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1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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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睿俊美的面上。难以忍受的痛楚,梁楚儿死死握住他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满是冷汗,艰难道:“王爷,接生婆还没到吗?”
“很快,很快就到了,”他回握着她的手,温柔的为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眼中有着世上最柔软的神色:“别怕,本王在呢。”
别怕,本王在呢……。只这一句,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缓解着她的疼痛。屋内只有他们,平日里明亮的灯烛,不知为何,此刻看起来有些昏暗。她苦苦的等待着,煎熬着,出了一身的冷汗,额上粘着几缕长发,露出的面颊生动秀灵,隐忍着痛苦。
枕头都已被汗浸湿,接生婆却还没到,她实在忍的痛苦,下意识的抓住司马睿的手,指甲都深陷肉里:“王爷,王爷,我撑不住了,叫太医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等了那么久,孩子就要出生了,这痛苦是暂时的,生下孩子,她就拥有了一切,床头灯烛那抹明亮的光芒,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到,一切触手可得。
司马睿的手缓缓抚上她光洁的面颊,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疼惜道:“你现在是梁皇后,如何能叫太医?”
是啊,是啊,她揭下了那张脸皮,那张她需要戴上一辈子的面具,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愿意一辈子戴着它。
此刻,她疼的难以忍受,那张人皮面具就在桌上,她伸出手想要拿起,可是床与桌子,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她死死握着司马睿的手,艰难的看着他:“王爷,把它给我,给我……”
他起身,果真拿起了那张脸皮,薄如蝉翼,泛着光洁如玉的生冷,掂量在手中,很轻,轻的不可思议。回过头,梁楚儿正躺在床上,她已经忍了那么多的痛楚,只要戴上这张人皮面具,宣太医进来,她又可以恢复梁夫人的身份。
她在看着他,可他没有将东西递给她,而是慢慢的将那脸皮靠近烛火,直到点燃烧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混淆着皮肤烧焦的腐味。
“王爷…。王爷……”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苦苦的趴在床头,伸出的手止不住颤抖,面色苍白的厉害:“你做什么…。”
他没有回头,直到看着那张面具化为灰烬,这才向她走去,一把握住她伸出的手,俯身轻轻抱住她,声音温柔,却令她不寒而栗:“楚楚,别怕,本王替你把那张脸皮还给嘉末了。”
宛如晴天霹雳,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冷汗淋淋,她张了张嘴,疼的手心里都是汗:“王爷,你,你说什么?…”
他的眼睛那样深邃,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从未看透,他嘴角带着一丝笑,伸出手为她捋了捋额前的长发,邪魅至极:“本王不怪你,你害死了梁嘉末,剥了她的脸皮,这些本王一直都知道。”
“王爷…。”
“不久前,本王命人彻查王府各处,有守卫在西墙角挖出一个类似香炉的器缸,打开一看,里面竟然爬出一只怪物,像蜥蜴,又像毒蜈蚣,散发着诡异的金光,眼睛都退化成了黑点。守卫用铁铲将它打的稀巴烂,这东西临死前竟还扑到他腿上咬了一口,腿上隔着厚靴,但守卫还是立刻七孔流血而死,惨极了。”
他说着,一动不动的看着梁楚儿瞬间惨白的面孔,继续道:“那器缸里,有很多被吞噬的毒虫残骸,有毒蛇、毒蝎子、毒蟾蜍、绿毛虫……很多很多,看到最后本王突然就明白了。”
“王爷,不是,不是我……。”
她强忍着疼痛,恐惧的摇着头,极其困难的喘息着,死死握住他的手,司马睿怜惜的为她擦去额上的汗:“你以盅术害死了赵静雪,派人杀害段灵箐,看来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不是我!王爷……”
她急急的想要解释,可是他面上没有一丝的厌恶,反而带着一丝疼惜,柔声安慰道:“别怕,本王不怪你,你为本王受了那么多的苦,这些本王都不会怪你。”
他没有怪她,这样温柔的对她,她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全身都是冷汗,嘴唇也隐隐发白,颤抖着手苦苦哀求:“太,太医,王爷,我快疼死了,撑不住了。”
她的眼角流出泪水,司马睿伸出手掌为她抹去,起身为她盖好被子,那样轻柔的吻在她的额头,接着却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楚楚,接生婆不会来了,太医也不会来了,撑不住就死吧。”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疑,而他继续的笑了一声,那样凉薄:“你害死了那么多人,本王从未怪过你,但是央央说了,不是你死,就是她死,她想要你死,所以你还是死吧。”
凌厉的闪电劈过,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她就这样死死的睁着眼睛,想起那日前往佛堂的路上,她守在那等着,那个女子嘴角勾起浅淡的笑,她说:“前几日我对王爷说,我与梁夫人之间,不是她死,就是我死,现在看来,是梁夫人赢了。”
她赢了…。那一刻,她也以为自己赢了。
却原来,她是输的最惨的一个……他要她死,不是因为她害死了梁嘉末,也不是因为她害死了静夫人,不是因为河苑郡主,也不是因为鲜卑公主段灵箐,他要她死,只是因为那个女子的一句话。
绝望漫延,她在这一刻似乎忘了临盆的疼痛,满头的冷汗,此刻的她,一定惨极了。低低的笑了两声,她绝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所以,王爷这几日对我的好,都是假装的?”
他并未回答,仔细的望着她,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闪过笑意。她的心,便犹如千刀万剐般疼痛,一只手死死的扯着锦被,一直的抖:“王爷,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啊,让我生下他,让我生下他……。”
她苦苦的哀求,可他只是为她掖了掖被角,目光随意的扫过她隆起的腹部,缓缓起身,最后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央央不喜欢,她不会喜欢你的孩子。”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彻底的粉碎了她的心。这一刻,她疯了,像个疯子一般,望着离去的司马睿,撕心裂肺的哭喊:“王爷!王爷……。”
她伸出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拉住他,可是她够不到,她听到房门紧闭的声音,短短的一瞬间,看到漫天的大雨,伴随着寒风飘洒。
一瞬间,恢复了平静,桌上的灯烛颤悠悠的闪着光,她拼命的爬下床,肚子像是万箭穿心般,疼的蜷缩成一团。地上真凉,真凉啊……八岁那年,敕勒战乱,她为了寻找丢失的盅,两天两夜,迷失在荒漠之中。滴水未进,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就如同现在一样,她咬着干裂的嘴唇,闻得到血腥的味道。
昏迷在荒漠,她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走进,直到停在自己面前。那时,她勉强的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少年,骑在火红色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少年一身的金戎铠甲,微微眯起的眼眸像一潭幽深的清泉,剑眉微扬,薄唇轻抿。阳光有些刺眼,他就这样不羁的打量着她,浓墨淡彩,像是一幅画卷。他骑着赤骥马闯入她的生命,叩开她的心……她是敕勒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可是那一刻,她看着他,眼角竟然流出一滴眼泪,她在心里发誓,这个少年,她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现在,她做到了,她害死了梁嘉末,为了他委身于成都王司马颖,接着做了豫章王妃、梁皇后,死在她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如今,她成了被他丢弃的棋子。昏迷之中,她似乎看到了阿达阿那,看到了浑身鲜血的敕勒族人,看到了斛律浚,还有,还有阿兰……。
“小姐,小姐。”
带着哭声,是香晴,她在哭。她像是寻到了一丝光亮,努力的睁开眼睛,真的看到了将她抱在怀中的香晴,下意识的,她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早已疼的失去知觉:“叫太医,太医……。救我的孩子…。”
她没有说话,她在摇头,哭得难以自制,眼泪滴落下来:“王爷已经下令,让太医都回去了。”
回去了……回去了…。她想笑,可是早已没了力气,此时此刻,梁夫人难产而死的消息怕是传遍了王府上下吧?她就要死了呢。
“香晴,你可记得阿兰?”恍惚中,她抓着香晴的衣袖,开口问道。
香晴早已哭得说不出话,只知道连连点头:“记得,奴婢记得。”
她像是陷入了很深的回忆,低低的笑了一声,眼泪肆虐的流出:“阿兰被他们打死了,因为她救了那个妇人,他们发现了她会盅术……其实,其实,钻入那妇人鼻内的毒蜈蚣,是我放的…。”
“小姐,小姐您别说了。”
“不,我为了试探自己的盅术,拿族人做实验,阿兰,阿兰她知道是我……她什么都没有说,引出了那妇人鼻里的毒蜈蚣,然后就,被打死了…。”
雷声阵阵,她在一道闪电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一生的恩怨纠葛,这一生的是是非非,就要结束了呢。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息,清晨推开房门,只觉有些凉意,空气却异常清新。院中的梧桐树下,被风垂落的叶子来不及打扫,飘起在积水上,就像无数只帆船。
孟央站在屋檐下,正要上前走两步,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猛地受到了惊吓,她顿时脸色苍白,差点叫出声来,那双温暖的手却瞬间捂住了她的嘴,耳边是熟悉的戏虐声:“吓到你了?”
提起的心落下,她赶忙的转过身,果真看到司马睿一脸戏笑的望着她,当下沉下脸色,想也不想的就要离开。可是没走一步,她又被他拉入怀中,死死的抱着怎么也不肯松手,她颇为恼怒的挣扎:“放开!无赖!”
司马睿紧紧的搂着她的腰,不慌不忙,心情甚好的任由她打骂,最后含笑将她抱紧,附在她耳边,道:“别闹,让我抱一会。”
他的声音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将头埋在她的勃颈,很久很久,似是急切的化解着自己的相思之苦。他说:“央央,我来接你回去了。”
她没有挣扎,却也没有说话,顺着他的肩头,看到梧桐树上逐渐飘下的一片叶子,打着旋,缓缓落下,积水荡起涟漪,而她就像那片叶子一般,无依无靠。
“王爷,你何需如此?”
当日她一心搬来佛堂,他曾拉住她的手,很是无奈的问道:“我已经处死了良玉,你何需如此?”
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心里的那抹怨气,在这一刻,将她抱得更紧了,轻声道:“你说你与梁楚儿只能活一个,现在她死了,我当然要来接你回去。”
死了…。她微微一怔,只觉心里一阵麻木,辩不出悲喜,迟疑道:“她死了?”
“是啊,昨晚难产而死。”
“孩子呢?”
“孩子?没保住。”
简短的回答,她却似乎明白了什么,无需多问,只是紧紧的回抱着他,她以为自己会笑,会大快人心,可此刻,她透过泪眼朦胧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梁夫人难产而死,府里上下再次传出流言,像是有魔咒一般,但凡怀了王爷孩子的夫人,没有一个能安然生下。最惶然的莫过于石晴儿,为了安抚她,孟央做主,定于重阳之日,再一次请僧人入府诵经。
秋意渐浓,她与绿秀散步在院中,天空蓝的像是水洗一般,纯净至极,伸展的屋檐,红墙绿瓦,乔木丛依旧浓绿,但满院的繁花却均已凋零。她站在长廊边,望着雕栏倚木,天空万里无云,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几分惆怅,很快漫延整个心。
再次回到王府的这短短一年,发生了那么多的变故,如今司马裒随军西征,河苑自裁,段灵箐已死,虞沅被己巳师父带走……。这诺大的琅邪王府,到了最后,她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
院落东侧的秋千,正见两名宫人仔细的打扫,她在绿秀的搀扶下走了过去,缠绕的青藤被扯下,栽下的木桩重新上了暗漆,就连坐板也换了新的,整洁的一尘不染。她不觉诧异,开口道:“这是做什么?”
宫人听到声音,赶忙的回过头来,行了礼道:“王爷说,秋千者,千秋也,娘娘的秋千永远不能染上任何尘埃,所以吩咐奴婢们整修干净。”
秋千者,千秋也。
一只手抚在腹部,她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她不是孤零零的,她还有孩子,至少还有司马景文。漫步在院中,绿秀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乐呵的笑出声来,她当下问道:“你笑什么?”
绿秀面上的笑更深了:“奴婢在想,王爷还不知道孩子的事呢,他若是知道了,肯定十分高兴。”
是啊,孩子的事,她还瞒着他呢,想来也到了告诉他的时候,她眼中不觉闪过笑意,伸出手附在绿秀耳边,轻声笑道:“我晚上就告诉他。”
绿秀立刻眯起眼睛,乐的连连点头:“嗯。”
可是还未到晚上,就见石晴儿前来,摈退了身边的宫人,盈盈的行了礼:“妾身给娘娘请安。”
她上前扶起她,不禁含笑道:“有了身孕就不必拘礼了。”
落座房内,她吩咐绿秀上了茶水,闲谈一阵,就听她浅笑道:“妾身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恭喜娘娘,娘娘宅心仁厚,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孟央不觉一笑,并不在意的样子:“石夫人说笑了,我何喜之有?”
屋内没有旁人,她也不再忌讳,直言道:“梁夫人暗害娘娘小产,王爷虽未处置她,但总算苍天有眼,让她在临盆那晚难产而死,一尸两命,让妾身不得不相信天理报应之说。”
听她提及此事,她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微微叹息一声,道:“死者已矣,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是,”她赶忙点头,同时又道:“娘娘仁慈,妾身也是一时感慨,只是可怜了良玉那宫人,也不知是否是无辜丧命。”
听出她话语间的唏嘘,她的心不由一沉,开口道:“石夫人此话何意?”
她又是一阵轻叹,回答道:“朱砂之事明明是梁夫人从中作梗,王爷却斩了良玉,妾身听身边的宫人说,良玉有一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