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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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睿很快恢复平静的神色:“一点小伤,王刺史无需担忧。”
短暂的停顿,他又继续开了口:“听纪瞻说,石勒跑了?”
“昨晚暴雨之中太过混乱,让那匈奴人趁机逃走了,臣等已经派人四处追寻,若是发现了他们格杀勿论。”
“跑了就跑了吧,他们若是回去复命,也好让那汉主刘聪知道我琅邪国的厉害。”不甚在意的揉了揉眉心,他的面上略显疲惫:“这几日就撤兵回健康吧,那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回营帐,王敦却在这时突然道:“王爷,处仲有一事相求。”
接着,他跪地行礼:“臣不能随王爷回健康。”
“哦?”司马睿转身,平静的望着他:“你答应过本王定居健康帮我,如今襄城皇姐早已在城内,扬州又有何可留恋的。”
抬起头,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道:“处仲的意思并非返回扬州,而是在向王爷辞官,臣自愿将王氏家族兵权交托给王爷,只求王爷好生相待襄城母女,处仲不愿再理世间纷争,只愿做闲云野鹤,归隐深林。”
深深的震惊过后,他的面色随即沉了下来,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一旁的孟央,似笑非笑道:“本王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心思,归隐山林?你的条件是什么?”
“王爷英明,”他亦是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王爷知道王氏家族的兵权意味着什么,如今处仲愿将兵权交给王爷,只求带梦儿安然离开,这个交换王爷不算吃亏。”
琅邪王氏的兵权,这曾是司马睿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他禁不住笑出声:“处仲你从来都是拿捏的本王恰到好处,真是一笔不错的买卖,你曾劝本王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本王记得你还说过,日后登高凌顶,这天下的绝色佳人可是应有尽有。那么,你现在是忘记自己从前的话了吗?”
王敦微微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他又低低的冷笑一声:“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要放弃王氏家族的兵权,琅邪王氏的身份可是你最在意的,舍弃心爱的妻女,仅仅为了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王处仲,本王竟不知你还是这样一个情种!”
紧握住生冷的双拳,他褐色的眼眸有着一丝愠色:“处仲自幼秉承公平二字,年少时跟随王爷效力,这一路的风风雨雨有多艰辛,王爷是成大事的人自然是臣无法相比的,正如您所说,王氏家族的兵权换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这很公平。”
“公平?”司马睿的声音不由得冷了下来:“王处仲,本王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梦儿?你真当本王不知道她是谁?你曾处心积虑的劝本王莫要为儿女情长牵绊,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本王的女人动了心思?又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在算计着一切?”
说着,微微眯起的眼中透着杀意:“你想带着她离开?本王会杀了你。”
“王爷相信吗?”王敦望向他的眼眸带着处事不惊的笑意:“处仲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她,您觉得不公平吗?我深爱梦儿,自然愿意为她舍弃一切。当初我曾千方百计的劝您不要被她迷惑,不管您心里如何爱她,可您最终不曾像我一般自愿舍弃身份和地位,说到底是您不够爱她,您做不到的事情我愿意做,所以我有资格得到她,这才叫公平。”
“住口!”心里的伤口被人活生生撕开,血肉淋漓,他的眼眸泛着红色:“王处仲,本王从来都欣赏你的坦诚,现在本王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可以安然的带她离开,但琅邪王氏的兵权仅仅是不够的,本王不放心的还有你,为了防止日后你被他人所用,除非你自毁双目,一个瞎子自然不能领兵打仗,做到了这些,本王保证你们安然离开。”
“王爷这是强人所难。”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
司马睿眼中带着深深的笑意:“做不到吗?你爱上了她,自然明白为了她一切都值得,还是处仲你不够爱她?”
眼中的狠色一闪而过,他紧握的双拳隐隐露出青筋,缓缓闭上眼睛,良久,再次睁开,决绝的起身,拔出腰间的湛卢剑,阴寒的剑身映出他褐色的眼眸,好看的不可思议:“好,我相信王爷是守承诺的人,莫说是一双眼睛,为了梦儿豁出性命又如何。”说罢,他横起剑身,直直的划向自己的双眼。
利刃相撞的剧烈轰鸣声,划向眼睛的长剑突然被人拦住,猛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剑刃就指向自己的眼睛,恶狠狠的压住自己的湛卢剑。握剑的司马睿面色铁青,一把将他的剑打落在地,皱着眉头道:“自毁双目之前,也要先找到她再说。”
吃惊的回过头,才发觉周围真的没了她的身影,谁也没有注意,在他们争辩的时候她是何时离开的。
【068】死也不放手
漫步在泥泞的小道,偶尔有几个身着铠甲的将士走过,人多嘈杂的军营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人四下观望的走着,银狐大麾下露出的眼眸点点晶莹,小心的上前追问一个路过的将领:“琳,琳青在哪?”
将领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琳青?什么琳青?你是谁啊。”
小小的恐慌,连步后退,慌忙转身离开。
昨夜的暴雨使得到处都是碎碎的冰碴,一不小心就有滑倒的危险,目光茫然的走在营地周围,远处连绵的高山隐隐透着寒气。
有雪花从天而降,稀稀疏疏的飘落眼前,随即抬起头望向天空,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在眼睫上,逐渐融化,模糊了视线。
“琳青,你在哪……”
喃喃的低声呼唤他的名字,站久了的的双腿有些麻木,四下里无助的张望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女音:“我知道琳青在哪儿。”
顺着目光望去,远远的斜坡处,一身着斗篷的女子静静的站在那,大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容:“我带你去找琳青?”
眼中的迷茫很快消失不见,她连连点头,眼眸含着纯净的笑意一步步走向她:“嗯,去找琳青。”随着那女子一同上了马车,看着她熟练的驾驶在山间小道,脑海中隐约生出熟悉感,头便开始疼痛起来。
雪越下越大,渐渐有了欲将一切掩埋的气势,颠簸不平的山路险些将马车滑翻,那女子却狠狠的抽打着马背,将车辆驶的更快了。
孟央禁不住有些害怕,死死抓住一旁的车栏,透过掀开的车帘,不安的望着那女子的身影:“琳青在山上吗?为什么要上山。”
仿佛没有听到她小小的声音,女子依旧疾驰着马车,恶狠狠的抽打马背:“驾!”
颠簸的车厢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紧拉住一旁的车杆,将身子缩成一团,眼中带着惶恐。
“看来,你是真的傻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了。”
突然,驾驶马车的女子冷不丁的开了口,声音夹杂着寒风显得格外冰冷。“话说回来,五姐姐还真是命大,我重金雇佣了杀手,结果你被扬州刺史所救,设计使你被匈奴人抓获,本以为你一定会受尽凌辱而死,岂料你竟然还活着,没办法了,只好亲自动手。”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亦是带着一丝苍凉的恨意,使得她有些不明所以,胆怯的开口道:“你不是要带我去找琳青吗?”
“琳青?”女子止不住笑出声:“你还不知道吧,他死了,昨晚的战乱中他死的惨极了。”
“你胡说!”瞪着大大的眼睛,她的声音几乎变了腔:“琳青才不会死,琳青说他不会离开我的。”
车厢剧烈的颤动一下,惊魂未定的抓牢车杆,那女子突然跳下马车,上前将她拽出车厢,目光冷冷的望了一眼前方:“跟我上山,自然可以见到他的尸体,就让你死心。”
艰难的被她拽着上山,狭隘的山路异常难走,荒芜的树木枝干上冻成了生硬的模样,寒冷的风呼啸着,松针树上摇摇晃晃的落下碎冰碴,砸在头上脸上,甚至是顺着勃颈钻入衣襟,刺骨的冰冷。
这样恶劣的天下下,大雪纷扬着飘了很久,除了树木枯草上的一片白茫,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真的太辛苦了。
她本就病着,极其虚弱之下根本走不了多远,山路又是这样的难行,被人强拉硬拽着险些滑倒好几次,最终呼吸有些急促的想要甩开她的手:“不要,我要自己去找琳青。”
女子一回头,目光不悦的望着她:“不是说了带你去看琳青的尸体吗,你不想看吗?”
说着,她突然诡异一笑:“很精彩的,他不是断了一条胳膊吗?另一条胳膊也没了,就连头都掉了……”
望着她狰狞的神色,孟央的身子禁不住颤抖,大叫一声一把甩开她的手,大口的喘息着往回跑,冷汗淋漓。
“站住,”女子快步追上她,双手扳过她的身子,目光死死的望着她:“你不去看看吗,他可是为你而死的,还记得斛律浚吗?还记得田四吗?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啧啧,多惨呀……”
“啊!”哭喊着抓住自己疼痛的头,她拼命推开面前这个可怕的女子,脚步踉跄的后退两步,谁知一不小心滑了一下,整个身子直直的仰向身后,狠狠的顺着山路滚落下去。
生硬的冻成冰的石块一下下的撞在脑袋上,昏天黑地的一路滚落下去,电花火石间眼前仿佛生出无数的画面,纵横交错的树枝划过面颊、勃颈,还未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最终撞上路旁一块巨大的石块上,瞪着迷茫的眼睛,一点点的昏死过去。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感觉,孤独无助,凄凉惨绝。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整个身子如同悬浮于半空,抑制不住的疼,整个身子生不如死,尤其是右颊,火辣辣的疼着。
“孟央,孟央……”
清灵的声音回荡在深谷,似乎听得到泉水潺潺的流动……
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发觉身子一动也不能动,目光散乱的望着,自己竟然真的悬在半空,挂在葱郁的高大树枝上,模糊的看到树下一抹白色的身影,声音夹杂着焦急:“别动,当心掉下来。”
是,己巳师父么?
眼前隐隐发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邪医谷梅林深处的木屋,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铜镜前,披散的长发自然垂落,纤细的手指柔弱的抚上右颊上包扎着的伤口,眼泪无声的滑落。
“孟央,你在因为什么而哭?”
镜中的女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轻轻扬起笑脸,望着身后人开口道:“师父,我想起很多年前,曾经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我容貌尽毁的面颊,那时他曾问我疼吗,我真的不曾感觉到疼痛,可现在,我的心被绞碎了,它在滴血,疼的痛不欲生。”
滑落的眼泪滴落嘴角,一直苦涩到心底。
“阿弥陀佛,孟央,佛祖会给你空间,治愈你的伤口,你现在愿意皈依我佛吗。”
“容貌尽毁的我才是真正的孟央,我不再是虞怜珠的替身,可在我心里,此刻我是真正的琅邪王妃,司马睿唯一的妻子。佛祖会接受一个心里残缺的女子吗?”
……
遥想多年前,从华清寺接她下山的路上,迎着微风摇曳的野花,嫩黄色的花瓣小小的伸展着,芳香扑鼻,他亲手采摘一捧野花,别扭的递给她:“不要?我可扔了!”
马背上,她欢喜的瞧着手中的花蕊,看不清拥她入怀的司马睿是怎样的表情,却清楚的听到他说道:“不管你是谁,琅邪王妃从来只有你一个…。”
琅邪王妃从来只有你一个……。
“你是谁?”
“孟央。”
司马景文的妻子。
孟央。
……。迷迷糊糊的脑子很疼,很混乱,困难的睁着眼睛,眼眸里逐渐清醒。她竟做了一个这么长的梦,长的几乎不可思议。
多年前江南水乡下的少女孟央,几经波折,竟成了琅邪王司马睿心爱的女人,她,竟然是帝王星的克星。
“我说过你的命很硬,这样都死不了。”
双眼逐渐适应昏暗,就看到前方背对着自己的女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火堆,斗笠仍旧戴在头上,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好奇。
“爽爽,是你,对不对?”
声音回荡在空落落的山洞,说不出的凄然,女子突然低低的笑出声,最终起了身,缓缓摘下斗笠,转身望向她:“你在梦里不停的叫着司马景文,我就猜测你已经不是傻子了,姐姐,好久不见。”
眉目如画的女子,依旧是率真可爱的模样,眼中的生冷和苍凉却深深的刺痛了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姐姐是在琢磨我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为何要杀你?那么你猜测一下,我为何要杀你呢?”
轻快的语气,她仿佛还是从前那个在篝火旁欢乐起舞的女孩,只是如今的火苗映在她面上使人心生寒意。
“是啊,你为何要杀我?”
副伏罗爽爽轻笑一声,叹息道:“都说姐姐聪明,原来不过如此,田大哥死了那么久,你想必把他忘了吧,可爽爽忘不了,他是为救你而死,那样爱你的田大哥,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死去,我要送你去陪他。”
轻描淡写的说着,孟央除了震惊只剩下疼痛,红着眼圈艰难道:“原来是这样,果真想法独特,跟你姐姐完全不同。”
听出她话语中的深意,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说什么,田大哥是死于副伏罗敏敏派来的杀手刀下,我原也想着为他报仇,后来仔细一琢磨,副伏罗敏敏要杀的是你,田大哥是因你而死,我已经与副伏罗敏敏断绝姐妹关系,也算给了田大哥一个交代。”
清秀可人的笑容,她缓缓从发髻间拔出一支珠钗,远远的扔了过来:“我阿达是被琅邪王下令所杀,他杀了我父亲,我便要他的妻子偿命,姐姐是田大哥深爱的女子,我自然不会动手杀你,自行了断吧。”
被扔在脚下的金雀珠钗做工精美,雀眼是小小的黑宝石,极是熟悉。
双手颤抖的捡起珠钗,只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听到她继续道:“姐姐别怕,你死了之后我的杀父之仇也算报了,我会自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