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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问苍茫-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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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对记者们那一排冲锋枪似的话筒挺起了胸膛,他说,宝岛电子虽然是一家外资企业,但我们一点都不放弃自己的社会责任,我们向贫困山区捐助过希望小学,我们公司上上下下集体献过血,我们有自己的亲情文化,我们团结得像一家人。
  记者问,你一口一声我们,听得出你很自豪。
  那当然!他说,老板现在不在家,但我完全可以代表她说话,这个公司就是我们大家的。老板自己也经常说,公司是靠大家做出来的,不做什么都没有。
  直到*发生,陈太的电话完全掐断,他才听到那一声脆响,神经崩断,自由落体,有了大地迎面扑来的重力感。
  开头还幻想,陈太是在飞机上,陈太就要到家了。但一天过去了,两天也快过去了,飞机绕地球一周也该加油了,还是联系不上,这才有些疑惑。他又去翻报纸,并没有找到飞机失事的消息。半点消息也没有。 电子书 分享网站

问苍茫 十(5)
而楼下,工人的歌声却比丧钟还要响亮。常来临这才感觉到恐慌,感到孤立,脚下松动了,地板塌陷了,一颗心晃晃悠悠沉下去。全体员工*,事先居然一点迹象都没有!
  55
  这天半夜,两点多了,有人来敲宿舍窗子,喊柳叶叶。柳叶叶慌里慌张披一件单衣就出来,却被他们带到楼下开会,没几分钟牙花就打架了。这天是真冷,在深圳少见地听到了风的尖叫,瞿瞿地,像是鬼在磨牙,一边磨一边还吹口哨。柳叶叶说,我不行了我冻死了我要回去穿衣。结果就有人把一件保安值班的棉大衣扔了过来。身子暖和过来她才听清楚,原来这是在商议*。一共有几十个人,激动得很。
  他们说现在非*不可了。公司的货已经出得差不多了,老板还是不露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我们还是这样傻等,真的没有任何指望了。他们认为现在已经动手晚了,剩下的这点货也许老板根本不心疼。有人提到了常书记,他们说,那个东西,茶壶打掉把子就剩下一张嘴。你们到写字楼去看看就清楚了,香港雇员早就跑了,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蹦。说话的是一个经理。柳叶叶这才看清楚,在场不光有经理,有主管,还有好几个写字楼的文员。他们都认定,这一次是老板有计划地撤资,早就有预谋的,根本不可能是资金周转的问题,大家都上当了。
  有工人叫,那我们怎么办?好几千人啊?工资,还有加班费!有几个女的还哭起来。
  柳叶叶也想起来,常书记一开始还对舅舅舅妈表态说,等公司的钱一回来就先给他们解决。他拍着胸脯说,你们放心,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了解农民的苦处,我还能不帮你们讲话吗?张毛妹是了解我的,她也是了解我的。他指着柳叶叶说,她们都是我的小朋友!可是这些话后来提也不提了,连人也见不着了。现在一家人连哭闹都找不着地方了,人们只是同情地多看两眼,连劝都不会劝,早就无话可说了。
  怎么办?*。把货扣住。把事情闹大。让政府来解决。政府不解决怎么办?不可能。政府要脸面。
  有人叫,不要空谈了,都两点多了!
  然后就推举代表。出乎意外的是,第一个名字就是柳叶叶。
  柳叶叶说,我不行,我不当代表。
  大家说,别人都可以不当,你一定得当。你是张毛妹的亲属,又是公司的工人,你还是打工作家!
  柳叶叶急得脖子肿起来,说我真不当,我跟到走就是了。哪个当代表哪个就坐牢,前车之鉴太多了,你们害我不是这么害法。
  哪个不怕坐牢?连张毛妹的妹子都是这样!人们摇头了,愤怒了,但也没有人再吭声了。
  冷了半天场,柳叶叶说,我有一个建议,不要推什么代表,也不要上街,不要影响交通……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低到自己也听不清。她记起这全是唐源说的话,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重复这些话,但她又想不起别的什么话。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这也不,那也不!
  可以把我们的要求写出来,交给政府……
  哪个写?
  好像有一万个电灯泡同时亮起来,齐刷刷照在她的脑壳上,她就像阳光下的一个雪人,一点点地萎缩融化。
  我……我写。
  最后怎么散去的,她已经忘记了。但她的意见还起到一点作用,第二天所有员工坐在写字楼底下的时候,她发现公司的不锈钢栅栏被拉上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敢走出去。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问苍茫 十(6)
毛妹的工装照被放大了,加了个黑框,挂在了写字楼的墙上。舅舅舅妈大明大发他们也被请出来,坐在公司的台阶上。人们好像突然间变得特别友善,对他们无比尊敬,他们都是为了毛妹来打抱不平的。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她真的不知道。也许根本不需要组织,三个多月没见到一分钱的漂泊者流浪汉不需要动员,一个眼色就足够了,就好像从前某一个下午刮的台风。
  也不需要宣传,唱歌就行。在这片土地上有很多流行歌曲,没有哪一首比“打工打工最光荣,嘿”流传更广,更能叩动人心。柳叶叶和大家一样,都是飘零的树叶,只是一个偶然才聚集到一起,这时又是因为一个偶然,轰地一声,火焰就燃烧起来,升腾起来,变得不可收拾。
  56
  *的当晚,赵顾问来电话了,说让他来村里一趟。常来临放话筒的时候,手已经颤得厉害,几次都没有放到位。他在想,这回是真的完了,在这之前他还一直找这个谈找那个谈,他还企图说服大家不要这么极端。极端是非理性行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到了总公司,文总和杨主任他们都在,脸都青着。
  文总问,陈太最后和你通话是什么时候?
  前天。
  文总看看杨主任,说怪事。
  杨主任摇了摇头,苦笑。
  看样子似乎是前天陈太也和他们通过话,这时一线希望似乎又升起来。他一下就扑到办公桌前,说文总你一定摇救救我们公司,陈太她一定是出了意外,她会回来的,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文总看看赵顾问,又看看杨主任,没吭声。
  杨主任好像是对文总也好像是对大家说,总是这样的啦,稳定压倒一切啦,人民内部矛盾人民币解决啦。
  文总哭丧着脸说,我哪里出得起这么多钱?上次把一栋楼烧了还没算帐呢。
  杨主任冷笑说,闹得还不够大!闹大了……他连连摇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赵顾问插话说,如果能先把中层稳定下来,工人就闹不起来,我看写字楼的人都参加了,很可能就是他们在背后组织的。
  常来临似乎已经看到了希望,可怜巴巴看着杨主任。
  但杨主任又不吭声了。
  文总想想,大概是顶不过去了,说我反正只有100万,死也好活也好,只有100万。
  又冷了半天,杨主任终于开口了,说100万就100万吧。就按赵老师的意见办,你去执行。他指着常来临。
  常来临迟疑一会儿才说,主任的意思是先补发给谁?
  杨主任也会失去理性,也发火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笨?给中层,给文员,给嗓门大的,给闹事汹的,你愿意给谁就给谁!我要你去把事情摆平,不是让你去分钱!
  他本来是要说,这么多的工人,100万是打发不了的。可是憋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口。但这又不是他的原意,他真正的意思也许是,领导能出面把事情平息下去,把工人安抚下去,把公司保住,只有公司保住了才是根本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哪个领导能去说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又有谁信?他完全乱了。
  赵顾问说,算了,还是村里直接处理吧,你让常总去办,他也很难做的。给谁?不给谁?
  这件事当时他并没有想清楚,如果他稍微聪明一点,还不如先答应下来,也许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宁肯先把钱给了张毛妹家属。
  但他太想保住公司了,他太不想认输了,以前他就经历过一次毛巾厂的山穷水尽,他太不想重复那样的结局了。他甚至觉得人生难得一回搏,搏一回说不定就搏出来了。

问苍茫 十(7)
他是那么的希望保住公司,保住他最后一块阵地。他还有很多的设想很多的计划没有实现,要搞技术培训,要搞岗位竞赛,要办文化夜校,要组织文艺演出。甚至,他还想过,要亲自主持一次公司的集体婚礼。当然,他还要把袁敏接来,把嘟嘟接来,在深圳安一个家,然后自己去读一个MBA……
  他觉得自己真是很冤,这样想方设法想组织生产,不就是为了员工拿到工资吗?这样千方百计想保住公司,不就是为了陈太的名誉吗?可这一切似乎都是在表演独舞,表演到最后一个观众等着锁门的时候还在舞。工人不领情,老板居然也不领情。这样想想,好像自己是为了证明什么才去表演的。他是个合格的工会主席才会对工人苦口婆心的,他是个合格的经理人才苦苦硬撑局面的。他所做的都是在证明他还在做,做就是一切,又好像是为了做才去证明的。可这样的证明又是给谁看的?谁要看?一条丧家的狗,找不到主子才会到处撒尿留下记号。
  中午,马明阳突然打来电话,劈头就问,想不想听一句忠告?
  显然,马明阳已经清楚公司的情况,他答,想看我笑话?
  你那样想就没劲了,马明阳说,对宝岛我还是有感情的,陈太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而且,我还曾经想做她的生意。
  说说看。
  马明阳说,拿上你的钱,赶紧走人。当然,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把公司的人转给我,或者把花名册卖给我。
  想让我当人贩子?当逃兵?他冷笑,牙花都在打架了。
  你这样想?那只能证明你长着……
  长着什么?
  猪脑子。马明阳飞快的说,也许你认为陈太还会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对人的认识。没什么道理。你爱信不信。
  其实这才是常来临最关心的。如果陈太回来,他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如果她不回来,他还有什么理由坚守到底?
  他说,你说说看。
  陈太是个挺不错的人,重感情,她不会亏待人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还说她不会回来。
  我问你,她走之前有没有给过你一笔钱?
  常来临怔了一下,说是有一笔钱,但那是让我处理公司事务的。办了各种事情,钱也差不多了。
  马明阳冷笑道,这就对了!她不会亏待人的。你自己没悟性,就怨不着别人了。
  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她不会亏待别人,更不会亏待自己。她是个生意人。
  你是说,她走的时候就没打算回来?你凭什么这样说?
  凭我对老板的了解。我问你,是不是30万?
  他说,是一张卡,里边是有30万,可那是公司的钱!
  那也是给你的钱。她给你了,你不要,那是你自己的事,怨不了谁。也许台湾人的了结方式就是这样,我不清楚。当初我离开公司的时候她也给过这个数,那时她手头宽裕,我退给她100多万呢。我早就说过,马仔就是马仔,到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是马仔。你到深圳干吗来了?
  这才觉着五雷轰顶,四肢冰凉。
  好自为之吧,老兄!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很多时候,你得服从命运。命运……他忽然有些悲观,声音低下去,再也听不清了。
  马明阳是个百分之百的坏蛋,这没有问题。然而坏蛋也能说出百分之百的真相,有时候。反过来想,如果当初自己真是拿了钱一走了之,谁又能把他怎么样?可那样他又不叫常来临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问苍茫 十(8)
他发疯似的冲进陈太的办公室。办公室迎面就是一面巨大的穿衣镜,这是她的习惯,也许就是一种安排,所有的人进门时都要看清楚自己是谁。现在,他在这面镜子里终于看清了自己。
  现在那个叫常来临的人再次站到了工人面前。他在想,也许他这样的人根本不能到深圳来,根本不适合做企业,根本不应该转业。他这种性格只适合当兵,军歌嘹亮,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那才是他喜欢的生活。那样的生活尽管有点夸张,可脑子不累,身心自在灵魂放松,敢哭敢笑痛痛快快。可这算什么?窝窝囊囊,癞蛤蟆粘在脚背上,打又打不得甩又甩不掉。
  有人问,常书记,你现在还怎么说?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大口地吸气,拼命地深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镇定。他太需要自己平静下来,这种平静,也是一种勇敢。
  他说,是,我无话可说。我骗了你们。但我不是故意的。
  他眼角又有点湿润,视线有点模糊,可还是慢慢地,像步枪点射那样地说,现在,你们到大街上去吧,到马路上去堵车吧。你们把市长搞来,你们把省长搞来,搞来你们就能拿到工资了!
  常来临被拘留审查。
  罪名当然很奇怪,他涉嫌诈骗,并且组织煽动工人*,破坏交通。被带走的那一刻,他回头瞧瞧厂房,他真的很平静,居然嘿嘿笑了。
  61
  出事的那天,柳叶叶在外面,她是按计划去东莞一家医院做工伤探访。现在他们的工伤咨询服务已经做得很开,在周边地区已经很有影响。不但是周边,就是本地医院也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那些不敢接待他们的医院也主动和服务社建立了联系。现在他们的官司越打越多,医院也看到了他们的力量。事情就是这样,只有工人维权成功,医院的收入才更有保障。
  这家医院从一楼到四楼住了100多个断了手指的工人,柳叶叶就说服他们到医院的草坪上来。来吧,来听听断了手指该怎么办。手指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你自己不维权,哪个也帮不到你。 她详细讲解了断指索赔的相关政策,同时也分析了一般打工仔的受伤心理。
  也就是这天下午刮的台风。台风来得突然,当夜她就没有回去,在东莞几个小姐妹那边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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