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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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份礼物,小扬,呆会儿你交给局长家的小姐。”费智信递过来一只厚厚的信封。
“是什么?”费扬狐疑。
“两张去巴厘岛的往返机票,还有旅途必要的盘缠。”
药道 第五章(7)
“巴厘岛?”费扬犯迷糊。
“你忘了吗?上两次见面,人家女孩子就流露出期望跟你一道去巴厘岛旅行的意思,我当时可是拍胸脯答应了人家的,”费智信说,“不过既然你没有那份心思,爹也不会勉强你,但是遂遂人家的意,出钱请局长的老婆和女儿出去玩一次,还是很有必要的。”
“爹,我不明白,为什么咱们一定要千方百计巴结他们?只要费氏的产品质量过硬,难不成他们还敢不批准上市?”费扬直言问道。
“应酬,你懂不懂?!在中国,制药企业哪一步环节离得开药监局?人家要是心情不顺,稍微做做脸色,公司就是成千上万的损失!”费智信猛一通呵斥,“不过是场面上应付应付,人家好歹也是响当当的官宦小姐哪,哪儿就玷污了你?何况又不是叫你出卖色相,还没叫你娶她呢,你大公子就不乐意了?有点儿出息好不好?一个大男人,将来可是得由你单枪匹马接掌这么大的公司,满脑子的教条,满脑子的迂腐,怎么能让我放得下心来?我告诉你,喜不喜欢是次要的,关键是,但凡有用的东西、有用的人,都得玩转悠了!连个把女人都哄不利索,还算什么男人?!”
“爹,我——”
“好了好了,”费智信按捺住怒气,朗声一笑,拍拍费扬的肩背,“儿子,爹送你一句话——不是爹说的,是人家船王说的,怎么讲来着?真正的男人,不应该让自己被爱情征服——是不是,仁希?”望着仁希笑。
“是的,费总,”仁希讨巧道,“船王的理念是,爱,但从不沉溺于爱。”费智信呵呵大笑。
费扬无语。
三个人一道出发,然而费智信的新款宾利驶出费氏大厦不远,就被一群披麻戴孝的农民团团围攻。那些人手里提着木棍,握着石头,昂奋地敲打车窗。
“我是费氏药业市场研发部的经理,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费扬跳下车,力排众人,全心为父亲挡驾。一大帮人立即冲上来,围住费扬,七嘴八舌的,痛哭,痛诉,痛骂。
“……你们的药吃死人了!”
“还我的亲人啊……”
“有钱人就可以仗势欺人,是不是?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一命抵一命,我们要控告,要判你们死刑!”
……
费扬先是一头雾水,继而一点一点听出了端倪。原来这些人是千里迢迢从西北农村赶来讨说法的,他们的亲属由于长期胃痛,服用了费氏药业出品的息炎痛,结果在两个月以前,由于肾功能衰竭而死。当地的乡村医生揣测可能是由于息炎痛抑制了前列腺素的合成,从而导致了肾功能不全、肾乳头坏死和间质性肾炎,终酿悲剧。可是由于本地检测手段所限,他们不得不怀揣着亲属的死亡证明,到费氏药业所在省份的药监局申诉,却是石沉大海。他们在冲动之下到费氏大厦闹过好几次,也都被门卫拦阻。
这当儿,仁希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车闪着红灯,一路呼啸着,由远及近而来。荷枪实弹的巡警跳下车,立刻准备驱散这些闹事的人。费扬拦住了他们。
“我想跟他们讲几句话。”费扬对巡警说。
“如果药品真有的质量问题,费氏绝对不会推卸责任,”费扬大声说,“我们会按照相关的法律规定,该承担的,承担!该赔偿的,赔偿!请大家放心!”
费扬没有想到,他的允诺并没有换来预期的效果,对方吵嚷得更凶猛了,咒骂声不绝于耳。费扬试图再次高声重复他的话,却被淹没在众多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里:
“骗子!”
“杀人犯!”
“不要相信他!”
“别放他走!”
……
不得已,费扬求助地看向巡警。巡警会意,出马上阵,挥舞着警棍,三两下就推推搡搡地遣散了他们。一位老太太趁巡警不备,把用矿泉水瓶子装好的一整瓶脏水狠狠泼向费扬。
药道 第五章(8)
费扬狼狈地逃窜上车,慌乱地从仁希手里接过纸巾,擦拭湿淋淋的衣服和头发。脏水成分可疑,那个臭啊,费扬简直没勇气去猜想它的来历。
整个过程中,费智信一直坐在车里,欣赏着溪涧清流一般的轻音乐,目不斜视,不惊不诧,好似车外漫天漫地的风雨与他毫无干系。
“这回你知道了吧?用欧洲绅士的礼节对待中国的盲流,是压根儿行不通的。”直到费扬清理完衣物,费智信才瞅他一眼,好整以暇地说,接着,语气平静地吩咐司机,“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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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六章(1)
1
跟药监局局长一家的午餐进行得格外顺畅,原来费智信是早就与局长谈妥,出资邀局长太太和局长小姐去一趟巴厘岛游玩。局长太太是政府部门的公务员,为此还专程请了二十天的年假。出发的日程就定在当天下午,因此这餐饭就有了为局长家眷送行的美意。
“可惜费扬哥哥不肯赏光,陪我们一道去High……”局长小姐对着机票,无限怅憾地娇嗔道。说罢她斜斜瞥一瞥费扬,眼波流转,意图制造媚眼乱飞的效果,然而银光色的眼影涂抹过浓,染得眼皮银闪闪白花花的一片——媚眼抛成了白眼。
费扬尴尬地笑笑,在心里连声啐她,呸!呸!呸!
这位小姐的专业是芭蕾舞,据说还在奥地利学习过,勉强算得是女海龟。芭蕾舞演员本是让人联想到轻盈的缎舞鞋,黑白的紧身舞衣,矜持的神情,幽美的姿态,一列水晶镇子,琴声咚咚,美丽的女郎一转身随着节拍舞起来——不过局长小姐不是这样的,她更像那种脱衣舞娘,一览无余,别无遐想。
“这都得怪你费伯伯,费伯伯这段日子给你费扬哥哥加的担子太重了,把他忙坏了,”仁希巧妙地接过话头,“是不是啊,费扬?”
“累得我都快崩溃了。”费扬很配合地做呻吟状。
“费伯伯,我敬您一杯!”局长小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丫头,心疼你费扬哥哥了,是不是?”费智信知情识趣,“好好好,下午放他半天假,让他送你和你妈妈去机场,怎么样?”朝局长挤挤眼,两个老家伙心知肚明地相视一笑。
“谢谢伯伯!”局长小姐雀跃道,全无扭捏。
整个过程,仁希时不时机智风趣地插两句话,长袖善舞地周旋于宾主之间。仁希是一贯的经典打扮,戴着男式的肉饼帽,一件磨旧的牛仔外套,头发削得短短的,像男孩子一样,仿佛是随时需要冲锋陷阵的女斗士。局长小姐从未将她视为潜在情敌,反而一口一声莫姐姐,亲热得很。因为仁希容貌寻常,在局长小姐看来,大约着实不具备参与竞争的资本。
推杯换盏间,费智信漫不经心说起车子被拦截一事,局长一听,愤懑地一拍桌子,有这等事儿?!反了他了,胆敢动粗了!
当即拨通秘书的电话,叫查一查那帮流民递交的投诉书。不一会儿,秘书回话,那些人前前后后一共递交了三回,要求对息炎痛的安全性进行审查,但是由于药监局积务太多,还没来得及受理。
“马上出具合格的药检报告,送达他们手中!”局长吩咐秘书,“警告他们,如果再寻衅滋事,我们会把他们交给公安机关依法处置!”
“局座,费氏六厂最新研发的医疗器械,已经报到局里了,还请你抽空关照关照。”费智信接着说。
“没问题,回头我跟医疗器械处的同志打个招呼,特事特批,”局长笑道,“只要你那些器械,不是奥美定之类专惹麻烦的玩意儿,保证三两天就能批下来!”
“小扬,还不快感谢你伯伯的鼎力相助!”费智信暗示费扬。费扬听话地站起身来,向局长敬酒。局长呵呵一笑,说,免了,免了,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药监局的职能之一,就是扶持像费氏药业这样有良好社会声誉、有雄厚资金与先进设备的大型民营制药企业,为你们提供充足的政策保障,”局长掷地有声,“‘帮企业办事,促经济发展’,这是我们工作的宗旨。”
“奥美定问题不断,害了很多无辜女性,上访跟投诉不断,为什么一直拖到最近,国家药监局才叫停?”费扬忍不住问一句。
“这个吗,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局长审慎地打起了官腔。
“我大概知道一些,”局长小姐卖弄道,“最初批准上市时,是因为有欧洲、美国的FDA报告,既然国外都没有禁止聚丙烯酰胺水凝胶,说明从技术上连国外都无法否定它,国内没道理不批啊,结果就批了。后来呢,虽然出了一连串的事故,可是有不少的专家力挺,因此没办法一下子取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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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六章(2)
“专家为什么要帮奥美定说话?”费扬问。
“也许他们根本就是既得利益者,一方面可能是得了生产方的好处,另一方面他们都是相关的学科带头人,说不定课题研究的就是这种简易可行的整形材料,否定了奥美定,他们拿什么做科研啊?”
“好了,好了,你别胡说了,你知道什么呀?!”局长打岔道,“奥美定还是很有优势的,很多女性离不开它,因为这个产品非常方便,不用做手术,打进去之后就有效果,有些消费者是消毒不好,做的时候乳房局部又有炎症,所以才会出现不良反应。”
“妹妹喜欢旅游?”仁希识相地问局长小姐,有意帮忙岔开话题。
“是啊,”局长小姐嗲嗲地瞄瞄费扬,“可惜费扬哥哥没兴趣。”
“不是没兴趣,是没时间。”费扬勉强敷衍。
饭毕费智信约了局长去打高尔夫,费扬依言驾车送局长太太和局长小姐到机场,仁希随同前往。费扬和仁希一路把那母女俩照应周到,帮她们办妥了登机手续,微笑地向她们挥手作别。
正待离开机场,仁希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了费宅的管家,指给费扬看。费扬叫了一声,管家回头,一见是他,顿时傻了眼,张皇失措。
费扬快步上前,见管家手里捏着两张机票,瑟瑟发抖,不由得心生疑窦,劈手夺过一看,竟是自己买给奶奶的,翌日上午飞北京的航班,两张头等舱的票。
“不是派你明天陪奶奶到北京听戏的吗?”费扬厉声责问,“你现在来做什么?”
“我、我……”管家支吾。
“你在捣什么鬼?!”仁希醒悟,“对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把头等舱的票换作普通舱,然后吞掉里头的差价,是不是?”
“不是,不是……”管家连连否认。
“奶奶一把年纪了,身体又不好,你连这点蝇头小利都要算计她老人家吗?费家待你不薄,你这么做,还有没有人性?”费扬大大地生了气,“回去收拾东西走人吧,不用再做下去了!”
“费少爷,莫小姐,你们别冤枉我啊,是老太太让我来退掉机票的,她晕飞机……”
“什么?退掉机票?”费扬如堕五里云雾中。
“您买的机票,每次都是老太太叫我暗中来退,戏票也让我打电话给费氏驻北京办事处的人,一并退了,她老人家一次都没有去听过戏……”管家彻底崩溃,一股脑儿说出实情。
费奶奶竟是从来就没有领略过梅兰芳大剧院的恢弘气势,没有欣赏过那些美轮美奂的表演。机票被费扬订好,转手就由费奶奶派管家去退了,她还请管家查阅了相关的演出资料,好在孙儿面前兴奋地聊一聊精彩的剧目,似乎亲临了现场,饕餮了一场又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假装去北京的那两天,老太太就放我的假,让我回家去休息休息,估摸着该到返程的时候,我们再约好地方,一起回费家……”
“奶奶不晕飞机的啊!”费扬猛然反应过来,两个礼拜以前,费智信在西湖边买下一幢风景绝佳的湖畔别墅,一家人还曾经乘飞机前往小憩,当时奶奶绝无任何晕机的迹象。
“老太太是这么跟我说的,”管家发誓,“费少爷,我怎么敢欺骗您?!不信您查一查便知分晓,不过您可千万别说是我泄露的,老太太跟我交代了,瞒着您的原因,是不愿意拂逆了您的一番孝心。”
这是什么话!费扬顿足,老太太这是犯的哪门子糊涂?!
“那么假装去北京的那两天,老太太是住在哪里呢?去你家里吗?”仁希问。
“不是的,老太太去看她的朋友,住在她的朋友那儿。”
“她的朋友在哪里?奶奶有这么亲密的朋友吗?”在费扬的印象里,奶奶不喜交际,不擅应酬,每天呆在佛堂里,极少出门,既不打电话,也不串门子,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过从甚密的老闺蜜。
“我不知道,老太太每回都是搭计程车出去的,不要家里的司机送她,”管家迟疑一下,和盘托出,“只不过老太太每次都会带上很多很多的东西,奶粉哪,点心哪,水果哪,还有纸尿布——这些,全是太太亲手帮她预备下的,太太不允许我们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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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道 第六章(3)
“太太也知道奶奶没去北京?”费扬惊问。
“是的。”
费奶奶与费太跟一般的婆媳无异,长年不睦,虽不至于大呼小闹撕破脸皮地争执抓扯,彼此却是冷淡至极,相互间漠不关心。但在这件事情上,两个人居然成为同谋,协作得天衣无缝,将费扬瞒得密不透风,而且病病歪歪的费太甚至还有闲心为婆婆操办一大堆天知道送到哪里给谁吃掉了的美食,实在是太滑稽太荒谬太不可思议了。
2
第二天上午,费扬中途从公司折返费宅,把车泊在离家稍远的地方,然后步行回去。他一早已经给费氏驻北京办事处的工作人员通过电话,证实费奶奶的确从未去过北京听戏。刚走到家门口,他就看到奶奶的身影,他闪身隐藏在宅门边那棵古老苍劲的橡树背后,好奇地察看着奶奶的举动。
管家所言非虚,费奶奶很是蹊跷地叫来一部计程车,由费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