眼睛。
“报告将军!”
铜面人赫然回过头来,听着狂奔而来的属下一字字报道:“敌军已诱至前方十五里山谷。”
面具下精光一闪,铜面人霍然掉转马头,绝尘而去,冷静低沉的语音随之遥遥而落:“准备!杀!”
弦紧弓张。兵戈冷光。
腥风血雨的一夜。
奇兵突起,迁敌三千,倏忽而来,倏忽而去,没有落下丝毫痕迹。
这是个捷报,喜报,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但是皇帝脸上没有一丝笑纹。
把捷报放在一侧,冷冷道:“这个人,铜面将军,他是谁?”
“是在何人麾下?”
“所率何部?”
“集结几何?”
“战后去往何方?”
“宿在何处?”
一连串的问题,无人回答。
皇帝怒得一拍那张捷报:“这样无头无尾的一件事,就拿来当捷报?”
他气得实在不轻。
不能怪他不气,只因为那个“铜面将军”,大抵营中都隐约猜到其真实的身份。他们这批刚刚赶在途中的人,知道他是谁,前方三军,又焉能不知?
此人不计旧怨,照样领兵打仗,照样仗仗全胜。他在三军中的声誉,以及影响力,又将如何?
任其发展,后果堪虞!
人人都在心中想,却也没有人敢于当面挑开。
如果还象当年柳欢宴至少是站在他一边的,一定有这个勇气,挑开了这一层易动的伤疤,冷静地分析,定王出现,重新带兵,对其的利和弊,以及如何消弊而举利?
然而如今柳欢宴也只是淡淡地听,置若罔闻。
云罗扮成小太监,也在帐中,轻手轻脚送上香茗,低声道:“皇上喝茶。”
皇帝望了望她,满腔火气突然一消而空,却见云罗明明是送茶,但将手举得高高的,一直举到他目前,手心里赫然有张字条:“所在副营十五部,军功归他。”
皇帝一想,顿然明白,不禁微微地笑了起来。
“副营十五部,是何人带领。”
这回有人答:“张副参将。”
“张副参将带兵伏袭,出奇制胜,有功,奖。其营兵士奋勇作战,有功,奖。”
天上飞来的馅饼,岂有人反对?就算这个人反对,还能找到另外一个人来领奖的。
总之,带兵打仗的,奇兵制胜的,是大祁皇帝治下之将,之兵,和什么见不得光的面具将军,绝无半分干系。
捷报飞上京师,由京师传于天下,大振于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人性子确实不好,不说了不说了,忍不住又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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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愿意继续,无数“知情者”愿意继续研究本人有牙没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看就不激动,不激动就不生气,不生气就涵养好得很,再也不会回。
然后,诸位不看则不看,爱看,当做另一篇长篇小说看看也挺有意思的。是不是?
102 青山空向人
战争是什么?战场在哪里?置身烽火连天的方寸土地,近距离感受铁马金戈、杀伐震天、烟尘漫野,迎面而来冰火相煎的兵气、杀气,抓住缰绳的手底一阵阵灼热,热血一阵阵沸腾,士兵们高举的枪林、雷鸣的山呼将皇帝的双目照得雪亮。
“万岁!万岁!万岁!”
他从未亲过战争,然而,那强烈的战意却如与生俱来。或许是自小起的压抑和隐忍早就激发了男儿不屈的意志,对于他从未真正面对过的铁血杀伐,千军万马的奔腾洪裂,令他平添睥睨天下的豪迈。
就战争策略上来说,勇敢的、奋战的年轻皇帝的亲临,也有着无与伦比的非凡意义。首先是军心士气,一激而发,紧接着皇帝亲自决策,抓住几次敌军贻误准确出击,大胜西昌军于百非滩,欧阳铠险些困围脱不了身,果断的指挥、辉煌的战果,令得他在军中威望,一时涨至巅峰,原先军中私底下盛传颂扬的“面具将军”,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就是有人说起,也被认为这是由皇帝陛下一手安排,神机妙算的前奏。
山呼隆隆,风雷隐隐,阵后方,此行显得有些无所作为的白衣首相柳欢宴,听得清清楚楚,面露悲哀的微笑。
不知是笑自己眼光无错,于当年诸多皇子之中,择了一个确实是最出色、最优秀的人,还是笑自己眼光太差,于那么多的皇子之中,择了一个会对自己造成最大困扰和危 3ǔωω。cōm险的对手。
轻拍鞍马,白色的高头大马即时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几乎是立刻,在他身后,悄然有两骑跟上。
柳欢宴恍若未觉,但等马出平地,渐入峡关,募地在他路过的地方起了一阵轻烟,袅袅不绝,遇风而长,延绵总有半里之长,起先他的身影还能被守在峡关上方的人监测到,但等轻烟愈密而纵横,就再也寻觅不到追踪者的影子。
柳欢宴回头,眼睛里含着淡淡嘲弄的笑意,虽说来路迷濛,而且以他的视力即使是路无遮掩也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可是确信那些眼力出色之明线暗线,都已被他甩的干干净净。
他这会儿比前更加悠闲,是侧着身子坐在一匹大毛驴上面,那毛驴全身纯黑,只有鼻尖和额尖两块地方是雪白的,他笑微微地捻着驴额上那丛白毛,悠闲自在缓缓而行,战场似乎离他太过遥远,他只是在青山绿水间畅游而已。
转折,过谷,风景殊异。
轻叶飘飞,风折白草,苍青山色的山崖起伏,一株劲松斜探,下结简庐。
如同世外的静谧,幽丽,隐隐中又带着一丝肃穆的味道,时空仿佛静止,仿佛数百年,未曾有过尘世烦扰。
但柳欢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连它的静止,连它的幽寂,都是隔着一层美丽水泡的假象,只要外界有轻微的响动,内里就能生出翻天覆地的变化。
定王,和他的三千精骑,近日就栖息于此。
庐下,人影高拔修长,衣角随风漫卷。柳欢宴下了毛驴,不过走了七八步,距他尚有十余丈远,那人已然听见了动静。
西斜的阳光照在他半面狰狞青铜面具之上,下方露出的嘴角,却有依稀温和的笑颜。
“柳先生。”
柳欢宴虽是大祁宰相,但是定王始终都不予承认现在即位的这个皇帝,所以对他来说,柳欢宴还是个白衣,布丁,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眼前这个人与当时的颜妃有所关联,那么,他是来自西昌,并非己国人,于是特意想出了这么一个很是奇特的称呼。
柳欢宴今天来,是决定和他把一切都说清楚,但听得他如此称呼,脸颊又微微泛白。忽然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无法遏止涌上心来:倘若定王知晓一切,倘若定王明知欢宴欢颜是一人,倘若定王同时又知道他的奢望永远都是那水中月镜中花,他俩,是否还能保持此时此刻的宁静祥和。
心中思索,一面答道:“欢宴此来,多谢定王,能够从我之言,暂时罢兵不战。”
穆澈笑道:“我们早就是同盟了,不是吗?我相信柳先生自有妙计,况且就算是我和柳先生毫无盟约,看在柳先生救我、以及我全家的大恩大德,你的吩咐,我总是遵从。”
柳欢宴心中莫名的有一点难过,低声道:“是啊,我们早就是同盟。”
一切都如当初未改变——只多了云罗。云罗自从那天拿走他女扮男装的铁证之后,再也不曾找过她,从她的各种行动里来看,也找不出任何她的意图。柳欢宴承认连他也一时看不穿云罗,炫*|*书^|^网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云罗就算想报仇,她也不会把报仇以后的受益方指定为定王。
所以,他当初和定王所定的盟约,已经变得模糊起来,可是他却找不出何种理由来对他解释。解释说这个天下不再可能是他定王所有?解释说因为愧对云罗,所以他也无法真正把她当敌人般对待?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穆澈在问:“柳先生,未知战局如何?”
柳欢宴道:“皇帝大胜。欧阳铠已经败了!”
穆澈浓眉一挑,似有何要说又忍住,柳欢宴问他:“定王殿下,你对此有何看法?”
穆澈坦然道:“欧阳铠本来就是无用之辈,他不过是被他那家族捧到了今日的地位。给我三万人,这次的战争,哪里需要拖到等这个皇帝的亲临!”
柳欢宴看着他朝气蓬发的样子,日暮西山,英雄隐市,这些穷途困境却似对他不起半点影响,他仍是那么自信,那么骄傲,那么意气飞扬,柳欢宴心里真是喜欢,真是喜欢,他的心情不知如何也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好转起来,微笑着看着他,那样无与伦与的男人,有着那样多的优点,可是当初,为什么就不曾看到他那么多的优点,却一心一意辅佐另外一个人呢?——在当初,只怕是想报复万贵妃的儿子穆澈更多一些吧!
“定王殿下,你熟不熟你那位兄弟呢?”他问,“我是指,穆泓。”
他这样大胆,坦坦然然念出了当今皇帝的名字,穆澈望了他一眼,说道:“不,我根本不熟悉他,我也一直都不喜欢他。”
“为什么?”
“阴。”穆澈考虑了一会,“这个人很阴,你看他的脸,也许没有什么感觉,是喜是怒,都在脸上,但是你再仔细去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眼睛完全没有任何情绪的流露,深不可测。”
柳欢宴叹了口气道:“定王殿下你有识人之能。不过,你可知道他对你有什么感觉?”
穆澈道:“他当然恨我。我在军中的威望,是他以前最忌讳的,这也不正是他千方百计置我于死地的原因。”
柳欢宴微微一笑:“单凭你在军中的威望,确实是他非杀你不可的原因。但是,你这是使他忌你,而不是恨你哪。他恨你,刻骨恨你,不是因为你所认为的。”
穆澈低头思索,倏然抬头:“哦——”目中闪过一阵光芒,却不说话了。
柳欢宴笑道:“殿下想到了么?”
穆澈现出一丝不自然,“很久很久以前,他和梁尚书家千金走得紧密,但是,但是……”
“但是这位小姐,也是韶王的心头所爱。你为了你疼爱的弟弟,做一件貌似疼爱另一个弟弟的事情,实际却有可能悔了他一生的幸福。”
穆澈低下了头,并不言语。
“但是这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你同时也断送了另一个人的幸福。”
“那位梁小姐?”穆澈目中有一丝怒色,“我听说,如今宠冠后宫的皇贵妃,实际上就是那位梁小姐!”
“是。”
“哼!”穆澈怒道,“阿潇喜欢的女子,我以为是怎样的好女孩,原来是这么个——”
柳欢宴抬头,打断了他的话头:“定王殿下,请你尊重她,我不想听到有关于她的不堪之辞。”
“难道你也对她有意?”
“不是有意,是有负。”
穆澈嘀咕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我说。定王你当日使计令穆泓成婚,接下来梁小姐和穆潇走到一起。但是在穆泓心中,梁小姐永远都是他的梁小姐。他对她又爱又恨,于是在他登基九五之后,便对梁小姐进行了残酷无人道的报复。梁小姐几死几生,含辛茹苦,都是因为你当初种下的那个果。”
“可她还不是和他在一起?忘了这些仇恨,忘了她已经成为事实的丈夫!”
“没有,她没有忘。”柳欢宴微微苦笑,“她活得不容易,象她这样辛苦活着的女子,还能拥有不屈意志的女子,这世上已是不多,所以请殿下你要对她原谅,对她宽容,甚至,该对她有歉疚之心才是。”
穆澈沉默了一会,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就算有机会,我也不会为难这个女子。”
柳欢宴浅浅苦笑,以后有机会,不知道是谁来难为谁?可是他也只能点到即止而已。
“柳先生,”穆澈忍不住又问道,“外面那个伪皇帝打了胜仗,他的声望一定是如日中天,这样对你我何利?其实他的作战方针,你都清楚,你和西昌,也定有关联,但是你任凭这种现象产生,种种安排,所为何来?难道你愿意助他把西昌打回去?”
“当然不是。”
柳欢宴缓缓地道,“我要逼一个人出来。”
穆澈看着他的表情,脱口而出:“欧阳铮!”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现在我最大的心愿是赶快把这文结了,我就出世了,哈哈。
103 离愁渐远渐无穷
穆澈听见这个名字,不禁耸然动容。
柳欢宴是大祁短短数年间白衣卿相的神话,而欧阳铮就是西昌的神话。
出身将门,青出于蓝,自十三岁奇兵出征起从无败绩,唯一一次与定王穆澈的对峙未曾分出胜负,然而也是由于当时各方面环境因素的制约。
这个人一度被视为西昌的骄傲,西昌强盛的寄托,直到他某日忽然无声无息地湮没。――大祁费了好多精力,才隐约打听到,这位惊才绝艳的欧阳铮,居然患上罕见的软骨症,从此不能跃马疆场。
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