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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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痛吗?孟央低低的笑出声来:“那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此刻死去,再也不用面对你。”
司马睿的眼中满是血丝,缓缓流出两行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她觉得心里很痛,这种深入骨髓的痛必须找人分担,只有让他尝到相同的痛苦她才活得下去,否则她必死无疑。
司马睿几近疯癫的笑出声来:“你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去阴曹地府找田四吗,你做梦,挫骨扬灰,你也是我司马睿的女人!”
说完,他起身离开。
行至帘外,忍不住就捂着脸失声痛哭。帘内的孟央亦是满脸的泪痕,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053】佳人潋滟
一连几日,司马睿再也没来看她,平静的过了几日,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些,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她如今已经被司马睿软禁起来,除了琳青谁也见不得。琳青面对她的时候也不觉的有些歉意,“对不起,我不能说出真相。”
孟央苦笑一声:“我明白。”
他如今听命于斛律浚,自然不会告诉司马睿什么,琳青却说道:“你为何不自己告诉他?”
她又是一阵苦笑:“告诉他什么?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是田四的妻子?你觉得他会相信吗?”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他若是知道孩子是他的,会痛不欲生,即使如此,我宁愿他恨我。”
琳青难得的沉静下来,半晌开口道:“算我琳青欠你的,日后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她别过脸去,仍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好。”
晌午时分,她坐在毡包外的躺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她太冷了,即便披着厚厚的大氅,即便中午的阳光明媚,她还是觉得冷的刺骨。
身旁的侍女远远站在一旁,她一动不动的望着远处的天空,缓缓开口:“你来了。”
斛律浚站在她身后,一脸的疼惜,“琅邪军队就要回国了。”
“所以呢?”
犹豫半晌,他缓缓垂下眼睛,“司马睿定会带你回去,但只要你愿意,我会设法将你留下,孟央,我定会真心待你。”
她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很久没有说话,斛律浚说道:“你不要怪我,是司马睿打心里不愿相信你。你若留在我身边,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弥补对你的亏欠,但倘若我得不到你,司马睿也别想守着你幸福下去。我早就告诉过他你是田四的妻子,腹中是我的孩子,你若随他回去就如同掉到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生都不会快乐,我了解他,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这种痛苦会伴随着毒蛇,逐渐吞噬他的性命……”
孟央愕然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怔怔的望着他,“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是,我这一生都输给了司马睿,最后的结局要么是我拥有你,要么用你和司马睿一生的快乐陪葬。”
她只觉得手心一阵寒冷,身子冷的厉害,突然起身,想也不想的冲了出去。
司马睿正站在城门整顿兵马,眼神冰冷的扫过周围的一切。短短数日他剧烈的消瘦下去,原本英俊的面上毫无血色。
出神的望着远处荒漠,突然就感觉身后被人狠狠抱住,他身子一顿,有些不敢置疑的回头,竟真的是她!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哭着喊道:“孩子是你的,我不是田四的妻子,我从没骗过你,我没有!”
司马睿慌乱的抹去她的泪痕,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我说过了你一直都是我的王妃,一直都是。”
孟央几乎哭哑了嗓子,“不是,孩子真的是你的,我从没有嫁给过任何人,你相信我。”
她哭的眼睛红肿,他的心也跟着疼痛起来,“好,好,孩子是我的,你没有嫁给别人,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此事再也不提。”
他这样说着,她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冻结起来,斛律浚真的说对了,他们真的会葬送掉一生的快乐。可她真的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毫无办法的抱住他,她哭得说不出话,“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琅邪大军就要回国,她的身子逐渐好了起来,最后一次站在敕勒的城桓上,望着天边西沉的太阳,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不知何时,虞怜珠站在自己身后,“这么些年了,我始终无法喜欢你。”
她扬起嘴角的笑意,“是啊。”
虞怜珠讥讽的笑出声:“也许因为一开始你就抢走了我美丽的容貌,也许因为嫉妒你得到了王爷的爱、田四的爱、斛律浚的爱。我们同为双生花,可我远没你幸运。”
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你看,现在也是呢,很多年前斛律浚把我拱手让给王爷,田四因为你抛弃了我,现在,王爷也要因为你抛弃我了呢。”孟央缓缓闭上眼睛,她接着笑道:“我早已服过断肠散,为了王爷背叛了斛律浚,如今王爷又要将我扔了,我大概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赢了呢。”
她说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孩童奶声奶气的喊声:“娘。”
孟央几乎条件反射一般回头,看到一个大约两岁的男孩不稳的跑到虞怜珠的怀中,虞怜珠怜爱的抱起他。那孩子,爱笑的大眼睛,宽而饱满的小额头,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诧异的上前,“这孩子,是谁?”
虞怜珠的反应比她还要诧异,“你不知道?”
“是谁?”
她想明白后,嘴角的笑意更加讥讽了,“田四这样爱你,竟然连孩子的存在都不愿告诉你。”
真的是田四,田四的孩子。
孟央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泪珠,缓缓上前抚摸男孩稀疏的头发,“田四,田四的孩子。”
田四与虞怜珠的孩子!
虞怜珠忍不住大笑,“真是讥讽,我们同为双生花,我这一生都毁在你的手里。当年你代替我入王府,我成了相貌丑陋的田五儿。我从不知道这样的女子也会有人疼惜,与田四成婚后我真的想过放弃一切,就与他在城郊过悠闲自在的日子。可是,他终究还是发现我不是你,在我怀了孩子的时候仍旧义无反顾的离开,为何?为何你可以得到他们所有人的爱!田四就这样爱你,连自己亲生骨肉的存在都可以隐瞒。”
孟央缓缓抹去眼中的泪珠,抬头对她道:“这是田四的骨肉,我要看着他长大。”
虞怜珠冷笑一声,“你有了田四,有了斛律浚,有了王爷,现在连我唯一的孩子都要抢吗?田四不认他,所以他不是田四的孩子,他姓虞,叫虞沅。”
感觉到她巨大的悲伤和痛苦,孟央禁不住就泪流满面,一步步走上前去,虞怜珠下意识的将孩子护在身后,“我不会把沅儿交给你的,我活不了多久了,沅儿必须在我身边,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我不可能将孩子……”
她话未说完,孟央就上前突然抱住她紧紧相拥,把头埋在她发间哽咽道:“不要怨恨我了,我们本是双生花,应该彼此相爱。”
虞怜珠愣了愣,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咬着嘴唇道:“也许心底我从未怨恨过你,可我也不可能与你相亲相爱了。”
孟央替她抹去眼泪,“你不必与我相亲相爱,你只需记住,任何人都可能抛弃你,但我不会。”
寒冷呼啸的城墙上,她们第一次放下心结,紧紧相拥。
一路的颠簸,行云流水的队伍潮涌着前进。掀开车帘,浩渺遥远的荒漠,彩霞如火,燃烧了大半的天空。偶有狂风吹过,掀起漫天的风沙,迷茫中,看到雾里看花的霞光,仿若看到了这一生的灿烂。
一生的灿烂,却也是一生的苍凉。
漠南的这段时光,也是鲜少看到如此浩瀚的彩霞的,漫天的绽开,绝美的令人始料未及。
怔怔的望着帘外,不觉的伸出一只手,冰凉的指尖划过风沙的摩挲,一瞬间的迷茫,她勾起嘴角浅淡的笑,“又是一年了。”
大军回城,如此声势浩大的阵仗,隔着轿撵,仍就听到了喧杂的人群声,孟央安静的闭着眼睛,身旁的两个婢女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议论起来:
“哎,你看,街道上满是平民百姓,可见咱们王爷多得民心呢。”
“那是当然,整个大晋就数咱们琅邪国安定,百姓们最喜平安稳定了。”
她们本是声音极低,后来越说越高兴,不觉的扯远了话题:
“你知道吗,都说先皇留有一道赐死王爷的密诏,后来被太尉大人呈给了皇上,那日大殿之上人人自危,都以为王爷大势已去,不少原本站在咱们王爷这边的大臣都倒戈相向,谁知那密诏打开宣读,竟然是空白的圣旨!这还了得,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不知轻重,先皇旨意怎可拿来开这么大的玩笑。王爷的大军兵临城下,太尉吓得像滩烂泥跌倒在地,满殿的文武百官,大气都不敢出!”
“哦?说的跟你亲眼所见一样,那圣旨真的是空白的吗?”
“我那日就跟随王爷入宫,可不是亲眼所见,本来王爷就可以轻而易举的登上皇位了,咱们王爷愣是退了兵,还立下了永世不得夺权的誓言!”
身旁的另一个婢女正要接话,忽然瞄见孟央早已睁开眼睛,恍惚的望着前方,一时间两人吓得立刻捂住嘴巴,不敢再说一个字。马车稳稳的前进,诺大的车厢静谧极了,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婢女听到一路沉默的她突然开了口:“他说了什么?”
二人一时反应不过,其中一个结结巴巴的回答道:“王,王爷什么都没说。”
孟央垂下的眼帘一片沉重的阴影,“皇上可曾说了什么。”
先前嚷嚷着自己随王爷入宫的婢女吓得立刻跪倒在她脚下,“王妃娘娘饶命,奴婢不该枉论朝堂,奴婢罪该万死。”
孟央认真的看着她,“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就真的罪该万死。”
婢女惶恐的看着她,迟疑了很久,开口道:“皇上说对王爷说,你现在若是赢了就会输的更惨,万人之上的位置一直摆在这,可真正的琅邪王妃只有一个。”
说完后她更加不安,慌乱的解释着,“奴婢也不知什么意思。”
孟央并不做声,沉静的面上有些微弱的倦意,更多的却是苍白的寒凉。容不得多想,前方的队伍已经停下,不一会就见车帘被掀开,被婢女扶持着下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王府门口,这才发觉她离开的这段时间,琅邪王府已经重新整顿,高耸巍峨的宫墙,庄重的大门大敞着,把守森严的众侍卫早已跪在地上,四周更是跪着琅邪国的官员。一时间,众人齐呼着:“王爷王妃万福金安,千秋万代。”
这样浩大的声势中,孟央在一众宫人毕恭毕敬的扶持下缓缓走向司马睿,脑海中想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苍凉。司马睿上前接过她冰凉的双手,眉头禁不住紧蹙,轻轻替她搂紧身上的大麾,伏在她耳边无比清晰的说道:“央央,本王能给你的任何人都给不起,田四也好,斛律浚也罢。”
只这一句,她的心空落而苍白,是啊,这万千的江山,诺大的国家,日后他兴许会给她最尊贵的后位,给她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更给了她万千人的朝拜的尊敬,他可以给她这样多,可曾想过他同样给了她等值的落寞和疼痛。
万岁千岁怎样,千秋万代又怎样,她已然失去了生命中一半的意义,长命百岁要它何用?
要它何用?
一步步的踏入王府宫门,这一生的辗转曲折,望着前方浩大而遥远的宫殿玉宇,孟央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仿若从未有过的荒凉,漫延在心底的各个角落,压得她疼痛异常。身旁这个一直紧握自己手掌的男人,他是位高权重的琅邪王爷,整个天下都似乎掌握在他的手里,可他侧脸的弧度如此肃穆寒冷,恍惚间,孟央望向他,听到自己自语的声音:“你现在,是幸福的吗……”
司马睿牵着她的手,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下一步步的走上大厅的台阶,台阶上方无数的宫人恭敬的跪迎:
“妾身恭迎王爷回府,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奴才恭迎王爷回府,恭迎王妃娘娘回府。”
礼毕后,一众人等纷纷起身,孟央只是淡淡扫过人群,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却都是衣着华丽争相斗艳的面孔。她闷闷的想着,随即就见一女子娇笑着上前行礼,柔柔一笑,“妾身赵静雪给王妃娘娘请安。”
她盈盈一笑,梳起的云髻上戴着奢华瑰丽的金玉发簪,红润娇俏的脸上满是笑意,如此端庄美丽的女子。王瑜亦是亲切的上前,“王妃姐姐可算回来了。”
她笑的一脸媚色,孟央心里的那潭深水更加深不可测,晴朗明媚的日头,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却觉得自己更加寒冷了,心底的水潭里仿佛隐约探出一条吐着毒信子的毒蛇,虎视眈眈的望着她,却也虎视眈眈的嘲笑着她。
是啊,别人以为她是虞怜珠,可王瑜总是明白的,她可是王导的妹妹呢。
王妃栖居的别院也重新被整修,到处富丽堂皇的奢华,所有的摆设无不是最好最名贵的,窗子上的糊纸也是明玉般澄净的颜色,诺大的屋子里光洁照人。
司马睿无法登上皇位,便打算在建康城建一座属于自己的皇宫吗?
孟央安静的坐在铜镜前,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眉目如昔的清丽姣好,却不知何时多了那样多的伤感之色。
身后的绿秀静静的望着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娘娘该梳妆了,王爷要在府中举办晚宴,万不能误了时辰。”
孟央仿若未闻,又听她轻声催促,“王妃娘娘?”
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望向绿秀,禁不住拉住她的双手,“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只这一问,绿秀先是一愣,随即眼圈红了,有些哽咽的回答,“奴婢还好,只是很挂念娘娘,王爷离宫前命奴婢彻底打扫院子,窗纸和被褥均换了新的,原来您回来了。”
她极力隐忍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下泪珠,孟央伸出手指轻轻抹去她腮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