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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激荡人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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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都是副总,但权力是没有办法详细规定的,所以形成“权力大锅饭”和“感情大锅饭”的局面,所有事情都要6个人在场讨论决定。这时情况变得比较微妙,最后谁说了算呢?名片、职务不同,但心理是平等的。后来功权说他是法人代表,要承担责任,得他定,但如果大家不开心,以后可能就没责任可负了,所以多数时候他会妥协。
  我是执行董事长,那时没有《公司法》供参考,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但我认定身先士卒一条,遇到烂事就上,没钱赶紧找钱,不用扬鞭自奋蹄。
  我们自己把自己当干部用。因为群众少,印完名片只有两三个群众,一个是功权老婆,一个是王启富的哥哥。创业之初4个月不发工资,吃饭大家都凑在一起吃,这样的情况下只能把自己人当干部了。这段时间组织基础是热情,大家齐心协力干劲最高。比如借第一笔钱时,投资人要来看项目,就是我们做的8栋别墅。我们平时没有正经衣服,于是翻翻每个人口袋里还有多少钱,现买衬衫和领带。当时金利来领带比较高级,我们忍痛割肉买了领带送给投资人。最后,我骑着自行车去亚运村和他们签了协议。1991年年底拿到了公司的第一笔大的借款——500万,功权去东莞取回来时,我们兴奋得都要跳起来了。
  我想强调的是,组织进化阶段的排座次没有实际意义,只是一个心理概念,赚取第一桶金靠的完全是集体决策,集体承担责任,在组织中的角色是自然分工,但越往后越重要。
  1992年上半年赚了第一笔钱后,我们把欠大家的工资都发了,把家属也请出去了,开始吸收新人进来,生人一出现,就有了真正的上下级关系。此时出现了一个问题,上面的人谁也制约不了谁,让底下的人非常难做。由于上面的座次排得很含糊,进化得不够,最后公司形成了派系。这种派系形态和传统江湖的派系很相似,组织效率极低,上面通过下面控制一些点,下面通过上面谋取自己的局部利益。所以在合伙人中间一直存在这样的情况:股权变成第二位,控制权变成第一位。东北的项目,功权的影响力是最大的;西北的项目我说话的分量更重一些。
  于是,组织被分割。因为排座次有名分与事实上的不同,不同位次却有相同的权力,所以权力系统事实上没有合法性基础,在运行中又被分割成不同系统。资本构成权力合法性的基础在于你真出钱,没有出钱就没有当董事长的权利。但我们一开始的股东层面是虚拟的,主要靠人力资本出资,这就造成权力合法性基础是个空壳。在这种组织中赢得权威,完全像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次农民起义,要靠勇于牺牲、高瞻远瞩、克己奉公,才能成为实际权威。无论最初合伙人有几个,最后都会出现一个这样的人,而这个人是靠时间、靠牺牲、靠不断做正确的事情,带领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最后奠定权力合法性基础。结果这个权威早晚会变成神。
  中国民营企业早期出现这种组织分化,是极其传统的江湖组织建立的过程,没有任何创新。
  看《水浒传》梁山英雄排座次。非契约性组织排座次有三个标准。第一,自然标准,年龄大的吃饭坐上座,长者为尊。如果合伙人中有一个人四十多岁,其余都二十来岁,一般来说他可以当老大。第二,曾经的经历会使大家形成对某人在组织当中的依赖和尊敬。比如,创业前有一个人是局长,其余的是处长,一般局长当老大。这点在《水浒传》中可以看得很清楚:林冲上山没有朱贵早,排位却很靠前,因为林冲起点高,在朝廷里做过官。所以体制内的经历在体制外仍然起作用,决定排座次的顺序。第三,君权神授。这一点跟权谋有关。《水浒传》里,天王晁盖被史文恭射中,临死之前说,谁抓到史文恭谁就是梁山泊主。卢俊义抓住了史文恭,按照遗嘱肯定是他坐第一把交椅。结果,宋江假意不负晁盖遗言要把主位让与卢俊义,吴用以目示人,众人皆表不服。后来,宋江玩了个“天意”,与卢俊义梵香对天祈祷后,各拈一阄,分别带领兵马攻打东平府与东昌府,先破城的做梁山泊主。得胜回来后,吴用又如此这般安排一番。第二天喝酒的时候,有人报信说外面突然塌了一大坑,有两块石头,刨出来一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天罡地煞一百单八将”,第一个就是宋公明。这是上天的安排呀,赶紧拜他当大哥吧。吴用真是聪明,埋两块石头就改变了形势。

打死不做“太平天国”(2)
人少的时候前两个游戏规则起作用,人多的时候第三个规则就启动了,把上天的旨意当做改变规则的依据。民营企业在其发展初期是按中国传统文化低水平运行的,组织发育得非常不成熟。后来舞台大了,资源多了,越往后排座次的事儿就越发敏感。
  1993年,我们完成产权的改革,海南农业高技术联合开发投资总公司变成万通集团公司,成立新董事会,这次我就是董事长、法人代表,当时总资产有一亿多,也有负债。我们成立常务董事会,决策时一人一票,所有大事都得一致通过才能办,每个合伙人都有否决权,最后也是没法继续,奖惩考核不能正常进行,造成组织效率低下、是非多样性、苦乐不均,周边的能人很恼火。
  前面的规则基础是情感、伦理;要解决组织进化问题,变成实际出资以及创建利益基础上的新规则,势必面临着分裂。这时组织裂变是最正常的,但裂变有两种可能性,高水平的做法是按程序、按法律进行重组;另一种是在低水平上的恶斗与裂变,一人带一拨人走,重复以前的故事,过几年又掰一次。所以中国民营企业组织进化总完成不了,就是因为这样的低水平循环。
  有一段时间我研究过土匪的组织结构。土匪组织为什么长不大?它的组织就是在低水平不断重复。民国时期,河南有一伙土匪,首领叫白朗。白朗军是共产党出现之前中国最大的近代农民起义军,有四万多人。白朗是镖行出身,周围的人都是农民,他们按照农民本能的组织形态开始折腾,大哥还是勇于牺牲、敢于担当,但组织激励的方式很简单。匪首中有一个女的,老公死了。那时穿衣服没现在讲究,上身都是一个大袄裹着光身。攻山头的时候她就喊:“你们往上冲,谁先上去,姑奶奶晚上跟谁睡。”然后把大袄掀开一亮,大奶子一甩,弟兄们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大袄就合上了。他们的思想政治工作就这么简单。每次官军围剿,大家就分裂,分裂之后又拉出一些人继续干。
  组织结构解决得最完善最成功的是共产党人,共产党把中国农民的游戏规则和共产党的组织规则整合在一起,有了一套新标准,就是意识形态标准和党纪党章,然后就慢慢地强大起来了。国民党也有一套军事组织,纪律约束,有国家机器在运行,多少也算是一种进步。
  非契约性组织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家族式,一种是江湖式。如果按江湖规则行不通,就向家族内部寻求出路。家族抗分裂的能力要强一些,所以民营企业就出现两种选择,按江湖方式存在的寿命非常短,按家族方式维持得长一些。在没有新的组织进化方式时,实际后者不失为好的选择。
  因为我们有了三个契机,知道了商人规则,找到了合理改造组织、解决分歧的办法。商人文化、商业伦理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现在的中国创业者成功概率大,不用花太多精力在组织结构上。这实在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中国民间发育的组织形态,对财富创造是个极大的抑制。当年在海南有个特别火的大业城市信用社,是一些五道口研究生同班同学创办的。在出现矛盾,而且在私人利益上起冲突之后,结果互相往监狱里送,互相雇黑社会追杀,令人欷扼腕。
  恒通公司的组织架构跟我们一样,他们第一个拿到资本金,第一个在NET系统上市,规模比我们大很多。当时杨博是大哥,后来同样出现控制问题,三个合伙人各控制一摊,很多事管不了。每个民营企业都会遇到一次“遵义会议”,如果做的业务失败,合伙人内部就会对领导的权威产生质疑,就要开会换领导。他们在兴隆开了两天两夜会,结果把老杨开到二线了,少杰成为一线合伙人。少杰没签协议改变身份,后来老杨又杀回来了,少杰被迫拿着不是合伙人级别的遣散费离开了。在传统的江湖组织中,领导人必须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业务失败往往就是组织崩溃之时。后来恒通的业务失败了,又没有找到新规则,组织没成长起来,公司就烟消云散了。
  

江湖方式进入,商人方式退出
面对前进无路、后退遗憾的情势,我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之一就是学历史,找来罗尔纲的《太平天国史》给大家看,告诉他们要耐心,在没有想出办法之前不能变成“天京之变”,这点得到大家的认同。又找来鲁迅的一些文章,比如《韧性的战斗》,鼓励大家要坚持。我还研究土匪史,看英国人贝思飞写的《民国时期的土匪》,专门研究土匪的组织架构,还看过一本有趣的《水浒的组织结构》,山西师范大学出的,后来再没见过。
  那时我住在保利大厦1401房间,潘石屹住楼下,我们很痛苦地讨论着,等待着,就像一家人哪个孩子都不敢先说分家,谁先说谁就大逆不道。
  后来有三个契机促成了戏剧性的变化:其一,因为之前的分歧、争论,1995年功权去美国管理分公司,暂且回避一下。在那里他吸收了很多美国体制下商务、财务安排的方法以及产权划分的理论,这带来了一个契机。另一个契机跟女人有关:当时张维迎在牛津,介绍了一个女人回到中国,就是张欣。维迎把我们公司1992年写的文章《披荆斩棘 共赴未来》给张欣看了,张欣要回国,就让维迎介绍和我认识。她回来以后在保利和我见了面,就算认识了。大概一个多月以后,我们去香港,张欣正在做投资银行,我们一行三四个人去她家里聚会,那次潘石屹跟张欣单独聊过一会儿,等我们回来以后,他们俩就谈恋爱了。于是又来了一个海外因素,张欣带来的价值观、对问题的看法都是西方的,认为不行就分嘛。张欣那时总在说我们的不是,她站在西方的文化立场上把我们全否定了,说我们太土了。虽然大家觉得这是对我们兄弟感情的一种伤害,但她把西方商业社会成熟的合伙人之间处理纠纷的商业规则带进了万通。
  功权和潘石屹接受了这样的思想,开始说服我。如果我坚持,可能还是分不了。但这时又出现第三个契机,那时我也去了一趟美国,见到在加州的周其仁。我们聊了一个通宵,他爱听故事,我就哇啦哇啦地说,我讲了我们的问题,他就讲了“退出机制”和“出价原则”,这给我一个非常大的启发:不能用传统文化中的兄弟感情处理万通内部的矛盾,而要用商人的规则处理分家或者叫建立退出机制。
  6个人中的3个接受了新的游戏规则,回国以后我提出,“以江湖方式进入,以商人方式退出”。但我们的商人方式也不像现在经过精细评估,锱铢必较,只是做了大概的分割,还是抱有传统的兄弟情谊的一种方法。走的人把股份卖给没走的人,没走的人的股份是平均增加的,把手中的某些资产支付给走的人,这个模式延续下来,结果万通的股份都成我的了。这中间有个有意思的插曲,我们找的律师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叫田宇,我们6人的分家合同差不多都是他做的。最早走的3个人里,潘石屹找的律师叫张学兵,和田宇竟然是同学;其他两个连律师都没用;留下的3个人都用了田宇。3个人变两个人的时候,用的是田宇,两个人变我一人的时候还是用田宇。最早潘石屹发给我们律师函,指出不同意就起诉时,我和功权特别别扭,像传统中国人一样认为那叫“忒不给面子”。但越往后越成熟,最后我和功权分开时只请了田宇一人,连律师费都省了,一手交支票,一手签字。
  当时分的过程中有很多复杂的问题,大家都想快一点、利落一点,我说你们得忍耐,离婚的心理状态有3个阶段,3个阶段不走完办不了手续。第一阶段叫惊而怒,把火拱起来;第二阶段叫折磨,通过折磨互相泻火;第三阶段叫无奈无聊,开始办手续了。
  当时有一些弹性条款,2006年才把最后一笔账结了,无论作为大哥还是朋友,我至少践守诺言了。
  许多中国民营企业缺少这些外来的偶然性,他们没有接受商人文化的价值观念、游戏规则和操作方法,所以常常困守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找不到解决办法。传统文化中的江湖,确立组织内部的规则只有一个办法,即杀了大哥自己当大哥。万一杀不了大哥,那就只有内讧,像太平天国的“天京之变”。中国传统组织文化里没有按规则退出的智慧,这是一个悲剧。
  “以商人方式退出”的游戏规则,促成了我们的组织进化,我们后来完全商业化了,公司可以容纳更多的人才进来。原来“6+2”是排斥人才,内部游戏规则不清晰,没有是非标准,对干错的人没有处罚措施,后来这个组织死掉了,万通才活了过来。可惜许多民营企业恰恰就死在这个环节上。
  

史玉柱小传
改革开放30年中,失败者的选项很多,但失败后又能重新站起来的选择不多,我们能想到只有史玉柱。
  尽管已经过去了10年,今天的史玉柱仍经常反思那场“著名的失败”,他说“我人生中最宝贵的财富就是那段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刻骨铭心的经历。”他还说:“成功经验的总结多数是扭曲的,失败教训的总结才是正确的。”
  毫无疑问,“死过一次”的经历,也一定在史玉柱的心里深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平日里,史玉柱总是有几件物件不离手。一件是一个精巧的紫砂壶,上面刻有他的名字,他不时会捧起来喝上几口;另外就是香烟和打火机。
  史玉柱自己说,当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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