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下-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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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内，除了王明祥和何智海之外，其他人都在。张伟杰和韩小刚似乎正争论某个问题；罗志勇的左手不时拂着头发，也正在看书；宁正国把一张《足球报》翻来覆去地看。音响传出来的是八十年代的电影歌曲。由于今晚的天气有点冷，也有点风，宿舍的窗只留中间那扇开着，门也掩上了。
刘世俊把书本放好，躺在床上刚歇了一会儿，王明祥“砰”地推门进来，把书本“叭”地扔在桌上。王明祥扫视了一下宿舍，见众人都在，就大声叫起来：“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哪个鸟蛋够胆出卖了我？”众人一愣，都往他看去。王明祥一边冷冷地看着众人一边继续骂道：“我在宿舍里讲的话怎么会传到老太婆的耳朵里去？害得我被她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这口气真他妈的不顺。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家伙报的公，我非把他舌头割下来送酒不可。”
他的神情严峻而冷漠，眼中似乎正燃烧着怒火，看样子并不是在开玩笑。宿舍里平和的气氛立即被僵硬的气氛所取代，众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宿舍也顿时静了下来，唯有一首《牧羊曲》还在电流的作用下飘荡在宿舍里。
王明祥见没人搭理自己，眉毛一扬，又叫骂起来：“他奶奶的，也不知道是哪个男人婆那么多嘴，想邀功请赏，真是放他娘的狗屁。她老太婆本来就是分化我们，难道我说错了？阿俊你说说看。”
刘世俊听到最后一句就觉得不对头，不知他为什么突然把自己扯出来，但他没做亏心事，就不怕半夜鬼敲门，于是笑道：“你这个问题特别严重，我拒绝回答。我喜欢有话当面直说，最讨厌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因此这次不是我出卖你。至于是谁去向黄老师报密，我也不得而知，因为黄老师不可能告诉我是谁捅这些话出去。”
王明祥点道：“我也相信你不会在我背后说三道四，只不过这年头就有一些人喜欢做地下工作者，揪住人家的小辫子不放，这些家伙太令人讨厌了。我操，我就想不出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好处，能升官发财吗？”
宁正国笑嘻嘻地表白：“阿祥，我跟你一样，也是受害者，更升不了官，你应该不会怀疑我吧！”
王明祥“嘿嘿”冷笑两声，半真半假地吓唬道：“在本宿舍这么多人里面我就怀疑你一个，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那么无聊。你快点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免得我惨无人道地对你严刑逼供。”他张牙舞爪地走上前去。
宁正国拍手笑道：“想不到我竟然具有如此大的魅力，那么受欢迎，太令我感动啦！很不幸，我这个人具有威武不能屈的优良传统，你这熊样还吓不倒我。”
王明祥叹了一口气道：“怀疑也没有用，我知道不会是你。总算我还有那么一点点智商，还能猜得出是哪个家伙。”
张伟杰、韩小刚和罗志勇同声问道：“该不会是我们吧？”
王明祥摇头道：“不是我们宿舍的人，你们说什么也不会出卖我。”他停顿了一下，冷笑起来：“你们瞧好了，看我去骂他个狗血淋头。”说着就走出去。
刘世俊见情况不妙，慌忙跳下床来跟着出去，众人也都要跟出来。刘世俊回头摆手阻止他们。
王明祥笑容可掬地走进309宿舍。309宿舍只有刘星、柳锐和张余三人在。刘星半躺在床上看书，头枕着被子，样子很舒服，听到有人进来也只是侧身看了看，点点头又躺下来。柳锐则趴在桌子上看书，鼻子几乎碰到桌面，也许精神过于专注，并没有意识到王明祥的进来。张余正站在门边的穿衣镜前，梳着头发，挤着粉刺，见王明祥进来，就从后面拦腰抱住他，叫道：“我代表本宿舍全体成员对阁下的来访表示最热烈的欢迎。”
王明祥笑道：“好在我是个男的，否则岂不是要吃大亏？请你最好松开手，免得我倒尽胃口，恶心想吐。”
张余依言松开手，却打趣道：“不抱就不抱，只不过你好像重了许多。”
“当然重啰”。王明祥依然笑容满面，“我今天下午爽爽地吃了一肚子气，不重哪行？”
刘星不解地叫嚷：“怎么回事，你竟然能吃气吃到了体重增加？我天天鸡腿加奶酪也重不起来。”
王明祥就等他这一句话，立即趁机借题发挥：“整整一个下午的思想政治教育，你说爽不爽？”
刘星恍然大悟：“哈哈，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只是你的胆子也够大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先跟我说。我这里有治病良方，包治百病，而且一个疗程见效。”
王明祥叹道：“其实我的胆子很小很小，在把话说出来之前我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只不过……”王明祥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起来：“老太婆肯定是看不起我们307的人。我们来自农村，并不是什么高干子弟，也不是城里人，可以说不是同道中人。因此我才说了些实质性的问题，就被她拿出来狠狠地批斗。说些什么绝对公平的事情不会有，她这样做就是在制造不公平。乒乓球是国球，只要是国人十个都有九个会打一点点，那么为什么多年来提了那么多次也没买成一副球拍，这是实际行动问题还是思想认识问题？要不然怎么才提一次就刺到她的痛处？谁都希望别人尊重自己，可又有没有想过自己是否应该尊重他人？”
刘星端正坐直，笑道：“你说的是事实，我对此表示承认。有些情况也许你不懂，你听我好好给你解释。”
王明祥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好解释的？买乒乓球拍的事早在你任班长时我就提出来了，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在从中阻挠？”
刘星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打乒乓球，只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如果乒乓球拍不适合自己，打起球来就不会顺手。我们班的男同学大多喜欢踢足球和打篮球，而女同学更多喜欢打排球和羽毛球，不是说这样就可以肯定没人喜欢打乒乓球，反正打乒乓球的人很少。”
王明祥冷笑着反唇相讥：“你连拍都不买，叫人家怎么打，拿手来作球拍？”
柳锐刚才早就在内心里对王明祥的观点批评了一百次，此时再也忍受不住，抬起头来：“你这叫强词夺理，再说下去也只是你有理。”
王明祥瞪大眼睛逼视着柳锐，把柳锐盯得心里发毛。王明祥微笑起来，声音也很温柔：“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公道自在人心。如果我刚才所说的没有道理，我相信这个世界就没有道理可言。不好意思，我想斗胆问一句，你知道什么叫强词夺理吗？”
柳锐哑口无言，只是低头装着认真看书。
刘星见势不妙，忙道：“阿祥，你那个要求提得很对，我个人很赞成你的看法。只不过我看算了，黄老师不是已经表态说下学期一定买乒乓球拍吗？等下个学期再提好不好？”
王明祥一翻白眼：“我现在一肚子的气，你却让我不说？等我气消了，恨不起来了，你让我说，我还不说呢！哼，他妈的，我在宿舍里说的话竟然也会飞到老太婆的耳朵里去，也不知道那个家伙是看我不顺眼还是想整我，居然把我给告了，害得我一个下午坐在那里就像坐在针尖上似的。”
张余本来正和刘世俊坐在床上闲聊，听到这里不由一拍桌子道：“是哪个叛徒出卖你，说出来我帮你出气。”
王明祥不答，却对着柳锐微笑地道：“你说那个家伙是不是吃得太饱以致撑住了，竟然跑去告我？按我以前的脾气，这个人就算是跪下来求饶，不死也要脱层皮。幸好我现在怎么说也是象牙塔中的人，懂得道德法律，行事跟以前不可能相同。噢，对了，我问你，你说这家伙是不是以为去告密，老太婆就表彰他，学校也会他给发奖状，授予他一个‘见义勇为’之类的称号呢？”
柳锐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知道……”
王明祥依旧盯着他：“你不知道，我却知道。我们是三六九等中的第九等人，不会有什么人浪费精神精力来理会我们，更不会来关心爱护帮助我们，尽管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可怜。像我们这种人，平常不会巴结和讨好老师，有时甚至跟系领导唱反调，思想觉悟不高，学习成绩不好，也没获得过什么奖，整个给人无药可救的印象。除非现在有人跳水自杀，我舍下小命去把他救起来，像阿俊那样，才会有人赏脸看我们一眼，可惜我又没有这种运气，因此像我这种人，早就应该放在地上任人踩，最好踩得稀巴烂。只是我也奇怪，既然有人想到去告我，从背后踹我一脚，那不是证明有人念念不忘我，这太令我感到激动和受宠若惊啰！”
柳锐的脸色变为惨白，声音在发抖：“我……我是跟黄老师说过话，但是这些事不是……不是我告诉她的。不信，不信我现在就陪……陪你去问黄老师。”
王明祥的语气仿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冷：“我又没说那个告密的人是你，你紧张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他冷笑着在宿舍里走了一圈，回过头来道：“几年同学了，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我只想警告那个家伙，这回就先放过他，千万不要再逼我。别以为我好欺负，我虽然不是高等人物，却也不是来这里受气的。”他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宿舍内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凝滞了，人人都感到似乎呼吸不畅。柳锐定定坐在座位上发呆，身子在微微发抖。刘世俊叹了一口气，轻轻道：“没事啦。”他摇了摇头，也走出门去。
这个学期的必修科目一共有五门，这天所考的《经济学》是第三门。考完试之后还没到吃饭时间，捧着书本回到宿舍的众人都在相互议论着刚才考试的情况。众人都轻松愉快地聊着，看来大多数人都考得不错。刘世俊感到一阵轻松，毕竟压在心上的巨石又去掉了一块。张伟杰和韩小刚则嘻笑着各提一个铝桶往洗衣房跑去，看样子是去抢占水龙头洗衣服，脸上的表情仿佛昭示着春天的到来。只有王明祥仰面躺在床上，一脸沮丧，喃喃自语着。
刘世俊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关切地问：“今天的考试考得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
王明祥仿佛没听到刘世俊的话，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唉，倒霉！有几道论述题我不会做。惨啰！完啰！这回看来跑不掉，肯定要重修。”
刘世俊一怔，安慰道：“先不要这么泄气。别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但这又不能证明他们一定考得好，或许他们在庆祝又考完了一门科目而已。”
王明祥道：“他们起码看过书，或多或少能写出一点来。我没有看过书，写不出来。刚才我翻了一翻书，我的答案跟书上的答案相差太远了。”
刘世俊帮他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些题目并不复杂，只要是看过书就能把答案准确地写出来。”
王明祥无奈地道：“我也想看书，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不下，真没办法。”他说着就“腾”地站起来，抓起桌子的《经济学》胡乱翻了几页，又扔回桌面去。
这时柳锐龇牙咧嘴地笑着走进来，见刘世俊和王明祥正在说话，也凑过来坐下，讨好地拍了拍王明祥的肩膀：“阿祥，这次考得不错吧？”
王明祥眼一翻，眉毛一扬，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就想抢白柳锐几句，但他看了看刘世俊，很快又平静下来，摇头道：“没戏唱啰，我没有看过书，考不起来。”
柳锐小心地寻找着合适的话语：“今天郑老师不是监考得很轻松吗？没看过书也不要紧，只需翻一翻书，抄一下别人的答案就差不多啰。”
“我今天是倒霉到家了。”王明祥说着就激动起来，“正当我为自己的考号被安排在最后一排而感到庆幸时，没想到郑老师却找来一张椅子坐在我后面监考。虽然他在看报纸，但我总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地作弊，更何况在考试过程中，我翻了几次书他都知道，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敲桌面示意我不要偷看书本，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放肆了。不像你们前面那帮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在交头接耳，还把书放在桌面上抄，甚至把别人的试卷拿过来对答案。唉，我这个人就是命苦，本来已经不会做题目了，老天还不给机会我作弊，真流年不利，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他仔细想一下仍想不出来，忙叫道：“阿俊，帮我想一下，那是句什么话？”
刘世俊微微一笑道：“屋漏偏逢连夜雨。”
“对，对。”王明祥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就是这句话。还是阿俊泡妞泡得有味道，什么诗都记得，下次我要是再有什么东西记不起来，还是唯你是问。”
这时只听外面脚步声凌乱，人头涌动，其他宿舍的人纷纷走出来。胡海天、谢瑞等人伸头进来冲着刘世俊嚷道：“走啰，开饭去。”刘世俊等人应了一声，也都走了出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