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临城下-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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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清醒 。。。
第七十九节·清醒
这个季节的竹楼果然像子潇说的那样,阴冷得不像人住的地方。江天媛睡了一会儿就被冻醒了,拿出怀表看了一眼,不到四点。
披衣起床,江天媛打开窗子,看到子潇竟还在船上,手中仍夹着烟。
江天媛本以为他在船上坐会儿清醒下头脑就回来了,没想到他竟没有回来的意思。
在那个被夜色和山水映得无限苍凉的身影里,江天媛像是看到了一种无法消受的强烈哀伤。
一个念头从江天媛脑子里闪过,江天媛大步走出了门去。
江天媛先前错会了一件事,子潇三更半夜到船上抽烟不是为了清醒,却是因为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能为灵玉做些什么。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灵玉惨白的面容,听到她凄凉的哭声。
在那条船上坐着,任一叶孤舟静静浮在湖心,哪一边都不近湖岸,子潇觉得这种感觉像极了他现在的心境,空荡、纷乱、懊恼、恐惧纠结在一起,就是没有一种感觉能指引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坐了一夜,心里是一种把灵魂掏空的悲哀,脑子里却始终一片空白。
悲哀的最深处,他强烈地希望有人能扶他一下,可思绪所及的都是依靠他仰望他的人。
他只得让冰冷的夜风一点点把悲哀冻结。
强硬惯了,骄傲久了,子潇并不知道这种感觉就是别人所说的无助。
他的确杀过人,但却从没有人以这种方式被他害死。
何况这个人是他大哥的女人。
那么一个安静柔弱的女子,却是在极端的羞辱中离开人世。
他可以很容易地补偿一个活人,但没法给一个死人丝毫的安慰。
方家不认这个女儿,沈家休了她,意味着她不但活着无家可归,而且死无葬身之地。
不管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灵玉的死与他是脱不开干系的。
从没想过,一条人命会沉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失神地望着前方泛着微澜的水面,子潇默默抽着今晚不知第几支烟。
倏然听到身边有什么东西钻出水面的声音,还没回过神来,一只从水里伸出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子潇一惊,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失去了重心,随着“哗”的一声跌进了湖里。
在冰冷的湖里呛了几口水,子潇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踩着水浮上湖面辨清了方向,一个猛子扎回水里,游到竹楼边系船的小船埠边。
江天媛不知何时已潜上了岸,全身湿透地站在船埠上,叉着腰喘着粗气对水里的子潇道:“你清醒了没?没清醒就别上来了!”
子潇两手撑着船埠边缘爬上岸来,还没站稳就冲江天媛叫道:
79、清醒 。。。
“你疯了啊!”
江天媛看了子潇一眼,一言不发,低喝一声抬脚就踢在子潇膝上,子潇没想到江天媛会跟他动手,一点也没设防,还来不及叫出一声就又结结实实地摔回到了水里。
等子潇再一次浮上水面,江天媛还是那句话,“清醒了没?”
子潇撑身上岸,还没等开口,江天媛又一拳打了过来。
子潇刚在她手下吃了亏,不敢忽视江天媛的一招一式,来来回回跟她过了四五招,终于趁江天媛一拳打空的机会张手把她紧紧搂到了怀里。
子潇低头看着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的江天媛,气急败坏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底是女人的身子,江天媛力气敌不过子潇,挣了几下没挣开子潇的手臂,也就不再白费力气,抬头看着子潇道:“你不是在船上坐了一晚上都没效果吗,现在脑子清楚了吧?”
看着怀里全身湿透冷得嘴唇发紫还在冲他发火的江天媛,子潇像是忽然间明白了点什么,放开了江天媛。
江天媛判断得出眼前的子潇可以正常交流了,便松了口气,道:“我在厨房生了火,去那暖和一下吧。”
一走进厨房,子潇愣了一下,接着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江天媛不但生了火,烧了水,还准备了干毛巾,竟然还熬了一锅姜汤。
这说明江天媛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把什么都准备齐全,就等着把他拉下水了。
子潇气也气不起来,笑也笑不出来,坐在炉火边上,接过江天媛盛给他的一碗热姜汤,埋头慢慢喝着。
江天媛在子潇身边坐下,拿干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湖水冷得像是流动的冰,还站在外面被冷风吹了好一阵子,在屋里一暖,江天媛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子潇看着这刚才还像只豹子的女人现在像只小猫一样,牵起一丝苦笑,把汤碗递到江天媛面前。
江天媛也不在乎这碗子潇刚刚用过,接过来慢慢喝了两口,又把碗递还给子潇,继续擦她的头发。
子潇苦笑着道:“你说你犯什么傻,打我一顿不也一样吗,干嘛自己还往冷水里跳……”
子潇话音未落,江天媛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微酸的鼻尖,江天媛带着轻微的鼻音道:“在德国训练的时候我曾经被扔到漂着冰块的河里,就我一个人,游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营地……我知道自己一个人泡在冷水里的滋味,但也看不得你一个人在那里没完没了的抽烟,所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有个人陪你一块泡冷水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怎么样,现在清醒点了吧?”
子潇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忘了这个女人,这个在他所能触及的世界里唯一一个能与他站
79、清醒 。。。
在平等位置上的女人。
“我不是不清醒,”子潇垂下目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缓缓说出一句,“我是害怕……”
半晌听不到江天媛说话,子潇转头看她,却看到江天媛竟是一副惊喜的模样,子潇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高兴啊,看不出来吗?”江天媛站起来跑到水缸边上看了看自己映在水里的模样,转过头来对子潇道,“我觉得我已经表现得很到位了啊。”说着冲子潇摆出一个更夸张的笑脸,“现在怎么样?”
子潇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到底想表达点什么?”
江天媛把夸张的笑容收敛成浅浅的笑意,“高兴,因为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子潇看着眼前这个戏台上小花旦一样古灵精怪的江天媛,实在没办法把她和一个受过严酷训练的革命党间谍联系起来,甚至也不觉得她跟化学博士学堂先生这样的身份有半文钱的关系。这女人分明把他气得想跳回湖里,可他却证据确凿地发现,他莫名其妙地爱上这个女人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是现在才在自己心里得到确认的。
若非爱上了这个女人,怎么会那么坦然地对她说出来心里的恐惧,怎么会小心谨慎了二十几年却不计后果地信任她。
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时候。
让他一团乱麻的心绪平静下来的不是冷水,而是这个女人竟愿意陪他一块跳进冷水里。
江天媛走到子潇面前,像所有打胜仗军队里的男人们战后查看敌军尸体一样单膝跪下。子潇本以为这女人摆出这样姿势是要开始对他训话了,却没想到江天媛竟伸出右手食指,像秦淮红船上的花花公子挑姑娘似的扬起子潇的下巴,一本正经地说出一句让子潇差点没动手掐死她的话,“小娘子别怕,爷会保护你的。”
不知是被冻的还是被江天媛气的,子潇觉得头疼得要裂开了,没有一点跟她拌嘴的力气,干脆仰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不去搭理她。
浅浅的笑意在江天媛脸上慢慢隐去,看着紧蹙眉心双目紧闭的子潇,化成沉沉的心疼。
轻轻站起身来,缓缓跪坐在子潇身边,江天媛扶着子潇的肩把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子潇始终没睁开眼睛,像被噩梦惊醒的孩子一样,紧紧搂住江天媛的腰背。江天媛轻轻抚了抚他还湿着的头发,颔首在他耳边轻道:“别怕,我陪你……”
子潇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自己是听着柴草燃烧的“哔啵”声醒来的。子潇睁开眼睛便看见江天媛在灶前煮早饭,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想站起来,却感觉全身酸软无力,头疼得厉害。
江天媛看他醒来,扶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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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伸手探了探他额头,道:“比刚才好些了。我让赵行给你拿药去了,楼上有刚烧的热水,你上去洗漱一下,等会儿喝碗粥吃了药就没事了。”
子潇蹙眉道:“就赵行一个人来?”
江天媛点头道:“他没说什么事,不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你要是不想这么狼狈地见他就赶紧上楼收拾一下吧。用我扶你上去吗?”
“没事……”江天媛这一句话倒像是提醒了子潇,子潇诧异地看着江天媛,道:“等等,我好像记得昨晚咱们两个是一块跳进水里的,怎么你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江天媛见子潇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笑着道:“你要是每年冬天都被扔下去游几回,你也会什么事都没有的。”
子潇皱眉道:“林莫然也是这样?”
江天媛点头,“都一样。”
“一群疯子……”
子潇刚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就听到楼下赵行跟江天媛说话的声音。
子潇下楼时赵行已进了大厅,见到子潇从楼上下来,赵行颔首恭立道:“二爷。”
子潇应了一声,道:“不是让你回去报丧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赵行低着头道:“二爷恕罪,属下还没向夫人报告。”
子潇蹙眉,“为什么?”
赵行道:“属下觉得念和说得有理,这丧现在还不能报。”
“念和?”子潇一怔,眉头皱得更紧了,“说清楚,怎么回事?”
赵行道:“属下回府要见夫人,念和看我神情不对就问我是不是大少奶奶找到了,我就把大少奶奶的事跟她说了。念和听了就说这事暂时不能说,她说大少奶奶蒙着冤,又是这样死法,要是不把大少奶奶的冤屈洗刷清楚,一旦草草下了葬,依大少奶奶的身份再想迁入祖坟恐怕就比登天还难了。大少奶奶仙去已成事实,早报晚报在夫人那里没有什么差别,等查清了这事再报夫人也不迟。她还说,二爷行事一向缜密周全,只怕是一时心乱失了主意,让我劝二爷静下心来好好想个法子周旋一下,好让大少奶奶的冤魂得以安息。”
赵行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一块一块地砸着子潇的脑袋,这番话听完,子潇才感觉真正从朦胧睡意里清醒了过来。
点了点头,子潇用拳头砸了砸额头,道:“念和说的对,是我昨天晚上脑子进水了……就照念和的意思吧,先把大少奶奶安置在墓园地下冰窖里,等查清这事再说。”
“是。”
子潇又道:“林公馆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行颔首道:“暂时没有异动。”
子潇轻蹙起眉,思忖了一阵,才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紧了,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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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放松,小姐还在里面呢。”
“属下明白。”
子潇扬了扬手示意赵行退下,赵行转身刚走了两步,忽然又被子潇叫住了。赵行以为子潇还要交代些什么,忙转身回到原地,却听到子潇道:“你要是看上念和了就自己跟她说去,只要念和点头,我就同意放人。”
赵行一怔。子潇低头手按着额头,赵行看不到子潇的表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子潇没听到赵行回应,抬起头瞪他一眼,“我没说清楚还是你没听清楚啊?”
赵行忙道:“属下明白。”
子潇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晰地在他声音中听出了喜色。
你情,我愿,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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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当归 。。。
第八十节·当归
清早,娉婷被轻轻而急促的叩门声叫醒。娉婷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前看了眼房里的座钟,还不到六点。
娉婷想到这时候敲她房门的除了林莫然也不会有别人,但她想到的所有林莫然大清早敲门的原因里都没有一张报纸。
“你……”娉婷想说“你怎么这么早起床”,也想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怎么四处乱跑”,又想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几句话一块儿堵到嘴边,娉婷却说出一句:“有事吗?”
因为她觉得这才是重点。
要不是有事,一个身体还没恢复好,可能还有哪里不舒服的人,怎么会这么早起床四处乱跑呢?
林莫然的脸色不出意料得很难看,但此时的难看中除了苍白更多的却是紧张、严肃和担心。没开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林莫然先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娉婷。
娉婷看向报纸,林莫然看着娉婷。
看着娉婷的表情从疑惑霎时变成惊愕,林莫然微蹙着眉道:“我刚才伤口疼的厉害,楼上止疼药用完了,我下楼找药……这是我在客厅看到的,不过已经是前天的了。”
“我不信……”娉婷像是没有听到林莫然的话,目光一直停留在报纸上,连连摇头,“二哥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是……”
“娉婷,”林莫然扶了扶娉婷微微颤抖的肩膀,用一种温和的力量从娉婷手里把那张报纸拿了回来,“别着急,我相信二少爷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你如果实在担心,我想办法让你回一趟沈府,好吗?”
娉婷刚想说“好”,忽然想到两人现在的处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