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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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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出现向义文等人被游斗的一幕。那是个星期天,场部大卡车将这几位干事押在车厢内,广播喇叭鸣响着,历数他们追随“四人帮”的滔天罪行,从大坪到金沙,从一个队游到另一个队。那天。我不忍去看,听说向的三个男孩都站在公路边,见父亲反剪双手,在汽车上垂头而立,无精打采,不知发生了什么大祸。我再次感到,从座上客到阶下囚只有一步之隔。

  揭批帮派分子是上面的决策,民众能接受,但揭批“四人帮”仍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那套做法,如大造声势,划定范围,隔离审查,勒令交待,批倒批臭等,可以说是以“左”反左,以毒攻毒。

  82小平复出

  与铁托访华报载,*中央举行十届三中全会,重新任命*为*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兼总参谋长,还发表了*和华国锋、叶剑英一起在主席台就坐的照片,邓面色安祥,气度轩昂,好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昨晚收工时,报纸刚到,大墙内已喧声阵阵,人们一边洗浴,一边高喊:“邓大人出来了!”“干呼万唤始出来,把人们等得好苦呀!”那热烈的口吻和表情,众口一词的欢呼,代表着人心所向。

  小平复出引起我深深的思索。1949年在南京,我曾两次听过他的讲话,对这位矮个子、操四川口音的二野政委留下深刻印象。他在党内军内的地位是历史形成的。他是遵义会议的参与者,抗日战争时期和刘伯承一起创建太行根据地,解放战争时期发动外线出击,强渡黄河挺进大别山,淮海战役中任前委书记打垮国民党六十多万人马,最后解放大西南。建国后当选为中央总书记,*中却成了第二号走资派政治生涯中的大起大落,足以造就一位伟大的历史人物。诚然,他也曾经很左,在反右斗争中紧跟毛主席向知识分子开刀,横扫干军如卷席如今自己已经过严重的挫折、生与死的灾难,当会有深刻反思。从他1975年主持工作时的所作所为,看得出他要拨乱反正,改弦更张;他对新时期的治国方略,必将有全新的构想。

  时隔不久,金秋8月,南斯拉夫总统访华,在我的心灵深处又掀起强烈的冲击波。

  中南关系在近半个世纪里几起几伏。抗日战争时期,他是八路军、新四军的战友,延安《解放日报》经常发表南斯拉夫游击队和无产阶级旅的捷报;在南斯拉夫的游击区,也流传着这样的歌:“从亚得利亚海到中国/自由的阳光照耀着/我们今天并肩战斗/是为了明天美好的生活。”1947年铁托被斯大林谴责为民族主义者,l949年被欧洲九国情报局除名。新中国诞生时,铁托率先发来贺电予以承认并倡议建交,中国却未发表与接受,以后诬蔑铁托的文字满纸满篇。1955年5月,赫鲁晓夫率代表团访贝尔格莱德,一下飞机就称铁托同志,苏南关系随之正常化,南斯拉夫*、繁荣、昌盛的真面目从此大白于天下。1956年发生匈牙利事件,苏南认识又生分歧。l957年11月南共拒绝在莫斯科宣言上签字,接着公布了《南共纲领》,得到有识之士的赞赏。当时我国报刊经常斥责南斯拉夫修正主义是帝国主义政策的产物。可是随着中苏分歧的加剧,铁托影响的拓展,毛泽东开始对铁托另眼相看了。毛泽东在40年代曾被怀疑是另一个铁托,70年代毛泽东赞扬“铁托坚强如铁”,可惜,这两位巨人生前从未见过面,大概也从未通过信。在全世界,由二战之帅到战后当总统的也只有艾森豪威尔、戴高乐和铁托三人。如今,铁托终于从亚得利亚海边飞到北京,受到*领导人华国锋的热烈接待,铁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铁托登上长城,为中国游入拍照,还访问了“硬骨头六连”的士兵,并去刚落成的毛泽东纪念堂,拜谒这位去世不久的领袖并敬献花圈。他是第一位走进这座纪念堂的外国总统,中国掀起了铁托的热旋风。当他回国途经乌鲁木齐时,赛福鼎称他为铁托同志。啊,铁托由同志到叛徒,又回归同志,已经几十年过去了,朝夕阴晴,我一直等待着这个日子。朱庆丰曾斥责我“企盼太阳从西边出来,这可能吗?”如今太阳真的从西方出来了!

  铁托访华仅是中南关系全面好转的前兆,接着两国的经济和文化往来频繁,国与国的关系正常化,党际关系也在正常化。第二年华国锋对南斯拉夫进行回访,华国锋和铁托并肩站在海鸥号航艇的船舷上谈笑风生,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和面颊。这是几起几伏、几经挫折与误解而重归于好的兄弟情谊。我心有所感,写了一首诗《白色的海鸥在远航》。南斯拉夫影片《桥》、《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不仅在《人民日报》上被评介,还在苗溪放映,南国的风吹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暖了。

  中南全面恢复关系标志着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也需要拨乱反正。50年代那种唯某国马首是瞻、一呼百诺的一边倒态度不对了。政治理想一致的国家仍需要坚持独立自主的原则,根据国内的不同特点和情况,各兄弟党不应互相摹仿,亦步亦趋,跟着一个指挥棒转,而应有独立的构想、作法和创造。社会主义不能只限于经济领域的平等公正原则,还应实行更广泛、更深刻的*,南斯拉夫的企业和社会组织自治,就是一个有意义的创造。铁托的实践还说明,真理有时不在多数方面,而在少数方面,反面意见有时不一定是异端。铁托作为一个小国家的大领袖,他倡议的不结盟运动影响了一百多个国家,成为国际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给人们的启发可谓深远。

  铁托访华对我的震撼力是不言自明的。我过去所写关于铁托与南斯拉夫的一切文章都不是毒草,申请到南斯拉夫留学绝非投敌叛国,成都中级人民法院对我的审判,是谬误对真理的审判,历史已宣判我无罪。

  根据长期处于逆境的体验,我觉得凡事不可过于乐观,底层有底层的思路,上面有上面的观点,公检法的思维定势总是“过去的政策适合过去的情况,今天的政策适合今天的情况,不能以今天的政策翻过去的案”,以此推论:“今天承认南斯拉夫为社会主义国家是正确的,过去说南斯拉夫不是社会主义国家也是正确的,当时判你多少年徒刑也没有错。”你又如何辩解?

  但机遇不可错失,经反复思索,我还是给邓办写了一封信,表达对老首长重新工作的祝贺,叙述了自己的冤情和近二十年的悲惨命运。我写道:“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目前。国内仍有一大批自己的同志陷身囹圄,渴望为党和人民效力而没有机会,希望你能关注一下*冤假错案的问题,作一些调查研究,关心一些仍关在阴山背后的战友。”

  83何日言归期?

  *复出,主管科技、文教方面的工作,整顿被“四人帮,,践踏最严重的重灾区。在底层能感到的两件大事,一是解除禁锢十年的中外影片,在13队重放了《野火春风斗古城》,饰金环和银环两位女主角的是同一个王晓棠,群情振奋,趋之若鹜。为看这部影片,有些人特意买了一包烟。廖丰永很欣赏影片插曲,放映届叫我哼唱一遍,由他记谱。二是恢复高考招生,从此,读大学不再由公社推荐,而是要在考场上一见高低。

  于是,苗溪子弟校也紧张起来,干部子弟们在清源公社的知青点匆忙组织补习班,因英语教师紧缺,把在茶科所就业的周继新请去辅导英语。周继新因此放下锄头,拥有自己的一张书桌、一把藤椅,重新回到三尺讲台上传道授业解惑,令我好生羡慕。我想起在城里运垃圾时,捡到一位初中生的草稿本,作文全是假大空的口号,言不成章,代数作业错误累累,曾和卢泽民谈起被荒废的一代。如今我也快满刑了,即使不能重操记者生涯,作一名教师也许是可能的吧?

  通过十年后的第一次高考,机砖厂有两位就业人员的儿子金榜题名,而干部子女无一被录取,此事引起轰动,其实也是意料中事。就业人员子弟自知除了埋头苦读,别无出路,读书格外用功,练就的真本事一鸣惊人;而干部子女成天游手好闲,反正可以接班顶替,何必下死劲求学呢?

  社会上春气萌动,大墙内冷冷清清,每天还是强制劳动。令人压抑的哨声,啃玉米馍,吃老梭边,数不尽的公差勤务,粗暴的斥责和呐喊,罚站罚跪等事仍不时出现,犯人们过着一如既往的日子。

  一天我到新工棚了解情况,遇到景中队长喝得醉醺醺的,看我不顺眼,问我到此何事,我说:采写稿件。他竟奚落说:“工棚有什么可采访的?不是杀伙食,就是搞勾扯?你这个臭老九,什么事瞒得过我?”我怒火陡起:“臭老九怎么了,只有‘四人帮’才这样侮辱知识分子!”他满脸猪肝色,怒不可遏:“你敢说我是‘四人帮’,你这是攻击诬蔑,我要跟你算总帐。”我一边劳动,一边与他对峙,他暴跳如雷:“你听着,晚上我要给你取重!”

  晚上,黄干事正领导学习,喊人读报,景眼镜如期而至,坐下就喝道:“王地山,你给我站起来,向我深刻检查,我不相信我一个中队长治不了你。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顶嘴?”我也来了倔脾气,不甘对我人格的侮辱。杂务组的人都劝我认个错算了,我预感到景疯子的劲头,你越认错他越张狂,这个错不能认!他顶多出手打人,那他就违反了毛主席的重要指示,就输理了。黄干事也感到这样僵持下去无法收场,便出去把陈干事搬来,陈百愚和景眼镜是同时从平泉调来的,能控制这场面。只见陈干事进来后,坐在景眼镜身边,说道:“王地山你在我队搞宣传工作还是很有成绩的,但不应和干部顶嘴,你下去好好思索一下。”接着拉住景眼镜说:“我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轻轻地把对方拉出会场,一场大祸才告平息。

  12月初,队上发放1977年度的劳改棉衣。黄干事按杂务组的老规矩,明年满刑就业的犯人,今年发给全套棉衣棉裤棉花和被套,因一个人初就业,每月只有二十几元工资,除了交伙食买些补充食品,就所剩无几了,实在无钱购置衣物铺盖,因此,劳改队里不乏就业多年仍身穿破旧不堪的劳改服的“霉和尚”。我深感前途未卜的渺茫。于是修书一封给辽宁辽中四方台乡的外侄女李俊华,询问她清放回老家的可能性。半月后,收到回信,她说:“叔叔,请您死了这条心,东北农村阶级斗争仍很严峻,劳改期满回乡的人仍被当作四类分子。尽管你在老家无民愤,仍要干最苦最累的活,却同工不同酬,谁也不敢为你说话。每到冬季,社员都在家里烤火猫冬,四类分子则统统赶到山上,冒着风雪伐木砍柴,那种苦那份罪,非常人所能忍受,不如留场就业,每月有份工资,那里的人也了解你,可用你一技之长,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叔叔。”我读了两遍,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一天,我到场部取报纸,遇到刚从东北探亲回场的就业人员高保田,便问他家乡的情况是否有些松动,他说:“我拢老家长滩那天。正赶上召开批判四类分子大会,口号声响彻云霄,几乎把我吓破了胆。幸亏乡亲不知道我的身份,听说我在631信箱工作,以为是一家国防工厂,对外保密,所以对我未加防范。老父亲劝我不要到处走动,我住了三天便匆匆赶回,看来这劳改茶场还是红色保险箱呢!”

  回队的路上,看着周围的景物,我不禁想起《太平洋》杂志上的一封小诗:

  淙淙清流湍飞急,

  枝头小鸟不住啼,

  茫茫何处是归路,

  暮色渐黄迷。

  关山万重空相忆,

  忍使骨肉生流离。

  遗恨天涯孤鸿零,

  何日言归期?

  84大地春回

  全国科学大会召开的消息,对大墙内蜗居的知识分子是一个强刺激。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写了一篇《科学的春天》,更具指导性的是*在大会开幕式上的讲话,重申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知识分子是中国工人阶级的一部分,“四化”的关键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还说他愿作一名后勤部长,为中国科技的发展贡献绵薄之力。*说得太好了!从此,中国知识分子有了希望和奔头,也有了前进的方向。l3队搞科技的知识分子舒衍琼、张文焱、牛立华等都喜上眉梢,跃跃欲试。

  一天傍晚,年逾七十的漆工高老头突然晕眩,我和几个小青年轮换着把他抬往医院。安顿好床位后,巧遇在这里养病的陈昭武,他对我说:“祝贺你,这几年你善于处事,目前已从逆境走上了顺境,满刑后要千方百计争取走出大墙,回到原来的生活圈子,在劳改队是混不出名堂的。”我感谢他的指点,望他保重身体,他却叹口气说:“你刚到中年,还有年龄优势,只要把握住机遇,还可以有所作为,我已年近花甲,只有苟延残喘,以终余年了!”我紧紧握住了这位智者的手。

  常崇品快满刑了,队部通知他把铺盖搬到山谷庄的出监队,学习三个月,然后听候分配。一个阴冷的上午,我与他在新工棚旁边的山头依依握别,他叮嘱我离开苗溪的第一件大事是赶快成家,时间不待了,他说:“以你的能力和为人,无论在什么岗位都能搞出名堂的,我放心。”他送我一块油饼,一张照片,我婉拒油饼,珍藏着他在芦山的全身照:一身臃肿的棉衣,一双棉鞋,一张十足憨厚质朴的农民的脸。我一直保存着这张黑白照,它凝聚着同窗难友的情分,遗憾的是我和他从此再没有见过面。

  一天,在二舍房单独劳动的叶茂盛约我说:“我们找个机会到共和水库去玩玩吧,那里水平如镜,鸟语花香,是周围难遇的好风景。你一旦离开苗溪,就难得再回来到此一游了!”我们选择了一个晴天,到风干房借了一个背夹子,一起去割牛草。

  我们从管家窝的小路走上公路,搭乘一台社员的拖拉机,到水电站下车后,我俩继续沿着到大坪山的公路步行。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寂无人影的空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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