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邪王妃-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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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面上不无担忧,她随即正了正神色,握了握她的手,故作轻快的样子:“瞧你说的,好像琅邪王府是龙潭虎穴一样危险,河苑,你放心,姐姐不是软弱的人,姐姐是大晋的琅邪王妃,哪里会受人欺负。”
河苑摇了摇头,难得的一副认真模样:“即便嫁给了司马毗,我也不能立刻跟他离开,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孟央也不知为何,望着她决绝的样子,突然感到不安:“你要做什么?”
她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庄重道:“杀了梁夫人。”
她惊得良久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河苑……”
“姐姐可知此人居心叵测,我总担心她会害了你,听绿秀说,沅儿的事是她与郑夫人计谋的,不杀了她,我始终不安。”
“她可是对你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淡淡一笑:“姐姐放心,我不会中了她的离间计。”
“她到底说了什么?”
紧张的追问之下,她终于叹息着回答:“姐姐可记得我跟你说过,她曾说我是漠南一带的敕勒族人,我没有理会她,她又说我叫什么副伏罗爽爽,还说你骗了我,我父亲是什么敕勒的副伏罗大酋,王爷哥哥是我的杀父仇人。”
她免不了心惊肉跳,只觉得心里恐慌,极力的保持镇定:“河苑,告诉姐姐,你心里,是不是怀疑过姐姐?”
“姐姐。”她不由得一愣。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道:“梁夫人确实有个妹妹,是漠南敕勒一族遗失的公主,所以她对敕勒部落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无论她说的话有多么真实,但你是孟河苑,从来不是别人,司马毗爱的也只是孟河苑。”
“可是姐姐,她为何要这样做?”
孟央微微低垂下眉眼,随即认真的看着她:“她不甘心做琅邪夫人,她要做的是琅邪王妃,这便是答案。”
“这女人真是异想天开,也不照镜子看看她哪里配的上这个身份,”她终于明白过来,恼怒道:“她这样恶毒的害姐姐,我一定要除掉她。”
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河苑,她现在怀着王爷的孩子,我们动不得她,不过你放心,姐姐一定不会放过她。”说着,又含笑对她道:“这件事你就不必过问了,安心嫁给司马毗,你知道的姐姐绝不是软弱之人。”河苑还想着再说什么,她已经眯起眼眸浅笑:“现在姐姐还有一事相求。”
她不禁疑惑:“什么事?”
她伸出手指了指那些朝臣家眷送的大堆贺礼,带着几分皎洁道:“你不是看着心烦吗,姐姐帮你处理一部分?”
“姐姐想做什么?”她禁不住有些雀跃,急急的追问。
“我想差人偷偷拿去当铺,买米买粮分给城内的难民。”
“原来姐姐是把自己的首饰当完了,来惦记我的东西了,”她娇声笑了笑,故作思考一番,又有些兴奋道:“先把这些拿去当铺,不够的话咱们再把王爷哥哥准备的嫁妆典当了,我还可以去偷司马毗的东西,他那里有好多的奇珍异宝。”
她话未说完,孟央已经敲了敲她的脑袋,哭笑不得:“你敢拿去典当,当铺的掌柜可不见得敢收,姐姐也只能挑些普通点的簪子。”
清晨的雾气很重,太阳还未完全的升起,一步步的走出房间,不必担心刺眼的阳光。门口的守卫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快点走啊,娘娘开恩放你离开,你莫不是想一辈子关在这里!”
她的样子一定很狼狈,面上的轻纱完好的戴着,正好遮住了自己此刻的可笑。终究什么都没了…。虞怜珠没了,虞沅没了,现在郑阿春也没了…。
她曾经是何等的快乐,在外祖的敕勒一族,她与部落首领的儿子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的阿浚如此的钟情于她,平原上的芳草那样芬香,无边无际,没入马蹄。她曾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有些害怕的望着牵着缰绳的阿浚,那时他们十三岁,如此的年少和单纯。他会在她害怕时回过头来,扬着手中的缰绳,笑容纯净:怜珠别怕,我牵着马呢。
怜珠别怕,我牵着马呢…。她如此的信任他,微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芳草之香,那碧泱泱的颜色使得她整个心都快窒息,禁不住就笑腼如花:阿浚,你要带我去哪儿?那个少年回眸,面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我要带你浪迹天涯,带你去海角天边……
那时,他的声音如此坚定,以至于副伏罗敏敏是如此的嫉妒着她。他曾说要带她浪迹天涯,可是他最终辜负了她。一开始辜负了,就会一直辜负下去,可惜当时她不懂。
她也曾那样的风光过,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她是这样被娶入王府的,站在那个眉目幽深、俊美不凡的琅邪王身边。她的身份是大晋琅邪王妃……何等的尊贵,何等的令人沉醉,多少女子羡煞了她,年少而又桀骜不凡的王爷,谁都无法不动心。他在大婚之夜微醺,透过红烛的光芒,缓缓伸出手去触摸她的脸,那样的小心翼翼,眼里的柔情那样清晰,宛如触摸一个绝美的梦境:你若能留在我身边,我会许你一世的嫣然。
她承认,在那一刻动了心,他将头埋在她的勃颈,仿佛得到了整个天下一般满足,他的眉眼有着世上最柔软的情愫,温柔如水。那一刻,她莫名的流下眼泪。就在他身边吧,是她的阿浚先辜负她的,而面前的他,值得她心动。
可是,为何一切转变的如此之快,他狭长的眼眸透着深邃,那里面究竟藏匿着什么,她永远都看不懂。他爱她吗?若是爱她,怎会在她受人欺负时不管不问,宫人出身的荀夫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她的王妃之位竟是处处受人排挤,他不仅有了其他的女人,甚至默许她们欺辱到她头上,在她含泪哭诉时,他只是眯起狭长的眼眸,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的笑带着一丝嘲讽:身为王妃,应该大度。
这一句话,足以令她心寒,可她又觉得他是爱她的,那无数个夜晚,他拥她入眠,深情款款,翻云覆雨,眼中的**也蒙上一层怜惜。他不喜欢她说话,不喜欢她骄纵,有时甚至不喜欢她笑,他却最喜欢看她偶尔胆怯的样子,宛如受惊的小鹿,惴惴不安,他最喜欢在这个时候拥她入怀,紧贴着她的面颊,面上带着笑意:别怕,有本王在。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对她极其残忍,他会在她弹琴时出神,一曲作罢,在她含笑走向他时,冷冷的将她推开。他是如此的难以捉摸,眼里的笑难以分辨真假,他会为她养了一池的红鲤,给她世上最好的珠宝首饰,也会在别人欺负她时冷眼旁观,他的温柔,只会在漆黑的夜晚偶尔的呈现。
那个深夜,烛光朦胧,他再次抚摸她的面颊,恍惚之中说道:五年了…。她几乎是本能的告诉他,她嫁入王府才三年。他先是一愣,接着危险的眯起眼眸,仿佛不容任何人的反驳,不顾她的惶恐掐住了她的脖子,她差点窒息而死,他却毫不怜惜的扬长而去……。那个夜晚,他在书房待了一宿。
那时的明夫人正得宠,谁也不放在眼里,在一次争执之中伸手打了她一巴掌,贵为王妃却被掌掴,她顿觉羞辱,哭得几乎不能自已,也是第一次愤恨的想要杀人。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心机,不再与人为敌,甚至主动接近明夫人,在她毫无戒备之时劝她为王爷生个孩子。她谎称荀夫人就是倒掉了那碗四喜羹才有了孩子,谎称自己之所以不能怀孕是因为体寒,谎称王爷是喜欢孩子的,明夫人被她说动。
再后来,明夫人难产而死,她没有丝毫的不安,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快感。她逐渐明白了他不再爱自己,又兴许从未爱过,她对他来说与其他女人无异,甚至只是泄欲的工具,他不再喜欢深夜里抱着她,时常在白天毫不怜惜的折磨她,不顾她的哀求,不顾她的疼痛,更不会顾忌她王妃的尊严。她不明白一切为何转变,直到那次,他将她压在身下,他的身子如此滚烫,喘息的声音急促,眼中除了**她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似是不愿看到她的脸,甚至有些厌恶的不去看她,他说:一点也不像……
他很失望,又仿佛松了口去,她却真的寒了心,这一刻,心如死灰。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大婚之夜,他说:你若能留在我身边,我会许你一世的嫣然……恍惚之中,他说:五年了……现在他说:一点也不像……
她仿佛明白了,但又不明白,她在最美的时候嫁入王府,现在依旧是貌美的,他在这几年的时间里终于证实,一点也不像……。他的心,她从未看懂过。
六年,她的阿浚终于出现,她原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跟他有瓜葛,但是他说:怜珠,我不愿再看你受苦。
她是如此的傻,从未用心的想过,他为何在六年之后才口口声声的告诉她,我不愿看你受苦。她从未得到司马睿的心,琅邪王妃的身份使她吃尽了苦头,这一刻,她想离开,她想回到她的阿浚身边,骑在马背上,看他笑容晴朗:我要带你浪迹天涯,带你去海角天边。
他是真心待自己的吧,所以她再一次相信他,年少时的梦依旧存在,她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完完全全的心,这些,司马睿给不了她。所以,她离开了,回到如今的敕勒首领斛律浚身边。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个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女子,她的话很少,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时常被琳青吓到,怯怯的眼神惹人怜惜。她代替自己回到王府,她却再也无法与阿浚回到从前,在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那刻,他们都沉默了,她的心里徒然的升出悲哀,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
那个女子留给了她一条面部的伤疤,她一直都在乎自己的容貌,因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在乎女人的容颜。琳青说,以一条疤痕换来了自由,算起来不算吃亏…。他说这是那个女人的话,于是她突然就恨起了她。想到她会遭受跟自己一样的痛苦,她会被王府里的女人欺负,会被王爷虐待,她也会尝到心痛的滋味,她觉得无比畅快。
可是,她遇到了他,他叫田四,他竟然不在乎她的容貌,他说他要娶她。乱世之中,一个容貌尽毁的女人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她同意了,他高兴的差点将她抱起,阳光下,他的眼睛如宝石一般的黑亮:小五,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这才发现,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璀璨至极,痞气十足,于是她笑了…。他带她回了家,健康城郊的一处宅子,很旧很破,真的令她难以接受。听人说他是个地痞流氓,但她一点都察觉不出,他对她真的好,简直就是捧在手心,祖宗一般供着,甚至亲自端来洗脚水为她洗脚……城内有个叫潇潇的妓女总缠着他,他对她厌恶到了极点,潇潇骂她是丑八怪,他没有说话,她的心不由得寒了,这世间的男人其实都是一样的,虚伪至极。
可是不久,她听闻潇潇被人掳走,发现的时候容貌尽毁,满面的刀痕……当时她正坐在院中,听闻这个消息有些震惊,抬头看他,他的眼中闪过笑意,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无需说,她突然就明白了一切。一个不在乎她容貌的男人,这一刻她愿意以田五儿的名义与他相守,田五儿,这个名字真难听。
她嫁给了他,他发现了她并非完璧之身,他没有过问,只是深深的抱紧了她,红着眼圈:“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欺负你,我田四以命发誓!”她知道自己不该哭,他的这番话是说给另一个女人听的,可她还是止不住哭了,心里的空洞被他填满,这一刻她希望自己永远的是田五儿,她就是田五儿。
她曾经如此幸福,他说以后不会有任何人欺负她,他以命发誓……他总是让她烧番薯汤,她什么也不会,她是个千金小姐,从来没有干过粗活,一双手娇嫩白皙,他第一次有了疑惑。什么时候被证实的呢,她已经忘了,他的双眼血红一片,死死的追问她:小五在哪?
她当时已有身孕,他要离开,她哭着求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他如此的残忍,仿佛他的生命从来都是因为田五儿存在,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她。她恨田四,恨他如此的绝情,那一刻,她几乎咬碎了牙齿:你若离开我,就会失去这个孩子。
可是他说:我没有孩子,我只要小五。
她真的认输了,那一刻泪流满面:田四,我恨不得你死,你不得好死……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田四真的死了,而且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死,真讽刺,他这一生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田五儿生,为了田五儿死,为了田五儿当上敕勒的少将军,再也不是从前带着几分痞气的男子。他死了,漠南的荒漠,夕阳渐下,她看到她抱着他的尸体疯了一般的痛哭,她仅仅是一瞬间的呆愣,片刻笑的风轻云淡:抱着个死人做什么。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该死,死有余辜,她不会掉一滴眼泪。她重新回到了司马睿身边,却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荣耀,他为了那个女人抛弃了她,那个女人赢得了他的心,真可笑,她们容貌相同,六年的时间,他对她没有一丝的感情,那个女人轻易的得到了他的心。这一次,她终于惊恐的发觉,原来自己最大的敌人一直是她,她夺走了她的一切,司马睿爱她,田四爱她,甚至于斛律浚,他也爱她。
她看到了副伏罗敏敏瞬间绝望的脸,感受到了相同的绝望。还好,她还有沅儿,虞沅,这是只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夺不去,包括那个女人。
她也不知为什么,当那个女人派人来接她,要照顾她与沅儿一生一世时,她心里那样复杂,兴许是不甘心,也兴许是一丝雀跃,她带着孩子再一次回到了王府,这一次,她是郑阿春,她要拜托自己的命运,她要重新赢得琅邪王的心。
可是她有些犹豫了,那个女人对她那样好,吃穿不愁,还总担心别人伺候不周,给她安排的宫人也很得力。她看到了他对她的宠爱,那样的温柔她也曾经得到过,但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她的影子,司马睿是这样,田四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