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朝北 下行朝夜-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进了货运领班办公室,任杰候开门见山道: “电厂的车皮卸得太慢,车辆都积压着,上面天天追,你有什么办法吗?”
张雅红摇头,很无奈地道:“电厂单位大、牌子大,惹不起啊!”
“以前你们是怎么操作的?用什么办法去督促他们?”
“还不就是尽量说好话,请求他们抓紧卸,实在不行,就在‘运输报表’统计上做做手脚,把车辆停留时间做小一点唬弄上面。”
“还有其他办法没有?”现在电脑联网了,车辆的到达、发出时间一目了然,统计上做手脚的招数行不通了,科学就是科学,容不得虚假。沮丧之余,刘子翔对铁路的发展又沾沾自喜起来。
张雅红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有规定,超过了规定的卸车时间,可以收取‘货车延时使用费’吧?”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刘子翔知道有关规定,但毕竟没有具体操作过,不是很有把握。
“按道理可以收,《货物运输管理规程》中有这规定。不过规定是规定,核收起来恐怕很难。”
“为什么?”刘子翔大为不解,“这又不是乱收费。有章可循的怕什么?”
张雅红觉得他实在是幼稚,现在,“电煤”就像贡品,谁敢轻举妄动。不问青红皂白地下刀子,到时候怎么下台?张雅红对刘子翔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排斥感和不安,以前她跟任杰候、雷宇贵是一驾马车上的三匹马,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把个车站捏得紧紧的,很是惬意。刘子翔一来,打破了这个格局,以后会怎样让她很是忧虑。
“有些事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的。”张雅红避实就虚地说。
刘子翔问道:“你说说,怎么个不简单?”
“我们以前也试过去收,人家一个电话找上去,上面马上就有人出面帮他们说话了。胳臂拧不过大腿,最后搞得我们自己下不了台。”
刘子翔何尝不明白其中的奥秘,这年头,有几个不是拿着公章干私活啊!很多事就这样颠倒黑白。他想了想,道:“你现在就统计好,把现在货位上已经超过规定卸车时间的这批车皮的‘货车使用费’的核收票据开出来,给电厂送过去。”
“这样不妥吧?还是先给他们吹吹风,到时候,我们也有个退路。”
“我就是要让生米煮成熟饭。”刘子翔斩钉截铁地,“我才懒得去管他们这个关系、那个关系的。我们是火车站,又不是关系站,有什么关系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张雅红仍觉不妥,建议道:“这件事,是不是要跟任支书商量下?”
刘子翔听了心里大不舒服。堂堂一个站长,处处受牵制,跟个小媳妇样的,长此以往,如何了得?不专权,但并不等于就是一个软柿子,由人拿捏。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恼怒,道:“回头,我跟他说说。你先按我说的做,半小时内,将核收票据送到电厂。”
等刘子翔离开了,张雅红立即给任杰候去了电话作了汇报。任杰候一听,头都大了:这家伙真不知天高地厚!电厂这个马蜂窝能够随便捅吗?不知天高地厚!继尓一想,让他碰碰钉子也好,碰得头破血流就老实了。
一纸“货车使用费”核收票据送到华天电厂,运输公司的张主任坐不住了,驱车来车站。
到处找不着刘子翔,谁知道他此时正躲在宿舍里睡午觉,这是他在香花岭车站培养的良好习惯。天高皇帝远。香花岭车站那个不起眼的车站对于别人来说是被遗忘的角落,没有甜头,但也就没有多少纷争,像一个世外桃源,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对于耐得住寂寞的人,那是最好的去处,偏偏刘子翔就是一个胸无大志的家伙。
任杰候只得拨了手机。刘子翔迷迷糊糊接了电话,起来去站长室。一露面,张经理就道:“刘站长,你这一手可真厉害呀。”
刘子翔睡意未消,苦笑道:“没办法呀,张主任,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煤卸不下,车辆积压,上面领导天天追,我可是坐在油锅里,难受啊。如今,‘保电煤’都搁在政治的高度了,大家谁不是如履薄冰啊!”
“刘站长,你刚来,可能有些事情还不太了解,任站长很清楚,我们两家以前一直合作得很愉快,有事都互照应着,你还,我好,大家好!”
“这些,任站长都对我说过,车站许多方面一直都仰仗你们关照的,以前是这样,今后还应该是这样。按照流行的说法,你们是我们的上帝,是衣食父母啊!。”刘子翔微微一笑,大家也各怀心思的笑着。
“刘站长,你看这‘货车使用费’的事可不可以从长计宜?以前可从来没有收过的。”张主任跟车站打交道多年,从来没有如此陪着笑脸的。问题不只是收一点钱,关键在于这个口子不能开,于公于私都不行。于公,自己的单位蒙受损失,口子一开,跟着以后就会有更大的损失。于私,如果这样的口子开在自己手上,自己就会在领导眼前产生信任危机。他盯着刘子翔那张很无辜的脸。
“以前?这我就不知道了。”刘子翔望着任杰候,把球踢给他,“具体情况要问任书记。”
“这个,这个。”作壁上观的任杰候有些突然,“今年情况有些特殊,以前矛盾没有这样突出,上面也没怎么追,考虑到两家的关系,再加上其他一些原因,我们作了技术处理。实际上,我们以前那样做,从铁路利益来说是不妥的。现在是‘亡羊补牢’。”
“我们也是跟上面有个交代。张主任你应该能理解。其实,目前我们两家最难受的就是我们这些基层小萝卜头了,电煤要保,车辆也要周转,上面的开口一句话,我们下面做事的人就在夹缝里穷折腾!”
“总还有其他办法吧?”张主任紧追不放。
“你们想办法抓紧卸车,也不要老等着晚上电价低再开工,白天也加把劲,把煤槽的煤及时转走,尽快卸车,事情不就解决了?”刘子翔点题,“哈哈,许多事情,如果认真起来,还是能够办到的。当然,如果你们实在有困难,我们还可以给发货站发电报,让他们停止或者限量发货,以缓解你们的压力。张主任,你看呢?”
这家伙不粗糙啊?话说得有理有节,还知道暗中威胁。隔岸观火的任杰候也暗暗称奇。
“那就不必了,刘站长,这样会把事情搞大的。”张主任不无威胁地,“你知道,保‘电煤’是中央的指示精神,是政治任务,搞不好,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刘子翔满不在乎道:“狗屁的政治任务。企业就是企业,何必拉虎皮做大旗!我嘛,就是一个小站长,没什么政治水平,我就知道‘站在哪山唱哪山的歌’,你把车皮及时卸空了,才是道理。”
话说得比较难听,但也是上上下下心照不宣的事实。风风雨雨改革几十年,一些利益集团渐渐坐大,呼风唤雨,在所难免。人家都改头换面,而以前的铁路老大哥,如今成了老大难。
“非得这样吗?”张主任口风硬了。
“你是不是还有其它好办法,张主任?”刘子翔以问作答。
“哼!”张主任拂袖而去。
上汽车前,张主任与送行的任杰候讨教方略。打了多年交道,张主任清楚任杰候城府深,但相比之下还是比那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好接触。打交道,就怕遇上无欲无求的家伙,这样的人做事没有顾忌,我行我素,甚是难缠。
“任书记,我们是老朋友了,我们两家关系一直都不错的啊!这次,你们怎么做得这么绝啊?”张主任埋怨道。
“唉,这事,他没跟我商量,就把生米做成了熟饭。”任杰候解释,“他才来不久,不知道深浅,有些事,我也不好怎么说。”
“还有办法挽救吗?”
任杰候摇头,叹息道:“这次没办法了,票据开出来了,谁来说情都没用。还好,钱不多,就千把块钱,你们这么大的单位,也不差这几个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关键是这个口子不能开啊!”张主任很懊恼。
任杰候点头表示理解,有感而发道:“现在的年轻人啦,办事图痛快、讲魄力,也不顾惜兄弟单位的感情,以后呀——还是不说了。”
接下来的电煤卸车情况有所好转。刘子翔沾沾自喜。谁说老虎屁股摸不得?自己不照样摸了!
卸卸卸,我要把你大卸八块!段里主管运输的李副段长恨恨不已。这两天,找他兴师问罪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上面许多领导对樟树湾车站与华天电厂之间发生的矛盾深表关切。地方的还好应付,铁路内部的领导就不好虚与委蛇了。
刘子翔先斩后奏,好事办成了坏事。电厂把委屈反映上去,就有人跟着不满。企业都是企业,但各为其主的内涵不一样。效益与政绩经常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下面的人不好使,领导很难做。 李副段长跟刘子翔通了电话,先是表扬他工作认真负责,再就是暗示他做事得讲究策略,涉及到外面的单位,要三思而行,不能只讲原则不讲关系。收的钱又没有进你车站的小金库,损人不利己,何必呢?最后,李副段长再三强调,以后车站的货运工作一定要尊重任杰候的意见,不能为所欲为。
虽然在香花岭车站无所事事混了几年,刘子翔还没有彻底进入脑硬化的完美状态,听话听音的智力还是有的,他表示今后一定照领导的意思做。
刘子翔同志胸无大志,为官目标不明朗,甚至可以说态度极不端正。他的想法出奇的简单:你用我,我就认真干;你不用,我得过且过混日子。
卸车情况稍有好转,才几天,又故态复萌了。他打电话给张主任,向他严正指出问题,张主任不认账。
“刘站长,有些话想得的说不得,有些事说得做不得。希望你不要摆铁老大的架子,现在不比往日了,我们电厂如今是大财团控股的,嘿嘿。”电话里,张主任的弦外之意很明朗。
“你们电厂控股,关我鸟事。”刘子翔听了就来火。现在那些利益集团羽翼渐丰,挟天子以令诸侯都干,了不得了,“我只知道不能按时卸车,是你们的原因,不是铁路的问题,我按章办事就是。”
“刘站长,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张主任*裸地威胁。
“你们抓紧把车给卸了,不就什么后果都没了吗?”刘子翔一针见血,“你们有困难我清楚,车皮来得密,煤从卸场用皮带轮转到煤库里的工作量比较大。但一个班十二个小时,不说按协议三小时卸一批煤,一个班卸两到三批,还是能够做到的。可是,现在你们一个白班只卸一批,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你们追求利润最大化,总不能把负担转嫁于别人吧?”
“刘站长,话可不能这样说啊!”
“那应该怎么说?”
张主任听刘子翔口气有些缓和,以为他怕了,得意地说:“随便你怎么说。一句话,就是别较真。”
“是吗?”刘子翔裂嘴一笑,小胡子往上翘,“那你等着。”说完,放下电话,去了货运室。
货运员赵小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兼着车站团支部书记,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青春活泼,最要命的是,她有一双非常壮观的胸部。见了刘子翔,她喜滋滋地道:“刘站长,你来了啊?快坐吧!”
“你马上把电厂这个月延时卸车数统计下,也别按协议的三小时计算,多加一个小时。省得他们不服气。”
“一个月?”赵小梅眼睛睁大了。这个买卖做大了;会踩痛许多人的神经!
“对。”
赵小梅转溜眼睛犹豫会,提醒道:“你扛得住不?”
“那么多废话!”
赵小梅吐舌,悄悄嘀咕:“狗咬吕洞宾……”
刘子翔耳尖,横她一眼。
“车卸不下,又不全是人家的责任。”赵小梅委屈地嘟哝。
“还有什么原因?”
“你自己不会看啊!”赵小梅顶嘴。80后就是80后。
“我会查清楚的。你等着!”刘子翔也觉得操之过急,哼了声,拂袖而去。
“站长,放心,我马上就整理好等你。嘻嘻,我无限拥护你!敬爱的刘站长。”赵小梅冲他的背影道。
一个正在办理承运的货主,在服务台的窗口前歪头道:“你们这个站长好霸道啊!”
“切,你以为男人都阴阴的像个太监才好啊?”赵小梅一翻白眼。
“对对对。”货主连声道:“男人要霸,女人要辣!”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一举扬名
赵小梅的提示不无道理。“电煤”不能按期卸车,除电厂的原因外,车站自身也逃不了干系。内里的奥秘刘子翔一时没摸透,想来想去,他觉得找张春华问问比较可靠。
“你真要趟这摊浑水?”张春华问。他在车站的地位很微妙,即不属于领导,又没有现场工作权限,许多事情没有机会和条件参与,但是知情。
“说说看,这摊水究竟有多浑?”
看着刘子翔坚定的眼神,张春华一五一十地道出自己知道的内幕。电厂需要大量的煤,而煤质是价格的关键。要想弄虚作假使低质煤提升化验指标,除了买通电厂的人,还需要车站这边配合,在合适的时间里把车皮送进去。到达的“电煤”至少有七成需要进行这样的“技术”处理。生意人通过关系把生意做得更流畅,是获得最大利润的重要环节。有钱赚的地方就有关系,有关系的地方就有恩怨。
“这些事见不得光,一般都安排在晚上。”张春华点出为什么白天卸车少的另外原因。
刘子翔一点就透。
“你要在这里下手,就会得罪许多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张春华提醒。由于置身事外,他没有藏藏掖掖,但对“电煤”卸车状态一直由任杰候控制的情况没有细说。老领导手段高明他深有领教,最好别去惹。支持新领导是一回事,得罪老领导又是另外一回事。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