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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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的回忆。
但是到了教堂，米粒儿的好心情突然荡然无存了，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吴非。高中时代的每一个平安夜，她都是和杜兜儿，小渔儿，还有吴非一起渡过的，她看着那座熟悉的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建筑，陷入了对吴非无尽的思念中；当蜡烛燃起，歌声响起的时候，她的眼泪更无法抑制地流下来，烛光中，每一个晃动的人影都酷似吴非，这种无处不在的幻象几乎使她感到绝望。
不过小渔儿似乎情绪高涨，离开教堂往N大校园走的路上，他还在一直不停地跟米粒儿讲他对未来的美好设想。他说他要努力工作，奋斗，积累骄人的业绩，赚钱，升职，要做到公司的管理层，将来还要出来创业，开一家自己的公司。
米粒儿低着头听他兴奋地描述那副图景，自己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吴非呢？吴非呢？她心里始终念着那个名字。
她想要问他吴非的事儿，可话一出口又变成了，为什么一定要去做销售？为什么不回去搞研究？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地做学问，非要挣钱？米粒儿带点偏执地问，她觉得自己不是在问问题，而是在挑衅。
“为什么你老有那么多为什么，米粒儿，为什么你永远不能设身处地替我想想？为什么你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小渔儿停下来，看着米粒儿，如米粒儿所愿，他被激怒了，忍耐终于到了极限，米粒儿看着他，绝望地，带着说不出的凄凉。
她想起吴非的那封信，想起她让她好好照顾小渔儿，好好体谅小渔儿。
“如果你设身处地地替他想，就不难理解他。他父母刚从外地回来，一辈子搞地质的，没什么积蓄。他是独子，注定要负担父母的生活。他姐姐找了个有钱人，那个外地男孩，混在北京，各方面都比他优越，这优越感让他受伤害，他从小就敏感，自尊心强：凭什么我们北京人的钱让他们赚去了呢？他其实是想通过赚钱体现他的价值，这是人之常情，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里，男孩不想赚钱是不现实的，在实现理想之前，他首先需要的是生存。”
吴非的分析，永远都冷静清醒，条理分明，逻辑准确，不容置疑。
米粒儿想着那封信，看着面前的小渔儿，心里撕裂一样地疼，为自己，为他，也为她的好姐妹。
然后小渔儿说了一句话，他在生气，他口不择言地说了那句话，那句话是一根利剑，刺进米粒儿的心窝。小渔儿说过之后就感到后悔莫及。
为什么你不是吴非？米粒儿，为什么你不能像吴非？
米粒儿正在微笑，强作镇定地笑着，听见这句话她的脸阴沉下来，那个一直盘旋在心里的问题，终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吴非的事儿？”寂静的夜晚，寂静的柏油路上，米粒儿的问话冰冷而突兀。
小渔儿终于明白她整晚神情恍惚的原因了，他也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
就这样沉默着，两个人走进N大校园，穿过草坪、图书馆、翠湖，又到了他们初次约会的小山坡下。米粒儿站在昏暗的路灯下突然哭了，她把头靠在小渔儿肩膀上，软弱无力地靠着，她哭得那么伤心，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抖动，像受了惊吓的孩子。
小渔儿扶着她，心里忽然感到恐惧，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知道她将告诉他什么，他越想越害怕，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一次失去她。
他等着米粒儿安静下来，替她找个干净的石头坐下：
“别孩子气，吴非离开，不仅为了你，也为了她自己。”
“她太了解你，也太爱惜你，在我们眼里，你还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儿。”
“其实仔细想想，杜兜儿告诉你，也许是对的，毕竟我们要长大，要自己面对问题自己解决问题，回避只能让问题变得复杂。”
“我们也许都需要一点儿时间，冷静下来……”
小渔儿的话对米粒儿来说有点儿难懂，他坐在她身边，米粒儿忽然感觉到陌生，他不再是她认识的小渔儿了，那个儿童时代调皮捣蛋少年时代成熟稳重的小渔儿，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给她送雨伞的男孩子，对她来说，他是一个新的人，他的思想他的生活，他的曾经触手可及的爱情，忽然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
那天以后，米粒儿选择了逃避，惟一的去处就是宜林校园，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那儿当作她精神的归宿。她相信只要自己全身心地回到宜林，那个城市深处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般的校园，回到她的学生们中间，用那些无忧无虑的青春覆盖住自己，她就会感到轻松和舒展，她决定暂时不去想任何问题，她的前途她的爱情她的友谊，而小渔儿，从那天晚上以后，像节日的烟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没有消息。
杜兜儿说，他被公司派到海南去了。
“你们都需要一点儿时间，静一静。”她说。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考试结果令米粒儿欣喜若狂，她和六班的孩子们赢得了第一场战役的胜利。他们在全年级七个班的排名中名列第二，仅次于一班实验班。
米粒儿在宜林的工作，进展也越来越顺利，除了学生的期末考试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好成绩，她在严琳琳和谭恩湄的竭力推荐下，还成了学校课题组的后备成员，然后是学校新任的党委副书记黄群英找米粒儿谈话，建议她写入党申请书。
最让米粒儿扬眉吐气的，是毛德旺校长在T大，突出地介绍和肯定了她的工作成绩。
他是代表宜林中学，作为用人单位的领导到T大去的，每年一次，接受毕业生反馈调查。据说当时在会上，毛德旺校长不仅对中文系毕业生米粒儿一个学期以来表现的踏实认真的工作作风，和勇于创新的工作能力，赞不绝口，而且还言辞恳切地，向在场的T大校方以及中文系的领导，还有米粒儿的班主任华其军，表示了诚挚的谢意，他甚至提出，鉴于米粒儿同学的良好表现，以后如果再有T大中文系的毕业生到宜林来求职，他们会优先考虑。
这件事给米粒儿的触动很深。当她想到在T大办公楼会议室里发生的那个场景，她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从前吴非很爱看的一本武侠小说的名字：《快意恩仇录》。曾经她觉得生活对她如此不公，让她遭到华其军莫名其妙的伤害，但现在她不再抱怨了。只要想象一下华其军在毛德旺校长的感谢中，那副坐立不安狼狈不堪的窘相，她就觉得，过去受过的所有的委屈，全都烟消云散了。
人生真的是有报偿的。米粒儿坚信。当初穆宇森用他无声而厚重的教师之爱，给了她最宝贵的信心。他让她明白，挫折和困难都是一时的，挺过去之后，会有更美好和绚烂的前程，他让她懂得，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坚持下去的勇气。他是一个那么优秀的老师，他对她的影响和帮助令她终生难忘。
听说不久前，他调进了N大中文系，那个她从小长大的高等学府，那儿才是最适宜他发展的舞台，也是他人生最完满和妥善的归属。
最让米粒儿感动的，还是她的新的领导，宜林中学的毛德旺校长。
在那样一个场合，没人要求他那样大张旗鼓地夸奖她，而在这之前共同工作的那么长的时间里，她甚至没听到来自他的任何赞许和表扬。
但她一直觉得幸运，因为他是她最直接的领导。
团委归教导处领导和管辖，他分管德育，领导教导处。团委的工作，在教导处汪明珠主任和他的共同领导下开展。在米粒儿眼里，他们两个是风格接近的一类人，干起工作雷厉风行、讲求效率、认真严谨、精益求精；对待下属，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年轻教师，他们和蔼可亲关心爱护。从不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摆出不可一世的领导作派。相反地，有任务来，他们常常以身作则、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带领其他同事。教导处和团委在学校组织的每次大型活动，毛德旺校长都会亲自书写标语口号，而汪明珠则会手把手地教给米粒儿和居美铮每一套程序应当如何进行。
作为副校长的毛德旺，虽然不像主管后勤的付天贵校长那样笑容可掬，但他却是个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好领导，据说，当校长十年，他们一家四口至今还住在春风街铁匠胡同的平房里。他的言行为他在群众中赢得了良好的口碑，而作为正校长的茅炳坤，也把他视为不可缺少的最可信赖的好同事。
对于这样一位领导的表扬，米粒儿十分珍视，她把它们视为自己意外得到的荣誉。
还有茅炳坤校长。想起来报到的那天和他的见面，想起他在知道了档案里的处分之后，仍然坚持把她留下，并言辞恳切地鼓励她要好好地工作，不要背思想包袱，每念及此，她都心存感激。
对两位校长的由衷的感激，自然转化为对宜林中学的感激。米粒儿这才发现，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学期时间，但这所学校其实已经给了她很多东西，热情、自由、信任和希望，而她却还没来得及为它做些什么。想到自己私下里萌生的想要离开宜林离开中学教师的岗位跳槽的念头，米粒儿竟感觉到一丝难为情。
赞扬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它能在人的心中点起火焰来，这火焰照亮的是喜悦，是希望，是信心，和理想。
米粒儿开始感觉到自己是幸运的，在初出大学校门的时候，在很多人还彷徨犹豫怀疑和迷惘的时候，她能找到一处这样的舞台。
意识到这点，学校已经放假了。
一个学期结束，孩子们陆陆续续地离开，校园变得空空荡荡。
事情总是这样。在学期过程中，会心不在焉，会左顾右盼，会想其他更好的选择，还会摇摆不定。可是忽然间学期结束了，校园变空了，心也好像随着变空了。那样的日子已经开始习惯了，每天的早读，上课，课间操，年级组会，教研组会，团委例会。不知不觉地成了生活的一部分，这时候全都结束了，可以休息了，米粒儿却一点儿高兴不起来，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小米，假期有时间吗？”开完放假前最后一个全校大会后，谭恩湄来到团委小屋，米粒儿看着她点点头。“那你利用这个假期，好好准备一下，新的学期，初中语文组打算为你开一堂公开课，全区语文教师都会来听，我们会帮你。”
搭台唱戏。米粒儿知道公开课对一个年轻教师意味着什么。
“这可是一次向全区语文老师展示你的好机会，要好好把握啊。”放假的第一天，米粒儿在谭恩湄的辅导下开始备课，整整两个星期的埋头苦干，一份漂亮而精致的教案，凝结着两个人的心血。本来谭恩湄还想到外面的辅导班里找一个班的学生让米粒儿试讲，但她家里临时出了点儿事儿，她爱人心脏病突发，要做搭桥手术，米粒儿满怀歉疚，保证要在剩下的时间里争分夺秒地继续备课。
就在这时候，小渔儿来了电话：“你放假了吧？到海南来玩玩儿吧。”
他只字没提走之前因为吴非闹的那场别扭，米粒儿觉得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不想惹他不高兴。“我还要备课呢，走不开。”
“就来几天，你还没来过海南呢吧，可好玩儿了。过几天冯东东带他女朋友来，你也来吧，我们公司包吃包住。”米粒儿看他那么坚决，不忍拂他的意，“过两天再说吧。”
过了两天，冯东东竟然真把机票给她送来了。“早晨十点钟，我们开车来接你。”
米粒儿稀里胡涂地上了海航的飞机，心里还在惦记着公开课的准备。
和国航相比，海航显得更殷勤，不时还有抽奖活动。冯东东对米粒儿特照顾，让她坐中间，他跟他女朋友坐两边。他女朋友英文名字叫伊娃，是外企白领，说话娇滴滴的，一句话里带好几个英文单词儿，打扮也时髦，净是芬迪、纪梵希这些名牌。米粒儿以前总觉得和他们有距离，但慢慢熟起来，觉得还算投缘。
除了冯东东和伊娃之外，同去海南的还有他们N大科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同事，一共五个，全都年轻活泼，精力充沛，大家在飞机上有说有笑，期待一个美丽和灿烂的假期。
下飞机时本来心情很好。北京的阴霾天气和大雪造成的堵塞的交通都被甩到脑后了。海口的天空万里无云，大家穿着短袖衬衫，到处都是湿湿的海风的味道。传说中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
然而刚一出机场，情况就变了。小渔儿在三亚等着，在机场接他们的，是另外一个当地的同事，他开车送他们，随行的还有一位国企的部门经理，四十岁上下，总是一副色迷迷的表情，绕着几个女孩子转，另外的几个年轻男孩，拼命地跟他周旋，他是他们的客户，他们虽然反感他，又不敢得罪他。
到三亚观光，本来安排得不错，天涯海角，鹿回头，亚龙湾，很多游览胜地，吃的都是黎族的土菜，别有风味。没想到的是，小渔儿他们公司的同事，给那客户请了一夜总会的女人，一直跟着他们，带到三亚。一对素昧平生的狗男女，当着几个年轻人的面儿，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让三个出身良好的女孩儿非常看不惯。
到三亚的第三天，一行人开车到亚龙湾游泳，正玩儿得兴致盎然，忽然小渔儿急匆匆地通知大家必须立刻赶回海口。大家云里雾里地一通折腾，上车之后才知道，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要在夜色降临的时候赶回海口上班，原来她是夜总会坐台小姐的妈咪，她是小渔儿在海南的同事花钱雇来陪客户的，人家按钟点收费，没情面好讲，到点儿走人，必须保证人家的“上班”时间。
米粒儿和伊娃本来一路就极反感那女人，觉得良辰美景有这样一人在身边败坏了兴致，现在又因为她连累她们不能玩儿得尽兴，都气得一个劲儿瞪那女人。
“她走，让她自己走，反正她是卖的，在哪儿卖不是卖呀？”别看伊娃平日娇滴滴地，柔柔弱弱的样子，这时候却显得非常刻薄，她说这话的时候，故意把声音挑得很高，分明是要让那女人听见。她们这种外企的女孩，心里头有非常鲜明的等级界限，眼前这个女人，对
