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钗-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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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莲照着做了,也写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玉真道长将三张纸摆在书案上,沉吟良久,似乎面有难色。
三个手帕交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
这时,突然一阵怪风到,但见一只虎斑大猫从玉真道长身后的帷幕里跳将出来,喵呜一声,在黄花梨桌面亮出锋利的爪子,将那三张白纸疯狂的撕扯着,等诸人反应过来时,三张纸已经“横尸遍野”了!
喵呜!
虎斑大猫尤嫌不够,含着几张破纸片跳窗而去!
三个手帕交躲在墙角处,被闻讯赶来的丫鬟婆子们团团围住,都没有受伤。
玉真道长对三人深深一辑,以表歉意,道:“贫道窥破的天机太多,老天今天不让贫道算命,贫道不敢逆天行事,三位小姐请回吧。”
拜佛被蛇吓,拜仙被猫惊。睡莲感叹自己此生注定与仙佛无缘,和颜如玉、姚知芳败兴而归。
玉真道长过了几天便离开京城四处云游去了,官道上,玉真道长骑着青骡,顺着睡懒觉虎斑肥猫的毛皮,喃喃道:“那天多亏了你来救场,不然老道我该怎么下台?三个小姐,一个贵不可言、一个凶险之极,最后一个干脆是个死了好几年的人,老道我要是说了出来,都是要得罪人,甚至掉脑袋的……。”
102、寄人篱下左右为难,身世凄凉噩梦缠身。。。
102、寄人篱下左右为难,身世凄凉噩梦缠身
浣纱院,暮色已冥;皎月当空。
茜纱窗下;少女窈窕的剪影如梦幻般坐立在炕上。
“小姐;这针线活明天再做吧;小心伤了眼睛。”崔妈妈端来一盏燕窝,搁在炕几上。
“我身子好着呢,那里需要每天一盏燕窝补着?明儿就断了吧,正经睡莲妹妹都没有这个每天一盏燕窝的份例;我一个外人何必讨厌嫌呢。”王素儿穿着月白绫缎小袄,松花绿挑线裙子,手里做的是一个佛头青抹额,预备着过年时献给外祖母。
崔妈妈轻轻吹了吹燕窝盏上的热气,用手腕的皮肤试了试滚烫;反复几次后,这才往王素儿
那边轻轻一推,说:
“温度刚好,小姐赶紧喝了吧。唉,你就别多心了,横竖公中没有出半两银子,这燕窝是老太太从私库里拿出来的,老太太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她们能说什么?”
王素儿放搁下活计,吃药似的咽下香甜滑嫩的燕窝,接过崔妈妈递来的帕子按了按嘴唇,叹道:
“话虽如此,可究竟瓜田李下,到底要避讳些才是,这府里成天风言风语的,说老太太的私房迟早都给我掏空了,正经嫡孙嫡孙女却不顾了。”
“五舅母对我只是面子情,去年因为我帮着睡莲妹妹,害得她被外祖母在松鹤堂外罚站两个时辰,失了颜面。这个间隙本来无法弥补,现在又多了这么个谣言,五舅母在老太太跟前还能装上一装,做出关心外甥女的模样来,可到了人后——。”
“唉,奶娘,你也是瞧见的,五舅母现在对我是浑身都看不上眼,慧莲妹妹有次还在学堂说什么‘鸠占鹊巢’,指桑骂槐的说这事,幸好姐姐妹妹都没理她,她才住了嘴。”
崔妈妈怒道:“痴心妄想,老太太的私房,那里轮得到五房?那是要留给嫡亲孙子佑哥儿的。”
王素儿道:“奶娘有所不知——那位先夫人的嫁妆产业,目前也是在外祖母手里,以前先五夫人魏氏在世时,外祖母已经交给魏氏了,可后来先五夫人去世,五舅舅就那些产业交还给了外祖母打理,虽说现在的五舅母进门八年了,却至今都没交还给她。”
“难道五房是担心老太太把先夫人的嫁妆独吞了?哼,先夫人吴氏的嫁妆的确比老太太多,可是那是在成都的时候,如今也不过是几百亩田地、几百压箱银子、两个租出去的铺子,成都最赚钱的蜀锦铺子,都是颜家祖产,而非先夫人的陪嫁。”崔妈妈满是不屑,道:
“颜家搬到故都南京,才慢慢发达起来,老太太用自己的嫁妆银子打理产业,积攒下现在丰厚的私房。”
“老太太自己守着一座金山呢,那里瞧得上先夫人那点陪嫁产业?说句难听的话,先夫人那点陪嫁折成银子,恐怕都没有九小姐房里的管事刘妈妈的私房多。”
王素儿拿起抹额继续绣着飘逸的卷草纹,说道:“奶娘这话有些偏颇,五舅母不仅仅盯着先夫人的产业,她更看重的是颜府的祖产和在南京积年的产业,将来这些大多是要归嫡出的五房和七房,大房和九房是庶出,分不了多少,莫夫人那一房去年分出去了,更是沾不到半分。”
颜府的祖产和大部分进项产业都在颜老太太手里,所以杨氏这个当家主母在初期总是捉襟见肘的,亏得她经营有道,盘活了仅有的几项田地产业,又填了自己的嫁妆进去,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王素儿又说:“如今我的份例和颜家几个小姐是一样的,都从公中支银子。额外的花用,像这些燕窝都是从外祖母私房上支。可将来外祖母的私房都是要留给宁佑哥哥的,就像是一桶水,外祖母见我可怜,舀给我一瓢,这虽然只是小头,但毕竟少了一瓢。”
“七舅母宽厚、宁佑表哥也大方,从来不和我计较这些小头,可也禁不住那么多人闲话,将来宁佑表哥娶了嫂子,纵使七舅母和表哥不介意,也难保表嫂子没有什么想法。”
“我有时候私心想着,横竖母亲留给我那么多嫁妆,我拿出一部分来,去填公中每月的开支,自己养活自己,想来就不用受这些闲起了——。”
崔妈妈急忙打断道:“小姐千万别这么想啊!这话若是被老太太听到了,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呢!你是老太太亲外甥女,寄居在舅家,别说是舅家门第显赫家里又富贵,即使是普通人家,也没得向外甥女要银子过活的道理。”
也是,若真的传出去颜府要寄居的外甥女自己掏银子养活自己,这便是个大笑话了!纵使最看不惯自己的五舅母,也不会同意的。
王素儿苦笑道:“奶娘别急,我也不过是想想而已,这话若真说出去,最受伤的反而是最疼我的外祖母。”
崔妈妈立刻说道:“小姐明白就好,如今你最大的依仗就是老太太,可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了,七夫人和佑哥儿也是好的,可若将来娶了媳妇,就不好说了……。”
说到最后,崔妈妈瞥着王素儿渐渐长开的身段,再看看似花似玉的模样儿,在她眼里,王素儿是最美最懂事的女孩,没有之一。可无奈命运多舛,无父无母,将来肯定是低嫁求平安,也不知道夫家会不会欺负她没有娘家依仗。
七房佑哥儿无论相貌还是才学都是好的,若是亲上做亲,素儿将来的日子会好过些,可是老太太不知怎么的,以前好像有撮合这一对金童玉女的意思,现在却无声无息了。
素儿住在松鹤堂时,还能时不时的和国子监放了旬假前来给老太太请安的佑哥儿打个照面,表哥表妹甚是相熟,佑哥儿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除了给老太太和七夫人的,也总能给素儿留一份。
可如今老太太发话,要素儿搬到芙蕖苑来住,将来这对表亲见面的机会肯定少很多,难保将来不生分。
想到这里,崔妈妈不禁替素儿委屈,好端端的千金大小姐,却要和一个庶女合住在一个院子里!
七夫人似乎也没有把素儿当媳妇人选考虑的意思,看来是嫌弃素儿身世不显,又背下克父克母的命格,哼,七夫人也不想想,佑哥儿也是没有父亲招抚的,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豪门愿意把女儿愿意嫁过来呢……。
崔妈妈正暗中替素儿叹息命薄、颜家人势力。丫鬟蒹葭进来了,拿着小银剪子剪蜡烛烧黑的灯芯,烛光顿时明亮了些。
蒹葭劝道:“小姐早些歇着吧。”
王素儿搁下活计,抿了半口温水,道:“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做些针线打发时间。”
蒹葭笑道:“小心伤了眼睛,奴婢陪您说话解闷如何?”
蒹葭是跟着王素儿从成都来颜府,情分自与其他丫鬟不同。
“有什么好说的呢,横竖每天的日子都是一样过。”王素儿叹道。
蒹葭说:“今儿石绿来找我说话,倒有一件奇事。”
崔妈妈存心要引王素儿丢开针线,于是跟着问道:“是件什么奇事?”
蒹葭说:“这不都说光福观来了个玉真道长嘛,测卦算命是极灵验的,西城颜府大小姐就去了一趟,还邀九小姐和姚府大小姐同行,石绿服侍着九小姐,也跟着去了……。”
蒹葭将大猫撕扯三位小姐写着卦象和生辰八字的事情说了,最后道:“听到里面的动静,石绿忙冲进去护着九小姐,亲眼看见那只虎斑大猫口衔着破纸跳出窗外,眨眼就没影子了呢。”
“阿弥陀佛!”
崔妈妈顾不得佛道不同了,连连念佛,也不知道佛家管不管道家的事。
王素儿吓得抚着胸口道:“我也听睡莲妹妹说过此事,只是说那玉真道长说那日老天不要他算卦,怕遭了天谴,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一个缘由,还好那猫儿没伤着她们三个。”
末了,王素儿叮嘱蒹葭道:“你千万不要对外人说,没得给睡莲妹妹惹麻烦。”
蒹葭连忙点头道:“奴婢省得,这事老太太和五爷其实也知道的,九小姐没对小姐说出详情,恐怕是担心小姐吓着了。”
崔妈妈却面有不满道:“这九小姐别是和小姐生分了罢?以前在成都的时候,小姐和姚府大小姐是极好的,西城颜府大小姐也是将小姐奉为上宾,如今倒好,她们三个得了空就聚在一起,亲密得像亲姐妹似的,反而把小姐抛在脑后。”
“奶娘别这么说。”王素儿道:“其实她们也是记挂着我的,我身上有重孝,很多场合不方便去,所以只能待在家里了。”
王素儿指着脖子上挂着的红色琥珀坠子,说:“奶娘瞧着,这是前日如玉姐姐托睡莲给我捎来的。”
崔妈妈皱眉道:“不过是个寻常的琥珀,有什么稀罕的?小姐首饰匣子里的琥珀成色还比这好呢,前日九小姐捎来这个琥珀坠子的时候,她左腕上戴的那个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才是贵重的,大小姐真是偏心,才给了小姐一个琥珀。”
王素儿强辩道:“那是如玉姐姐提前送给睡莲表妹的生辰礼物,自是要贵重些才好。”
王素儿将琥珀坠子摘下来,指着琥珀中间的桃心状气泡说:“奶娘瞧着这个桃心气泡,再配着瑶池仙桃的美景,非一般琥珀可以相比的。”
崔妈妈拿着琥珀坠子放在烛光下细看,果真如此,便不再说什么了。
深夜,王素儿怎么也睡不着,手心的琥珀坠子攥得有些发烫,灼烧着她的内心:崔妈妈说的不无道理,颜如玉和姚知芳确实和自己疏远了,即使见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反而和睡莲有说有笑,情同姐妹。
睡莲手腕上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其实也刺着自己的眼睛——须知自己生日时,如玉从未送给她这么精致贵重的礼物。
唉,谁叫自己家世太弱了呢?睡莲是颜府嫡长女、姚知芳是姚府大小姐、颜如玉以前和自己差不多,可是如今她小姨成了康妃娘娘,如玉身份也贵重起来。
她们三个家世相仿,所以有那么多话题可以聊,将来的婆家也定不会差,她们即使嫁为人妇,也能做一辈子的好友。
哪像自己,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将来找个普通人家嫁了,和她们三个差距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话可说。
到最后,自己就是一粒卑微的尘埃,像仰望遥不可及的太阳一样,来仰望她们三个……。
又是那个噩梦!
梦境中,火红的花轿,似一匹怪兽般张着狰狞的大嘴,欲将她吞咽,王素儿被迫嫁入孙家!
她大哭,求老太太,求睡莲救她,可这两个人都无能为力。
王素儿被逼到绝境,从衣袖拿出一把银剪刀来!
她凄厉大笑,如同地狱饿鬼,“我不过是个外姓女!说什么情同姐妹!说了什么亲如一家!事到临头,谁都帮不了我!王家贪婪无德、孙家狼子野心,我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岂不是被他们玷辱了?!”
“不如就此了断,去九泉之下和父母团聚!”
说完,王素儿又一次将利剪刺向自己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噩梦重现,有些人,一辈子都无法从一个噩梦里走出来。
图为如玉送给王素儿的琥珀坠子,成色极好,最神奇的是中间那个天然桃心气泡,昨天的白玉双股扭绳镯子是人工,这个完全是大自然的馈赠。
出自明朝万历年间林叡墓地
103、数嫁妆闷声发大财,母子虎看舔犊情深
喝完腊八粥的第三天;魏老太太和魏大舅母再次造访颜府;将魏如眉的田庄铺子、以及这九年的出息等如数归还;上次颜老太太寿辰那天还的是一部分,这次全部算清了。
当然,交还账本银票核对账目等工作都是在私底下进行。
大堂内;颜老太太和魏老太太喝茶话家常;睡莲帮着倒茶剥果子;乖顺的伺候祖母和外祖母。
耳房内;容嬷嬷带着两个账房先生清点账目;魏大舅母悠闲的喝着茶;今年她过的事事顺心,婆婆终于松了口卖南京豪宅;这几年府里开支都不用愁了;没用的小叔被婆婆弹压着,不敢再乱花钱;纬哥儿中了同进士,亲事也快有了着落;等今天把小姑的嫁妆交出去,她就彻底解脱了。
算盘噼里啪啦响着,容嬷嬷还时不时的恭敬请教魏大舅母一些小问题。
此外,耳房里还有一位积年的窦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位窦嬷嬷是先颜老太太吴氏的陪嫁丫鬟、颜五爷的乳娘,颜五爷对窦嬷嬷甚是敬重。
窦嬷嬷曾经是颜府唯一与容嬷嬷地位并肩的管事嬷嬷,十几年前被儿子媳妇接出去在乡下庄子里荣养。
颜五爷丧妻后,无人掌管五房事务,交给莫姨娘一个妾侍终究不妥,于是颜五爷请了窦嬷嬷重新出山,帮忙料理家务,直到继室杨氏嫁入颜府。
当年魏家要了一半嫁妆出去的事情只有颜老太太、容嬷嬷、七夫人柳氏、颜五爷和这位窦嬷嬷知晓。
今日魏家还嫁妆,这关系到颜五爷嫡长女睡莲的嫁妆问题。颜五爷不便出面、也不愿意沾染这些家务,便请了他最信任的这位窦嬷嬷在一旁监督。
容嬷嬷这边两个账房先生每每核对完一个账本,便交给窦嬷嬷查看,窦嬷嬷戴着玳瑁腿的老花镜仔细瞧着,还时不时拨一拨算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