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皇妃:仙履心路-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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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他身后关上。一瞬间,方才春天般和煦的气氛就消散了。
在沉默的压力下,沈斯晔镇定地坐回去,还是忍不住微微苦笑。陈珉于他亦师亦长,兼之老奸巨猾,就算是看谢家的面子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他带锦书过来,一则主动示好,二则别有用心。果然,沉默了片刻,陈珉慢慢把老花镜摘下来,淡淡说:“有什么不方便当着小姑娘说的,殿下这会就说罢。我老眼昏花,也快糊涂了。”
“是。”沈斯晔苦笑,在座中欠一欠身。“先生,我确实是奉旨前来。我知道您不可能自降身份去主持婚礼,也不强求您违心。但事已至此,能否委派他人前往?级别并不需要太高。”
“稍后我会咨询议员们的意见。”陈珉的回答意外爽快。“我会派答应的人过去。”
沈斯晔微笑。这句话看似与他此前的坚决态度违背,实则微妙而高明。元老院毕竟不能和皇帝真正闹翻,强硬的表态后还是要服一下软。但这个机构向来标榜少数人的意见也应被尊重,一时间找不出愿意去主婚的议员,也未必不可能——如果被派去的人心怀怨气,这怨气决计波及不到他;如果最后皆大欢喜,那么就是他孝顺而且不计前嫌。
果然,陈珉看了他一眼,表情已有些松动。“比宣誓就职那时候,殿下长进多了。”
“那之前我绝无为东宫之心,我想您也知道。”心里如闪电般转了几百个弯,沈斯晔露出无奈地一笑。“兄长辞职去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合格的皇储,是摸索着自己——”
“殿下。”陈珉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你做的比靖王要好。你至少比他负责任。”
在自封道德捍卫者的元老院议员们看来,前任皇储为红颜抛弃江山的行为简直是大逆不道,靖王妃也就比姚氏要强那么一点,以致连年初的王妃册封都语焉不详,没用上什么暗讽的辞藻已经是给面子了。苏韫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仿佛此事与他全然无干。沈斯晔听了这话,苦笑不由从三分真变成了十足。
多亏了锦书肯嫁他。他哥哥有退路,他却没有。谈话短暂间隙里,沈斯晔不无庆幸地想。
机要秘书在这时推门进来。苏韫温和地看了一眼妻子的外甥,起身告辞,全无谈话被打断的不悦之色,仿佛他真是来找陈珉喝茶闲聊的。眼看要清场,沈斯晔不好多留,也随着起身。正要出门,陈珉忽然咳嗽一声。“殿下请稍留步。”
沈斯晔一怔,驻足停下了。“……先生?”
会客室的门开着,任何路过者都能看见皇储与院长在交谈,但房间的纵深却使窥听成为不可能。白发清癯的元老院院长缓缓站起身,盯着愣住的沈斯晔,目光深沉。
“过几天,元老院会发布一份通告。”他面无表情地说。“对皇室成员的责任与义务再次重申。殿下放心,这与你没关系。我们不会针对你。”
沈斯晔并没有松了口气的表情;相反,他注视着陈珉,目光中微带震惊。不待他说话,陈珉已淡淡道:“我与几位同僚也聊过,陛□体状况已日渐衰弱,一旦缔结婚姻,恐怕容易受到某些蛊惑。为帝国计,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希望殿下早日成婚,为帝国诞育继承人。”
他对面的年轻皇储安静了许久,欲言又止。陈珉注视着他,神情淡然无波。
能坦荡至此的逼宫,阴谋也变成阳谋了。沈斯晔硬着头皮半晌无语,却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不是没想过某些可能,但那只是想一想;官居元老院院长的陈珉肯把这层意思透露给他,却是大不一样。沉默着深深吸了口气,他终于接过了这枝橄榄枝。
“殿下勿重蹈覆辙。”陈珉颔首。“希望殿下大婚之日,结婚文件还能由我经手通过。”
“我也希望如此。”沈斯晔苦笑。“……多事之秋,先生还请多保重。”
101倾情(一)
临行去忻都前一晚,锦书被沈斯晔强拉去共进了一顿晚餐。他似乎总觉得彼此之间浪漫情调不足。锦书听的大为无奈,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只好答应了。
——可是,在枪林弹雨的榄城一吻定情之后,下一次见面这人就被枪打的要死不活,累她献血操刀还照料了半年,而后从死亡边缘直接跳跃到了伪同居状态,连热恋期都没有,怎么会有时间浪漫?锦书听着沈斯晔抱怨,只是笑,并不回答,由他牵着手慢慢往回走。
皇城区治安极好,警察巡逻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这一带是古建筑保护区,所有亭台楼阁仍旧保存着雅致的古色古香,路边花草葱茏整洁,时有看上去位高权重的人擦肩而过。沈斯晔不厌其烦地颔首微笑致意,留意到人们看见锦书时眼底的惊愕,然并不多解释什么。
反正女主角明日就会离开帝都、过不多久就要昭告天下,这时候稍稍透点风出去也好。
等他们慢悠悠地晃回绮园,已超过深夜十点钟。锦书不免有些困倦,正在盘算明日行程,沈斯晔却开始弯腰换拖鞋了,自然到仿佛他就是男主人。“书房还没动吧?让人给我送个枕头过去。你先去冲凉。”
锦书哑口无言!沈斯晔站在原地无辜地看了她一眼:“那,我先冲澡也成,你先进门好么?”
而后,听着浴室里的水声,锦书后悔不迭、坐立难安。
不待她平定纷乱思绪,玻璃门一开,松松裹着浴袍的沈斯晔施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拿毛巾随意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面色因为热水与蒸汽共同作用而比素日红润许多。“新的沐浴液那个味道不衬你,下次还是换原来那种。”
锦书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忽然领悟到什么,脸颊一霎那烧熟了。沈斯晔随手将毛巾丢进洗衣篮,冲她露出洁白牙齿,从容微笑:“另外谢谢你,还给我准备了浴袍。”
那那那根本就不是她预备的!从她入住时起,浴室里就常年预备男女两套沐浴用具了!锦书缩在沙发里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越解释越觉得尴尬。他向她俯身过来时,她甚至闻到了熟悉的、自己身上常有的玫瑰香。
沉默。似乎终于端详够了美景,沈斯晔悠然退开一步,给她留出呼吸的余地。“去洗吧,我把水温都调好了。别用那个沐浴露。”他闻不惯。
锦书如逢大赦,立即逃进了浴室。但在还弥漫着芬芳味道的空间里,她越来越觉得古怪。尽可能迅速洗完,锦书侧耳听了听才裹紧衣服悄悄推门。令她庆幸的是外间空无一人。
虽然松了口气,锦书不觉有些奇怪,试探地唤了一声。“……阿晔?”他走了?
一片夜深沉的安静。
……有点反常。
锦书蹙起眉,思索着他可能的去向,不知不觉便走进了主卧室。目光落到床榻上时,她低低的逸出一声呻吟:“沈斯晔你——”
那个家伙正淡定地倚在床头,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睡裤。看见僵在门口蒸汽沸腾的锦书,沈斯晔懒懒一勾唇角。“我今晚在这睡。管家说书房这几天在灭蟑,让我换个地方住。你应该还不至于心狠到把我赶到跨院去?”
看了一眼时间,斜倚在床榻中的男人轻抬下颌:“明天不还得早起?早点睡吧。”
忍下对这种轻浮浪荡态度的薄恼,锦书深深吸了口气,慢慢走近过去,安静地和衣躺下。其实绮园并非仅此一间卧室,但她亦不愿把恋人当色狼来防范。她的爱情只需要水到渠成,从来不会矫揉造作。或许是心有灵犀,沈斯晔伸手关了床头灯。
她忽然奇异地平静下来,身体放松,心跳恢复了七十五次每分钟。因为羞涩而生的晕眩感消失了。感官变得无比真实,每一寸肌肤似乎都有了灵性。黑夜遮住了一切颜色,但她能感觉到身边人靠近了自己。他倾身过来,在黑暗里凝视着她,目光灼灼。锦书几乎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藏在被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到了肌肤相亲的此刻,说不紧张,怎么可能?
但是温暖的嘴唇在这时轻轻印在她额头。缱绻流连的吻,仿佛又蕴含着无尽的克制。“安心睡吧。”声音温柔低沉。“明天还要远行。别乱想了。我会等你回来。”
锦书微微怔了一下。
她以为……他是打算在今夜要了她的……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锦书极轻的嗯了一声,只庆幸这一刻没有灯。睡意渐渐困倦到朦胧,她慢慢落进了无尽的梦境。
抱着怀里安心沉睡的姑娘,沈斯晔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
天色微白时,锦书便悄然起身。熹微晨光里,她的枕边人仍然在梦中,熟睡的脸上带着点孩童般的天真。她满含爱恋地凝视他许久,终究不愿吵醒他的安眠,只半撑起身子,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仿佛是贪恋温柔、不舍远行,这个吻比以往都要久。“阿晔……谢谢。”
而后,无声无息地穿上衣服,蹑手蹑脚地推门离去。
她转身的刹那,卧榻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目光清明地凝视着轻盈背影,直至门无声关闭。沈斯晔无声地微笑,复又叹口气,终于伸了个懒腰抄起床边电话。“舅公?”他不客气地说,“是我。”
老头沉默一秒,爆发出咆哮:“……临了临了你小子又要干什么!”
“没事,给您问个早安。”沈斯晔微笑。“这个月,小锦就麻烦您多加照顾了。”
“废话!”提到心头大憾,顾老头冷冷说:“她也算我学生,我难道会虐待她不成?”
“是是,我多心了。”瞥见枕边一根纤秀发丝,沈斯晔愈发觉得自己神定气闲。“另外,我可能很快就要结婚,大概您带队回来之后,就能收到请柬。具体的话,大概应该是在年底年初。您是我们的长辈,我们都希望您能赶回来参加仪式。”
电话那边安静了数秒。沈斯晔也不着急,安静地听着电流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你们……”老头数度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我知道了。你要不要跟她说句话?上了飞机,得下午才能恢复联系。你们俩娃娃,也真是……”
“不用了。您也不必告诉她我打过电话。”别让她分心。沈斯晔微微摇了摇头,倒是真心地说:“舅公,一路顺风。”
燕京直航榄城的T0218次航班已经飞行了五小时。即使有身着鲜艳服饰的空乘服务周全,这仍是一次乏善可陈的冗长旅行。锦书绑好安全带,立刻没出息地睡了过去;待她被后座婴儿尖叫吵醒时,机翼下的风景已经变了。
雪域之山。
阻挡了西伯利亚的寒冷气流,却没能阻止入侵者的脚步。锦书默默地俯视着银白山峦,心情有些许复杂。但当飞机进入更南的纬度,浓云便把大地遮住了;与此同时飞机开始上下颠簸。机长立即通报榄城附近正在降雨。
……似乎整个六月到九月,忻都都被夏季风环绕着。锦书皱着眉杞人忧天许久,终于叹了口气,头疼地放弃了洪水会带来什么后果的考量。
云彩偶有缝隙,露出机翼下平原青翠、一望千里。过了不久,飞机便缓缓降落在榄城国际机场。从机场去市区的路上,锦书坐在顾老头身边,窗外大雨滂沱。老头看见路边污水横溢的阴沟,眉毛不由皱的愈来愈紧,终于长叹一声,牢骚道:“总督府里全是一群废物点心!我们再怎么苦心孤诣,有什么屁用?我说,大家不如都去制药公司得了,卖药不省心的多!”
锦书没敢接话。老头有点意兴阑珊地移回了目光。微微黯淡的光线下,他闭上眼,皱纹里透出几许怅然和疲倦。再怎么精力充沛、斗志昂扬,他毕竟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了。怕光线影响他休息,锦书悄然把窗帘拉上。
“锦书啊。”忽然,顾院士梦呓般地说,“……你想没想过,将来接我的班?”
锦书呆了呆,但她没等到回答。颠簸的车里,老头子眯缝着眼像一尊弥勒佛也似,好像真的睡着了。
但是一切失望和愤慨,都在到达榄城校区实验室时变成了混不吝。顾老头乐呵呵地慰劳了留守的几个博士,许诺过几天带他们去吃榄城最贵的餐厅,又分发了大包糖果零食,还扭头问锦书要不要吃。锦书有点哭笑不得:“……我不吃,您留着吧。”还得在榄城住几个月呢。沈家的人多半能把身材控制的很好,顾院士却是个例外。也许是因为爱吃甜食的原因?
锦书悚然而惊,立即暗自下决心,回去就给沈斯晔下禁令。她无聊地四处张望,转头看见正无声退出门外的辛格,犹豫一下,悄悄跟了出去。
辛格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走越快。追到一楼门厅,锦书见他没有驻足的意思,不得已出声喊住他。“外面雨这么大,你……”
辛格淡淡说:“回卫生司报到。”他弯腰穿上塑胶雨鞋。雨鞋是雨季的榄城居民必备物件,穿着它便可以在低洼地畅行无阻。锦书默默看着他萧索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异样,又有点难过。“顾老师说,下午请大家聚餐,你不参加了么?”
“我得回去工作。”辛格苦涩地挑了挑嘴角,把脸转向窗外暴雨滂沱的校园,不让锦书看见他的脸。“况且我现在,和你不一样了。”
锦书默然。辛格拿起厅边公用的黑色雨伞,默然推开玻璃门,走下水花四溅的台阶。
“……等一下!”
锦书一横心,也抓起一把伞追出门外。瞬间,斜风便裹着冰冷的雨丝打湿了她的脸颊。她隔着雨幕轻喊:“等你过几天闲了,能不能陪我去一次桑蒂亚家里?”
男人微微诧异地驻足,转身来看她:“——谁?”
锦书狼狈地擦了擦眼睫上沾的水珠。只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已全身湿透了。“就是我们避难的那家啊……你不记得了?那家的大女儿说过想念书,我担心她也许没法继续上学,又没钱买书,就带了一套中学教材过来。过几天你陪我去一次,好不好?”
隔着惊风密雨,辛格微微苦笑了一笑。“好的。”
那家人的先辈是他家族的佃户,他偶尔会记起来他们,也令人去送过贴补。他需要忙碌的杂事太繁芜,那一段烽火连天也慢慢淡化在了记忆里。隔了一年,锦书却记得那孩子的愿望,还千里迢迢带了沉重的书本过来。她真是傻。她难道以为榄城没有书店?
锦书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脸颊冷的发白,红润的嘴唇却像是初开的樱花。他怔怔地看着她,雨声里几乎听不清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