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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18部分

小说: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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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所一起为火柴盒贴商标的难友罗永成,也被划为极右判十几年,当年都是右派分子中处理最重的。如今陈在盐源农牧场,罗在平泉农场,我在苗溪,分属三个不同的单位,却有机会在这里重逢,都分外高兴,哈哈连天。我见这两位身体都还好,气色也不错,肯定处境比我好得多,陈德外则夸张地说:“老兄形象不减当年。”

  3月27日开始参观活动。第一天乘公交车到文化公园参观农业学大寨展览馆。这个展览馆规模宏大,大门装修得堂皇典雅,由书法家李半黎题写的馆名。李半黎原是《四川农民》报总编辑,和我住一个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如今久违了,见他别具一格的书法尚有亲切感。进门后分若干展厅,第一展厅陈列的是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大队战天斗地、修筑稳产高产旱涝保收田的事例,有贾进才三战狼窝掌,陈永贵、铁姑娘郭凤莲等带领社员劳动的图片,还有他们使用过的钢钎、二锤等工具以及党政领导人和大寨人的合影。全国二十几个省各有不同的农业学大寨先进典型,四川则有严龙公社、驷马公社增产增收的事例展览。解说员按照台词一一进行清晰的解说。这天大概是供犯人参观的专场,带队干部和我们一起参观,多数犯人一边看,一边听,还在笔记本上记录,大概是有备而来,准备日后传达。在过去我看过的无数展览中,大都是走马观花,从未像这次这样认真、细致。这些农业先进典型的指导思想是政治挂帅,即毛泽东“自力更生,奋发图强”的思想挂帅,带有明显的“左”的色彩。但与前几年鼓吹的“一大二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和遍地放卫星已大不相同,强调大干、苦干、实干,每亩单产,南方的数据大概是七八百斤,北方是四五百斤,这样社员的口粮就有了保证,完成征粮和统购也绰绰有余,我觉得还具有求实精神。据我参加农业劳动的感受,种庄稼是每年从零开始,受大自然和气候的影响甚大,“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如果全国各地的人民公社都能这样脚踏实地去干,中国的农业将大有希望。

  第二天是小组讨论,由赵股长主持。我第一个发言说:昨天看过展览,感慨良多。新中国建立前,当时的美国国务卿艾奇逊关于中美关系的《白皮书》曾说:“四万万人口的吃饭问题,是中国历届政府的一个沉重负担,历史上没有一个政府能解决这一问题,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政府也无法解决这一问题”,三年困难时期我国粮食短缺的现状,使我感到十分忧虑,深以艾奇逊的说法为然。如今看过展览,这种顾虑打消了,觉得我国农业有了出路,这就是农业学大寨,发挥陈永贵穷则思变、甩开膀子大干的精神,对中国未来的发展也有了信心。我刚说完,便得到赵股长的赞许,说我发言联系思想实际,敢讲真话,也有深度。他和朱庆丰咬了咬耳朵,朱立即嘱我为《新生报》写一篇学习体会。

  这些天,市大监的伙食开得不错,米饭软硬适度,菜肴也油爆爆的,每餐都变花样(后来听人说,这段期间监狱的伙食费大大超支)。休息时间犯人在院坝内自由交谈。不同单位的犯人闲聊,也无人干预。

  活动安排得紧凑而又宽松,每晚都有文娱节目。第一次晚会是看电影《红色背篓》,影片描绘山乡一位供销社售货员,立志为人民服务,认真读毛主席著作,背着红色背篓辛勤跋涉的故事。当时社会上已盛行读毛泽东著作,宣传毛泽东思想是粮食、空气和方向盘,是精神原子弹,掌握了它就能战胜一切。

  我和朱干事进过一家书店,除了毛著选读本、单行本和常见的宣传材料、《中苏论战文辑》,科技书籍和文艺作品都较少,马列原著也找不到,比我们l3队医务室兼管的图书室丰富不了多少。我大为惊奇。物质的丰裕和文化的沙漠形成强烈的反差。这是怎么了,人们都不想读书购书了吗?我们在顺城街转悠,街道熟悉而又陌生,很想遇见一位熟人,又怕遇见熟人;离开社会已近八年,对社会很隔膜了,似乎成都不是我的家,苗溪才是我的家……

  参观成都动力机械厂用了一天时间。我在荆竹坝生活过四年,这次重返旧地,仿佛有回家的感觉。参观的重点仍是我最熟悉的发动机车间,似乎又新增加了一些车床,机声隆隆,火花飞溅,正在成批生产1150型柴油机。车间里又恢复了板报。车间人员大概有很多调整。我熟悉的刘福祥、何子英、唐俊、胡学江等都不见踪影,莫非都调出了动力厂?只有过去屡遭批判,给陶先文写过泰戈尔小诗的王良剑正在C63型大车床上忙碌着,他如今是车间的革新者和先进人物,见到我面带微笑,频频点头。令我兴奋的是动力厂在国民经济调整的新形势下走上了健康发展的轨道。三车间一侧的空地,即我曾在那里种过菜的地方,矗立起新的技术大楼。中午休息时,我们集中在一个小院里吃带来的干粮,干部们都到食堂就餐去了。不少职工到我们这群人中寻找熟人。范芳泉高声呼喊我的名字:“一大早就听说你们要来参观,难得在此见上一面。”他送给我一篮鲜蛋,并帮我一一装进挎包,我趁机说:“没有什么好送你,只有一本毛主席著作。”里面夹有夏联松的家信。

  到大邑县安仁镇刘文彩地主庄园参观,也用了一天时间。正是春风桃李花开日,路上小春作物茂盛,一人高的油菜籽已经结荚,庄园门口公交车停了一坝,小商小贩也不少。这个庄园是地主刘文彩解放前的公馆,如今整修一新供游人参观,旨在进行阶级教育,控诉地主阶级剥削农民、过着奢侈糜烂生活的罪行。其中有刘家的中、西式客厅,刘文彩的卧室和其妻妾的卧室,40年代的旧轿车,以及仆人们的居室,存放粮食、鸦片和什物的地点。各种房屋约几十间,其中有关押农民的水牢,从外面往里看,只见黑洞洞的,似有水声,还有刘家供奉菩萨的佛堂,佛堂后面的房间据说是刘文彩奸污妇女的场所。

  在出口处,是刘文彩的收租院,如今展览着许多美院师生制作的泥塑,各式各样的农民以及收租院中的管家、帐房先生、雇工的形象栩栩如生,不同的表情和性格,反映了刘家大斗进、小斗出,剥削农民的反动本质。其中的管事是根据当时被管制分子曹某塑造的,曹某半年后被当作牛鬼蛇神判处十五年徒刑,送到苗溪l3队劳改。他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管事,但坚持说原来刘文彩的公馆里并无水牢,水牢一说是农村妇女主任冷月英控诉地主罪行时杜撰的。他还说。冷月英坐月子后不久就被关入水牢的情节纯系子虚乌有,按农村旧俗,把刚分娩的女人关在自己家里大不吉利。改革开放后,有人对此专门进行调查,认定曹某所言不虚。

  在当时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背景下。通过地主庄园对青少年进行阶级教育,肯定有它的意义。我们这些参观者对刘文彩的生活方式也是憎恶的,但其中有些说法,如说刘办文彩中学的动机是为了挑选女学生进行侮辱,未免有些玄乎。追求享乐是人的本性,不仅地主阶级如此,我联想到苏联赫鲁晓夫的别墅里可以召开四百人参加的中央全会,可见其规模肯定比刘文彩庄园大得多,设备也讲究得多,即使李井泉经常主持会议的成都金牛宾馆,肯定也比刘文彩庄园堂皇富丽百倍!

  在总结大会上,四川省劳改局局长宋梦斗提到三个姓王的。一个是某农场的王树庆,他带着中国会不会变修的活思想而来,通过参观,认识到中国不可能变修,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都是毛泽东思想挂帅的结果,全国人民掀起学习毛著的新高潮,为反修防修提供了保证。第二个是我,原来有系统的修正主义思想,被加刑6年后,思想有所触动和转变,是个良好的开端,但解决得不彻底,回去后应继续努力,如有新的收获可以写信给我。第三个是辽宁省一个劳改过的人,新生后,被安排为省政协委员,回到了人民行列。这说明你们的前途极其光明,任何悲观情绪都没有根据。

  宋梦斗特别将中国和苏联进行了对比。他说,苏联的问题是领导层出了个赫鲁晓夫,他是苏联新资产阶级特权阶层的代表,改变了党的路线,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如磐石,从上而下反修防修,这是中国江山红万代的保证。宋梦斗万万想不到,这只是大风暴前一个短暂的宁静时期。史无前例的*很快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他所敬仰的刘少奇变成了中国的赫鲁晓夫,他也成了走资派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被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他在这次参观活动中的历次讲话也都成了“贩卖修正主义私货的大毒草”。但几十年后,我对宋梦斗的神态、言谈和气质,仍留下深刻的记忆。

  回到苗溪茶场后,我到各队传达了这次参观的收获和体会。虽然是“遵命文字”(事前写好讲稿并经审查认可),还是隐约透露了个人的思想,涉及底层人的复杂心态,产生了一定影响。我的处境也有所好转。但“*”风暴迅速席卷中国大地,一切都弄乱了。
  作者题外话: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0)第六章 重判复取重(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2)第八章 豆豆溪不相信眼泪(上)
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连载12)

  第八章 豆豆溪不相信眼泪(上)

  64惨绝人寰的悲剧

  这天清早,胡总管打开监门,喊我到院坝里捡谷草,谷草大概是大监的反省者们遗留下来的,被风吹得满坝都是草屑。

  太阳很好。这是晒太阳的好时光,我慢慢地收捡着,如果捡得太快,一会儿回小监,就享受不到阳光的恩泽了。我终于把活路做完,又喊我洗衣服,我慢慢地搓洗,晾晒,估计今天平安无事。

  殊不知下午5时许,我正在监舍阅读英文版的毛著,院坝里突然出现一些人急促的脚步声,胡总管立刻关闭所有小监的木窗,接着是哐啷哐啷的开锁声和阵阵手铐脚镣的撞击声,大概正在开始一场什么行动。

  小监的门不像平时那样按次序打开。打开我的房门时,出现管教科女科长李世莲的面影,她是董书记的妻子,留着短发,一脸的严肃,却不算凶恶。她命令我:“把你所有的东西立刻收捡好,跟我们走!”

  我注意到门口有两位穿便衣的彪形大汉,似从未见过。

  “我洗的衣服还晒在外头呢!”

  “马上取回来,湿的也带走!”

  胡总管不准我出门,说:“我帮你收回来,你只管捆行李。”

  两个大汉恶狠狠地盯着我,如临大敌。李科长示意我取掉眼镜,把镜盒放在口袋里,给我戴上手铐,并用唯一的一条旧床单蒙住我的双眼。这时我的形象如同*国家的蒙面妇女或《漫画》中的美国三K党人。那两名大汉一边一个,紧紧把我夹在中间,架着我的双臂,以近似跑步的速度走出大门,爬上一个坡地。我气喘吁吁,脚下跌跌绊绊,鼻孔和口都被裹在被单里,呼吸困难;裤带是自制的细布条,未能拴紧,裤腰不断往下滑,不知他们要把我拖到何处。顿时想起苏联影片《丹娘》中的一个镜头,大概只有死刑犯被押上断头台时,才有这样极为惊险恐怖的一幕……

  我的生命已到最后关头了吗?事情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面对从后面射来的子弹,喊几句什么口号吧?可以喊“为正义而牺牲,死而无悔,*列宁主义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要不要喊“传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似乎可以喊,一个高喊毛主席万岁的革命者,竟被以革命的名义处以死刑,这不更加荒谬和令人心灵震撼吗?但我脑筋迅速急转弯,他们一直不曾审讯我,既未作出任何新的判决,也不曾让我在死刑通知书上签字,何况我压根儿没有罪恶,也不曾招供什么罪行,莫非准备对我实行中美合作所式的秘密枪杀吗?

  “不许开腔,住嘴!”两个彪形大汉厉声喝斥,仍是一边一个,把我夹在中间。我感觉自己上了一辆中型吉普。接着,又听到坡下的开门声,手铐脚镣的碰撞声,被绑架者的怒吼和抗议声,大概又有一名“庄主”被推到车上。

  “开车!”有人命令。车子在公路上缓慢地颠簸着,急转弯,转入稍平缓些的公路,经过一个人声鼎沸的场所,听到高音喇叭的音乐声和广播声,大概是某个中队正在集合开饭。我逐渐意识到并非通往秘密刑场,而是预想中的转移。场部干部一直认为他们的保密措施天衣无缝,小监里的囚徒互不相识,生怕我们认出对方是谁,才采取如此出格的蒙面手段。

  车子行驶约20分钟便停了下来,彪形大汉厉声喊“下车”,又是一边一个,把我紧紧挟持着,下了一个缓坡,又下台阶,“快,快,还有一个台阶!”我的鞋子似乎跑掉了一只。忽然听到门响,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一掌推进去。我的双手戴着手铐,头部蒙着床单,一下跌倒在地面。哐啷一声,门被锁上了。

  我喘息未定,接着是一阵哗哗的镣铐声,李盛照高声痛斥:“法西斯!法西斯!我的脚杆卡断了呀,我的骨头要碎了呀,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呀!”短暂的平静之后,又是一阵汽车马达声,一阵嘶心裂肺的号啕。

  我失神地呆坐在黑暗中,这究竟是何处?我们将被转移到哪里?

  “吴智广报告,解溲!”

  “去!”武装管理员的声音。

  吴智广。不是那熟悉的吴老头么?豆豆溪!原来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两年前住过的十三队。“十三”,这是个不祥的数字。

  我扭动着,终于把头上的床单挣脱。四周混沌一片,没有灯,这个房间比山谷庄更为逼仄,墙壁上散发着湿漉漉的气息,砖墙刚刚砌好,沙灰涂抹不久,这是为安顿我们这些人而准备的临时住所。

  晚上点名的时间到了。在一个个值星员报告人数以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口音训话,是管教干事左治国。他话锋一转:“今天下午,有不少人朝小监方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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