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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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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案犯拒不坦白,坚持说在外面未作案,态度顽固,我报请法院从严惩处,结果却判得很轻。所以,态度问题并不重要。”他又说:“我过去也是过分相信法律判决,认为法院肯定不会有错,谁知那些年竟办了那么多冤假错案,如今反思,痛悔不已。”肺腑之言道破法制痼疾:逼供信!

  又过一年,朱庆丰的儿子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父亲最近病故,去世前说我是他生前最好的朋友。在很长时期中,我把此君看成最可怕的敌人,他何出此语?也许是他生前太左,不敢讲真话,生活也颇为孤独吧!

  再访苗溪已是2002年4月,我和妻回芦山为岳母扫墓,拜会亲友,专程去了一趟茶场。老友舒衍琼住在原农行的小院里,院里草木扶疏,鲜花盛开。这些年他参与芦山县国土勘测考察,还到宝兴灵关为茶场建成一座中型水电站,成绩卓著,堪称苗溪茶场的功臣。如今退休在家,回归林泉,每日漫步于山水之间,读报、读书、写作,自得其乐。“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他陪我和妻拜访了商保田与黄素华,不胜今

  昔之感。

  商保田如今享受离休待遇,窗明几净,生活舒适。黄素华还是一脸福相,女儿黄敬在苗溪当干部,儿子是工人,我感谢她在逆境中所给予的关照,她淡淡一笑,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好人终有好报,大家都加倍珍惜吧。”她和我老伴原来是熟人,几十年后重逢格外亲切。

  在归来的路上,遇到周金仁,周金仁眼尖,远远地招呼我,热情握手,我说:“你是我的老领导,还好吗?”他连连点头,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说了一句:“人哪,总归是入……”大概在如何做人做事的问题上有许多反思。

  公路旁有一家小饭馆,是另一位周指导员的遗孀开设的。沈前学在这里帮忙劈柴、烧火、打杂,用这里的灶火,每天蒸两笼馍馍,到附近几个队的工地上叫卖,也略有积蓄。沈前学满刑后不愿回家,便在路旁搭了一个棚子,以维持生活。在旁人看来,他年逾六十,孤苦无依,该是最“造孽”(可怜)的人了,他却说自己习惯了,能自食其力就好。其实,在这块地方,还有许多年迈的退养人员,每月只有百儿八十的生活费度日,有人每天只煮一次饭,吃两顿了事,或做点小生意,山上山下奔跑,身体还结实,这大概是如今最底层的生活状态……

  过一天,住在铜头场的杨绍荣君前来接我和老伴。他在交通要道旁盖了一幢房,曾作旅馆,如今是图书室、小卖部,还可打台球,看录相。他最称心的是儿女已供养成人,女儿在水电厂当工人,儿子读完医专去参军,现已能自食其力。我们在他家度过一整天,住了一宿。在回县城的公路上,13队那雪白的墙壁,宽阔的晒坝,高高的岗楼由远而近,它的轮廓是那么清晰而凝重,汽车一闪而过,诗人塞风写过:“我热恋风雪路上/每一个黄昏和黎明”,“黄河,长江/我两行浑浊的眼泪”,意境何等沉深!

  我又来到豆豆溪畔,溪水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样潺潺流着.唱着深情的歌,像倾诉着什么,几多忧郁,几多苍凉,几多温暖与欢乐。你是受难者的母亲,当年我们每天几次从你身旁走过,夏日在溪中洗浴,冬天在溪边洗脚,你给我们以同情和安慰,给我们带来梦想与希望。你太小了,任何地图上找不到你的名字。你又很长很长,几十年一直在我心中流淌。你审视人世的沧桑,目睹过农业学大寨的热烈场景,炮声隆隆,巨石翻滚,人声鼎沸。也见过人与兽的厮杀,灵与肉的拼搏,惨绝人寰的呼喊,人类挑战生命的极限,悲怆、屈辱、挣扎、绝望,不懈的抗争,长久的忍耐与等待,演出一出出悲喜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十年后见高低,如今一切都归于平静。我久久凝视着周围的景物,一首*民歌忽然回响在耳际:

  你是流氓,还是英雄?

  你是魔鬼,还是神灵?

  你是失败,还是成功?

  这些互相对立的形象相距并不遥远,常常互相转化,我是谁?谁是我?我不禁困惑而眩晕。往日的小路依稀可辨,而熟悉的猪舍、牛栏、磨房、果园、工棚已不见踪影。物是人非,只有火红的夕阳照耀着溪水闪闪发光。我深深感到人生的短暂和自然的永恒,自然比人类更伟大。我在底层二十一年从未流过眼泪,此时干涸的双眸竟噙满感激与内疚的泪水……
  作者题外话: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3)第九章 大转折(下)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4)第十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上)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4)

  第十章 人世几回伤往事(上)

  91在沦陷区度过童年

  人的一生像山溪里的一滴水,唱着欢乐的歌流入江河,互相拥挤着,碰撞着,怒吼着,卷起波浪,夹着泥沙,经过九曲十八弯,最后汇入大海。在许多情况下,命运是不由自主的,特别是在社会转型的大动荡时期,只有随波逐流而去。而人作为思想动物,又总是想了解大潮的流向,趋利避害,把握自己的航程。

  我是l933年10月16日(农历8月28日)中午在沈阳(时称奉天)出生的。父亲在省公署作公务员,母亲段景纯是家庭妇女。那年父亲55岁,母亲47岁,晚年得子给了他们意外的惊喜,对我自然宠爱有加。

  父亲是清末最后一批秀才,还未来得及作官,清朝就被民国所代替。国民党刚代替张作霖父子的军阀统治,就发生“9&;#8226;18事变”。父亲憎恶伪满洲国,不到60岁就退休在家。我刚懂事时,便见年迈的父亲精神抑郁,经常盘腿坐在炕上读书,吸烟,沉思。我所受的家庭教育和当时学校的殖民地教育发生强烈的冲突。学校的《满语》课本告诉我们是满洲人,第一课“皇帝陛下”,第二课“万寿节,万岁万岁万万岁”,讲“日满亲善”,创建“王道乐土”;父亲则告诫自己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小日本占领了东北和大半个中国”,总有一天要被逐出国土。他常讲中国悠久的历史,从五霸七雄、秦皇汉武,讲到司马迁、张骞、苏武、岳飞、文天祥、史可法的英雄事迹。姐姐比我大十四岁。到北师大学习时,家里留下她读过的大量少儿读物,OJ;朋友》、《儿童世界》、《安徒生童话集》、《三滴圣水》等,我读高小时便读完了《三国演义》。我是个孤寂的孩子,却有着丰富的精神世界,经常沉缅于对未来的幻想中。我家单门独院,庭院里长着四棵根深叶茂的榆树,窗台上还养了四盆梅花,一株比一株茁壮硕大。父亲指那最茂盛的一株,说是我的形象,而那株瘦小病弱的是他自己。出乎意料之外,有一年那接近枯干的梅却开满火爆爆的红花。我想,什么时候自己这株幼梅才能开出红艳美丽的花朵呢?

  我自幼品学兼优,读初小二年级时,有一天上课思想不集中,东张西望,凝视着窗口卖地瓜(红苕)的小贩,老师提问,我答不出,挨了一耳光,我自知是自己不对;读高小时,在走廊上奔跑,被男一班的刘老师喊住,打我一耳光,我认为人格受到侮辱,第二天拒绝上学,旷课一周。我姐便到学校探问究竟,同班同学都说我受的惩罚是冤枉的,她便到教员办公室去理论,说:“对学生任意体罚是不符合教育学原理的。”班主任代表学校向她道歉,值班的日籍副校长也不敢持异议。我才又回学校上课。

  1941年12月8日,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东北局势一天天紧张,伪帝溥仪颁布《宣战诏书》,要臣民勒紧裤带支援“圣战”,对粮食实行配给制。在城市,大人配给高粱米30斤、中人20斤,小人只有10斤,中国人不准吃大米。伪政府对人民的*也日益加剧,有所谓*、经济犯和思想犯,不满日寇统治,有反满言论者被认定为思想犯,偷吃大米饭者谓为经济犯,都要予以惩治。从l944年起,规定小学生在暑假要进行为期一月的“勤劳奉仕”,我们被指定到军械厂进行强制劳动,早上带饭盒进厂,换上肮脏的工作服,把弹药盒、皮带和马鞍等擦净涂油拭干后入库,加热的鱼油气腥臭难闻,随时恶心想呕吐。下班时门卫实行搜身,命我们把饭盒打开,把我们当小偷来防范,使幼小的心灵感到侮辱。

  1943年太平洋战事逆转,美军开始反攻,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被击毙。夜晚,万籁俱寂,我家紧闭大门,爸爸把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低点,谛听重庆传来的战事消息。得知盟军支援我国抗战、我国远征军出国、史迪威公路通车等消息,父亲十分兴奋,有时还展开地图册,关注美军开始反攻的岛屿。l944年秋,美制B29型轰炸机编队轰炸沈阳,父亲称之为“甲申七月之变”,他从不到防空洞躲避,听至到隐约传来的轰炸声,还露出笑容说:“小日本完蛋的日子不远了。”

  1945年我失学在家,精神压抑。这年2月,父亲在久病后辞世,棺木上书写着父亲自拟的挽联:“身世荣枯成过客,门庭光大望孤儿。”那时我只有12岁,望着阴沉的天空,我把一切希望寄托在抗战胜利和祖国光复,便在家里自学功课。在姐姐辅导下,每天做几十道代数题,背诵古文。我想,苦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的。

  这年夏天,姐姐和一位伪警官刘树杰相爱,第一次约会,姐姐把我带在身边。那警官是日本留学生,在日本中央大学读法律,讲到敌寇在监狱中*中国爱国者,语气十分愤慨,后来得知他是国民党地下工作人员。这样的身份在那时是很危险的。如今有人认为在敌占区只有*地下特工,其实也有国民党的地下工作者。他们身在虎穴,同样时刻面临着生命危险,无愧为出生入死奋不顾身的勇士。

  还有人认为日寇占领中国的地方给我国带来文明,如果早被他们占领,也许已达到台湾、香港的发展水平,其实,在日寇盘踞的地方,不是促进中国的发展,而是把我们当作殖民者的奴隶。就以教育而言,当时伪满政府把初小称为国民学校,高小称为国民优等学校,初高中合并为4年,称为国民高等学校,简称国高。可见,他们只把中国人培养成普通劳动者,充其量当个工头,根本不想把中国人培养成工程师、统计师、医生、学者、专家,更不要说思想家了。要使自己受到良好的教育,只有推翻日寇的统治,等待回归祖国的怀抱。

  1945年8月,随着美国在广岛、长崎投掷两颗原子弹和苏联红军出兵东北,远东局势瞬间发生巨变,抗日战争胜利的日子终于来临了!这是个历史的时刻,乱。

  92内战烽火中的选择

  在历史转变的关头,现实常距理想甚远,眼前竟是一片迷茫与混首先进入东北的是精锐而疲惫的苏联红军,他们手持轮盘冲锋枪,在街头横冲直撞,占领一切工厂、企业和仓库,任居民哄抢物资而置之不理。他们自行发行“联军票”,与伪币以1:1的比值购买各种商品;甚至到处搜索花姑娘,年轻女性不寒而栗。接着进驻沈阳的是*、曾克林等率领的老八路,时称东北*联军。他们身穿破旧的军装,扛着简陋的武器,在城墙上书写“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拥护人民领袖毛泽东”等标语,百姓热情欢迎这支抗战八年、劳苦功高的部队。当然也有人怀疑,这就是抗击日寇的主力吗?

  东北*联军的主要任务是扩建队伍,欢迎一切爱国青年参军,为日后抗击国民党准备力量。我读过*散发的小册子《纪念孙中山,评论蒋介石》,开始知道共产党和国民党是两种不同的政治力量。*在沈阳开过各界代表会,但鉴于美苏签定的雅尔塔协议,终于主动撤出这座城市,由国民党军队从苏军手里接管。

  1945年底,我结束失学的命运,进入辽宁补习学校初中三年级。因报名迟了,未通过考试,由于该校校长急于招聘我姐为英语教师,在录取的榜示中增添了我的名字。

  接收沈阳的是国军新一军、新六军、五十二军等美式机械化部队,一部分还是空运来的,主要由大后方的学生兵所组成。军容整齐,军纪严明,文化层次较高。接着飞来了国民党的接受大员,普通市民对国民党政府曾寄予厚望。我曾如饥如渴地读孙中山的《三*义》,其中对自由、*、平等、博爱的追求,及其明白晓畅的文字和严密的逻辑性征服了我。我觉得孙中山无愧为中华民族的精英和先行者。我也读过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觉得“一个国家,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提法似乎与孙中山的主张背道而驰。进入沈阳二中后,我参加了沈阳市的《学生周报》社,多次投稿,并在班级的墙报上发表短诗《希望》。每天清晨我和小伙伴张良玺、曹伟刚等一起,走很远的路去上学,一路上谈天说地,对祖国的未来满怀向往。中午不回家,到食摊上买一碗豆腐脑和十个玉米饼作午餐;然后就到小河沿公园嬉戏,十几个孩子充作同盟国,十几个孩子扮演联合国,用土块互相追逐,胜利者自封为麦克阿瑟将军。放学后又到基督教青年会听课,老田头的几何、马福江的英语和王诚德的化学都讲得极精彩,回家时已是万家灯火。

  1946年的东北战场,国军还占有优势,从沈阳一直打到四平、长春、吉林,占领了南满大部分城市和铁路线,直抵松花江南岸。《中央日报》叫喊“国军以武力接收东北”,接收大员迅速腐化,物价飞涨,丧失民心。而*则深入农村,实行土地改革,翻身农民踊跃参军,到1947年就扭转了战场形势,转入反攻。课堂上,有人用岳飞《满江红》词牌填了新词:

  东北光复,盼来了接受大员,乘飞机直抵长春,东北沦陷十四年。苦了人民三千万,不如地狱的囚徒们真可怜。哪知道这批官,不爱政治只爱钱,到北平购买洋服料,住洋楼,吃大餐,姨太太编成了班。这种作风如果不改变,快滚蛋!

  那年,蒋介石曾飞到沈阳抚慰东北父老,在市府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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