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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林海音传-第4部分

小说: 林海音传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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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杨泽初到夏府作客,看到在座皆是比他年长一辈的,心里有点忐忑,但他很快地就“在林先生可亲的笑容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编辑宋雅姿自称是夏府的“资深吃客”,最喜欢接到林阿姨亲笔邀请函,事前盼望,事后回味,她说:“喜悦可达一周,真是划算,就凭这份荣幸可知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人。”
在“来客留言簿”上可以看到夏府的“资深吃客”还不少呢!留英作家游复熙、季光容夫妇留言说:“这是台北市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两岸开放后,《城南旧事》的林海音家,也是大陆文化界访客非常想拜访的地方。作家舒乙、邓友梅、金坚范、陈子善、指挥家李德伦,还有林海音的老师成舍我的公子成思危都到过林海音家,成思危还在留言簿上写下:“字字珠玑自生光,深情至性入文章。信手拈来皆佳作,不拘一格尽流芳。”邓友梅也留下:“林姐姐,在我最困苦的时候您的作品给了我安慰、信心和勇气,今天到您家中,发现我在台北也有了个像家一样可以得到温暖和安慰的。”
正如出版人陈远建说的,长久以来,夏府一直是全台湾艺文界人士的温馨之家,随着海内外以及海峡两岸的交流,夏府成为全世界华人艺文朋友温暖小聚的佳所。他说:“夏府两老的风范,是台北令人怀念的地方。”
一九九四年六月,中国大陆有一个十四人的儿童文学访问团来到台北,林海音邀集了北京的孙幼军、樊发稼、金波,湘潭的金振林,还有多位台湾的儿童文学作家林良、李潼、桂文亚等人来家聚会,这是一次难得的两岸儿童文学作家之夜。后来北京的金波在留言簿上写道:“我一直梦想着何时能到台湾来拜访您,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快实现了。今天到府上,我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希望您和何凡先生常回北京看看。”
孙幼军也在留言簿上写下:“读您的《城南旧事》,总觉得我是顽皮的小孩时,就在北海公园的漪澜堂前的冰场上看见过您。”这样充满儿童风味的话。樊发稼留下:“四十多年前我第一次读您的作品,今天我第一次来您家,激奋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述……您的许许多多作品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宝库。您的人品文品都是我们学习的楷模!”而台湾作家李潼也写道:“林先生的人美、声音美,生气勃勃更美,这动人的活气,是天生气质,希望也是能培养的——我暗里欣羡。”
林海音不但声音好听,更吸引人的是她永远不散的人生,俏皮风趣,勇于寻自己的开心,随便说什么都能成为众人注意力的焦点。到她家作客的人都觉得开怀。林海音像撒下一个网,许多人在林先生家的客厅里认识,成就许多文坛事。
何凡、林海音家的客厅,不只有中国客人,还有外国客人,美国人、德国人、澳洲人、韩国人、日本人,他们大都是研究林海音的作品或是来台湾学中文的,日本小姐山寺未希子就是其中之一。林海音曾说:“山寺是一个不客气的日本人。”山寺非常欣赏这句话,她说:“对,我是一个不客气的日本人,不像一般的日本人,我一有时间就跑到您家来聊一聊,我觉得很幸福。”山寺正在译林海音的短篇小说,她说她希望更多日本人看到林海音的作品,欣赏她写的温暖世界。
在夏府作客,大家无拘无束随意谈天说地,或三三两两小群,或大家一块儿谈,林海音很善于在谈话中间点燃些什么,让大家谈下去,或把话题导向有意义的事上。她喜欢谈生活、谈写作、谈人、谈风俗;而何凡喜欢谈社会、谈观念、谈世界大势。在夏府聊天很少有道人长短或隐私的,因为可谈的事情太多了,每次都意犹未尽。正如齐邦媛在留言簿上写的:“海音的家是我与文坛的惟一‘聚散地’。”她认为在今日富裕至此的台北,高朋满座的家庭反而不多,这些朋友随着林海音搬家,好像逐水草而居似地仍然常常满座。她说:“由夏府欢谈出来,常常忘了外面原是风雨。难得的是,何凡兄丰富了我们交谈的内容,强烈的意见却能和风煦日般地谈来。”
夏府的夜谈是集思广义、开讲有益的;夏家的客厅是老少聚集、多重交谊的。一九九四年“九·一八”前夕,散文家陈之藩在留言簿上为何凡、林海音写下“千仞洒来寒碎玉,一泓深去碧涵天”,这两句话是说他们创作的丰盈及为人的海量。 
                  
 6。永续经营生活
 多少年来,夏府的聚会,温馨自在长期如故。远流出版发行人王荣文说:“如果事业经营讲究永续概念,夏先生、林先生家无意间也提供了大家最好的对待朋友的示范——这也是一种永续经营。”正如与林海音相交五十年的一位文友说:“我们当年那一群朋友,从来也不会觉得,海音那么出名,我怎么没有?没有人会说海音,这是海音做人成功的地方。她对老朋友有情有义,再忙也会主动找我们,她交了那么多新朋友,但老朋友一个也没忘记。”
像资深广播导播崔小萍,当初因制作林海音的广播剧本《薇薇的周记》,和林海音一同参加女记者英文班而结交,后来崔小萍因被冤枉是间谍被关了十年。“当年我‘进去’时,外面传言很多,甚至有人说我已经正法了。海音是文艺界第一个给我来信的人,她送了许多‘纯文学’出版的书给我,并且在信中说,如果这些书‘到不了’我的手中,就捐给看守所图书馆。我‘回来’后,她也是第一个来我家看我的人。海音对朋友真诚,她不理外界传闻,她也不怕。”崔小萍噙着泪水说。崔小萍在“里面”时用毛线钩了两个小娃娃请人带出来送给林海音,多年来,这两个小娃娃就站在林海音家的电视机上。
后来“中华汉声剧团”成立,团长李玉琥第一出要制作的舞台剧就是纯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王蓝的小说《蓝与黑》,李玉琥透过老师崔小萍去找林海音。“第一次见面林阿姨就请我们在她家对面餐厅吃牛排,吃完后上林阿姨家聊天,就在她们家客厅里,她马上一通电话打到美国,找到王蓝,敲定了演出《蓝与黑》的事。那是中华汉声剧团的第一出戏,林阿姨对陌生的年轻人的信赖,使我们很感动,演出时也给我们很大的支持,经常几万块钱地替我们销票。”
没想到,演出的最后一天剧院失火,整个舞台布景和服装道具全部烧光,影响了他们接下来的演出。失火的第二天一大早,林海音赶去看李玉琥,交给他台币五万块钱说:“不要倒下去,要站起来!”就在林海音家的客厅里,李玉琥述说这段十多年前的往事,他眼里噙着泪水。他说,十几年来他坚持没有放弃式微的舞台剧,就是每年都要交给林阿姨一张成绩单。后来“汉声”成立十年时,林海音又建议他们演出老舍的《骆驼祥子》,并由她联系把舒乙从北京请了来。
林海音一生都在快乐地交友,她不以现况为满足,她总觉得不够,朋友圈一直在扩大、在提升;她用心经营友情,很把朋友当一回事。舞蹈家林怀民说:“林先生不是光有客套而无热情,或是徒有热情而无规矩。”
就像作家李瑞腾在“来客留言簿”写下的那段话:
海音先生,您拿相机是记者本色;您整理书信、照片,是一流编辑能力;您亲切、自然地接待宾客,是上等的公关;您的生活,便是一篇又一篇的散文佳作了。
谢谢您,林先生。 
                  
 1。不逾越孩子的观察
 那年,我念幼稚园大班,祖美念小学二年级,每天早上,父亲骑着他那辆绿色的脚踏车,载着我们上台北城南植物园的国语实小和实小幼稚园上课,然后他上《国语日报》上班。母亲也骑一部淑女车同行,母亲能穿着旗袍骑车。父亲在脚踏车后座安了一张小藤椅,我们姐儿俩,一个坐前座——斜坐在两轮间的横杠上,一个坐后座。从重庆南路三段的家到学校,一路上可看的东西可多了:那个成年穿着黑色唐衫,佝偻着九十度弯的背,每天早晨在门口刷牙的老太太;那个披着长发,穿着紧身衣,叫张仲文的漂亮女星的家;还有那个告诉我天堂是巧克力做的,她拉三轮车的哥哥得了天花的小女孩……
中午放学,我们一群报社员工子弟,到报社等父母下班回家。报社一入门有个人工荷花池,左右两旁是排字房及工厂,荷花池后面上了阶梯,就是父母亲的办公室。有一次我们一群孩子在荷花池边嬉闹、跑跳,突然,我脚下一滑,跌进池子里了!就在掉下去的刹那,我看见姐姐惊慌的眼神,小朋友慌乱地在岸边奔走呼叫。这时排字房里跑出来一个年轻人,一跃入池把我救起来,就在那一刻,我看见穿着长袍的父亲,手撩起下摆,神色紧张地从办公室跑下阶梯过来,后头跟着母亲、林叔叔、柯叔叔……
母亲的城南旧事在北京,我的城南旧事在台北植物园的荷花池畔。
自一九五七年起,林海音陆续在《自由中国》、《联合报》、《文学杂志》发表了回忆北京童年的小说,这一系列小说后来结集成《城南旧事》,一九六○年由台中光启出版社出版。比起同时代光启社出版的另两本畅销书:琦君的《烟愁》、张秀亚的《北窗下》,《城南旧事》的销路普通,只销了两版。一九六九年第三版起由林海音主持的“纯文学出版社”重排,继续印行。
《城南旧事》出版后一直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虽然有一些鉴赏者。由于台湾女作家的小说真正受到重视是在八十年代以后,而《城南旧事》出版在六十年代,当时短篇小说评论甚少,因此多年来,在台湾有关《城南旧事》完整的评论只有齐邦媛教授的一篇,这篇评论当初还是用英文写成,是她到国外讲学用的。
《城南旧事》写的是二十年代,北京南城,一座四合院里,住着英子温暖和乐的一家,故事循着英子七岁到十三岁间发展,英子以一双好奇的眼睛,观看成人世界的悲欢离合。读者读了《城南旧事》,很自然地会把它视作一本自传体小说。林海音就是英子,英子就是林海音;林海音创造了英子,英子也成就了林海音。对于有人把《城南旧事》列为自传体小说,林海音没有意见,但她表示文中所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她和她的亲人不过是陪衬而已。她说:“读者别问我是真是假,我只要读者分享我一点缅怀童年的心情。每个人的童年不都是这样的愚而神圣吗?”
《城南旧事》包括了五个短篇小说《惠安馆》、《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爸爸的花儿落了》,再加上前面的《冬阳·童年·骆驼队》。它们分开来是各自独立的故事,由于全书的故事在时间、空间、人物的造型、叙述的风格上全有连贯性,合起来可视为作者以七岁到十三岁的生活为背景的一部长篇小说。
把幼年的记忆以小说的体裁写出来,古今中外都有,如何能不超出孩子童稚的观察,不产生大人说孩子话或孩子说大人话的状况,写出一本动人的成人小说,并不容易。历史小说家高阳认为林海音以高超的技巧,剪裁往事;而非以成人的思想和情感,解释童年。林海音对于这一丝守得极严,也就是说,保持了完整的特殊观点,才呈现了纯粹的主观的客观,因此,传神之笔,美不胜收。
英子原是一个懵懂好奇的旁观者,看到她温暖的小世界后面,一个错综复杂悲惨的大世界。十三岁那年,英子的爸爸病故,她的童年随之结束,她的旁观者身份也至此结束。《城南旧事》的知音,齐邦媛教授认为,英子人生的段落切割得如此仓卒,更衬托出无忧无虑童年欢乐短暂的可贵。童年是不易写的主题,因为儿童对人生的认识有限,童年回忆往往容易流于情感丰富但内容贫乏。但林海音由于选材和叙述有极高的契合,使她能够成功地写下她的童年且使之永恒。
马森教授以萧红的《呼兰河传》与林海音的《城南旧事》做比较,他认为这两本书写得颇为成功,她们都对自己生长的地方和童年充满了真挚的怀念。两人都描写了那个时代妇女的命运,也看到了当时社会的缺陷,但并不直接抨击;两人都在宽厚的心情中怀着对生活的无奈感。但林海音的笔调开朗而委婉,接近散文;萧红的文笔较为强劲浓烈,接近戏剧。马森说:“她们两位都为我们记录了一个失去的时代。……每一个时代迟早都是失去的时代,但有了敏感的作家,失去的时代的点点滴滴,就有幸可以保存下来。”
《城南旧事》里除了主角英子外,还有一个重要角色——宋妈。宋妈穿梭在《城南旧事》的五个故事里,她在书中比英子父母的比重还大。宋妈是林海音作品中表现女性意识最强烈的一个。描写宋妈的《驴打滚儿》被评论为全书最有力的一篇,也使这本书加添了多层的深度。全书在英子的欢乐和宋妈的悲苦之间,达到了平衡。 
                  
 2。动人的语言及文字
 北京,这个文化古都,曾是全中国语言最丰富的地方,每一个阶层的人所说的话都很能表现他们的身份、教育程度和思想。林海音自小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再加上自己生长的家庭有多种语言,使她从小训练出一对敏感的耳朵。对语言的极度敏锐反映在她的文章中,也使得她的作品特别亲切,引人入胜。
看过林海音作品的人,大概都会同意,她最善写动作和声音。她的作品有一种自然的美感,与我们日常生活十分接近;往往是淡淡的几笔,写出感人至深的情景。评论者以“雅驯”来形容她活泼自然的文字。
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傅光明,多年来一直在做萧乾及林海音的研究。他说:“海涅曾经说过:‘一个伟大的作家,他的笔往往是超出他灵魂以外的东西!’林先生的《城南旧事》在读时觉得是不经意的小故事,但读后的震撼很大。让人觉得一个小故事怎么会给你这么大的激荡和震撼呢?她的写作技巧很自然,隐藏在不经意的、不自觉的、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文风里,这可以说是与林先生的性格为人,一脉相传。她很率真、很直接,给人一种家庭妇女的温暖感觉,就像她的文字,是直抒胸臆。她作品的主题,在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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