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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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一样!”他立刻提高了声音,不满的望着她:“她们的孩子怎么能跟你比。”
“怎么不能比。”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却没有理会她的冷淡,只顾着满心的高兴,握着她的手,欢喜道:“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也不枉咱们努力那么久。”
“胡说什么。”
她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他却死皮赖脸的凑上前,一把抱着她,就要把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给我听听。”
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冷着脸着推开他:“才一个月,听得到什么。”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眼中皆是笑意,认真道:“央央,我再也不会伤你的心,再也不会惹你不高兴,咱们有孩子了,今后我要加倍的对你好。”
“原来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对我好。”
她故作不悦,别过脸去不去看他,一副生闷气的样子,他立刻紧张兮兮的哄她:“哪有,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他哪里能跟你比。”
“哦,你不疼孩子!”
又是一阵无理取闹的话,司马睿不禁仰天长叹,上前一把抱住她,不管她怎么挣扎也不放开,附在她耳边低笑:“小妖精,你非要把我整死才甘心。”
她竟然有了身孕……心里的喜悦无法对外人言说,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心满意足,一个多月的胎儿,她将手抚在腹部,此刻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司马睿更是喜不自禁,索性哪也不去,一直在房中陪着她,还紧张兮兮的不准她下床走动,当真是好笑至极。
这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孟央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哪怕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清晨醒来的时候,司马睿还未离开,见她醒了,含笑上前,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还想着要你多睡会,结果还是吵醒了你。”
窗外一早就传来悦耳的鸟鸣声,阳光一缕一缕的投进屋内,她上前抱住了他的腰,顺势靠在他怀中,黛发披散,略带慵懒的声音:“你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他不禁叹息一声:“茂弘等人一早就在书房等候了,商讨完政事,我立刻来陪你。”
“嗯,”她闭着眼睛含笑点头,同时又随口道:“听你的语气好像很沉重似的。”
“朝堂之事,难免心烦,你不用担心。”
他这样说着,她反而有些不安,以往他在政事上心烦,总会毫无保留的告诉她,今日却有些反常。想了想,她抬起头看他:“你最近都很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你有孕在身,我本不想跟你说这些,”他叹息道:“年前汉将石勒率兵攻破襄城郡,我命幽州刺史王浚与辽西公出兵,大获全胜,成功击退了石勒。不久前,王浚与辽西公再次联手,攻击在襄国的石勒等人,但此次却以战败收场。”
“就因为这个?”她不禁柔声一笑,劝慰道:“行军打仗,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需如此沉重?”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他摇了摇头,望着她道:“此次征讨,辽西公段疾陆眷率其弟段匹磾、段文鸳、以及堂弟段末波一同上阵,追击敌军之时,段末波被石勒俘虏,石勒以他为人质,要求段疾陆眷归降,其弟段匹磾、段文鸳更是无奈与石勒之侄石虎结拜为兄弟,鲜卑段部如今已经归附石勒。”
她一惊:“怎会这样,鲜卑的虎符不是在王爷手中吗?他们怎会归顺石勒?”
“不久前段灵箐不幸遇难,老单于段务勿尘得知爱女之事,病情加重,当晚就死了。段末波被石勒俘虏,辽西公也是万般无奈,但好在虎符在手,即便他们归顺石勒,也必不敢造次。”
话虽如此,她的心却一点点的沉了下去,若是段灵箐还好端端的在王府,鲜卑老单于就不会死,以她琅邪夫人的身份,段疾陆眷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归顺石勒的,如今看来,终究是她惹了祸,她万般不愿,但还是给司马睿添了麻烦。
“司马景文,若不是我乱出主意,箐儿就不会离开王府,我……。”
她惶然的说着,还未说完,就被他捂住嘴巴,含笑道:“不许说这些,也不许伤心,我琅邪国兵强马壮,安东大军骁勇善战,且王氏一族忠心耿耿,那么多的世族部落相助,还会怕他石勒?即便段疾陆眷投降汉国,虎符在手,鲜卑大军也不敢犯我大晋,你又何需自责?”
话虽如此,她却依旧是凄然的样子,司马睿不禁将她拥入怀中,笑道:“央央,我昨晚想了一宿,你说,咱们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
心知他在故意转移话题,她的心里依旧难过,却只得强颜道:“你是孩子的父亲,当然由你决定。”
他眼中是深深的笑,沉吟片刻,道:“记得那年冬日雪后,你从皇宫回来,沿着府外的长街一路追赶着我,滑倒在雪地独自落泪,那是我第一次决定爱你,至死不渝,我们的孩子,不如就叫司马冬儿,如何?”
“司马冬儿,”她不觉重复了一遍,浅笑道:“听着像是女孩的名字,你怎知一定是女孩?”
“我希望是女孩,”他望着她,声音温柔:“跟你一样好看,聪慧过人,我定会一辈子保护你们母女,将你们视若珍宝。”
这是他的承诺,也不知是否怀了身孕人也跟着变得多愁善感,此刻听起来,让她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司马睿离开,绿秀进来为她梳头,她坐在镜前,望向铜镜里的女子,愁眉淡扫,那双眼眸里蕴含了太多的深沉,再不似从前一般明净。她想起就在方才,司马睿告诉她,辽西公的堂弟段末波被石勒所俘,那也是箐儿的堂弟啊,可她竟然没有丝毫的感觉,只是担心鲜卑的兵权着落,她何时变得不再顾忌别人的死活?那日河苑为她斟满杯中美酒,然后含笑告诉她酒中有毒,她应该知道她是开玩笑的,河苑怎会害她?可她竟然不相信她,她害的河苑如此伤心。
伸出手缓缓抚上面颊,那镜中的女子也在看着她,做着相同的动作,那般熟悉的容颜,可她觉得有些陌生,不禁迟疑道:“绿秀,我是不是老了。”
“哪有,娘娘貌若天仙,就跟从前一样好看呢。”绿秀并未多想,一边为她梳着长发,一边笑着回答。
静静的望着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她将手伸向铜镜,想要触摸她的脸,是不是真的跟从前一样柔软,可是她只摸到冰凉的镜面,眼泪无声的滑落:“我是谁?”
身怀有孕的女子果真都是多愁善感的,绿秀赶忙的哄着她:“哎呀,娘娘怀着身孕呢,怎么哭了?”
她牵强的笑了笑,伸出手拭去眼角的泪,就在这时听到房门处传来“扑通”一声,转过头去正见一宫人狠狠的摔倒在地,想是被门槛绊倒,她的面色如此恐惧,面色都是惨白的,绿秀立刻上前训斥道:“糊涂的东西,你是哪儿的宫人,惊扰了娘娘可知该当何罪!”
那宫人并不是在她身边伺候的,但她看上去如此眼熟,略一回想,她起身制止了绿秀,上前几步道:“你是郡主身边的宫人?”
宫人想回答,但张了半天的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整个身子抖成了筛子:“郡主,郡主死了!”
她站在屋子里,只觉身子很冷,良久,不敢置疑的望着她:“你说什么?”
宫人恐慌至极,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而是不断的磕头,声音抖的不成样子:“郡主,郡主自裁了,奴婢推开房门,看到,看到满地的血,身子,都凉了…。”
翻天覆地的黑暗,她脚下一软,险些昏倒在地,绿秀一把扶着她,自己也是惊得说不出话:“娘娘…。”
推开她,她强撑着扶着桌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苦苦强撑着,一步步,艰难的走出屋子,外头的阳光真好,亮的刺眼,亮的人心疼。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过去的,真的不知道,她的头才梳了一半,散落在两肩。一路扶着绿秀,真的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扶着,好几次险些倒在地上,脚步踉跄,像是每一步都踩空了,脚底便是万丈深渊,只一下就可以将她摔得粉身碎骨。
沿着小径,那一簇簇的紫薇花红的耀眼,绿叶浓翠,被风吹起时晃得人头晕目眩,可是偏偏种满了路旁,幽深茂盛,几乎看不到其余的花草。
这一条路,就属紫薇花开的最盛,乔木葱葱,那花朵一团团、一簇簇,迎在枝头嫣红如霞。花开满树,故而又叫满堂红,祥瑞之花。河苑说过,紫薇花开的最久,花期十旬,续续绽开,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朝朝暮暮,长长久久,这是河苑最喜欢的花呢。
记不清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她在前去看河苑的时候,就是在这条小径,紫薇花漫天的开,远远的,她看到她与司马毗一同站在花下,花团锦簇,才子佳人,司马毗像是惹她生气了,焦急的围着她哄了好久,可她依旧不搭理他,冷着脸转过身去,像是不愿看他,可是背对着他的那一刻,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看到了河苑嘴角的那抹笑,就如同这紫薇花一般,续续绽放,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如今,她依旧走在这条小径,那长远的花枝,伸展而茂盛的开着,眼前有些朦胧,似是就看到他们站在不远处,司马毗依旧是明朗干净的样子,他望向河苑的眼神依旧柔软多情,而河苑回眸,看到她,不禁扬起笑脸,笑颜深深,展露细碎的贝齿:“姐姐。”
终于到了,她的额上已经是密密的汗珠,咬着牙,咬紧了牙,面上毫无血色。一步步上前,房门是打开的,她看到的是漫延的红,触目惊心的红。
河苑,她死了多久呢?昨晚?深夜?还是子时?或者天蒙蒙亮的的时候,她靠在床边,坐在地上,用手中那把镶银的獠牙匕首,一下,两下…。划开了手腕,那血就这样滴落,接着源源不断的涌出,流淌了一地,染红了整个地面。
她还保持着坐着的姿势,依旧靠着床榻,向后仰着头,就如同昨日她坐在秋千上,微微扬起脸,迎接温暖的阳光。可是此刻,她迎接的不是阳光,她的眼睛是闭着的,毫无生气,就连那睫毛也泛着僵硬的温度。手垂落地上,左手是成滩的血,手腕是割开的红色,那血流的真多,满地都是,满身都是,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而她的右手,握着那把沾血的匕首。
梳妆台上有一张信笺,还好没有被风吹落,否则定会淹没在血迹里,再也认不清上面的字迹,那熟悉的字迹明显被泪打湿过,有些淡开的墨痕。
“姐姐说,有了河苑才会幸福,现在河苑死了,姐姐应该不会幸福了吧,姐姐不幸福,王爷哥哥就不会幸福,我的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姐姐,船在漏水,修补不好了,我就要淹死了。死后有可能去找司马毗,也可能去找田大哥,谁知道呢,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
原谅我。
河苑绝笔。”
她放干了全身的血,血迹已经凝结,不疼吗……她的脸那样生冷,泛着死灰一般的颜色。她很怕,真的很怕,怕的不敢上前。
可她还是上前了,脚下踩着她的血,沾染了鞋底,她跪在她面前,去握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匕首拿开,她的手那样凉,刺骨的凉,很冰,还很僵硬。她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握紧,因为她在抖,抖的不成样子。映入眼帘的是血,呼吸中也是血的味道,她伸出手将她抱在怀中,她的身子已经那样冰凉,费了好大的劲才扳过,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她抱在怀中。
“河苑,别怕,姐姐抱着你,就不会凉了,姐姐给你暖热。”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将她抱在怀中,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抚摸她柔软的长发,轻声说着:“别怕,姐姐不会让你淹死的,姐姐把自己的船给你好不好,不要丢下姐姐,好不好?”
“河苑,姐姐给你推秋千,推一辈子的秋千……。”
“我错了,我向你认错,你看,外面的阳光那么好,姐姐带你去看紫薇花,就在那条路上,开的很旺盛,你不是最喜欢它吗?”
“去厨房,姐姐带你去厨房,那里有你最爱吃的糯米丸子,还有芙蓉糕……”
“你的手很凉,姐姐给你暖热,暖热就好了,别怕。”
“别怕……”
她是如何被赶来的司马睿抱了回去,已经无从得知,因为她脑子很痛,像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就如同那年田四死去,她同样是这样躺在床上,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上方,其实什么也看不到,根本看不清,可她还是这样睁着,许久都没有眨眼。
屋子里很多人,为何会这么多人?有太医,有宫人,有坐在床边的司马睿,还有,梁楚儿。
梁楚儿,她挺着大肚子,焦急的站在床头,不止是焦急,似乎还哭了,她抹着眼泪对司马睿道:“王爷,怎么办呀,娘娘还怀着身孕呢,不吃不喝,滴水未进,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司马睿面上如此心疼,手就快要被他握断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梁楚儿,劝着她:“嘉末你先回去吧,你大着肚子,站了那么久也累了。”
“妾身不累,”她抹着眼角的泪,如此的怜人模样:“郡主好端端的人没了,妾身看着娘娘这样,心里难过,只想多陪陪她,即便什么也不说也是好的。”
“你的心意她会知道的,”他对她柔声一笑:“回去吧,总要为腹中孩儿着想,你不累他也累了。”
她这才勉强的点了点头,明显红着眼圈,最后含泪道:“那王爷好好陪着娘娘,替妾身转告她,人死不能复生,伤心也无事于补,总要为孩子着想,可不能出什么差池。”
她走了呢,所有人都会赞叹她吧,梁夫人多么的心地善良,多么的温婉大方,得知河苑郡主死了,她挺着大肚子,第一时间赶来安慰她,流着难过的眼泪,带着关切的表情,站在司马睿面前展现着自己的善意。她是多么大方得体。
除了她,谁还看到她嘴角的那抹深笑,透着最大的嘲讽与快意,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