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残酷的夏天-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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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我刚到国外生活,了解规矩,用黑色笔填表格,和其他排长一起在连队办公室里喝咖啡。好莱坞和约翰韦恩描绘的轰轰烈烈越发遥远。我无所事事,很快就和其他人那样不安分了。事实上,我更加焦躁不安。营地里循环反复、寡淡如水的琐事让我烦躁难耐,因为我渴望——甚至可以说处心积虑——有个机会能证明自己。
我在1…3部队的位置是我焦虑不安的原因。我不仅是这里最年轻的军官,也是处境尴尬的局外人,不招人待见,可又不能弃之不理。1…3部队是支“移位型”队伍,海军陆战队的部分意图是以此实现队伍循环,在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之间稳定其太平洋军力的高效性和团队性。这类队伍的核心力量是老练的军官和军士——诸如坎贝尔中士这样的人。军衔都落在那群一起行军打仗的军人头上,初级军官则和同年刚从匡蒂科毕业的中尉住在一起。海军陆战队按照相似性熟悉度来指派移位部队;一般情况下,他们会待在那支部队以便完成服役期,大约三年左右。一半时间是在加州彭德尔顿军营(CampPendleton)第一分队接受训练,接着便和第三分队驻扎远东地区,在冲绳待13个月。因为他们形影不离,同甘共苦,战友情谊之深可想而知。就像人体内细胞的紧密相连,每一位兵,每一个组,每一个排,每一个连都唇齿相依,成了一个有自我生命和思想的整体,构成了一支战队部队。
这就是1…3部队的情况。单个人的身份已经彻底融合成集体身份。他们是集体,集体是他们,在他们看来,这支营队是部队中的翘楚,精英中的精英。他们的门户之见、派系思想几乎随处可见。自一开始我便察觉,所以每每想到自己是个局外人就感到痛苦焦灼。在这个集体中,我就像是某个精英俱乐部的客人——虽不至于遭人排挤,可也不是其中一员。
我的“母部队”是司令部总部,我被总部安排到1…3部队服役90天,依照上级指示,我必须在营地里完成指挥工作,以作为我的军队专业特长(简称MOS)。换言之,我不过是营地的附属品,而非其中一分子。90天之后,我可能会被调回到总部,干些枯燥乏味的文职工作。不过我收到消息,如果营地想用我,那这种命运就可能延迟,甚至彻底转变。反过来,这取决于我展示的实力,是否能够赢得这支队伍以及同级军官的尊重。两者都不容易。查理连(Charleypany)的其他排长——格伦莱蒙(GlenLemmon)、布鲁斯泰斯特(BruceTester)和墨菲迈克洛伊(MurphMcCloy)——之前都在不同地方干过一两年,只有我毫无经验。和他们相比,我就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连最基本的知识都一无所知。当着他那班军队办事员,一等中士就让我无地自容:“蓝色笔!他们就没教会你些别的?”大家给我这个没有实战经验的二等中尉起了个朗朗上口的绰号——“光脚愣头青”。
营地里谣言四起,说是要派兵到越南。据说早在月初就有所行动,三角连(Deltapany)被派到岘港,为驻扎当地的美国军营提供内部保障。大家没有动心,而且据官方说辞,行动只是暂时性的。然而小道消息却传,剩余的1…3部队即将派驻越南。一周又一周过去了,毫无动静,我也心灰意冷了。
第24节,
二月,连队被派到北部军训区(NorthernTrainingArea),那里树林茂盛,地处山地,主要是训练反游击技能。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实地考验。我急于求胜,唯恐行错一步,然而在开始阶段,我的表现却不甚满意。我举棋不定,自信不足,士兵们经常错误理解我给出的命令。在冲绳密林里领兵远远要比在匡蒂科树林里难得多,相形之下,后者环境简直就是公园。我好几次差点迷路,无疑验证了部队里的那句老话——世上最危险的人就是手拿地图和指南针的二等中尉。我们研究“袭击”一个模拟游击队军营的战术时,最丢人的事终于发生了。整支队伍正严阵以待准备进攻时,坎贝尔点起一盏油灯,理由就是他想抽烟。见他这么做,我心想应该无碍,于是也点了一支烟。还没等我吸完第一支烟,一位怒气冲冲的教官便从竹林里跳出来。┅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他大骂:“搞什么鬼?战局还没定数。没我允许,不许点灯。你要是在越南战场干这事,敌人就会朝你开火,你们肯定全军覆没。把你嘴里叼的鬼东西扔了。你该立个榜样。”
当着众人的面,我被痛骂了一顿。上头觉得还不够,那天晚些时候,连队的行政军官乔费利(JoeFeeley)还对我批评教育。教官把这次事故上报给皮特森,费利告诉我,皮特森念在我还是新手,愿意网开一面。不过哪天重蹈覆辙,上头绝对要质疑我的能力。“中尉,至于你们队里那位中士,那小子缺根筋,你最好让他知道谁说了算,不然下次他还会给你惹麻烦。”受了二十顿骂,我回到队伍,想起以前读过的一本战争小说里的句子:“上帝啊,命令至上。”上帝啊,什么都大不过命令,我开始怀疑自己究竟会不会发号施令。我暗自咬牙,绝不能有第二次,于是年轻的我学会了严词厉色指挥队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队的表现虽然谈不上卓尔不群,但好歹也算是可圈可点。
如今回想起来,那天劈头盖脸的批评决定了我后来在越南或好或坏的行为。因为那些声音,我总是担心自己再遭人批评,另一方面,又极度渴望美誉赞扬。我最不愿自己被视为能力欠缺,不配在纪律严明、骁勇善战的海军陆战队步兵营占据一席之地。如果我当时的年纪再长些,或者经历过更多风吹雨打,估计不会把费利的那番言辞太当回事。然而当年的我初出茅庐,什么事情都太过认真。这也是很多指挥官在评估报告里对我的描述。这些报告我至今还保留了不少,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态度积极、略显冲动的军官,为达到期望,不怕难不怕累的年轻中尉。“面对敌人,卡普托中尉英勇无畏”、“一位进攻性强、好胜心强的年轻军官,极度渴望成功”、“有些鲁莽”、“做事易冲动”、“事先缺少规划”、“战场上表现不凡”。拿破仑曾说,他有能力让士兵为了不足挂齿的荣耀牺牲。营队出发前往越南时,再不值一提的东西,我也可以为之献上性命,就想让自己的评估报告上多些溢美之词——就为了那几句空言。
训练持续了两周。这两周大雨不歇,我们尝到了雨林作战特有的艰辛——水蛭、蚊子、永远潮湿难耐,浓密树林构成一个幽闭环境,即便是最明媚的午后也黯然无色,到了午夜,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和盲人别无二致。这恐怕是我们最实用的知识。我们借鉴应用20世纪50年代英国在马来西亚作战时总结的宝贵经验,其实那场战争和在印度支那半岛的战争相似性有限。不过,这是西方国家在亚洲地区唯一一次取得胜利的反叛乱战争,在胜利面前,你只能照搬。因此,一如部队惯例,我们按照不甚合适的参照物接受训练。马来西亚打击游击队的所有战术经验,我们一样不落地认真学习。
有些训练项目旨在让我们染上些反社会习气,否则雨林战士恐怕难有活命的机会。在雨林作战,士兵必须坚韧不屈、攻击性强、冷酷无情,行为举止如同小偷窃贼、银行抢劫犯和黑手党杀手。这些训练的其中一位教官是长得五大三粗的中士,粗壮的脖子与肩膀完美地连为一体,宽度长度像极了M…14步枪。他反复强调,必须干掉每一个闯入埋伏阵死亡区的敌人。第一枪朝胸口,第二枪脚踝,逃过第一枪的人,第二枪绝对一命呜呼。为了将我们打造成冷血战士,我们首先要变得心狠手辣,所以中士如此这般开始了第一堂课:
他走进教室,将一把短斧钉入木墙,伴随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哐当声。他一言不发,在一块小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他倒三角形的后背挡住了黑板。接着他走到教室一边,一手指着黑板上的字,一手指着其中一位海军陆战队士兵,问:“你,上面写的是什么?”
第25节,
士兵:“中士,埋伏就是杀戮。”
中士:“没错。”他高声喊道:“埋伏就是杀戮。”他又走到黑板前,另写了几个字,接着说道:“读。”
士兵:“杀戮即为乐趣。”
中士:“没错。”他把短斧从墙上拔下来,在众人面前挥舞。“现在,大家一起念。埋伏就是杀戮,杀戮即为乐趣。”
有的人懵懵然笑起来,众人念得乱七八糟:“埋伏就是杀戮,杀戮即为乐趣。”
中士:“士兵们,我听不清。”
这次大家异口同声了:“埋伏就是杀戮,杀戮即为乐趣。”
大家个个胡子拉碴,全身汗臭,再次回到施瓦布军营时突然发现,就当大家演习歼灭游击队时,真正的游击队已经把越南搞成了人间地狱。北越军袭击了美国在波来古市(Pleiku)的空军基地,照当时的标准,可以说是伤亡惨重:伤亡人数约70人。几天之后,美国第一批飞机用尽炸药空袭越南北部。这之后,空袭接连不断,由此拉开了所谓“滚雷行动”(OperationRollingThunder)的序幕。∏米∏花∏书∏库∏ ;www。7mihua。com
营队又回到了昔日的生活轨道,然而随着“波来古事件”和“报复性空袭”的爆发,有关“去南方”的谣言再度复活,一改军中往日的百无聊赖,众人纷纷欢呼雀跃。2月15日,有人辟谣,我们得到消息,1…3部队一周之内要动身前往香港或者菲律宾。17日终于收到确切消息,计划有变,我们必须在24日出发去岘港。
接下来的三周大家忽惊忽喜,时而严阵以待,时而消极怠工。查理连又被派到树林里进行为期两天的军训,大家揣测,没准儿这是为真枪实弹演习,也许我们月底就要冲锋杀敌了。我们在驻地的时候,气候晴朗温和,这时却变得潮湿阴冷,让我们新增的训练变得更为艰辛。不过整个排全都意气风发,除了坎贝尔中士。
我们冒着雨,摇摇晃晃蹚过一条满是淤泥的橙红色河流,坎贝尔说道:“这种事,老子干了17年了。中尉,我老了,干不了这种童子军的活了。我就想回到帕里什岛,满了20年就不干了。和我老婆孩子们一起过点好日子。”
走在我们后面的布莱德利搭腔说:“上帝啊,这儿除了红土,什么都没有。坎贝尔中士,我和迪安纳以前放学回家时经常走这样的路。”
“鸟人,我在和中尉说话。”
“抱歉,长官,坎贝尔中士。”
“中尉,就像我刚刚说的,满了20年,老子就不干了。你知道吗,我在南卡罗来纳买了80亩地,我打算退休后就种种地。”
我笑他:“野蛮比尔坎贝尔,文雅的农夫。”
“长官,你尽管笑吧。不过我打算等退役后加入州警察局,然后等着退休,到时候老迈的野蛮比尔出人头地,这班鸟人还在蹚这红水。”
有人叫道:“妈的,没办法才走这条道。我又不是终身监禁的犯人。”
“因为你不够优秀,傻小子。”
完成了这训练,又进行十米负重行军,我们有气无力地走过大门,那模样那心情就和真上了战场一样。但是到了24号,营地依旧停留在原地。一周以来,时有命令传出,很快又被收回。据传,岘港那边的行动叫停了。不过我们终究要去香港了。不久又传来消息,1…3部队将在岘港共军基地登陆。计划时间是3月1号。到了这一天,计划又被推迟到3号,3号又被推迟到5号,最后计划取消。部队的消息先是言之凿凿,接着半真半假,最后成了谣传,又传来消息,我们要继续在冲绳待到4月8号,接着动身前往菲律宾。
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一系列真真假假的消息会不会是有计划的骗术,或是绝大多数重大军事行动之前普遍的烟雾弹。要是前者,除了成功将我们搞得一头雾水,其他人都没上当受骗。边野古的酒家女消息很准,眼见着我们即将远去,一个个惆怅神伤地感慨:“你们1…3部队就要去越南了。没准儿整个海军陆战队第三师都要和我们说再见了。十队开始,糟透了,边野古就赚不到钱了,也没有美国大兵了。”当地的英文报纸爆出先兆,60位妓女已经从西贡搬迁到岘港,因为她们“听到谣言,美国海军陆战队即将登陆”。还有更令人不安的兆头,南越军,亦称越南共和国陆军,已经接近全军覆没。《太平洋星条旗报(PacificStarsandStripes)》还有军事广播节目都在公布消息,噩耗连连:驻地被毁,救护队被伏击,机场被轰炸。
尽管局势不妙,我们也不再担心自己的未来硝烟四起。我们心想,先前的一惊一乍不过是训练大家的“作战状态”,我们肯定会继续困在这里。那寡淡如水的生活又开始了,一如往昔。3月7号周日,1…3部队至少500位军官士兵在“八月月色茶馆城”石川县嘉手纳(KinandKadena)享受着酒色周末。
那天,留在基地的执勤军官是格伦莱蒙。刚到下午,莱蒙坐在总部哈欠连天,拿着值班笔记本写写画画,忽然接到消息,他一读,顿时振奋,抓起电话,通知指挥官拜恩(Bain)中校。
第26节,
(三)
信使:准备好,将军。
敌军来势汹汹;
血光之灾端倪已现,
残酷战斗,迫在眉睫。
——莎士比亚《凯撒大帝》
莱蒙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和墨菲迈克洛伊在军官俱乐部的阳台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欣赏美景。俱乐部坐落在高山上,低头俯视,那景色完全可以和音乐剧《南太平洋(SouthPacific)》相媲美,就差埃兹欧品扎(EzioPinza)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