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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绿蜘蛛(又名与枭共舞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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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花时间在路上,不如就在近处转转吧。李梦石说。

  就包了一辆车往葡萄沟。

  这是个奇妙的地方。*两重天。

  葡萄沟处在有名的火焰山的腹沟之中。火焰山,八戒同志曾胡诌道,此地热气蒸人,想必是日落之地也。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悟空三调芭蕉扇,方才过得此地。这是故事。流传久远。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火焰山,高不过数百米,寸草不生,赭红色的山体在烈日照射之下,炽热的气流看似烈火滚滚上升。这里是全中国最热的地方。我们来消暑。铁扇公主安在?芭蕉扇安在?

  葡萄沟这么富有阴凉气息的地方居然深藏在火焰山的山腹之中,这包涵了多少自然界的辩证法哦。

  我们穿越火焰山的热障,进入绿茵扑面的山沟,溪水潺潺,瓜果飘香。维吾尔姑娘飘飞的发辫和小花帽在连绵铺展的葡萄架下乍闪乍现。恍如隔世的清凉。

  我们在维族老乡家借住。喝纯正的奶茶,吃油果子,嚼奶疙瘩,手抓肉。然后,在葡萄架下摆两张躺椅,伸伸手就摘下一颗马*,移移步就抱回个大西瓜,主人还提来一篮装满桃、杏、苹果、梨、核桃等各色水果的果篮放在我们身边。我们新疆真的是个好地方啊。

  躺久了,就沿着藤蔓交织的曲径往幽深里走。一些背包客沉默着从我们身旁匆匆而过。他们总是从一站赶往下一站,行走本身成为目的。

  在这种气场里,倾谈是最好的消遣。我知道,我们并非为景致而来。

  李梦石回到了1990年代的珠海。邓科长渐行渐远。永动机无疾而终。海南泡泡,北海泡泡,破裂。三十六计走为上。

  上海滩。又一个许文强。一样的雄心,不一样的是李梦石携着妻子,怀抱里有几百万粉红的大钞。

  他把所有的名牌留在珠海,在街头小店里捡了几套行头,乔装改扮,沉入人海。

  喝杯豆奶吧,最时兴的营养饮料。路边小店店主向他吆喝着,向行人吆喝着。

  走到下一个路口,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喝豆奶咧,喝豆奶咧。

  再下一路口,当声音刚响起时,他就说,来一瓶。

  好咧,十毛。

  第二天,第三天,反复同样的遭遇,这引起了他对豆奶这种饮料的关注。他找来有关的资料,了解其配方成分、营养,后来更深入到生产工艺、设备、成本分析等方面。他选了一家路边小店作样本,在旁边蹲了整整三天,记录下每日豆奶的销量,主要购买人群,还到郊外的豆奶生产厂想办法结识了一位技术员,奉为上宾,几次盘桓,基本上对豆奶和豆奶厂有了个全方位的认识。机会象花儿,向着他开放。

  永动机成为记忆渐行渐远,营养丰富的豆奶滋润着他干渴的神经。他准备大干一场,办一家亚洲最大的豆奶厂。

  注册。招人。选址。厂房。工艺设计。

  注册的公司叫什么来着?上海远东第一豆奶厂。李梦石在记忆中搜索。

  人其实就招了一位,是搞技术的。选址尚无着落。走在最前面的是设备选购,李梦石经过比较,决定引进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意大利的生产线,经过谈判,谈判,最后达成协议,李梦石开出了第一期信用证,对方收到首付后,便将设备装箱发运。

  李梦石说到签约过程时语焉不详,只是说,设备到上海后,海关通知提货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钱提货了。语调中带着明显的喜悦,好象是一个小孩干了件调皮的事,自鸣得意。成功者是很享受从前的失败经历的。

  李梦石说,回上海我带你去看看那些设备,现在还躺在库房里咧。可都是最先进的设备。我想尽办法把这些货提出来时,我已经成为超级负翁了。

  你知道我欠了多少?李梦石幸福地问我。

  我摇头,不知道。

  他伸出三根短而多肉的手指,在我面前晃晃。

  三百万?

  他摇头。

  三千万?

  摇头。

  不会是三个亿吧。我将信将疑地问。

  他笑眯眯地说,就是三个亿。

  我的眼镜掉到地上了,忙弯腰捡起来戴戴好。有能耐负下三个亿的债,那确实是需要不一般的能力的。你不信,如果有哪家银行诚征债务人,那绝对十三亿中国人都会报名。有这等好事,想得美。

  我后来发现,李梦石喜欢开一些特定情境下的玩笑。譬如,有一位著名的失败者,在落难时曾得到李梦石的资助,李梦石亲口对我说,我借给他300万。那位问,我现在身无一文,你敢借我这么多?李梦石说,我赌你这个人远远不止300万,如果你不能东山再起,这300万算给自己的眼光买单。那人后来果然东山再起。在一次记者访谈中,这位著名的失败者谈到了李梦石仁慈的资助,但说的数字是五十万。五十万也很了不起啊,我由衷地认为。

  所以我现在宁愿相信李梦石当初的实际负债大概在五千万左右,而不是他说的三个亿。纵是五千万,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数目。想想他刚刚登陆上海滩,想想他区区一餐馆小老板的出身。好运气似乎一直跟着他。钱也一直跟着他。

  天空中的阳光凌厉地呼啸,到了沟内成了轻柔的抚摸。时间过得舒缓而有张力。在这两天里,我吃掉了这一生的水果,两天的缘分既短暂而又深刻。

  后来呢?我问。

  我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外方设备款是要付的,但后续的投入简直是我无法解决的。李梦石说。你看,无论如何我已经在一部大戏中扮演着角色,欲罢不能。我只能另辟蹊径,而且绝无退路。

  阳光从葡萄藤间漏下来,斑驳的落在我们的身上,象蚕在啃噬着我们的身体。时间在这啃噬的细碎声响中偷偷溜走。

  我们依依不舍地离开葡萄沟,回到乌鲁木齐。那天晚上,宾馆里开着冷气,在露天巴扎里流连时,我被几只疯狂的母蚊追逐,让我迷惑不已。这还是传说中的新疆么?

  关于蚊子。

  其实,世界上蚊子密度最大的地方就在新疆。

  1980年代,年轻、锐气、文学、颓废的我游走在北疆的戈壁与绿洲之间,曾经到过叫塔克什肯的地方。它位于富蕴县境内,在中蒙边境线上,从富蕴县城出发,坐着三菱越野车,要走大半天的路程。沿途是高低不平的戈壁丘陵地带,无草,无树,无水,亦无人,一片褐色。我们到达塔克什肯时,阳光依然洒在无言的戈壁上。云淡风清。

  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塔克什肯边防站。驻有一个边防连的兵力。边防站被一圈围墙围着,长在围墙之上的是瞭望塔,塔上是拿着没有弹夹的冲锋枪的战士,围墙的前方一片平裸的戈壁,寸草不生,往前延伸两公里左右,便是蒙方的边防哨所,和我们一样有瞭望塔,塔里有固定的观察望远镜,在阳光底下闪着白光。

  连长和指导员以部队的风格接待我们,除了我,还有陪同我的团部干事。炊事班的战士们已经准备好,我们一到就开始喝,伊犁特,好酒。喝茶用的那种杯子。连长一杯,指导员一杯,副连长一杯,排长一杯,排长一杯,四个班长共四杯,炊事班站士代表一杯,几杯啦?十杯啦。不能喝了。我出去转转。连长把手一挥,跟上。两位战士便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夕阳已经从对面蒙方的小山脊上落下去了,天光犹是明亮,但此时的院落里,黑色的蚊子遮天盘舞,天地间被这种小生命所占领,密密麻麻,往人的身上撞,往耳孔鼻孔里飞,手一抓就是一把耶——这里的蚊子象露珠,太阳出来就没,太阳一走就来!我被惊呆了,何曾见过这种阵势,便往院外逃。院外同样如此,同样是蚊子的天堂。

  我晕晕咚咚,往戈壁上晃去,战士冲到前面拦住我,说,前面危险。我挥挥手,嘟哝着说,没事……战士固执地站在我的身前,我说,你,你们,回去……我要解大手。

  一位战士手脚麻利地在我的身旁点起一堆火,指着火旁对我说,就在这里解。

  我还是说,回去,你们回去。

  俩位战士一言不发,一左一右站在火堆旁。我解出了此生最为豪华的大手。心存感激。

  火堆是用来驱蚊的。后来听说双方经常布潜伏哨抓舌头,所以连长要战士跟上,战士便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这些战士和我素昧平生。

  荒凉的塔克什肯啊。

  晚上我在娱乐室看到战士们戴着面罩看电视,蚊子不甘心地满室飞翔,扇动空气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战士们安之若素。

  我进入厕所小解,见到一个个小隔断里,青烟袅袅,成为风景。

  蚊子之都的塔克什肯啊!

  二十年过去了,曾经的战士们早已回到了各自的家乡,但我知道,塔克什肯永远是战士的阵地,一茬茬走了,又一茬茬地来——兄弟们,你们还好吗?蚊子呢,还在吗?

  边防站旁边的那条小河还是那么葱绿吗?还有流尸从上游漂来吗?听说那是被抓的舌头的残骸。

  梦里的塔克什肯啊。

  边防站旁边更靠近边境线的地方是我们的宫殿般的会晤室。偌大的建筑里就一位联络官。有事,就与对方联络,然后,穿越边境线的简易公路上就可以见到一辆车卷起一溜尘土,疾速而来或者疾速而去。这里连着北京的外交部。

  联络官是位正营级的中年人,因为文学和我热络地交谈,带我参观会晤室大大小小的房间,在会晤厅的沙发上谈诗,谈新闻。相契的愉悦。单纯的快乐。

  青春的塔克什肯啊。

  二十年后,蚊子进入乌鲁木齐。而塔克什肯,已经难以企及。生命,无可挽回地流失。

  我理解李梦石的永动机,那是旁人无法企及的幸福。豆奶厂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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