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嫡后-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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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如此。”秋静澜颔首,“但学生如今委实无心爵位,只愿妹妹平安顺遂一世,若能报得父母大仇,虽死无憾。”
“问题是太后跟如今的西河王都已经知道了你的底细。”薛畅眯起眼,“我之所以知道,也正是太后所言,她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让我不要再护着你。老实说我也算桃李满天下了,但诸多门生中,最寄予厚望的非你莫属,这一点我想你也清楚。只是你知道我向来持中,不可能为你一人而改,哪怕你是我花费心血最多的弟子……所以眼下我虽然不愿意照太后的意思跟你算账,却也不得不抽身事外了。”
秋静澜早在薛畅道破自己身世时就做好了这个打算——实际上薛畅没翻脸大骂他欺骗自己感情、甚至质疑他成为自己门生的用心,秋静澜已经松了口气。此刻自然是连连下拜、口称不敢。
“但你终究是我门生。”薛畅却没有立刻拂袖而去,而是怅然一叹,道,“邓易跟宁颐郡主的婚事……你若有什么盘算就去做吧,我会给你搭把手。就当是我这做老师的最后帮你一场——以后我不会再指点你功课,你若到出孝之日还好好的,我会把你外放,此后就不会再插手跟你的任何事情了,但望你不要怪我心狠!”
秋静澜流着泪道:“学生隐瞒恩师这许多,恩师还这样处心积虑的维护,更复何言?他日若有能效犬马之劳的地方,学生必定万死不辞!”
“唉!”薛畅疲惫的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我终究不如陶公啊,你若是他的弟子,只要能证明西河王府与阮家的冤屈,他翻手之间就能还你个公道!”
“学生能遇恩师已是三生之幸!”秋静澜当然知道薛畅所说的陶公,就是秦国公续弦陶老夫人的祖父,前朝那位号称“国之柱石”的宰相陶吟松——薛畅如今在朝中深受谷太后与江皇后礼遇,说是权倾朝野也不过分,但比起陶吟松当年却还远远未及——要知道陶吟松可是连跟懦弱之君半点不沾边的先帝都能几次三番训得跟孙子似的猛人,最可怕的是,他都这么干了,居然还善终了!
陶家在他之后衰落归衰落,但至今也没挨上秋后算账的报复,反而朝野提起他来,无不称为国之柱石、一代名相。
但秋静澜也没什么羡慕的,指望别人终归不如靠自己,这个道理他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如今薛畅虽然明确告诉他要划清师徒界线,但也算仁至义尽,他不觉遗憾,反倒有种赚到的感觉。
……薛畅从茶肆后门上了马车,薛弄影早已等在车内,扶他在软垫上坐下,待马车驶动起来,他轻声问:“祖父既然已经决定同阮清……不,那秋静澜划清界线,为何还要跟他长谈?今日会面必定瞒不过太后。”
薛畅笑了笑,他此刻已没了在秋静澜跟前的沉重无奈,恢复了平常的镇定:“他本是我寄予厚望的门生,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就算权衡局势放弃他,撒手之前多说几句话又怎么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到哪里我也占着理。而且……”
老人眯起眼,“你忘记他那妹妹宁颐郡主同江家的关系了?只要她跟邓易的婚约一解除,十有八。九会成为江家妇。所以秋静澜如今看似势力单薄,却并非没有报仇之望。到底师徒一场,能让他感激为什么要让他怨怼?”
这也是我留给你们的底蕴啊!薛畅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他想起陶吟松的善终与陶家至今虽败落却未遭殃的结局,心想自己有薛弄影这个能干的孙儿,往后薛家没准还有再出宰相的指望……陶吟松,他不也是站在陶家两代先人积累的基础上,才成为公认的“柱石”能臣?
秋静澜这里虽然即将失去靠山,却意外的好过关;秋曳澜的问话却陷入了僵局——况青梧的骨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硬,江崖霜接连施展了三次镇北军中压箱底的行刑专用分筋错骨手,他被折磨得如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里外三身衣袍都被汗水打湿,却还是一声不吭!
到最后凌醉都有点佩服他了:“到底是镇西军出来的。”
转头看到秋曳澜神色阴沉,一脸的烦躁,他赶紧补充,“都是些一根筋的蠢货!”
江崖霜皱着眉收了手,对秋曳澜道:“再来一次他怕是撑不过去了。”
秋曳澜知道哪怕秦国公在这里也不能杀了况青梧,今日江崖霜为了自己反复折磨他,估计已经要惹上一场大风波了,虽然十万分的不甘心,但还是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
江崖霜接过侍卫递上的帕子擦着手,道:“那我送你回去?”
秋曳澜正要回答,忽然茶肆门口进来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仆,看穿戴也是得脸的下人,他进来后行了礼,叹道:“我家世子年少无知,今儿也已经受足了教训,接下来一定会闭门苦读,不问世事。未知诸位能否高抬贵手?”
又取出一叠银票来说是给秋曳澜的赔罪及压惊费。
横竖也不能杀了况青梧,江崖霜正打算派人送他回去,如今有人来接那最好。凌醉见状,毫不客气的伸手把银票接了下来,顷刻之间清点完毕,啧啧道:“一万两?我忽然想再揍他一顿了怎么办?”
这时候老仆还在扶着况青梧慢慢朝外走,况青梧苍白着脸,头上虚汗直冒,却还有心情转头朝他一笑:“若只你想揍我的话,还真揍不了。”
他这副脾气其实挺对凌醉胃口的,只是两人交恶在前,凌醉这会也只耸了耸肩,把银票递给秋曳澜:“秋妹妹,这是你的。”
秋曳澜摆手道:“我不……”话还没说完,忽然身旁苏合尖叫一声,一把打掉了她的帷帽!
众人都是一呆,却见苏合惊恐道:“方才有只蜂子跑郡主纱幕里去了!”
“……一只蜜蜂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秋曳澜脸一黑,埋怨道。
江崖霜倒是很上心,连忙低头检查地上的帷帽里是不是罩住了那只蜜蜂:“还是仔细些的好,万一被蛰到可是很痛的。”
他找了会,发现那蜜蜂被纱幕裹住了,屈指一弹将之弄死,拾起帷帽来拍打了会,正要给秋曳澜戴上,眼角忽然瞥见况青梧一只脚在门槛内、一只脚在门槛外,扭着头,灼灼盯住了秋曳澜看,神情惊艳而复杂,竟任那老仆拉了几把都没迈出去!
江崖霜脸色顿时一沉!
他正要发作,那老奴看出不对,赶忙抓着况青梧的手臂朝外拖:“世子,您伤得不轻,就算要赔罪,还是改日吧!”
索性况青梧还没完全昏了头,察觉到江崖霜那满含森然杀意的目光,抿了抿嘴,朝他拱了下手,到底快步随老仆离去了。
凌醉也看到这一幕,轻嗤了一声:现在才知道唐突了佳人?晚了!
金碧 楼台 深 翠微 第三十三章 上一辈的孽缘
况青梧出了茶肆,被老仆扶上等候在外的马车。
才进去,他不禁一怔,生生压住了到嘴边的称呼,等马车离开那间茶肆一箭之地了,才轻声道:“学生愚钝,又让老师操心了。”
马车里比他先坐进来的是一名青衫中年文士,这人容貌儒雅,颔下三缕飘逸长须,尤其显得气度不俗。
只是他对况青梧这连江崖霜都不敢下死手的章国公世子态度非常轻慢,从况青梧上车到现在,眼皮都没抬一下,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跟前小几上的一局棋,此刻更是头也不抬道:“我说过,念着你乳母的份上,我会教导你一段日子,但师徒之称就免了,我早已立誓不再收徒。”
况青梧接过老仆递进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才恭敬道:“老师待我恩重如山,即使学生不堪受造,不配拜入老师门下,但执弟子之礼却是应当的。”
那中年文士漠然道:“你一定要这么喊也成,至多我忍无可忍,一走了之罢了!”
况青梧闻言变了脸色,忙赔笑道:“您既然不愿意,学……青梧如何敢勉强?只是不知往后如何称呼您?”
“我自号乐山,你就跟其他人一样唤我乐山先生吧。”中年文士淡淡的道。
况青梧心里叹了口气。
这位乐山先生学问深不可测,更难得的是多谋善断——自从此人数年前到西面寻亲被况时寒遇见,况时寒简直是展开了丧心病狂的攻势希望将他收归己用。
只可惜此人软硬不吃,孑然一身又傲骨铮铮,况时寒用尽手段都没能拿下。最后还靠着况青梧命好,照料他长大的乳母,曾做过乐山先生要找的亲人的邻居,在那人贫寒交加时伸出过援手。
虽然说那人已死,但乐山先生知道后,却还是认了这份人情,乳母自然是从了主人的意思,请求他教导况青梧——况家提这个要求当然是指望暂时笼络不到他,朝夕相处久了没准就能自然归心。
原本况青梧对父亲的安排还是很反感的,毕竟他一直对况时寒存着怨恨。但乐山先生随便露了几手,就把他镇住不说;这中间似乎无意的只字片语,还点醒了况青梧,让他看出嫡母兴康长公主不动声色之间对自己的控制与算计——之后况青梧也死心塌地的粘上了这个老师。
只可惜他认乐山先生为师,乐山先生却始终不肯松口认他是徒。
从这次直接说要走来看,他是认真的,绝对不是在自抬身价。
“碰了今儿这场钉子,接下来你借口养伤,一直到明年会试,这中间都不要出去凑热闹了。”乐山先生一边下着棋,一边自顾自的道,“谷太后那边怎么说,用我教你么?”
况青梧忙道:“先生上回的教诲,青梧谨记在心,不敢或忘。”犹豫了下又问,“只是……今日青梧吃了这么大的亏,难免被太后等人加以利用。即使青梧要求大事化小,恐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
乐山先生漫不经心的道:“所以我方才让老郑去做低伏小的接你出来。”
说完这一句他就不作声了,况青梧知道是考校,沉吟了会,试探着问:“先生是要我装作怯懦,这一次被江家人打怕了?”
“令尊让你上京来赴会试,不是为了让你留下来做人质的。”乐山先生淡淡的道,“为了你的安全,他甚至答应了让你尚常平公主。所以这次会试务必一举高中,否则太后必定留你在京中待上三年以备下科。到时候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兴康长公主在谷太后的唆使下,对于镇西军可不是普通的关心。
虽然镇西军统帅的职务无法世袭,然而从大瑞定鼎以来军界默认的规矩,父子相继有着天然的优势。譬如说从前的阮家和西河王一脉。
况时寒这辈子心血都花在了镇西军上,自然希望能够把这份基业传给况青梧,而不是他那个公主妻子和太后岳母。
而谷太后连亲生儿子都能逼成傀儡,更何况况青梧这个名义上的外孙?
况青梧年轻的眉宇间闪过一抹焦灼与沉重,轻声道:“先生请放心,青梧一定竭尽全力赴试!”
“我不需要放心。”乐山先生淡然道,“那是你的前途又不是我的前途,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况青梧却一点也不生气,赔笑了下,心想先生你若当真不担心我,何必这样苦心指点我、这次还亲自跟老郑一起来接我?
他一直都觉得乐山先生看似清高傲慢,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回到章国公府,乐山先生自去他的院子里,老郑把马车停到后院后,拿了伤药来给况青梧敷。
看到况青梧解衣之后满身淤青,老郑看着他长大,私心里一直把他当晚辈疼宠,此刻不免心疼万分:“江家人好狠毒的手段!”
况青梧倒没当回事:“都是皮肉伤,那江崖霜手底下有分寸的很……这样正好,回头宫里来了人,我再说不想凑任何热闹,也有了理由。”
老郑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擦完药后,老郑收拾药瓶待要退下,况青梧却忽然把他喊住:“郑伯,陪我说会话吧?”
“世子要说什么?”老郑一愣。
乐山先生没到况家之前,老郑是况青梧最信任的人,远超过章国公况时寒。那时候况青梧时常偷偷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与忧伤,虽然老郑每次都是只听不说话,但也能缓解少年况青梧心中的痛楚。
自从乐山先生到了之后,老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况青梧的倾诉了。
“今天你也看到宁颐郡主的容貌了,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么?”况青梧看着他,“就是我才被接回况家时,有一次跑到那个人书房里翻东西,翻到一幅画……虽然细微处有不同,但轮廓至少像到了九成不是吗?”
老郑叹了口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老爷如今最疼的就是您,您何必再提呢?”况青梧很少愿意喊况时寒“父亲”,一般都用“那个人”代称,足见父子之间的隔阂有多深。
“果然那就是阮王妃吗?”况青梧喃喃道,“那个人幼年孤苦无依,是阮老将军收养栽培他才有今日,所以他跟阮王妃青梅竹马,生出情愫,但阮老将军看不上他的出身,把阮王妃许给了秋仲衍……那个人不甘心,勾结太后害了阮老将军的子孙,又亲手杀了秋仲衍……我记得那是我七岁时,一个被他处死的部将临刑前喊出来的……”
他看向老郑,“但为什么秋仲衍死了,我进京来打听阮王妃母女,都说她们度日非常的艰难。直到三年前秋静澜化名阮清岩入京,才渐渐好起来……但阮王妃却在母子重逢前就死了!那个人既然爱慕阮王妃到了把我寄养在外直到阮王妃出阁才接回去、更亲手杀了阮王妃的丈夫——到了这样的地步,却坐视阮王妃身故?!他到底有没有心?!”
老郑沉默了一会,道:“秋仲衍死后,老爷曾派人向阮王妃转达过求娶之意。但阮王妃说,她生是秋家人,死是秋家鬼。并且还说,若宁颐郡主有什么闪失,她也绝不独活!实际上,这也是宁颐郡主虽然备受苛刻却活到现在的缘故,否则秋孟敏母子恨极了廉太妃的血脉,即使宁颐郡主只是女子,那路氏又怎么容忍得了?!”
况青梧冷笑:“说的刚烈!那当初又为什么看不上那个人?”他的生母就是因为春风一度之后,为了名份,瞒着况时寒生下他,从而令一心求娶阮王妃的况时寒勃然大怒,亲手斩去了她的头颅。
甚至连他外家都受牵累,几个舅舅表哥,都在况时寒的刻意安排下,战死沙场。
况青梧打从心眼里厌恶阮王妃,他觉得若不是这女子反复且善妒,自己根本不会流落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