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宝书库 > 文学其他电子书 > 断裂 >

第8部分

断裂-第8部分

小说: 断裂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栾书记乐了,说:〃卞老师,其实,我是不是人,那是生物学领域探讨的问题。你有本事,调回县城里去,城里的老师吃的是县财政,发的都是全工资。可见你只有和我理论的本事,这点本事,还算本事吗?你啊,还是向人家周元宝学习吧,那,才叫真本事。〃   

  卞绍宗突然就像饥汉子不小心一口吞进了一根鱼刺,连半句话都吐不出来了。像半截突遭雷电重击的朽木,兀立在自己摔碎的一片玻璃渣子当中,一时竟然处于失语状态。   

  谁人不知周元宝?   

  卞绍宗最不愿意提起的也就是周元宝。一开始,周元宝调动的事情卞绍宗很不理解,觉得一个土生土长的九十里铺人,应该更多地为家乡教育贡献力量,不应该翅膀一硬就飞。卞绍宗后来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以后,才对周元宝费尽心机的调动表示理解,他那哪是调动,他是釜底抽薪,背水一战啊。   

  周元宝现在已经是县二中正儿八经的语文老师,几个月前,他还是九十里铺中学的民办教师。据知情者说,周元宝最后一次跑调动,一改往日的猥琐和矜持,大义凛然地站在了县教育局局长苟长利的办公桌前,当时局长办公室人很多,有班子成员,也有几位前来汇报工作的学校校长。苟长利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做法显然有些反感,就说:〃你,好像是基层学校的吧。〃   

  周元宝咬牙切齿地说:〃谢谢局长还记得我。我叫周元宝,每年都要给您送两只鸡的。我一个民办教师,没有更多的钱行贿,就剩家里喂养的鸡了。〃   

  一句话,弄得苟局长的脸涨得通红。苟长利突然就想起这个周元宝来了。都什么年头了,周元宝送礼仍然停留在解放前的水平,逢年过节都要专程到他家送鸡的,弄得他哭笑不得。每次都催着让他带走,但周元宝往门后面一搁就跑了。意思其实很明白,就是想转正,但是,每年转正的名额很有限,而且基本都是各乡政府领导、干部的七姑八舅抢先了。在指标面前,即便送个金元宝也没办法,谁让你周元宝不是某一级领导的亲舅舅呢?   

  苟长利终于忿忿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这个同志,怎么胡说呢?说话怎么不看场合啊!我们局领导班子,谁家也不缺鸡吃。〃   

  周元宝说:〃你吃鸡不办事,还想耍赖啊!今年是民办最后一次转正,我如果转正不了,我就去纪检委,告你个吃鸡不办事。到时候,你得把我连续五年来送给你的十只鸡退回来,否则,我把你告到中央去。〃   

  周元宝的嗓门很大,很高,显然是为了故意制造声势,办公室的所有人员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呆了……   

  周元宝声嘶力竭地吼个没完:〃还我鸡!你个腐败分子,吃鸡不办事,还我鸡……〃   

  周元宝还真的转正了,而且迅速调进了县二中,发挥他所学的专业特长,带语文。   

  后来,许多人受数学界〃陈氏定理〃〃华王方法〃的启发,把周元宝从转正到进城的独特现象,谓之〃周元宝调动模式〃或者〃周氏调动法〃。但是〃周元宝调动模式〃也好,〃周氏调动法〃也罢,专利既然是周元宝的,他人岂能学得?   

  那天在栾建民办公室,栾建民把周元宝给卞绍宗抬出来,确实结结实实地将了卞绍宗一军。周元宝只是栾建民砸向他的一块石头,很轻松地砸过来,击中的,却是卞绍宗躯体上所有柔软的部位,这些部位,聚集了九十里铺中学给他的所有的无口之伤。这些无口之伤,即便不是强烈撞击,也会痛的。此刻,这种痛几乎痛到了极限,卞绍宗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他有些乱了方寸。他兀立在玻璃渣子当中,久久的,一时竟无言以对。         

。←虫←工←桥书←吧←  

第23节:第八章:心灵的摇晃(1)         

  栾建民也不说话,悠然地扔掉烟蒂,又换了一支,点燃,拿唇叼了,从墙角拎过一把笤帚,注视着卞绍宗,目光里有一种嘲讽,却不是刚性的,是柔软的那种。卞绍宗被这种目光弄得竟有些不知所措,他仍然在失语着,他感觉自己的目光有些游弋,目光一旦变得游弋,就缺失了坚定和从容,很快就被栾建民的目光包容了、吞并了。卞绍宗突然感到了一种思想的陷落感,自己带着必胜的信心而来,精神的支柱怎么回断裂、坍塌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神速呢?对这样的自问,卞绍宗马上就报以自嘲,自己怎么能够不失败呢,一个本来已经身负重伤的人。   

  栾建民朝手里的笤帚努了努嘴,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笑意,开腔了:〃这一地玻璃碎片是你干的,是你扫呢?还是我来打扫。〃   

  卞绍宗窘得满脸通红,像个失去战斗力的伤兵,既然没有反击的能力,那么,如果不愿甘当俘虏,唯一的选择就是逃跑了。谁也不知道当时的卞绍宗是怎么想的,他突然转身,一拉门,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这种跑法,不知道的可以理解为决然的抗争,走进他思维的,不难判断,他这是逃跑。   

  腿脚离开栾建民屋子的一刹那,卞绍宗听到栾建民最后一次送过来的话:〃这些碎玻璃渣子,给你留着,你会回来的。〃   

  第八章:心灵的摇晃   

  冲出乡政府,也就冲进了夜色。卞绍宗发现夜幕已经降临了。他庆幸这样的夜色,可以毫无保留地掩饰他所有的失态和尴尬。聚拢的夜色同时也使他绷紧的神经陡然松弛下来,发潮的思绪陡然像泄洪似的在漫夜里流淌。   

  黑暗中,乡政府门口有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像受到惊吓的草鱼似的陡然四散开去。卞绍宗愣了一下,他首先排除了遭不明身份的乡野村夫袭击的可能,凭着对九十里铺中学各位教师的认知和印象,他判断出,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影是吴四求、赵狗子等一帮中学教师。   

  一种沁骨的悲凉像夜色一样从头顶浇灌下来,使卞绍宗打了个寒噤。这帮教师们显然躲在这里是要看他卞绍宗笑话的。教师们一定不会想到卞绍宗不是坦然地走出来而是冲着出来,给大家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几个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卞绍宗木然地站住了,他一时没有了方向感,本来是要去学校的,左前方,一直走,就到了。他有些恍惚,那里……九十里铺中学,是属于他的地方吗?   

  卞绍宗挪动了脚步,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是朝着学校相反的方向。他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再往前,不远,出了街,也就等于出了镇子了。那里除了荒坡,就是庄稼地。卞绍宗的步履有些盲目,却走得义无返顾。坡不高,却能鸟瞰到大半个镇子,镇子被农家屋子里昏昏暗暗的灯火笼罩着,笼罩出一种虚假的真实,只有乡政府机关的院子被高瓦数的灯泡烘托出一片突兀的光亮。这种乡间夜色里独特的光亮,似乎有一种威慑的力量,使卞绍宗的呼吸有些困难。脚下是一条被荒草包围着的羊肠小道,旁边沟壑里的树林黑黝黝的,山风从坡上漫过来,林子里传来树枝和叶片尖利的鸣叫。据说这林子里是有野物的,譬如狼,譬如狐狸和黄鼠狼什么的,常有农家的羊啊鸡啊什么的被野物叼走,早些年,还时不时有赶夜路的女人被狼糟蹋了的。卞绍宗一点都没感到害怕,还有什么才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呢?如果说害怕,他害怕的其实是目前的教师岗位,以及在这个岗位上和他一起奋斗的同类,还有……还有那一片光亮下的权力。   

  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月色下,卞绍宗默默地坐了下来,坐在一个被砍掉的树桩上。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香烟,却什么也没有摸到,他这才发现从学校出来前一时性急,香烟忘带了。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一个地方,那里是一片光亮,他觉得对这片光亮的关注决不是下意识,那里有一部书,一部神奇的天书,他不可能读懂这部书,但是如果不读,决无论如何绕不过去了,它就在他人生的路途上横亘着、炫示着、挑战着……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  

第24节:第八章:心灵的摇晃(2)         

  〃咳咳。〃坡下传来了几声咳嗽,是干咳,分明是在为了提示他的存在,不至于吓着卞绍宗。卞绍宗先是怔了一瞬,听得出来,是校长庞社教。   

  卞绍宗赶紧站了起来。   

  庞社教没说什么,却〃嘿嘿嘿〃地乐了,递给卞绍宗一支香烟,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也不怕狼啊你。〃火柴点燃了,骤然的火光把夜撕开了一条血红的大口子。在这个血红的大口子中,卞绍宗看到庞社教那张熟悉的脸,但他真的不想让庞社教看到自己,他刚要把脸躲到血红之外的夜色中,血红却很快被夜色吞噬了,剩下的,是两个鬼火一样的烟头。   

  庞社教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卞绍宗的面前,卞绍宗知道决非偶然。卞绍宗的眼眶有些湿润,此时此刻,如果面对的是自己的父亲,他真想大哭一场。   

  庞社教调侃着:〃看到了吧,那帮教师中的土八路,看你的笑话归看你的笑话,但是一见到你,都吓跑了,毕竟也算教书人。〃   

  一句话,惹得卞绍宗〃扑哧〃一声乐了。   

  庞社教又严肃起来,说:〃你可别乐,说真的,你和乡领导这档子事上,在九十里铺是破天荒了,我一直在背后盯着,如果那帮土八路真的敢赖在你面前明目张胆地看你的笑话,我可就成疯子了,非得把他们的脸上抓成五花肉不可。咱在自己家里再怎么闹腾我都能容忍,但是万万不能在权贵面前失咱教书人的身份。〃   

  卞绍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好久,才冒出一句:〃校长,我……我……走投无路了啊!〃   

  庞社教说:〃简直是孩子气的话,我最清楚你的心思了,你看这夜色下的镇子,最亮的地方是乡政府大院而不是咱九十里铺中学。我不知道你想没想过权力,如今的世事明摆着,最万能的东西不是知识,而是权力,我不是说权力有什么不好,古人还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说法呢,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把手中的权力用正了,也可以看作一种事业。〃   

  卞绍宗说:〃校长,你这口气都像政治家了。〃   

  庞社教说:〃我不是政治家,但我起码生活在现实里,问你一句,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最崇拜的知识分子是鲁迅吗?〃   

  卞绍宗说:〃是啊?您想说什么?〃   

  庞社教说:〃你不是说自己走投无路了吗?鲁迅早就说过,其实地上本没有路啊!〃   

  卞绍宗大吃一惊,他敢说此刻他的嘴是大张着的,在夜色里大张着,在山风中大张着,在旷野里大张着。对面是庞社教模糊的身影,卞绍宗的目光努力在搜寻着,在搜寻庞社教的眼睛,他觉得此刻庞社教的眼睛里一定闪耀着什么,他庞社教怎么回提到鲁迅呢?此时此地,提到鲁迅显然是不合时宜的,但是你几乎没有任何理由证明它不合时宜。   

  想起鲁迅的应该是他卞绍宗而不是庞社教。而事实上,是庞社教真正想到了鲁迅。   

  卞绍宗终于轻轻地把大张着的嘴合拢了。他卞绍宗当然不是鲁迅,但是他卞绍宗不是没有骨气。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鲁迅的骨头的确是最硬的,面对逆境,面对困难,面对落后势力,面对不被理解和不被信任,他从来没有退缩过、胆怯过、懦弱过,他畏惧过脚下的路吗?卞绍宗苦笑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渺小,不如镇子里哪怕最微弱的灯光。这种比较当然不是和鲁迅相比得出的结论,鲁迅只是他的精神参照,他不可能和鲁迅比的。他发现在见识和思想上,他真的不如面前这个农民出身的农村中学校长。   

  卞绍宗感觉脸有些发烧,一定是满脸通红了。   

  卞绍宗觉得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心情有了变化,感觉脚下这片土地不再陌生。九十里铺中学的教师排斥他,并不意味着九十里铺这片土地在排斥他。这样的想法似乎有自我安慰的成分,但是把人和土地强扭在一起绝对是不符合辩证法的。卞绍宗看清楚了一点,要回报这片土地,单纯以教师的角度,自己实在是太单薄了。卞绍宗突发奇想,自己如果去乡政府工作呢,也就是说向那片最光亮的地方靠拢,他的命运是不是就和这片土地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呢?他想到了栾建民,栾建民分明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而他主人翁的身份,完全取决于手中的权力。         

→虹→桥→书→吧→BOOK。  

第25节:第八章:心灵的摇晃(3)         

  权力太可怕,也实在是太厉害了。庞社教说了,权力用正了,也可以成为事业。但是从骨子里,卞绍宗是排斥权力的,权力永远不能和崇高相提并论。去乡政府工作的想法,是否有些荒诞?卞绍宗觉得自己思想深处正在涌起一片波澜。   

  庞社教说:〃走!跟我回学校吧!我熬了一锅洋芋烩豆腐,给你填填肚子。〃   

  卞绍宗苦笑一声,说:〃刚才,我把栾建民的杯子摔了。〃   

  庞社教又乐了,说:〃我完全相信,那是你的性格。这样吧,咱先去栾建民那里。〃   

  卞绍宗说:〃您就别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先回学校,把洋芋烩豆腐给我热一热。〃话说到这里,连卞绍宗自己都感到好笑,我去栾建民那里干什么呢?是去道歉吗?想到的是鲁迅,要做的却是与鲁迅精神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不想了不想了,为什么要想到鲁迅呢?简直是犯神经了。卞绍宗第一次发现,他对自己,竟有些认识不清。   

  卞绍宗再次进到栾建民屋子的时候,栾建民在房子里看电视。地上的碎玻璃渣子反射着刺目的光芒,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卞绍宗想起了栾建民的那句话〃这些碎玻璃渣子,给你留着,你会回来的。〃卞绍宗倏然惊醒,自己的一切思想和表现,其实就像再也简单不过的程序,一切都被栾建民明察秋毫地掌握着,这让他猛然出了一身冷汗。   

  卞绍宗说:〃栾书记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