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渐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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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1）
1　
　　今天我十五岁。依旧“一个人”。　
　　昨晚我几乎彻夜未眠，我知道第二天是我的生日，我以为会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其实每次我都这样想，但每次的结局还不是一样，这就是一种自我安慰），至少能听到些许祝福吧！所以，我兴奋，兴奋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说实话，我真想从硬邦邦的床上跳起来，然后痛快地大笑一场。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可不敢惊醒了一墙之隔的父母，还有一旦吓着了就闹得不得安宁的猪宝宝们，它们可是我家人民币的形象代言人呵。　
　　早上，我起得特早，比平时整整早上了一小时。推开房门，但夏日的天已经朦朦亮了。灶上的白炽灯隐隐约约地发着微暗的光芒。瞧，我家就是这么穷，这么寒酸，连一个小小的灯泡都不愿意在这儿干下去。在残破的光芒中，我还是看到了母亲，，那么瘦小的身影，在灶上忙活着。一手一大把柴，一手是抹布，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灰溜溜的围腰帕在她身前跳着“优雅的芭蕾”。　
　　如果是朱自清老人家看到这情景，会感动得稀里哗啦吧，说不定《母亲的背影》一文就会横空出世，又会成为经典中的经典。可是，我不会，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实在是比太阳从东边升起还要自然。我们就这样，她不干这，还能干啥？　
　　我是不是特没心没肺？哈哈，现实是残酷的。　
　　我走过去，站在她旁边，先是沉默着。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先是沉默了。　
　　“怎么？收拾好也来帮帮忙。”母亲的目光一丝也没落到我身上，全都汇聚在灶上那口漆黑，补满“补丁”的大锅上。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她捡来的。　
　　“我不想，妈。”　
　　“哦”母亲淡淡地应了一声，“那再睡会儿吧。”　
　　那再睡会儿吧。　
　　我以为她会说什么。难道她不记得了，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我不敢相信，又试探着问：“你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能是什么日子？每天都不是一样。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儿碍着我。”在我彻底失望之前，母亲已经很不耐烦了，像在抱怨我不该站在这里似的。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原本苍白的唇渐渐血一样殷红，长长的衣袖角被我狠狠抓住，全身无力，却那么用力地抓着。我一步一步挪开，破旧的塑料凉拖鞋与水泥地摩擦发出的低沉的声音，每一声都是我失望的叹息，那种失望是刻在心里的。　
　　感觉离开了母亲的视线范围，我再也忍不住了，发了疯一样地向外跑去。乡村早晨的空气透露着淡淡的甜，田埂两旁的稻田绿油油一片又一片，不同层次的绿穿插在一块儿，就是一种艺术。　
　　继续奔跑。　
　　我感到我的泪已经从眼角溢出，但它们都随着风消逝……　
　　哭吧，哭吧，哭累了，就会好的。　
　　我仰起头，天已大亮了。头顶上的天是如此的蓝，干净得让我嫉妒。在瞅瞅自己脏兮兮的白裙子，也还只有我知道它是条白裙子。世界上的灰尘都爱上它了吗？　
　　小腿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我跑不动了。于是，我停下来，尽管我还是不甘心。　
　　“真该死！我根本就不该有什么幻想的，我配吗？啊……杜宁芷，你倒是说啊……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样儿……还哭……不准哭了……”　
　　真可悲！泪还是哗啦哗啦地流着。　
　　潮水，止不住。　
　　许久后。　
　　泪也干了，心却寂寞着。　
　　真的，我不痛。只是寂寞着。　
　　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用力扔。那块不幸运的石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接着昙花一现似的，“扑通”落到地上。　
　　我又蹲了下来。　
　　“杜宁芷——杜宁芷——杜宁芷——”　
　　远处传来一阵呼喊，越来越清晰。　
　　我在胳膊上蹭了蹭脸，擦干了泪痕，才缓缓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　
　　我看到邓维维跌跌撞撞狂奔过来，到我面前，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紧皱着眉头，哑着嗓子对我说：“杜宁芷，你妈找你好久了。”　
　　“我还以为怎呢了。她会找我吗？”我瞥了一眼累得要死的邓维维，目光不知不觉眺向一望无际的远方。　
　　“市里的人来你家了，说是什么才育中学的。你快回去吧。”　
　　才育中学的？　
　　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真的可以离开了吗？　
　　
　　二个月前。　
　　上甘河——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的现居地。天晓得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乡下的学校。　
　　正是下课时间，一切都是那么吵闹。简陋的教室里，只有我和林苑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因为我们在思考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哪里来的？”盯着手里这份《眉山市才育中学特长特招生报考表》，我问。　
　　“我叔叔给的，就两张，咱试试呗。”林苑说。　
　　哦，是那个男人吗？林苑的叔叔在银行上班，还是混得有头有脸的，拿到这东西很容易吧。　
　　我和林苑一直都很好，我们从小长到大、玩到大，就像亲姐妹一样。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甚至后来也一起进了才育。　
　　“是这样，可是我们有什么特长啊？”我瘪瘪嘴，说。　
　　“我叔叔说了，你跳舞可棒了。只要我俩愿意，然后他再帮点儿忙。准行！”林苑自信地笑着说。　
　　“他有看过我跳舞吗？”我努力回忆，可就是想不起来。　
　　“学校上次元旦庆的时候，你跳的中国舞。他有来看。”　
　　待她话音刚落，我立马就蹭了起来，“什么？！你为啥一直都不说？”　
　　“冷静，冷静，先冷静。好不？”林苑赶紧站起来，轻拍我的背，着急地说。　
　　深呼吸，深呼吸。我深深地呼吸着纯空气，尽力使自己冷静，再冷静。　
　　“恩，说吧。为什么瞒我？”我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林苑，容不得半点谎言。　
　　林苑被我瞪得内疚地埋下头，声音小得也只有我才听的见，“我想让你放开跳么。若我告诉你，你能不紧张么？不知怎的每次你看到他就害羞，你一直都这样。”　
　　我收起了锐利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林苑一眼。　
　　是啊，我能放开么？不知为什么，只要我一看见林苑的叔叔，就不自觉地脸红。

Part1（2）
他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林翰。而且他一点儿也不老，即使已经快奔三十儿了。我喜欢他笑，他笑起来就像金城武，明亮的眼睛似一潭湖水，很亮，让人沉醉。　
　　我10岁的时候，他第一次来学校接林苑，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　
　　那时，我就已经沉醉在他迷人的笑容里。　
　　放学后，人潮拥挤，我和林苑在人流里艰难地穿梭。　
　　突然，林苑灿烂地笑起来，然后跑起来，“叔叔，你来啦！”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稀里糊涂地跟在林苑后面。我随林苑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身边。　
　　干净的衬衣，深蓝的西装。我开始打量起他。　
　　“哟，我的小苑苑都这么大啦，哈哈。”明朗的笑声在我头上响起。　
　　我顺声抬起头看去。　
　　多帅的男人！林苑原来有这么帅的叔叔。
　　真的，我除了帅，实在想不起什么别的形容词了。　
　　“叔叔，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杜宁芷。”林苑牵着这个男人的手，看向我。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我感觉的脸烫得不像话，啊，我脸红了。　
　　“你好，我是林苑的叔叔，我叫林翰。你是杜宁芷吧，我就叫你宁芷吧。”　
　　哦，他叫林翰。多好听的名字。　
　　“怎么？不愿意让我叫你宁芷吗？”林翰又一次笑起来，这次笑得更美，更好看。　
　　要命，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笑得如此好看。　
　　我看得有点痴了，完全不在乎他刚才都说了什么，也完全没听见。　
　　“咳咳咳……”林翰被我盯得不好意思，尴尬地咳嗽着。　
　　“哎呀，杜宁芷，我叔叔在跟你说话呢！”幸好林苑在关键时候掐了我胳膊一下，要不我可真陷进去了。　
　　“痛，你轻点么。”我吃痛地摸着胳膊。　
　　“哈哈哈哈……”林苑钻到林翰手臂里狂笑。　
　　“宁芷真逗。”林翰也跟着笑，但是微笑。　
　　我迅速低下头，真不敢再看了。　
　　我不知道后来我是怎样回去的，我只记得林翰一直在我前面走着，他前面的便是林苑。
　　自从那次见面后，只有在过年时才又看到几眼。他总是很忙的样子。　
　　元旦庆的时候，我是很不想去跳舞的，可我们班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作品。最后在老师，同学的集体劝说下，我还是奓着胆子上了。　
　　那次表演出奇地成功，这是我之前没预料到的。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一直对自己不自信，我觉得我不漂亮，我很普通。我无论如何也自信不起来。　
　　表演结束后，我听到满场的掌声，和书里写的一样，真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我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哭。可我不知道他也在里面，也在里面为我喝彩。　
　　我是不是该哭得更凶呢？　
　　
　　“算了，”我把手里的报考表很轻很轻地放在桌上，转过头对林苑说，“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怎能怪你呢？”　
　　看着林苑满脸愧疚，自责，我的心也有点疼。　
　　我们是那么好。　
　　“真的不怪我了么？”林苑问得很小心。　
　　“你说呢？”我扯着僵硬的肌肉，使劲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不能让她难过。　
　　“填表吧。”我说　
　　“恩”　
　　那张表我们都填得很认真，每个字都写得工工整整。要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写过那么端正的字儿了。　
　　因为我想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小镇，我要去城里。
　　2　
　　结果出来得挺快的。　
　　我以为至少会得三个月。　
　　是苍天开眼了么？算是我的生日礼物么？呵呵。　
　　“恩，走吧，我们回去。”我对邓维维微笑着。　
　　我的突然转变让邓维维觉得特奇怪，不自然地看着我，想说什么，但还有说出口。　
　　邓维维就是这么一个人，虽然是男生，可总什么也不敢说，这么多年的邻居，习惯了，都由他去吧。　
　　“我说不定要走了。”我对他说。　
　　“还会回来吗？”他看着我问。　
　　“不知道，也许不会。”我摇摇头。　
　　他停下来，站在我面前，“你妈怎么办？你不会来看她吗？”　
　　“也许。”我对他笑了一下。
　　等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回来了。　
　　她看见我便开骂：“你这死丫头上哪儿去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的，也不看看多大了啊你。别的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在挣钱了，我还养着你。”　
　　我忍，我气愤地忍着。　
　　多丢脸啊。　
　　泼妇一样的母亲骂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儿。真滑稽。　
　　我用余光偷偷地瞥着一旁的人。　
　　三四个。男的西装革履，女的洋气。　
　　他们就是才育的吗？　
　　“阿姨，算了吧。回来就好。大家也消消气。”一个穿着西装，却没有戴领带的眼镜男人站了出来。　
　　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才抬了根小板凳坐下。　
　　眼镜男人对我挥挥手，示意我过去。　
　　我怯生生地走到他们中间，然后坐在了一个穿缀花长裙的女人身边。　
　　“是这样，”眼境男人先开了口，“我们看了你和你朋友林苑的报考表，也在林先生那里看了你元旦庆是的表演录像，今天看到本人让我们也更加确信　　林先生推荐的人没错。你看？”　
　　林先生，是他么？　
　　“我可以去你们学校？”　
　　“那是当然。”此时，坐在我旁边穿缀花长裙的女人开口了。　
　　天，她真美！我发誓，她的鼻子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么有立体感。她是做什么的？是校长吗？　
　　“校长来了吗？”我问。　
　　眼睛男人站起来说：“我就是，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校长。”　
　　“哦。”原来她不是校长啊。　
　　“你是做什么的？”我的胆子大了，在我心里，漂亮女人都是很温柔的，不像我母亲。　
　　“哈哈，”女人好看地笑了两声，继续说，“我就是你今后的老师。”　
　　“真的么？”这算不算是一个好消息呢。　
　　女人轻抿着嘴唇，点点头。　
　　“去什么去，不许去！”天，母亲又在捣乱了。　
　　“为什么？”我问。　
　　“你出钱么？”母亲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说。　
　　“钱，又是钱！”我愤怒地吼着，“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不像你，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在这里过一辈子！”

Part1（3）
母亲显然是被我的怒吼吓到了，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哇，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会顶嘴了。”　
　　我看到母亲假惺惺的几滴泪艰难地蹦出眼眶。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我真的无地自容了。　
　　这时，女人也起了身，搀扶着母亲，和气地向母亲解释：“阿姨，我们的特招生是免费的，不用交什么钱的。您就放心吧。”　
　　一听到是免费，母亲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说的话也是180°大转变，“呵呵，崔晨啊，你快去吧。今天就走吗？”　
　　我特羞。　
　　眼镜男人，哦不，白校长倒是笑呵呵的，“今天走也行，明天就是新学期报道的日子。你女儿也该三年级了。”　
　　“那快去收拾收拾。”母亲乐呵呵地把我拽进屋里，随手抓了几件衣服就放进一个白色塑料袋里，要多寒酸，就有多寒酸。　
　　这一切，我都忍了。　
　　只要离开这里，我什么都忍了。　
　　提着塑料袋，我跟在他们后面上了车。　
　　林苑比我先进车里。他们先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林苑，也是林苑带他们来我家的。这些都是后来校长告诉我的。　
　　我亲爱的林苑呵，她一直想着我。　
　　车里热呼呼的，很容易让人产生睡意。瞧，林苑就已经睡得熟熟的了。可爱得像个婴儿。　
　　我转过身，透过玻璃窗望见我越来越远的家乡。心里竟有一点不舍。　
　　Shit！　杜宁芷，你在不舍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